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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有敵自山對方來

    王絕之走到絕無豔的身邊,全不避嫌,摟住她的頸項,低聲道:“如果我給他打敗了,你得趕快逃跑,不要保護糧車了。”

    絕無豔哼了一聲,冷淡道:“你說什麼廢話,我可一句也聽不明白。”

    王絕之呵呵大笑道:“我說祖逖的劍法雖然不俗,但在我的眼中,還是不堪一擊!”

    雙足一彈,身體如箭竄後,身子平放如同仰天而睡,頭錘撞向祖逖的肚腹!

    這一著奇詭莫測,話未說完、身子半轉,猝發而出,王絕之已使出了渾身解數——剛才一劍,他已知祖逖劍術通神,如不搶得先手,這一戰將十分難打!

    若然換了旁人,碰上這記出其不意的突襲,定然中招無疑,然而祖逛的劍法已練到了劍隨念轉的境界,王絕之的身形方動,他展出長劍,指住了王絕之頭頂的百會穴。

    如此一來,王絕之豈不是以頂門撞向劍去?他的去勢雖猛,竟然還能變招,凌空打了一個筋斗,變成了腳前頭後、面向地下,祖逖的長劍非但利不中他的頭頂心,面門反而有被蹴中之厄!

    祖逖長劍上攏,來到了王絕之的胯下。王絕之雙腳蹴中祖逖面門的同時,也是將下陰撞向劍鋒,蹴得越重、割得越深!

    王絕之的腳掌與祖逖的面門相差一分,硬硬煞住,祖逖的劍刃相距他的下陰也只有一分。王絕之的去勢雖停,但是腳掌平伸,還能爭得三、四寸之位,他的腳掌踏下,這短距一踏有何力道?可是王絕之的寸勁貫注腳掌,短短三寸距離,竟能發出虎虎風聲,要是踩中面門,對方的臉骨非得碎裂成一片片不可。

    祖逖退後一步,長劍本來劍尖朝上,忽地疾劈而下,便要劈開王絕之的下陰!

    王絕之眼看避之不及,驀地一個大彎腰,拇指食指疾似驚雷,夾住劍尖,右掌“震驚百里”,掌力涵澹湧出。

    祖逖的長劍掙脫了王絕之鐵鉗也似的手指,點出朵朵劍花,將掌勁割裂成為無數“碎片”,同時連刺王絕之胸口七個大穴。

    這兩位睥睨蓋世的大高手交手數招,招招均是隻攻不守,攻勢猶如驚濤駭浪,一波未平,二波三波又起、四波五波緊接隨之,竟沒有一招是使全了的,只瞧得圍觀眾人撟舌不下,心驚肉跳:如果換作自己對著任何一人,恐怕一招也走不了!

    鬥至酣處,王絕之突然狂笑,笑聲不斷,震得人人耳鼓嗡嗡作響,紛紛以掌掩耳。

    祖逖不假思索,縱聲清嘯,音調清越高拔,王絕之的笑聲雖壯雖猛,竟然壓不住這道尖細的嘯聲,如果王絕之的笑是一頭大鵬鳥,他的嘯就是一頭小黃鵬,兩者雖然大小懸殊,振翼高飛之際,卻是並肩雙飛,分不出快慢先後。

    祖逖雖然不能止住王絕之的大笑,卻另以清嘯來回應,互相騷擾對方的心神,誰也沒有佔了便宜。

    其他人用手掩住耳朵,雖然覺得聲音仍然透過掌耳之間滲進,心頭煩悶得難以言喻,但也勉強可以忍受,英絕沒手可掩,唯有長唳而飛,飛過了兩個山頭,不見影蹤。

    皇甫一絕沒翅可飛,只痛得在地上不停打滾,嘴巴狂吠,然而在王絕之和祖逖兩道巨聲之下,哪裡聽得到它的“汪汪”之聲?

