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蓮居然不見了!
那名婦人,居然帶着鍾蓮走了!
該死的,他請她是來和鍾蓮作伴、替他看着她的,而她居然帶着鍾蓮走了!
一處理好耿和店裏的事,耿鈺匆匆回來,看到的竟是空無一人的宅子。原本該躺在牀上的鐘蓮,連個影子也沒有,而該替他看着鍾蓮的婦人,也不知去向。
交代行蹤的,只有牀頭上的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不懂珍惜女人的男人,不值得愛!這麼善良的小組,不該配你這種沒人性的禽獸。
人我帶走了,不必找,找到也不還你。
“該死的!她居然帶走鍾蓮!”耿鈺首次嚐到“飼老鼠咬布袋”的滋味。
“可惡,她到底要把她帶到哪裏去!?”耿鈺氣急敗壞的在屋內亂闖亂撞,把所有東西摔個稀巴爛。
“可惡,敢跟我作對,就要有相當的覺悟!”他咬牙切齒的發誓。
屋子裏少了鍾蓮,空洞得令人無所適從。
“我非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找回來不可。”
於是,他撥出一堆號碼,動員他的情報網跟行動網,要他們找到婦人跟鍾蓮,並且馬上捉到他面前來。
他不信婦人能把鍾蓮藏多久!
※※※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阿茂還是沒找到鍾蓮,但組長和組員們,已經相繼回來了。
阿茂呈上了薄薄的報告,替鍾蓮的行蹤撒了謊——但願組長和局長不會去查。
“鍾蓮到歐洲去了?為什麼?”組長納悶的問。
“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説找到鬼驚一族的最新線索。”阿茂撒起謊,臉不紅、氣不喘。
“歐洲有最新線索,為什麼不通知我們?”他們這趟就是去歐洲,只是空手而歸。
阿茂聳聳肩,表示不明白她的想法。
“去多久了?”
“半個月。”從他到雙子星酒吧找不到人起算,一直到今天,足足有半個月了。
在雙子星酒吧找不到鍾蓮,令阿茂有些訝異,但仔細想想,似乎又不用太驚異——如果那些人要把她藏起來,豈會讓他輕易找到?
事實證明,鍾蓮沒錯,在那酒吧裏流連的,都是當代頂尖的情報分子。但那些活躍的情報分子,在酒吧裏倒是循規蹈矩,好像有什麼無形的力量約束着他們。
這世上有這種能力的,恐怕只有鬼驚一族!阿茂在當時就有這種直覺,所以告訴自己,不能輕舉妄動。
那麼,如果鍾蓮真的到過雙子星酒吧,還被識破身份……老天,他簡直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他可以感覺到,那個酒保就是鍾蓮暗戀、要救出火窟的人,但他在雙子星酒吧是什麼身份?只是個單純的酒保嗎?
不,從別人對他的態度可以看出,他在酒吧裏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那鍾蓮衝着他而去,豈不羊入虎口?
鍾蓮的失蹤如果真的跟雙子星酒吧有關的話,那麼,那名酒保一定脱不了關係。
若真是如此,鍾蓮的處境豈不比想像中更危險?
阿茂不敢向組長説出這個推論結果,畢竟一切還沒有確切證據,他只能暗中監視那酒保的舉動,看有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後來他又去了雙子墾酒吧,見過那名酒保幾次。前幾次他對他並不友善,而最近幾次,他似乎變得很落拓。
“鍾蓮有沒有説幾時回來?”組長的問題把阿茂的思緒拉回。
阿茂再次聳聳肩,“她那人做事,哪説得準?”他忍不住要感激她説風便是雨的行事風格,這令他不至於被懷疑。
“打手機問她去。”組長下令。
於是同事撥了鍾蓮的手機。
“沒人接。”
結果與之前無異,令阿茂松了口氣。
“她該不會被歐洲的帥哥迷走了吧?”女同事淨説風涼話。
“難不成她會出了什麼事?”組長比較有同事愛。
阿茂心中一驚,“她那麼機伶,應該不會吧!況且我還特別叮嚀她,別輕舉妄動。”如果這麼説組長還不相信的話,他就要開始冒冷汗了。
“這種叮嚀如果有用的話,她就不叫鍾蓮了。”女同事譏消,怪只怪鍾蓮素行不良。
“你只會説風涼話。”阿茂趕緊想法子轉換話題,“倒是説説你這趟的豐功偉業呀。”
“我當然有豐功偉業啦,我的報告交出來,是這麼厚厚一大本耶。”
終於結束那個話題了。阿茂暗暗鬆口氣。
他替鍾蓮爭取到時間了,希望她早點跟他聯絡,或者他早點找到她。
但願她沒事,老天保佑!
