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蓮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深切想念、盼望的人,同時讓自己感到這麼害怕。
她想告訴自己,她不怕、根本就不用逃,但她的腳卻一點都不聽指揮,只想快點逃離。
“鍾蓮!”
耿鈺緊追其後。她逃得愈快,他的心就愈疼。
他大可一個箭步就把她攔住,但他極力剋制自己,不想再傷害她或嚇壞她。
她真的很怕他,他真的傷她很重。耿鈺對這件事的體認愈來愈真實。
“不要再追來。”
鍾蓮邊跑邊回頭看,神色畏懼。
“跟我回去,鍾蓮,回到我們的地方。”耿鈺大喊,同時看見她打了個寒顫。
老天,他傷她這麼深,他該怎麼辦?
故技重施,對她下毒,讓一切再重演?不,他發過警,絕不再對她使毒,也絕不再傷害她,可是她這麼痛苦……
“我不要!”鍾蓮失聲大喊,跑得更快,“不要再追來了,求求你。”她害怕極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鍾蓮,讓我好好的彌補你。”他衷心的請求。
“走開不要再追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光是見到他,就讓她痛苦成這樣,她不敢想像要如何再跟他一起生活。
可是她的心怎麼辦?她是這麼想見他、想愛他……
不,她反悔了,她不想見他、不想愛他,不想再面對那恐怖的記憶。
“不要、不要、不要!”鍾蓮終於再也跑不動,跪蹲在地上,全身縮在一起。
“怎麼了?鍾蓮,怎麼了?”
耿鈺連忙扶着她。
“走開,只要你走開,我就會好,你走開……”鍾蓮顫抖的吼,臉上血色全無。
“我怎麼能走開!我不能放你這樣過日子!”
該死的,該死的他,瞧瞧他把最愛的人,弄成什麼樣子!
“你要做什麼?走開,快走開!”
鍾蓮想推開他、趕走他,他卻執意不放,她只好張口在他手上大咬一口。
耿鈺受痛,手一鬆,就讓鍾蓮跳了開去。
鍾蓮一跳出來,就對他採取防禦姿態。
“不要再過來。”她的手在抖、身子在抖、聲音也在抖,無比狼狽。
她覺得他再不消失,她極可能因過度害怕而死去。
“我要帶你一起走。”
雖然他每動一下,鍾蓮的精神就更緊繃、防禦就更嚴密,但那一點也沒有難倒他,他迅速地制住了她。
他只是捉住她的手而已,鍾蓮卻覺得自己的脖子再次被捏住,惡夢般的記憶,迅速盤據她的腦海。
為什麼?
為什麼她怎樣也逃不開這個惡魔!?
這或許是另一場惡夢,也或許……
她這回真的會死去。
她視死如歸地閉上眼,期待惡夢快點過去,或在惡夢來臨之前,死去。
也許她真的是死了,否則她不會覺得自己回到過去……當時,他就是這麼温柔的吻她,就是用這麼強壯的手臂擁抱她,讓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讓她覺得即使失去一切也無所謂……
一吻既罷,耿鈺擁她在懷中,得到她的回應,忐忑的心放下了,喜悦無法形容——她還是愛他的,她還是愛他的!
“我要帶你走。”耿鈺再次闡述這個決定。
“啊?”鍾蓮的心又狠狠地抖顫了一下,心臟又開始急遽地跳動。
原來,剛才不是死了,而是他吻她,而她忘情回應…
老天!
她步入了他可惡的陷阱了!
“你剛剛答應了。”他神色莫測。
最好她別再堅持要留下來!
“我沒有答應你任何事!”鍾蓮退出三大步,她又呼吸困難而且全身灼灼生疼。
“該死,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咬牙朝她逼近,雖然決定不再對她大小聲,他還是忍不住。
他怎麼可能在知道她的心意後,還把她留在自己看不到、碰不到的地方?
“不要動!”