    絕無豔忙撕下衣襟,塞在皇甫一絕的耳內,皇甫方才喘過一口氣來,但已軟癱在地上,再也沒氣力動上一動了。

    王絕之長笑聲中,身法陡慢了下來,一步一步蹬在地面,東拍一掌,西拍一掌,身法掌法俱甚是呆滯。

    在場的王家高手武功雖然遠遠不及,但是從小苦練王家武功多年,沒吃過豬也得見過豬走路,總看得出王絕之所使的正是易學《擊辭》中的武功!

    易學雖然精絕江湖,但是其最精要的綱領部分,卻是在上下兩篇《擊辭》之中。然而兩篇《擊辭》言簡意精,其博大精深之處,往往有許多難以明瞭的地方,是以百數十年來,亦只得王衍、王敦寥寥數人練會《去辭》裡的高深武功而已。

    只見王絕之腳踏八卦方位,步法起落有致,掌掌剛柔相摩,鼓之則如雷達,潤之則如風雨,每一招均蘊含了無數變化,王家子弟只能看出幾分奧妙,一邊苦苦理解掌中妙處,一邊讚歎居然有人將易學武功練至這個不能想象的地步,至於那些不知易學的高手,卻是越瞧越納罕,恨不得祖逖一劍制其死命!

    想到這裡,殺胡世家一方的人臉上露出微笑,而伏飛鳥則大為著急,只有絕無豔的臉色冷漠一如平常,連眉毛也沒有抽動一下。

    祖逖見到王絕之的《去辭》神功,心下一凜,以他的修為,竟未能完全瞧出王絕之掌勢的奧妙之秘、虛實之處!

    他身經百戰,不假思索,長劍連劈,如千軍萬馬、風雪呼嘯而至——他既破不了王絕之的掌法,不如搶攻,只須對方傷得比自己重,就是贏了!

    王絕之跟祖逖拆了近千招,再目睹這路悲壯慘烈的劍法,對方武功的來歷已大致瞭然於胸,江湖傳言不錯,祖逖的劍法果然是來自謝家,只是他天資穎悟,以謝家劍法為根本,盡其馳騁想象,自創出一套不弱於謝家神劍的上乘劍法出來。

    這套劍法威猛辣手、威力奇大,適合在戰場衝鋒陷陣,許多處更有勝於謝家神劍的地方,只是論到博厚精深,卻又遠遠不及謝家劍了。

    他和謝天自幼交好,對於謝家劍雖然不是爛熟如流,但也知其大意,祖逖的劍法經過精心苦思而脫胎換骨,雖然大異於今日的謝家創,然而萬變不離其宗,總有隱隱約約的理路脈絡可尋。

    以王絕之的眼力修為,千招之後,終於還是摸了個大概出來。

    問題是:知道對方的劍法來路不等於制勝敵人,但畢竟是佔了少許便宜,如果雙方的武功只是相差少許,這少許便宜已足夠取勝!

    面對祖逖萬人衝殺也似的搶攻劍式,王絕之本來慢如蝸牛的掌招突地加快百倍,《去辭》中的絕學大衍四十九象竟然在剎那之間,每一招都使了出來,眾人只見掌影如山、劍光如雪,除了無數的山山雪雪,什麼也瞧不到!

    山雪霎時即逝,兩人分開。

    王絕之衣衫破爛,衣衫每一道破口下面均有一道傷口,鮮血淋淋,染滿全身。

    祖逖退出十數丈外,卻是了無異狀,不過神色極是古怪。

    王絕之忽地躬身道謝:“祖將軍,多謝你到下留情,”摸一摸右肩一道深及兩分的傷口,續道:“沒有廢掉我的右臂。”

    他此言一出,無異認輸。祖逖身後眾人歡聲雷動,只待祖逖命令一發,立刻便衝上前去屠人、毀車!

    至於伏飛鳥一夥人面如死灰,如聞死判,不在話下。

    誰知祖逖卻拱手道:“該是我多謝你掌下不殺之恩才對。我輸了,你走吧,這裡所有人均不會再阻攔於你了。”

    眾人聽見了這句話,盡皆譁然:祖逖明明身上無傷而王絕之渾身皆傷,何以祖逖竟然拱手認輸?

