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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話:掄着斧子的女人

    左琛覺得女人是種善變的動物。一開始,個個唇紅齒白,可好景不長,就變成了血盆大口。所以,左琛一向否認自己是女人口中那個“處處留情的花花公子”。他篤定,是因為女人先變了,所以他才不得不又分出一份情來到別的女人身上。

    左琛常常對着郝俊控訴:“你想想看,那血盆大口中就要齜出獠牙來了,還讓我怎麼吻下去?”郝俊替女人不平。左琛身邊鶯鶯燕燕簡直令人髮指,可偏偏,他還覺得是女人逼的。好比女人一哭,左琛就覺得她面目猙獰。郝俊説:“難道你希望被你逐出門外的女人,還能喜滋滋地收拾鋪蓋卷?”左琛仍有理:“是啊,這樣她至少會給我留下一個好印象。”

    而事實上,不要説好印象,但凡能給左琛留下印象的女人,也是屈指可數。好比剛剛才被左琛逐走的這個女人,左琛連她的姓氏都忘了個一乾二淨,只記得她叫琳達。

    “天園”是左家的產業。左琛的爸爸左邑在三十年前步入地產界,而“天園”是他在這B城中的第十二處民用住宅區。

    左琛在這十二處民用住宅區中,都分別有一套套房。郝俊挖苦他:“處處你都留一套,你以為你是左伯父請來的大廈管理員嗎?”左琛振振有詞:“的確。我要從暗中留意哪户愛護衞生,哪户破壞公物。”郝俊配合道:“哦,明白了。你是卧底。”

    在左琛的套房中,住着不同的女人。而“天園”的這一套中,住的就是琳達。

    琳達是個模特,拍過幾張雜誌的封面,和兩三支不知名產品的廣告,不紅不紫地在圈內倚老賣老。左琛讚歎琳達的鎖骨,深邃而又白膩。他常常把紅酒斟入琳達鎖骨的骨窩中,再小口吮下。琳達因癢而笑得花枝亂顫,左琛覺得她性感極了。

    琳達住進“天園”後,左琛大致一週會來一次。壁櫥被琳達的衣物塞得水泄不通,連想插根針都要仔細找找空當。而琳達還是會對左琛嬌嗔:“人家都好久沒買過新衣服了。”左琛會甩給琳達大疊大疊的鈔票,至於她買什麼,穿什麼,左琛漠不關心,反正他只關心她的鎖骨而已。

    直至有一天,“天園”的這套房中出現了一雙不屬於左琛的男式襪子。琳達詭辯:“它是人家買給爸爸的。”左琛大笑:“你買一雙已經穿過了的襪子送給你爸爸?”琳達撲通跪在了地上:“你原諒人家一次好不好?”

    左琛遣了人來,把琳達的衣物從壁櫥中歸入麻袋,扔在她身前。琳達卻自己跑向壁櫥,抓着櫥門的拉環道:“不要,不要攆人家走。”左琛摔門而去,撂下一句:“下次我來時,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琳達哭哭啼啼,自責不已。為何耐不住這幾日空閨的寂寞,為何白白糟蹋了這隻應天上有的鎖骨。

    左琛再來時,琳達竟還在。她穿着一襲露肩的禮裙,美不勝收。左琛看向她的鎖骨,覺得像兩口吸錢的漩渦。他冷冷道:“滾,馬上滾。”琳達拾上一把水果刀,作勢向手腕劃去,卻被左琛一把奪下,琳達被揮得跌坐在了壁櫥前。左琛把刀擲在地上,還是那個字:“滾。”琳達仍要拾刀,尖叫道:“你信不信,我再死一次給你看。”左琛冷笑,説:“請。”琳達拿着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琳達捲了鋪蓋捲走人。左琛打電話給郝俊:“市面上是不是又要流傳我負了某某女模特?”郝俊被擾了清夢,含糊道:“世人難免同情女性,你就多擔待吧。”左琛作罷,想想自己早已情債累累,也不怕再多擔待一條了。

    天矇矇亮,左琛才萌生睡意。怎知道,才剛剛閤眼,就聽見乒乒乓乓的響動。左琛面露愠色:哪户居民如此妄為,動土動到太歲頭上了。又只見,整隻壁櫥都跟着顫了顫。左琛下了牀,打開了壁櫥的櫥門,那乒乓之響愈發震耳了。左琛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站在距壁櫥兩步之遙處,看着它的背板。