鍾蓮情急的喊:“你再過來,我就從這裏跳下去。”她的身後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峽谷,任何人跌下去只會粉身碎骨。她堅定地往後退一步,表明説到做到。
他的陰晴不定太令她害怕——雖然他現在這麼温柔,可是難保他幾時又會變成惡魔,她不要過那種提心吊膽的日子。
耿鈺的臉色瞬間沉下來。
她的意思是——寧死也不願跟他在一起?
他的身體明顯地震了震。為什麼?事情為什麼又變成這樣?難道又落入了同樣的循環?
“你説的不是真的。”他無比沉痛。難道他所犯的錯誤,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
他當然可以釋出毒粉,讓她按照他的話做任何事,但這樣一點意義都沒有。
“當然是真的!”鍾蓮無比堅定的説:“你敢再前進一步,我就跳下去。”
她承認她愛他,但她更怕他,為了不讓愛變成恨,她寧可一死,讓心中只有對他的愛,而沒有恨。
“為什麼?我只是想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只是……”難道他又錯了?到底錯在哪裏?
“我相信你,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放了我吧……”
“有事我們好好溝通,不要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現在,他只要她離開那危險的地方,其他都不重要。
“不要動!”
鍾蓮又往後退出一步。
“你不會死,你不會想死的,因為你愛我,也因為我愛你。”他不動聲色地挪動雙腳,想趁她不注意時把她拉離那危險的地方。
“就是因為太愛你,所以我才要死。”鍾蓮沒有再給耿鈺機會,縱身便往峽谷跳。
老天!她不是説來恫嚇他的,她真的往下跳了!耿鈺覺得自己的心臟快停了。
“鍾蓮!”耿鈺迅捷地縱身,在千鈞一髮之際,拖住鍾蓮。
他們雙雙倒在地上,耿鈺用身體護住鍾蓮,滾離那個危險的地方。
“放開、放開我!”鍾蓮奮力掙扎,她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發痛。
“不放!這輩子都不放!”耿鈺更用力箍緊她,心痛得像快死掉一樣,“你怎麼可以説跳就跳?你跳下去,我怎麼辦?對你的那些虧欠怎麼還?我不准你死,你要活下來讓我愛、讓我疼。”
“放開……放開我……”
鍾蓮的心臟突地一陣痙攣,死命地縮緊、縮緊,手用腳也因恐懼而急遽顫抖。
她太恐懼,太怕他了,他再不離開,她真的會因極度恐懼而身亡。
“怎麼了?你怎麼了?鍾蓮?”
他小心的檢視她,只見她像遭到凌虐的小女孩,蒼白着臉,無助的顫抖。
“痛……好痛……”
她拼命地把自己縮起來,希望能縮到最小最小,小到不被惡魔發現。
耿鈺驀然心驚,兩滴男兒淚就那樣毫無預警地掉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哽咽的不斷重複那三個字。
他怎麼能傷她這麼深?他要怎樣才能彌補自己所犯的錯誤?他要怎樣,才能治癒她心上的傷口?