    原來剛才兩人絕招交併,祖逖以劍招連傷王絕之十七處,卻避不了王絕之按在心窩的一掌。然而王絕之並無殺祖逖之心,這記致命掌留勁不發,旁人看不出,祖逖自然心知肚明。

    他是光明磊落的大君子,贏就是贏,輸就是輸,雖然此刻王絕之身受多處劍傷,再打下去,必然不是自己的對手,可是要再跟王絕之纏鬥下去,來個“反敗為勝”,這是他萬萬也做不出來的事。

    至於王絕之說祖逖剛才一劍留手,沒有刺穿他的肩胛,也是實情——三年前在淮泗一會,祖逖早有賞識王絕之之心,那一劍刺入兩分,隨即想及:這一劍刺下,不啻毀了一名絕世奇才的將來!憐才之心大盛,立時便把劍勢收了回來。

    祖逖與王絕之對望一眼,相視而笑,惺惺相惜、識英雄重英雄之心油然而生。

    王絕之心知雖然解決了祖逖和殺胡世家,前路強敵還多著,也不跟祖逖多加客氣,揮一揮手,便待叫伏飛鳥一行趕快上路,忽然聽得背後風聲嗤嗤,雙手往後分抓,抓住兩枝弩箭,小腹一涼,已給第三枝箭洞穿而出。

    連王絕之這樣的武功也逃不開來箭,可見挽弓之人武功之強!

    同時,祖逖長劍連砍三下,三枝射向他的重箭卻被擊落。

    這倒非祖逖的武功勝過王絕之,而是王絕之受了多處劍傷,而祖逖卻是沒傷,加上祖逖慣歷戰陣,早已習慣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隨時應付突來襲擊,王絕之架雖多,卻大多是高手比武,縱是以一敵十、以一敵廿,也始終不慣應付從後面飛來的冷箭,一時大意,竟爾中箭!

    祖逖擊下三枝來箭,只覺箭桿沉甸甸的,怕不有半斤以上。箭太重,難以及遠,箭太輕,難以準頭,這些半斤重的長箭,力道是夠了,準頭也足了,可是發箭的人,臂力究竟有多大!

    他只覺手臂痠麻,暗自吃驚;王絕之的武功實在太強,適才一戰,已大耗內力,如今的功力只剩下五成不到,怎有氣力應付突然來襲的敵人?

    敵人一共有十三人,俱都黑衣蒙面,站在差不多兩、三百丈外的對面山頭,與此相隔了一座差不多深不見底的大峽谷。他們手執長臂強弓,長箭竟能及到數百丈外,箭勁依然不散,內力之高,委實驚人。

    車伕中一半是弓箭手,見狀紛紛彎弓搭箭,箭矢一排一排射出,卻哪裡及得到對山?箭尖只飛到一半,力有不逮,全都墜下了深谷。

    金季子安排路途時,心思縝密,盡撿不會被敵人突襲或圍攻的險要之地,什麼也料到了,卻料不到敵人竟以高手配合強弓,以遠箭突襲,形成了這番只能捱打、不能反攻的必敗局面!

    十三名蒙面人箭連珠發,不單射向一眾車伕,祖逖一夥的殺胡世家的高手也不放過,不到片刻,已有多人中箭死亡。

    祖逖長劍連揮,為眾人擋開來箭,然而以一人之力,怎能完全架開十三人射出的箭矢?他驚疑不定:這十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究竟是何來歷?是誰派來?看他們的陣仗,似乎要把這裡所有人盡數殺絕,方才甘心。

    莫非竟是石勒佈下的陰謀,故意騙我北上,卻是乖機將我和迷小劍聚而殲之?不,我跟石勒雖然從未見面,但深信他是一位絕代英雄,決計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蒙面人射殺了一輪之後,眾人一心顧著擋箭保命,不虞其他,冷不妨他們已經換上了火箭,嗤嗤連射,頃刻之間,七、八輛大車在熊熊起火。

    祖逖喝道:“夥伴們,往後撤退!”

