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眼前的這扇房門,陌生的環境讓水晶覺得害怕,她第一次在父親去世後主動地握住母親的手,躲進她的背後。
有個高大的男人走出來,臉上有着熱情的笑容。
但是水晶盯着他的臉,突然就莫明其妙的害怕。
她好怕那笑,她好怕他的眼睛。她不知道那裏是真誠還是虛偽,她也不知道將要等待着她的,會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家蘭,妳終於來了。”安其成熱情地招呼媽媽,還朝着躲在媽媽背後的水晶揮揮手,“這個就是水晶吧……”
水晶突然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指。
他的臉上頓時就浮上一抹尷尬,熱情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就停在空中。
“水晶!”媽媽的臉上有一些不悦,“你怎麼回事?見到人也不問好?快叫爸爸。”
爸爸?
這個字眼深深地刺痛了水晶的心,她直直地瞪着眼前的這個男人,怎麼也不會叫出這兩個字。他不是她的爸爸,只有躺在家鄉的那個男人,才是她譚水晶的爸爸。
“算了,她也許還不太熟悉。”安其成收回自己的手指,有些尷尬地搓搓手指,“快點進來吧。”
他伸手接過媽媽手裏的行李,但水晶卻閃躲了一下,不肯他幫忙。
他看得出水晶的抗拒,也不多説,就走進了屋子裏。
這是間不算太大的公寓,三房兩廳,裝飾的還蠻漂亮,只是那些白白的牆壁,又讓水晶想起了父親去世前,那醫院裏白白顏色。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更加害怕這個陌生的家庭了。
“亞欣!亞欣!”安其成走進屋子裏,放下媽媽的行禮,就朝着屋子裏喊到。
“幹嘛?”屋子裏回應出一個清脆的聲音,聽起來與水晶的年紀相仿。
“快點出來,阿姨和妹妹都已經來了!”他大聲地叫道。
水晶真的很不喜歡這個男人,他的熱情與真誠,都讓她覺得無比的虛偽。爸爸去世才不過一個月,他就這樣心急地接她們母女過來,到底是為什麼?
“真的?妹妹來了?”
房門吱呀一聲地打開,一個頭發短短,臉孔圓圓的女生就立刻衝了出來!她興奮地地一把抱住譚水晶,開心地簡直要尖叫起來!
“你是水晶?譚水晶?我的妹妹?”她興奮地大叫,“太好了,太好了!我終於也有妹妹了,我終於也不是最小的那個了!哈哈哈!”
水晶被她的熱情同樣嚇了一跳,這個喚作“亞欣”的女孩,長着一張如同那個男人的臉龐,雖然圓圓的非常可愛,但鼻子卻格外的挺拔,甚至與自己的,都有幾分相像……是緣分嗎?她居然變成了她的妹妹。
“她是亞欣,我的小女兒。”安其成解釋道,“我還有一個兒子,名叫安佑星,不過……那死小子又跑去哪裏了?”
提到他的兒子,安其成似乎非常的不滿,他皺皺眉頭,朝着兒子的房間裏掃了一眼。
“爸,”亞欣對他這樣説哥哥非常的不滿,“哥是去補習,你幹嘛這樣説他。”
“他去補習?”安其成皺眉,“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他那個死小子,寧願睡在外面也不肯回家……我真是白教他了!”
他們口中的這個壞小子,似乎非常讓這個男人頭痛。但是聽在水晶的耳朵裏,卻讓她有些微微地快意。難道也有人可以讓他頭痛的嗎?她還以為,他會一直是這樣一張假惺惺的笑容,原來同樣有人會讓他皺緊眉頭哦!
“爸!”看起來安亞欣非常的庇護她的哥哥,“你不要管哥了,他晚上一定會回來的,阿姨和水晶才剛剛來,快點讓她們休息吧!”
年紀與水晶同歲的安亞欣有着不同年齡的成熟,她甚至鎮定地安排父親該要去做什麼事情。
媽媽被送進了安其成的房間,而水晶,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媽媽走進門去。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塌了下來。
“水晶,你和我住一個房間,好嗎?”亞欣幫她拎起行李。
不知為何,對那個男人那樣的防備,但對於這個還“陌生”的姐姐,水晶卻再也防備不起來了。她好累,她想哭,好想躲起來大哭一場……
看着亞欣拎起那裝着爸爸照片的行李,水晶居然也沒有再動手奪回來。
“走吧,”亞欣握住她的手,“轉學手續爸爸已經給你辦好了,明天你就可以跟我一起上學了,我們同級哦!”