“不要掐住我……不要……”
鍾蓮仍痛苦的哀鳴着。身子好痛,痛得快昏死過去。
她思念他、思念過去的美好,卻沒想到現實的他所帶來的,是永無止境的惡夢。
“噓,不痛、不痛……”耿鈺痛心疾首,只能輕撫她的身子。
沒想到一向無所不能的自己,在面對她的痛楚時,居然無能為力。
該死的是他,該跳下懸崖的是他,該下地獄的是他!耿鈺無比自責。
“嗚……”
鍾蓮嗚咽,心中有説不出的苦楚。
身上的痛楚使她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人在何處和身邊是誰了,她只能不停地哭泣,期盼可以因此減輕痛苦。
“我怎麼能讓你這樣過日子?我要帶你走,我要治癒你身上、心上所有的痛苦。”他脱下風衣,把她蓋住,不讓人看見軟弱哭泣的她。
鍾蓮已經無力思考或拒絕,只能被他摟着,一步一步往前走。
“站住!”走沒幾步,展姨便領着子弟兵前來救人,阿海和阿友也在其中。
“果然是你。”耿鈺見到展姨,有説不出的憤怒,“看在你把鍾蓮照顧得不錯的份上,這筆賬就算了。讓開。”
“不準帶她走。”雖然知道他是惡魔,展姨卻鼓足勇氣,毫不畏懼的擋在他面前。
她想伸手拉鍾蓮過來,耿鈺一個讓身,讓她的手落了空。
“快讓開,否則我不客氣了。”他寒着臉,耐心非常有限。
“阿蓮,別跟這種人走,快過來。”展姨大喊。
“展姨。”
鍾蓮聽見展姨的聲音,發出貓叫般的呼喚,頭也從風衣裏鑽出來,“我好痛……”
耿鈺不安地更摟緊鍾蓮,不知道如果她再開口説要留下,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所幸鍾蓮並沒有足夠的氣力,表達自己的主張。
“你對她做了什麼?你這個惡魔!”展姨想欺身上去修理耿鈺,卻被他一個比冰還冷的眼神擊敗。
“把阿蓮還給我們!”阿海拿着掃把,站出來大喊。
“對,把阿蓮阿姨放開。”阿友也依樣畫葫蘆的擋在耿鈺面前。
“她是我的,我要帶她走,相信我已經説得很清楚了。”耿鈺吐出的話,無比冷峻。
“阿蓮阿姨是我們的!”阿友不服氣的大喊,舉起掃把就衝上來。
耿鈺沒有動手,阿友在距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像被點了什麼穴般定住,其他人在還來不及反應前,也中了毒。
耿鈺和鍾蓮從那些人面前走過,他們除了面露驚懼之色外,完全無法動彈。
沒多久,直升機再次升空,揚起漫天狂沙飛舞。
因過度疲憊而睡着的鐘蓮被安置在副駕駛座,一路載回台北。
他找回她了,終於找回她了。
這次,他絕不再讓她從他身邊溜走。
※※※
耿鈺一刻也不肯休息地端詳着睡夢中的鐘蓮。
在替她換衣服的時候,他發現她變健康了,皮膚曬成古銅色,身於骨也硬朗了,温泉使她的皮膚變得又柔又嫩,南台灣的氣候,使她更美豔幾分。
她身上的傷痕只剩下淡淡的疤,儘管如此,仍在那細嫩的肌膚上,留下醜陋的痕跡。
“對不起……”他用指尖心疼地描繪那些線條,無比內疚地俯首吮吻。
那是他昏了頭所留下的產物,當初不明白,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殘忍狠毒!他不能再逃避自己的過錯,不能再無視自己的自私、殘酷和多疑。
他一直是錯的,只為了擁有她,就讓自己失控成該死的惡魔,再三把過錯推到她身上、再三殘害她,其實真正的不可原諒的是他!
“嗚……”
鍾蓮睡的並不安穩,她不斷地發出哀鳴、不斷地掙扎着,耿鈺心疼極了,他摟着她、擁着她,小心的呵護着。
“乖,乖,不怕。”
他心上有強大的無力感,恨自己不能替她阻擋惡夢跟痛
鍾蓮星眸半開,朦朦朧朧的看他一眼,朝他偎了偎,又淺淺的睡去。
耿鈺輕輕的搖着她,不斷地説着充滿歉意的話。
他發現她是他心上的一塊肉,只有她在身邊,他的心才會安定、踏實,她有任何損傷、痛苦,都令他痛不欲生。
“快點、快點好起來。”他低喃,輕撫着她細緻的肌膚,“讓我們重新開始。”
他告訴自己,這次一定要極盡所能的保護她、呵疼她,讓她過好日子。
※※※
在狠狠昏睡了一天一夜後,鍾蓮終於醒過來。
“你醒了?”眼睛還沒睜開,就感覺到額上有個暖暖的吻。
心裏正升上一股幸福感,但一想起那個聲音,她又嚇得驚喘不已,連忙滾開。
她卷在被窩裏,心驚膽跳的挪開更遠,雙眼充滿戒備的看着他。
“你別想再碰我一根寒毛。”她厲聲警告。