    其實不待他吩咐,他偕來的江左子弟紛紛一邊擋箭,一邊原路退回。這群殺胡世家的高手武功遠比諸車伕為高,把射來箭矢擋去了十之七、八,二十六、七人之中,只是死傷五、六人而已。

    祖逖收回長劍,揚手從一名車伕手上奪過一把弓箭。

    他久歷戰陣,弓箭之技自是高明之極,左手如託泰山,右手如抱嬰兒,拉盡弓弦,箭如流星疾發,越過峽谷,竟能及到一名蒙面人的胸口!

    蒙面人揮弓下擋,竟然將這一箭擊在地上,這箭走了兩、三百丈,強弩之末不能穿縞素,輕輕易易便給人家破解了。

    祖逖氣得頓足。他雖只剩下五、六成功力,這一箭力道不足,卻並非由於他的內勁,而是弓弦已被拉盡,箭力猶只及此,饒是他的功力再高,又有何用?

    蒙面人見到同伴受襲,不約而同,下一枝箭矢的對象皆是祖逖!

    若然祖逖不是先前跟王絕之一場激鬥,莫說是十二枝重箭,便是一百二十技射來,也是奈他不何。如今眼前弩箭連至,長劍使出自創的“千胡皆可殺”,劍尖點點遞出,盡擋來箭,然而擋到最後一枝箭時,內力已然枯竭,長劍只拔歪了來箭少許,箭矢依然又重又疾地朝他胸口來至!

    祖逖心中長嘆道:“完了!想不到我祖士雅一世英雄,不死於石勒兄弟之手、不死於堂堂之師的交戰,卻死在這一群宵小的偷襲之下,真是天亡我也!”

    箭矢已及胸膛,突然橫裡伸出一支手,捉住箭尾,及時救回了祖逖一命。這人臉色十分難看,用手掌掩住腹部傷口,正是王絕之。

    祖逖道:“多謝救命之思。我們聯手衝出去!”

    他並非清談多言之人,而且在軍中多歷兇險,更深明言簡意賅之理,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已是向王絕之道出了所有的意思。

    王絕之默然道:“都燒光了,都燒光了,都燒光了……”

    他望著熊熊烈火中的大車,眼眶禁不住淚水猛流,糧車燒光了,這八天來的一番心血,全白費了;迷小劍的唯一生機也斷絕了;十三萬羌人黨的生命,就這樣隨著大火斷送了……

    王絕之狂號三聲,眼眶淚水猛流而出,無法抑止,他也根本不想抑止。

    這三聲號哭可謂驚天動地,對面的蒙面人正在彎弓搭箭,給這巨號一哭,力道也為之一頓,其箭射出,也紛紛因力道不足而跌下峽谷之中。站得比較近的車伕,也因號哭內力所震,跌倒地上,有的甚至耳內噴血,掩耳慘呼。

    而王絕之的腹中傷口,本已點了穴道止血,也因這三聲號哭而重新噴出血箭!

    以祖逖修為之高,聽見此聲,也不禁頭腦一衝,險險跌倒,心道:他號稱琅琊狂人,這三聲號哭如此驚天動地,如非有幾分狂,武功縱使多高,也喊不到這等境界。號哭傷身,這樣子的強提內力,更是傷身尤甚,但他既然是狂人,只怕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伏飛鳥輕功高強,箭矢自然奈何他不得。他一個縱身,彈跳到王絕之的身前,說道:“公子,今日之局,我們已一敗塗地。糧車既沒,去到天水也是無用,不如叫大家歸去,以全性命。”

    王絕之點頭,高聲道:“夥伴們,糧車已毀,你們再進也沒什麼苗頭,還是快快逃命去吧!”

    眾車伕早就五體匍匐在地上,以避過來箭,聽見王絕之這句話,往回路走的手腳爬得更快了。

    王絕之飛身到絕無豔的身邊,為她抓住了兩技箭矢,說道:“還不快逃?”

    絕無豔道:“你呢?”

    王絕之道:“我把糧車丟了,好歹也得親到天水,向迷小劍負荊請罪!”