    一下子,背板裂出縫來,木條木屑應聲紛紛落下。左琛定睛,只見一個手持斧子的女人,正賊頭賊腦地看着他。左琛細細一看,那女人正站在一個壁櫥中,而那壁櫥所處的房間,與他這邊是一模一樣的格局。左琛不禁讚歎: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小鄰居,竟掄着斧子,鑿到我家來了。

    第六話:側身通過

    丁洛洛把斧子藏在身後,眯着眼睛擠出一個笑來:“你好,我,我是你的鄰居。這麼早打擾你,真不好意思。我,我先走了。”説完,丁洛洛退出了自己的壁櫥,啪地關上了櫥門。丁洛洛倚着門,心砰砰砰得像是要蹦出胸腔。

    左琛失笑。這女人,倒是逗趣得很。在揮着把斧子把他的壁櫥掄得通了風之後,竟像沒事兒人一樣退了回去,還關上了自己的櫥門。關櫥門有什麼用?這櫥門又不上鎖,他堂堂左琛一個手指頭就能給她捅開。

    左琛走近壁櫥,四下察看。這才發現,壁櫥的背板後,竟有大概一人高三十公分寬的部分,並沒有牆。怪不得那小女人單槍匹馬地就殺了過來,原來,只不過是劈開了兩塊木板而已。左琛又走進壁櫥,伸長了手臂敲了敲丁洛的櫥門。這一敲,自己突然覺得可笑極了。這像什麼話?我赫赫有名的左琛竟然在自己的壁櫥中敲了鄰居的壁櫥的櫥門?

    丁洛洛的背隨着櫥門咚咚兩響而震了兩震,嚇得她一下子彈出去了幾米遠。丁洛洛想問“是誰”,可又一想,能是誰啊?丁洛洛又想説“請進”,可再一想,請他從自己的壁櫥進來?正在左右為難,左琛就不請自來了。他推開櫥門,穿過丁洛洛的壁櫥,走到她面前。

    左琛的衣褲上蹭了牆灰。那三十公分的寬度,令他只能側身通過。左琛又覺得可笑,有一種穿牆而過的錯覺。

    丁洛洛終於看清了左琛。他個子很高,令她仰視。他的眼睛很動人,看上去堅如寶石卻又像是能滴下水來。他的下巴卻太過尖利了,像個嫵媚的女人,幸得生着青色的胡茬,才顯得陽剛。

    左琛微微頷首:“我的鄰居,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解釋?”丁洛洛右手絞着左手,囁嚅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我以為有冤魂,想放她出去。結果,就看見你了。”左琛氣結:“你是在説我是冤魂嗎?”丁洛洛連連擺手:“不不不,是個女鬼,我常常聽見她哭。”左琛恍然大悟:在他把琳達的衣物清出櫥櫃後,那薄薄的兩層木板,就再也隔不住琳達的鬼哭狼嚎了。丁洛洛又説:“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牆中間會斷開一條。我,我沒想要鑿穿你家的壁櫥。”至於這斷牆,連左琛也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左琛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丁洛洛的沙發上,隨手還摸到了丁洛洛一件準備拿去洗的內衣。丁洛洛連腳底的血都衝到了腦門兒上,她一把奪下內衣,藏在了身後。左琛又覺得丁洛洛逗趣了。有太多女人裸着身子在他面前扭來扭去,如今這一個,竟為了一件內衣而臉紅。

    丁洛洛患上了口吃:“你,你先回去吧。我,我等下就會去找人來修理的。”説完,她就打開了房門。左琛站起身來:“你所謂的女鬼,其實是我的表妹。不過她現在搬走了,所以你不會再受打擾了。”丁洛洛卻道:“你確定?你不覺得這斷牆,也許真的和鬼怪有關嗎?”左琛一聽,脊背竟也冒出一絲寒意。

    左琛一走出丁洛洛的房門,丁洛洛就馬上關了門。不料,門又被敲響了。丁洛洛開門,左琛道:“我沒帶鑰匙,我想,我還是從那裏走吧。”説着,他指了指壁櫥。丁洛洛無奈,又放了左琛進來。

