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跟男人的不同在於:
男人在為另一個女人慾火焚身之後,
還會想到回原來的地方,繼續他的義務和責任。
女人在為另一個男人慾火焚身之前百般謹慎,之後,情願把自己燒成紙灰飄走,
也不願回到原來的地方,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賀佳慧
分手後第一次見面,感覺並不愉快。
楊選把車子停好,由於停車的地點剛好是一家進口葡萄酒館,他“順便”晃了一圈,發現兩個紅酒的廠牌Calvet和Fabrzgues正在聯合促銷。基於“不買可惜”的心理,他馬上買了兩瓶。
他看得出,賀佳勤並不關心他,或者説,她比較關心自己的問題:是誰把毛毛蟲快遞給她的?原本她還懷疑他,他也知道,不然她不會皺着眉頭努力集中注意力,就像想看穿他的眼睛似的。根據他對她的觀察,那代表懷疑。曾經有一次,有人把某某佳人酒店的金卡寄到他家。楊選不知道那是什麼,反問賀佳勤:“是不是你在哪裏消費,用了我的名字?”賀佳勤拿過來一看,分明是純男性的消費場所,便皺着眉頭,像貓看見獵物一般地問他:“你什麼時候去的?”
他發誓自己絕對沒去過。“要找到我的通訊住址太容易了……”她還是繼續凝視着他的眼睛,想看出他是否説謊。
對,就是那樣的表情!
此刻他的心情降到冰點。她對他人格的懷疑,比她閃電般地和他分手更令他沮喪。他還是會找徵信社的小董來跑這個腿,把對她惡作劇的人找出來。她以小人之心度他,他一定要還以君子風度。
距離他留職停薪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除了做西點做出了些心得之外,他的沮喪並無長進。一連串的事情在這段期間內相繼發生。前幾天他知道林菊若失蹤了。李燕珊還像只獵犬在尋找獵物一樣找上樓來,想嗅出他是否把林菊若藏了起來。
“我説她沒有在我這裏,就是沒有!你們女人,為什麼都有疑心病!”
李燕珊也老實不客氣地叉着腰對他説:“我這個朋友,從小就是個不要人家擔心的人。這是她第一次做出古怪的舉動,而且是在認識了你之後。你到底怎麼帶壞她的,你説!”
“我已經夠倒黴了,凡事別都賴在我身上。我也關心她到哪裏去了。不是隻有你是她的朋友,我也是她的朋友!”
“你該不會是自己的女朋友跑了,也教她逃婚吧!”
“這是哪門子的邏輯?”方才慌慌張張把剛開瓶的酒藏到電視櫃的楊選不得不還嘴,“你以為分手是一種傳染病,我傳染給她?那麼,依你的傳染病學説,我也要質詢你,為什麼你們兩個湊合了這麼久,你一點也沒傳染到她的温柔體貼和女人味?”
人是不堪被比較的。李燕珊一聲不響,掉頭就走。
“你怎麼這麼沒風度?你説我就可以,我説你就不行……”
李燕珊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女人,都是小心眼!”楊選對着只剩他一個人的房間大聲咆哮。
這下子,他把他的伙食搭檔也得罪了。楊選拿出他藏匿的紅葡萄酒,把燈弄熄了,留給自己一室陰暗,像口渴的人喝白開水一樣咕嚕咕嚕喝了一杯。
該死,對女人説話難道不能謹慎點嗎?一時意氣逞口舌,總為他惹是生非。賀佳勤恨他這一點,李燕珊也被他氣走了。他還以為李燕珊是個哥兒們,很中性,隨便抬槓沒關係呢!
該死!可是他也不想道歉,只有悶悶地喝酒。其實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是個酒鬼,他有品位,喝的是法國葡萄酒,享受的是歐洲貴族有錢有閒的人生……楊選忍不住越喝越開心。
就在他喝得兩眼開始有些小飛蟲飛舞的時候,他接到了林菊若的電話:
“退婚應該怎麼辦?”
“你在哪裏?”
她説她在很靠近中央山脈的地方,東南西北,她不肯説。
“訂婚本來就沒有法律效力,”他以僅餘的一分清醒思考問題,“你不用害怕,不必躲起來,不用負舉證責任。你回來面對現實就是了,頂多賠點錢,把戒指還給他。嗯,就是這麼簡單——”
如果不要考慮到人情包袱的話,在法律上一切都很簡單。“別怕,男方又不能把你架去履行同居之義務!”
“是嗎?”
“對!一切包在我身上,我當你的靠山!”他拍拍胸脯説。眼前的飛蚊羣越來越多,他的聽覺似乎被成千上萬的飛蚊拍翅聲佔據了,幾乎聽不到林菊若的聲音。
“可是你在哪裏?”他又問了一遍。
她沒回答。
“你……你為什麼會突然決定……”
好一陣子她沒答話。被酒意釀得像醬瓜一樣的他緊握着話筒,整個人癱在沙發上,無憂無慮地睡着了。跌入睡眠裏的他,做着香噴噴的蛋糕,有小兔子的形狀、小鳥的形狀,還有從前家裏的老狗小黃的形狀!糟糕,小黃活起來了,被他送入烤箱裏,快,快,快來不及了,快烤焦了。他伸手把滾燙的烤盤抽出,因為燙,自己的雙手像水蒸氣一樣蒸發掉……
睜開眼睛時,天還是黑的。他最恨好不容易睡着之後又在半夜醒來。偏偏喝酒就容易讓人在酒氣盡消後也睡意全消,徒然坐擁一個腫脹發麻的腦袋。
房間裏不止他一個人。他看見一個黑影,一個長髮女人的影子。不是李燕珊,李燕珊的短髮短得不能再短;不是林菊若,林菊若的頭髮沒那麼長;賀佳勤?賀佳勤應該是半長不短的鬈髮。是誰?半夜裏沒有鑰匙也不等他開門,就擅自進入,莫非是女鬼?
楊選壯着膽按開了燈。
那個女人被他嚇了一跳,可見不是女鬼!
賀——佳——慧!
“對不起,看你在睡覺,不好意思吵你——你沒關門,我就進來了。”
原來是李燕珊氣沖沖出去時沒把門帶上。
“為什麼……忽然……想來找我?”楊選的頭還是痛得要命。
賀佳慧轉過頭來的那一剎那,他真的以為自己看到了女鬼。她的長髮凌亂,像一綹一綹的濕麻繩披在她臉上,兩眼紅腫,左邊臉頰有一塊淤青。
“他……又打你了?”
“我可以借用你的浴室嗎?”
“請便!”楊選掙扎坐起。
梳洗完的賀佳慧,頭上披着白浴巾,身上穿着他的白浴袍,像個阿拉伯女郎。狼狽的感覺一洗而淨,只剩左邊臉頰上的淤青記錄她受苦的痕跡。遠遠一看,好像他的前女友賀佳勤。她走出浴室門口時,他嚇了一跳。畢竟是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