    絕無豔道:“我此行天水,並非為了押糧,而是為了見迷小劍。”

    王絕之一愕,恍然道:“我們便一起去找迷小劍!”握住絕無豔的手,大步而行。

    祖逖見狀,嘆道:“痴兒!痴兒!”

    走不數步,只見前方殺聲震天,逃走了的殺胡世家人馬竟然退了回來。

    原來他們在前面遭遇了強敵。只見前面黑壓壓的一大片,旌旗和旄旒舞空,號角與戰鼓喧天,一排一排穿著犀皮甲胃的武士像潮水一般衝殺過來,殺胡世家的人雖然身負武功,但也得費盡好幾分功力才能兵刃砍進對方的身體,如此緩得一緩,身上已不知中了多少刀劍槍戟。

    祖逖目見旗幟飄揚,均寫著“成”字,心下雪亮:李雄趁火打劫,想乘機殺我!

    他見機極快,叫道:“大家往前衝去!”飛身揮劍,長劍破甲如破敗絮,七名成國武士屍橫就地。

    然而對方的軍隊一陣一陣湧過來,像是無休無止,他劍術雖強,卻殺得了多少人?

    殺胡世家高手輕功最高的數人,幾個起落,越過了匍匐前行的車伕——既然後有追兵,就不妨以前路作為退路!

    誰知前路突如雷鳴不絕,震耳欲聾,聽清楚,卻是馬蹄之聲,馬如風、馬如龍,疾衝而來,馬上人兒也是頭盔甲胃被身,然而膚白深目,一看就知是鮮卑族的戰士!

    一名少年劍光揮動,使的居然是謝家劍法,他伏地使劍,劍鋒到處,七、八條馬腿給剁了下來,馬上人兒翻滾墜地。前馬雖倒,後馬又至,鐵蹄重重踏進少年的胸口,斷肋骨、碎骨髒,少年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身體迅即給隨後而來的人馬湮沒。

    祖逖看見這批人馬,切齒道:“拓跋猗盧,我祖逖如果還有一口氣在,定然跟你沒完沒了!”

    這隊鮮卑武士,正是四大族中的拓跋族的人馬。

    祖逖以為得到石勒首肯不傷於他,便放心北上參與圍剿羌人黨。誰知他一人身系南方軍事的重心,是諸胡的眼中釘,即使石勒不傷他,其他人也不會放過他的,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此著,致令如今身陷絕境!

    但見箭矢連續不斷地射了過來,竟然全射向祖逖一人。如今糧車已毀,王絕之已無大作為,祖逖頓成眾矢之的。

    祖逖一個懶驢打滾,盡數閃過來箭。他是一代劍客,這一記甚是不雅,可是他慣經戰陣,千軍萬馬廝殺之中,什麼不雅的招數也得使出來,在他而言,這記不雅的懶驢打滾是無傷大雅。

    王絕之也是伏下了身子。他身後跟著絕無豔,還有燒何女。他叫道:“祖將軍,咱們一起打頭陣,一併往拓跋那方衝!”

    他心思縝密,想到李雄的軍隊是步兵,而拓跋猗盧的軍隊則是騎兵,雖然步兵人數多而騎兵人數較少,但是騎兵跑得較快,若是他們從李雄那方衝殺,還未發出重圍,後方已被騎兵追上,變成前後受敵之局了。

    祖逖道:“不,我們該往李雄那方衝。”

    王絕之大感不解,祖逖揮手叫道:“夥伴們,一起往步兵那方衝,拚死出去!”

    說罷,他又對王絕之道:“王公子,這裡以你內力最強,麻煩你殿後,用火攻!”

    王絕之登時省悟:“妙計!”

    他飛身而出,身貫丹田,砰砰砰砰連出四掌,四輛著火的大車被他的掌力震得飛起,直飛往拓跋一夥的騎兵身前,火光熊熊,連成一排,封鎖著鮮卑騎兵的去路。

    如此一來,祖逖一夥人後顧無憂,大可以拚死向一方猛衝了。

    王絕之出掌極快,不消片刻,將所有著火的大車堆在一起,阻住騎兵。

    這些大車滿是火焰,熱熾逼人,如非王絕之這等絕世武功,常人的手只需沾近半尺,手臂也得著火,更逞論將其推動撥人了。

    他心知“火車陣”不能燒上多久,索性把心一橫,掌勢連出,將僅有未遭到火劫的七、八輛大車也一併推向火場。

    木車入火,不需多久,已燒得僻啪作響,木焦車塌,頹然而倒。

    王絕之瞥見“火車”內裝著的物事,驚疑不定:“咦,怎麼會是這樣的?”