    左琛又一側身,越過兩個壁櫥,穿過斷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第七話:左右地產

    丁洛洛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時不時地瞟向壁櫥,生怕突然鑽出個男人。公寓修理處的電話沒有人接,丁洛洛撥了又撥。

    左琛沒有讓丁洛洛失望,他真的又鑽了出來,連門都沒敲。丁洛洛覺得心臟就要承受不了了。左琛走出丁洛洛的壁櫥:“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左琛。”丁洛洛抱着電話,小聲道:“丁洛洛。”左琛點點頭,問:“你給誰打電話?”丁洛洛又口吃了:“修,修理處。不過沒人接。”左琛皺了皺眉,把臉湊到丁洛洛的臉前:“你,你説話,是,是不是有問題?”丁洛洛又漲紅了臉,心臟工作得太積極,不住地把血液往臉上壓。丁洛洛道:“沒,沒問題。”左琛大笑:“真不知道,你是叫丁洛,還是丁洛洛。”丁洛洛心急:“洛洛,兩,兩個洛。”

    左琛從未見過丁洛洛這般的女人,不施脂粉,烏黑的長髮似綢緞般傾下,手指的指甲呈現最天然的粉,穿着淺灰色的棉布裙子和深灰色的棉襪。她的手腕和腳踝都纖細極了,卻又掄得動斧子。左琛想及她把斧子倉皇藏在身後時的樣子,又忍不住笑出了聲。丁洛洛困惑:壁櫥都漏了,還笑什麼笑。

    左琛的臉又突然在丁洛洛眼前放大,丁洛洛的腰不自主地向後彎了下去。左琛説:“修理的事,交給我吧。我認識修理處的人,會有折扣價的。”丁洛洛用力點點頭:“好,那到時,你把帳單給我,我再還你錢。”左琛像見了新大陸:“啊,你又能好好説話了啊。”丁洛洛的心臟又把血液大力地壓了上來。

    丁洛洛又看着左琛穿牆回了他的房間。

    左琛在九點整抵達了左家的辦公樓“左右地產”。左琛的爸爸左邑之所以為這棟樓取名“左右”,是意為左家可以左右整個地產業。不過左琛説:“其實,您就是想把左邊也買下,右邊也買下。”左邑大笑:“不錯,這個意思也不錯。”

    左琛雖常常忙於百花叢中,但並不代表,他就是個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左家的數處地產,皆位於左琛所看中的地段。

    左琛坐在自己的辦公室中,用筆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辦公桌。秘書敲了敲門,送來一杯咖啡:“左先生,十點您約了嘉藝裝潢的粱先生,別忘了哦。”説完,她拋給左琛一個媚眼。左琛也擠了下眼睛:“有了親愛的莎麗你時時提醒我,我想忘也忘不了。”莎麗扭着渾圓的臀部走向門口,左琛又叫住了她:“哎,莎麗,把‘天園’的建築資料拿來給我。”

    嘉藝裝潢的梁有齊是左琛私人的室內設計師。左琛的每一套套房,都由他設計裝潢。梁有齊年僅二十三歲,是“左右地產”在四年前舉辦的一次裝潢大賽的參賽者。他殺進了決賽,卻在決賽當日睡過了頭,誤了時間。四年中,梁有齊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卒,只是得了左琛一人的賞識。

    梁有齊偏好鮮豔的顏色,他裝潢的房間,牆紙都大紅大綠的,像他的衣褲一樣招搖。而左琛偏好鮮豔的女子,他把她們安置在梁有齊的作品中,覺得協調極了。開滿大花的綢緞窗簾,風一吹過就蟋簌作響的水晶吊飾燈,還有圓形的雙人浴缸。左琛坐在其中,鮮豔的女子們就會圍上來,爬到他身上,他連一個手指都不須動。

    左琛約梁有齊來,是為了讓他重新裝潢“天園”的那一套房。他不接受那套房中再有琳達的痕跡。

    第八話:左琛改變主意了

    丁洛洛回了丁家的老房子去看奶奶。丁家有三間平房,一片院子,四周還有其他人家的平房若干,院子若干。這一區的老房子,被B市市政府列為“文物”,誰要是動它一磚一瓦,誰就要被政府動。