水晶抬起臉,對上亞欣那雙漂亮的眸子。
在這個城市的生活,就要這樣開始了嗎?從一個漂亮的、熱情的“姐姐”開始……
******
深夜。
大家都已入睡。
那個被他稱作“臭小子”的“哥哥”始終沒有回來,安其成生氣地罵了一通後,便把房門反鎖了。亞欣偷偷地想去開門,卻被安其成大罵了一頓。
亞欣生氣,躲回房間裏很快睡了,但是水晶卻躺在牀上,怎樣也不能入睡。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親人”,陌生的牀鋪,還有她陌生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明明在身體已經非常疲憊的時候,卻還是難以入睡?家鄉的一切又在她的眼前飄過,她的朋友,她的同學,還有她綠綠的樹葉,青青的山……
如今,那一切都已經離她遠去了,她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住進一個陌生的家。
而這個家裏,看起來也不是那樣的平靜,性格開朗的亞欣,還有性格怪異的“哥哥”,都是這個家裏洶湧的一股暗流,也許根本説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水晶在牀上翻個身子,差點碰醒了亞欣。好在她只是微微地動了一下,又沉沉地睡去。
水晶忍不住躡手躡腳的下牀,拉開自己包包的拉鍊。躺在包包裏的照片,立刻便在淡淡的月光下,柔柔地顯現出來。
爸爸。
那是她的爸爸。那是長眠在家鄉,被媽媽拋棄的爸爸。
水晶的眼淚頓時就湧上來,一顆顆大滴大滴地落在冰冷的相框上。
“爸……”她低聲地哽咽。
爸,對不起,把您一個人留在家鄉,您會不會很孤單?爸,你是不是也在想我?想你的寶貝女兒為什麼不去看你?爸……我也不想離開,但是我沒有辦法。但我答應你,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回去,一定會守在您的身邊,我一定會……
水晶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地不讓自己的哭泣聲泄露出來,她不想驚醒任何人,她只想在這樣的夜晚,一個人守着爸爸……
“喀啦!”
黑暗中,突然傳來這樣一聲輕輕的聲音,像是有什麼人,在房外撥弄門鎖的聲音。
水晶被嚇了一跳,連淚水都凝滯在她的臉上。
“喀啦!”
那聲音繼續加大,但門鎖卻被反鎖住了,從外面根本不可能打開。
水晶有些害怕地拉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家裏的人都睡得很沉,沒有人聽到門外的這聲輕響。
水晶卻看着慢慢轉動的門鎖,心臟突然狂跳起來。
是誰?站在外面的,是誰?
那門鎖轉動,卻依然不能打開。
“門鎖住了……”她突然開口。
門外的動作立刻停止。
有幾秒鐘的停頓,門外的人沒有開口,門內的水晶也沒有開口。
只有掛在牆上的鐘還在輕聲滴嗒着,水晶的心在隨着那跳躍的秒針咚咚地狂跳着,她説不清為什麼突然會有這樣的感覺,彷彿門外那傳來的輕聲呼吸,像是那樣的熟悉……
“你是誰?”門外的人突然問道。
夜色裏格外寂靜,他的聲音穿過門板傳進她的耳朵裏,竟然像山裏的微風,那樣的沙啞,那樣的動聽。
“我是譚水晶……”水晶開口,如此乖乖地把名字報上。
她突然覺得這個聲音如此的熟悉,彷彿在幾百年前,她就已經聽過。
“譚水晶……”他輕念她的名字。
水晶的呼吸有些不穩,為什麼他只是這樣念着她的名字,她就有種那樣奇怪的感覺?他是誰?他是誰?水晶似乎可以感覺到,但是她卻又不願意想……
水晶的呼吸重重的,不知道是因為剛剛哭過還是別的,但她卻把自己貼在門板上,傾聽着門外的聲音。
很意外的,門外沒有再傳來他的聲音,反而有輕輕的腳步,朝着樓梯下面傳去……
水晶有些吃驚,她跑回房間,拉開臨街的窗簾。
昏黃的路燈下,有一個憂傷的身影,正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離去;而那淡黃色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也把水晶的心,拖得很長很長……
她突然有些憂傷的感覺,不知道是為這樣深夜裏,那個孤單的背影,還是為了包包裏,那爸爸的照片。突然有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湧出,讓她止也止不住……
“水晶?你在幹嘛?”亞欣終於被她吵醒,揉着眼睛坐起身來,有些奇怪地問她。
水晶立刻被嚇了一跳!
她連忙放下窗簾,逃回自己的牀上。
“沒……沒什麼……”她拉過被子,把自己矇住。
但剛剛門外,那有些沙啞,有些動聽的聲音,又在她的腦中盤旋;那個長長的背影,也在她的心裏跳躍。他是誰?難道他就是那個……
水晶閉上眼睛,卻突然想起了家鄉的大山裏,那微微拂面的風……那就像他的聲音,就像是風兒一樣的輕柔,纏纏綿綿地繞在她的心頭,久久不肯離去……
就在這個晚上,水晶居然夢到了自己最想念的家鄉,在她還掛着淚珠的臉上,第一次浮起了一個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