    雖說祖逖領著眾人,並肩往前直衝。只是衝殺起來,難免站起身子,登時又變成箭靶子,只聽得哎喲哎喲哎喲大作,又有多人中箭倒下。

    祖逖劍術雖高,際此關頭,也是束手無策。他使劍單用一個“刺”字訣,劍劍均命中敵人面門等犀甲保護不到之處,然而後來的武士頭如蜂擁,怕不有上千人,如何殺之得完?

    他顧著殺敵,冷不防七、八枝箭飛來,運劍擋飛了五、六枝,還有一枝中了大腿,一枝中了小腿。他雖然硬朗,重心一失,也不禁單腿跪倒。

    王絕之狂吼一聲,雙掌和身拍出,氣勁猶如狂濤飆湧,為首的二十多名武士雖有甲盔保護,也被這股強大無匹的氣勁轟得不是筋骨斷裂、內臟碎裂,就是給掌風掃下峽谷,屍首無存。

    武士受了這掌,陣腳大亂,可是人牆始終堆在路口,除非把他們全都殺光,否則萬絕殺不出去!

    王絕之使出了十成氣力一擊,完招之後,不禁頹然滾倒地——這一招可非“懶驢打滾”,而是真的是力盡而倒。

    他雖然沒有使出“懶驢打滾”,卻也不見箭矢飛來,心下大奇,一看對面山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對面的蒙面人已倒下了三個,餘下的十人正跟一名怪人動手,自顧不暇,當然來不及再發箭了。

    怪人精赤著上身,只穿一條犢鼻,瘦得活像一具骷髏骨頭,無論瞼上身上手上腳上,只見有皮,連一塊肉也看不見。

    他抱著一塊大石頭,非但以一敵十,還能以一圍十,十名蒙面人在他的招式之下,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不了!

    王絕之領教過蒙麵人箭法的厲害,雖然不知他們真正的武功到達哪一地步,可是單從內力、臂力、準頭看來,這班蒙面入絕對可以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但是竟然合力也敵不過這名手使一塊笨重大石頭的怪人,這怪人的武功豈非深不可測?

    只見怪人石頭左撩,換了朵“石頭花”,正中一名蒙面人的胸前,蒙面人胸口爆裂,在半空中已然斷氣。

    王絕之瞧得清清楚楚,怪人石頭使的是劍法!他竟能以一塊重逾百斤的大石頭,使出輕靈之極的一招“順水推舟”劍招!

    這樣的神劍,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才能做到。王絕之狐疑不定:他怎會來到這裡,又怎會變成這到皮包骨頭的鬼樣子?

    眾蒙面人發了數百箭,早就筋骨疲累,氣力消耗了五成六成,如今猝然遇上怪人這種大高手,如何能敵得過?

    大石連施“雁落平沙”、“夜叉探海”、“青龍吐珠”、“拔雲見天”、“越女穿梭”五招,又有兩名蒙面人屍橫就地。

    王絕之見到這等情景,又是歡喜,又是感嘆:“如果你早來數步,我們當不至於被這班蒙面人打亂陣腳,或許還有一線衝出去的生機,如今卻已太遲了!”

    這時氐人武士已衝破了他們的防線,正與殺胡世家人馬和眾車伕混戰,殺得血肉橫飛,日月無光。

    祖逖多經戰陣,慣了負傷死戰,雖然身受重傷,倒還可以挺起作戰,劍鋒亂展,一時之間沒有人近得了他的身。

    王絕之卻已殺得脫了力。他護在絕無豔和燒何女的身前,勉力發掌,打倒了十餘名武士,驀地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便已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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