耿鈺的俊臉,覆上一抹受傷神色,他緩緩地挪到牀沿來,趴在牀上,看她畏懼的又縮退幾分。
“你……你希望我們用什麼方式相處?”他覺得自己走到窮途末路了。如果不徵詢她,他恐怕只會做錯更多事。
名滿天下的雙子星,居然這麼低聲下氣!?道上的人聽見他這句話,只怕會捧着肚子笑到滿地打滾,但為了鍾蓮,他不在乎。
“不要過來。”鍾蓮的神色充滿戒懼。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相處,只希望他不要靠她太近,讓她害怕、讓她的身子隱隱生疼。
“我並不打算過去。”他撇着無辜的唇角,“我很想跟你在一起,難道你不想嗎?”他知道答案的,只是想聽到她親口承認。
“別想騙我,我不會再受騙了。”鍾蓮記取教訓,“這裏是哪裏?我要回展姨那裏。”這是新的房子、新的擺設,她沒見過。
“這是我另外買的房子,以前的那間不住了。”因為有痛苦的記憶,“不喜歡嗎?我特地選了你喜歡的色調。”
説是這麼説,但佈置時他發現,他全然不知道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説穿了,他口口聲聲説愛她,卻從沒有用心去注意過她的喜惡。
“我喜歡的不是粉紅色。”粉紅色噁心死了。他果然又在騙她。
“那你喜歡什麼?”他還是猜錯了。
“我喜歡水藍色。”跟他説這些做什麼?“我要回展姨那裏。”
“我把屋子全部換成水藍色好不好?”他捺住性子,忽略她那傷人的請求。
“我要回展姨那裏。”
他的好性子令她心慌、不安。
“你一點都不想跟我在一起嗎?”他問,口吻略帶失望。
鍾蓮往後縮了一下,“不想。”不管她如何告訴自己要勇敢、要堅強,他仍然讓她無比害怕。
“我發過重誓,絕對不再傷害你。你相信嗎?”他祈望的眼神。
“不信。”
她堅定的回答。
“你是對的,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相信。”他苦笑,“我從來沒為一個人那麼傷神、困頓過……你不知道這三個月來,我是怎麼過的。”
他翻身,下牀穿衣服。
鍾蓮全身繃得比石膏像還緊,毫不鬆懈的盯着他。
“當然,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過的。”她更不知道,説這話時,他心裏有多痛。
他從衣櫥裏拿出一套她之前最常穿的洋裝,“我猜這是你最喜歡的衣服,穿上它,我們吃飯、散步去。”
鍾蓮搖搖頭。
“那不是我最喜歡的,那些都不是我喜歡的。”粉色系、太柔調的衣服,她都不喜歡。
耿鈺無言以對,挑這些衣服的是他,他以為她喜歡,不,他根本沒徵詢過她的意見。
“你是因為我喜歡、我買的,所以才勉強自己穿它?”他這才知道,她曾經用如何温柔的心意寵溺他。
鍾蓮瞪他一眼,別過頭。她發現自己現在仍願意為取悦他而委屈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你曾經雙手把一顆真心捧到我面前,對不對?”想起過去種種,他才知道自己多麼愚昧。
鍾蓮低頭不語。
往事只會提醒她曾經多麼愚蠢,只會提醒地,自己仍愛着這個可惡的惡魔。
不,她不愛了,不想再愛他了!
只是這麼想的同時,她的心怎麼漸漸痛了起來?
“是不是?”
他來到她面前輕輕逼問。
當然不是!她怎麼可能對他承認這種事?怎麼可能承認自己的愚蠢?鍾蓮不回答,把頭甩向另一邊。
“你曾經很愛我,非常、非常愛。”
她一直是很愛他的,不管他刷去她幾次記憶,她仍把他當做唯一的愛人!他到現在才恍然大悟。
“沒有、才沒有!”鍾蓮大喊。他給她好大的壓迫感。
她沒有愛他,以前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會有!
“有,你有,只是你不承認。”他有一千種方法可以使她承認……不,他發過誓,不再對她使毒,不再做她不喜歡的事。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已經不愛你了。”鍾蓮大吼。
奇怪,她的心怎麼這麼痛?她的眼眶怎麼會熱起來?不,她真的不愛他了,就算現在做不到,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會把他忘得一於二淨。
“你做不到!”