    丁奶奶在和鄰居的老太太們打麻將,一桌四人,加起來三百多歲,二五八萬又吃又碰不亦樂乎。丁洛洛搬了凳子坐在奶奶身後。丁奶奶説:“洛兒,又瘦了。”丁洛洛敷衍了一聲:“哦。”心想:打我進門,您的眼睛也沒離開過牌桌,您是聽見我瘦了,還是聞見我瘦了?丁奶奶又説:“洛兒,錢夠花嗎?”丁洛洛又一聲:“嗯。”心想:您這麻將桌上的賭本都是我贊助的,何必來操心我的荷包夠不夠鼓。

    丁洛洛在丁奶奶溝溝壑壑的臉上親了一口,就走了。丁奶奶向來是麻將第一,孫女第二,方圓十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江筱約丁洛洛吃午飯,丁洛洛説:“好,今天我請。”江筱直接道:“算了吧,你手頭緊。讓你請,我會良心不安的。”丁洛洛堅持:“我請。不過,你要答我幾個問題。”

    莎麗又扭着渾圓的臀部把“天園”的資料送到左琛桌上,塗着猩紅指甲油的食指還撩人地從資料上劃過。左琛説道:“謝了,親愛的。”莎麗又留下一個媚眼,才扭了出去。

    “天園”的設計圖紙再正常不過了,兩户壁櫥間的牆並無異常。左琛想想覺得也是,要是這圖紙上一早就有了那莫名其妙的斷牆,他又豈會不知不曉,乾等着那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結巴掄着斧子鑿通了兩户房。

    直到梁有齊來了,左琛還在盯着圖紙發呆。

    梁有齊穿着紫色的窄腿褲,雪白的皮鞋尖得像把錐子。左琛捂住眼睛:“有齊啊,你能不能穿得正經一點?天天牛郎一樣進出我的辦公室,不知情的人會怎麼想我啊?”梁有齊坐下來,蹺上二郎腿:“少對我品頭論足。説吧,又有了哪處的鳥籠?”左琛捂住眼睛的手指間露出一條縫:“‘天園’。我準備換鳥了。”梁有齊站起身來:“明天吧,今天我想休息。”左琛嗤之以鼻:“又休息?看來我給你的酬勞太高了。”梁有齊伸起懶腰來:“再高我也值得。”

    丁洛洛請江筱吃牛肉麪。十六塊兩碗麪,再加上四塊一碟小菜,兩個人吃到大汗淋漓。江筱抹抹嘴:“説吧,想問我什麼?”丁洛洛慢悠悠地湊到江筱耳邊:“你和袁傑,晚上,都幹什麼啊?”江筱皺了皺眉:“晚上?能幹什麼啊?看電視,睡覺。”丁洛洛把頭搖成撥浪鼓:“不是,是看電視之後,睡覺之前,幹什麼啊?”江筱長長地哦了一聲:“你是問牀上運動啊?”丁洛洛的眼珠子左轉轉右轉轉,生怕江筱的“牀上運動”招人側目。

    江筱的電話響了,她喂了一聲,又哦了三聲,就抓起包站了起來了。她説:“洛洛,急事,我先走了。牀上運動我改天給你講。”説完,一陣煙地就跑了。丁洛洛伸手,連她一根頭髮都沒抓住。

    丁洛洛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擔憂:會不會有賊人進出她的壁櫥,將她家盜竊一空?她出門時太匆匆,記得鎖房門,卻不記得鎖櫥門。丁洛洛一路小跑,跑回了家。

    家中一切無恙。丁洛洛躡手躡腳地打開壁櫥,看見斷牆,和左琛家黑洞洞的壁櫥。這廝,竟還沒找人來修理。這廝叫什麼來着?左什麼?個子好高,眼睛也好漂亮。丁洛洛對着壁櫥發起呆來。

    左琛回到“天園”,打開壁櫥。丁洛洛被突然出現的左琛嚇得連連退避,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左琛一愣,就大笑上了:“小結巴,還在捉鬼啊?”丁洛洛瞪着左琛:“你怎麼還沒找人來修理?”

    “快了,快了。工人忙,遲點就來。”左琛突然不想封上這斷牆了。一打開櫥門,就能看見丁洛洛這小女子,倒也沒什麼不好。

    丁洛洛站起來:“沒什麼事,我先關門了。”説完,砰地關上了櫥門。丁洛洛不想看見左琛。她一看見他,心臟就玩兒了命地蹦。這讓她覺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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