他不准她不愛他,“你是愛我的、你是愛我的、你是愛我的!”他搖着她的肩膀,要她説愛他,唯有如此,他才不會心痛而死。
“不愛、不愛、我不愛你!”鍾蓮吼着,抗拒他的逼迫,“放開,你放開我!”她的身子又痛起來了,但她的心更痛。她怕他,但又不能不愛他,她該怎麼辦?
眼淚像泉水奔騰而下,她想忍,卻怎樣也忍不住識好把頭埋進卷着她的被單裏。
“你是愛我的,不然不會哭、不會痛苦,你是愛我的。”他輕撫她的發跟她的肩。
這三個月來,他不好過,但她好過嗎?看樣子,她比他更不好過。
“不要碰我!”鍾蓮驚喘着,跳開他的觸碰範圍,“我是愛你沒錯,我仍然很愛你,但是,我更怕你,我更怕你啊!求你不要再抓着我不放了,求你放了我。”
她想過平靜的日子,雖然沒有愛,卻也不會有這些掙扎與糾纏,她想過無波無浪的日子,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耿鈺沒有依言放開她,反而用寬闊的胸懷擁緊了她。
他聽到了,她仍愛他,他也愛她,那麼,他們就該為愛而努力。
“不要,不要碰我……不要……”鍾蓮覺得腦門一陣麻痹,身子又疼痛了起來。
“鍾蓮……”耿任看見她的臉上失去血色,身子開始顫抖,一顆心擰成一團。
“放開我……走開……”她拼命的推他、捶他、撞他,但他不為所動。
難道她連求生的權利都沒有嗎?一股絕望緊緊籠罩、逼迫着她,她張口朝他的肩膀咬下,緊緊咬着不放。
“嘶——”
耿鈺狠狠倒抽一口氣,忍住把她甩開的衝動。
如果這樣能使她好過一點,他樂於承受。
“別怕,冷靜下來。”他死命的抱緊她,不管會不會被她咬下一口皮肉來。
“嗚……”她討厭他,討厭他不放開他、討厭他讓她掉眼淚、討厭他讓她愈來愈想相信他!
“不痛、不痛……一定會過去的。”他的肩膀當然痛,但比起她心上、身上的痛楚,這算得了什麼?
“嗚嗚……”
聽着他温柔的聲音、感覺到他散發出來的安全感,儘管她的身子仍痛着,卻愈來愈不想離開他。怎麼辦?難道她要讓自己再做一次惡夢?
他幾乎要被她咬下一塊肉來了,為什麼還不怕痛?難道他不知道這會使她心疼,不知道該怎麼辦嗎?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太自私、太獨斷,一點都沒有為你着想,對不起,造成你這麼大的痛苦,對不起……”如果可以,他寧可自己承受她的痛苦。
“嗚……”
鍾蓮放開了他,再也不忍心讓他疼。
嗚,他為什麼要講這種話?他不知道這會使她心軟,使她離不開他嗎?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在她的耳畔低語,“再給我一次疼你、愛你、寵你的機會。”
她很想説好,她的心早就答應了,可是她的手、腳、身子,卻仍顫抖得那麼厲害。
耿鈺試探性的俯首輕觸她的唇,嚐到微微的血腥味,也感覺到她的抗拒和閃躲,他剋制了吻她的慾望。
握起她的手,發現那雙手抖得不像話,這才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急。
“沒關係,慢慢來。”他心疼地抬起那葱白的指尖到唇邊親吻,“我會努力找出安全距離,讓你不怕我。”
鍾蓮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説,不,她根本不確定現在的真實性,這搞不好只是場一廂情願的夢,根本不可能成真。
耿鈺放開她,往後退開一步,“這裏可以嗎?”他問。
鍾蓮抬眼看他,滿臉不敢置信。他真的願意為她找出安全距離?雖然她心中感動,她的身子卻仍畏懼地縮了縮。
耿鈺心中瞭然,又退出一步。
“這裏呢?可以讓你不那麼害怕嗎?”
鍾蓮看着他,臉上仍有畏懼之色。
於是耿鈺又往後退了一步,這才看見鍾蓮的表情放鬆下來。
“我不要!這麼遠,根本拉不到你。”耿鈺跳起來抱怨,三大步的距離,感覺像天涯海角,“這樣。”他任性的站到她身邊。
鍾蓮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好不好,拜託你。”他握住她的手,千拜託萬拜託,這是聯鈺最低聲下氣的表現了。
鍾蓮顫抖着,想把手縮回來,卻又不想縮回來。
他跟記憶中自我、獨裁的印象完全不同,讓她被軟化。
“就這樣了。”他開心極了,十位數的美金進賬,都沒讓他這麼高興。
鍾蓮永遠記得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真心的笑容,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
他以後是不是會常對她笑,常讓她知道他的情緒?
心中的不肯定令她攢起眉心,否定那個念頭。她還沒忘記他陰晴不定到何種程度。
原本逐漸平靜的心情,又開始不安。
“怎麼了?你不高興嗎?”他擔憂的問,怕她突然消失似地,緊拉着她的手。
鍾蓮看着他,猶豫着該不該把想法説出來。
“把你的感覺告訴我,我絕對不生氣。”耿鈺信誓旦旦。
鍾蓮不相信的看他一眼,看見他的表情愈來愈受傷,漸漸於心不忍。
“你不會一直對我笑,你很快又會生氣……”
鍾蓮愈講愈害怕,最後終於敵不過心裏的恐懼,用力抽回手,跑到房間的另一角,驚恐的看着他。
耿鈺痛苦的閉起眼來,她説的是事實,他至今仍沒有把握能好好控制自己。
這可怎麼辦才好?他一點也不想失去她。
他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間。
鍾蓮緊繃的身子明顯的放鬆下來,但心上卻有説不出的失落跟難受。
當他又走進來時,她雖然有如驚弓之鳥,心上卻同時有幾分雀躍。
他把一個精美的小瓶子交到鍾蓮手中。
“如果我再對你生氣,或意圖傷害你,你就打開這個瓶子,不用客氣。”他嚴肅的神情就像把命交到她手裏。
那是個裝有毒氣的瓶子,只要吸入一點,就會使人痛苦不堪。如果她對他施用,那麼,雙子星就會從世上消失。
“是什麼?”
他的神情令鍾蓮緊張。
“會要我命的東西。”他回答。
“我不要。”
她惶恐地把瓶子交回他手上。
好可怕,她才不要任何會要他命的東西。
“你一定要保管好,我把我的命交給你了。”他的神情有如破釜沉舟。
“不要,我為什麼要保管會讓你送命的東西?我不要!”鍾蓮表現罕見的執拗。
她不要他送命,這兩個字令她慌張、不知所措。
“聽我説,真的如你所言,我也許這一刻對你笑,下一刻説不定就會反目,因此我要給你這個瓶子,唯有這樣,你才不會被失控的我所傷害。”
他知道,如果再失控傷害她,自己就會永遠失去她,那是他怎樣都不希望發生的事……
讓她控制她,是保證自己不失舍不失去她的唯一方法。
“我不要。”鍾蓮更嚴峻的拒絕。
她寧可他傷害自己,也不願他有死去的可能。
“你一定要接受這個提議,這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好。”耿鈺誠懇的勸説。
為他好,她可以接受,可是……
“你會死……”
“只要你不打開,我就沒有危險,你可以把它當作保命符。”
耿鈺再次把瓶子交到她手中,“為了我們兩個,你一定要保管這隻瓶子。”
“只要不開就不會死?”
鍾蓮不放心的問。
“嗯。隨身把它帶着。”
耿鈺合起她的手指,要她收好。
鍾蓮收下了瓶子,但她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打開瓶子。為了不失控傷害她,他把命交給她,用生命來證明他的承諾……她的心開始試着相信他,試着不再那麼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