※※※
展姨當天其實走得驚險,若不是剛好有同鄉好友一早要出發返鄉,讓她和鍾蓮搭便車,她們不知會落得如何下場。
為了拯救無辜善良的女子,展姨決定充當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在確定耿鈺的車離開後,就火速把鍾蓮包一包,讓朋友載往她的故鄉——多納。
多納在南台灣的茂林鄉內,翻過幾個風光明媚的山頭,盡頭寫着多納温泉的地方就是了。
車子開了好幾個鐘頭,開得愈久,展姨就愈放心——離得這麼遠,看耿鈺怎麼找上門!
鍾蓮傷得很重,車子下了高速公路後又翻山越嶺,路況時好時壞,嚴重時顛簸得要令人幾乎要嘔出胃裏的東西,但她卻都沒有醒,好像根本不打算醒似的。
展姨一路很擔心,就怕鍾蓮有個閃失,讓她從想救她的人,變成害死她的人,她一定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幸好到達目的地後,有熱心的族人上來幫忙,也確定她還活着,她才真正放下心來。
“她是誰呀?”族人紛紛好奇的上來探問。
“是我幫傭家的小姐,她被男主人虐待,我看不過去,所以把她帶回來。”展姨據實回答。
“這些都是那男人的傑作嗎?真可憐,你帶她離開是對的。”族裏的老醫生替鍾蓮檢查、擦藥時,眼眶盈滿熱淚。
“那個男人好像不是泛泛之輩,我很怕他會找來,對族人不利。”展姨説出她的憂慮。
“只要他不找到她,就沒有理由對我們做什麼。”老醫生説:“你放心,我們會把她藏好,絕不讓她和陌生人見面。”
“嗯,對,我會告訴所有人,全族大小都會保護你們的。”醫生的助手拍胸脯保證。
“那就好。”展姨的心放下一半,“那她到底是怎樣了?一路從台北坐車下來,都沒有醒。”
“她傷得很重,不過你放心,命已經保住了,我再開幾貼藥讓她服下,相信她很快就會活蹦亂跳。”醫生充滿自信。
“那就拜託你了。”
展姨把鍾蓮安置在自己家裏,派年輕的孩子輪流照顧。
接下來的幾天,展姨心中忐忑,生怕耿鈺神通廣大的找上門來。
幸好一直沒有可疑人物接近他們,也就漸漸鬆緩下來。
而鍾蓮在老醫師細心的療養之下,一個禮拜後,終於醒過來了。
“這是哪裏?”這是鍾蓮睜開眼後説出的第一句。
眼前的一切都陌生得不真實,要不是身子稍動一下就痛不可抑,她會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長長的惡夢,夢醒後,她還是一樣幸福滿足,耿鈺還是一樣温柔,後院的曇花,還是會順利開放……
“阿姨醒了!嬤嬤,那個漂亮阿姨醒了。”
鍾蓮看見兩個皮膚黝黑的小孩,較大的那個邊嚷着、邊跑出去,較小的那個,露出白白的牙齒朝她笑。
這裏是天堂嗎?她如願的死去了嗎?不,她知道這裏不是天堂,這裏只是某個原住民的部落。
她怎麼會到這裏來?是耿鈺把她丟來這裏的?他不要她,也不讓她死,就把她丟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愈想愈可悲。
“小姐,你醒啦?身體覺得怎樣?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喝水?”衝着她連珠炮般問個沒完的,是管家展姨。
看到熟人,鍾蓮的心放了下來。
“耿鈺呢?”問起他,她的心有些期待、有些害怕。
“小姐,你就別再想那個可怕的男人了,那個人比惡魔還殘酷……”展姨數落一堆耿鈺的不是。
“不是他把我丟在這裏的?”鍾蓮從她的話中,猜到這件事。
“是我把你帶來的,這裏很安全,大家都是好人,小姐就安心的住下來……去,去倒些水來給小姐唱。”展姨吆喝那兩個孩子。
“好。”小孩子興高采烈的跳出去。
鍾蓮與展姨默默相對,誰也不知該説什麼。
鍾蓮心中一陣茫然,這世界對她而言太陌生,不知該何去何從。若回耿鈺那裏,她害怕又遭到同樣殘酷的對待;若不回去,她也不知該怎麼辦。
不,她不該這麼軟弱,她不是這麼軟弱的人。心中有個聲音升起,告訴她,她能做很多事,不見得要依賴誰才行,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
展姨則深知她愛耿鈺,不肯恨他,就算想勸她忘了他,也不知從何勸起。
“小姐,你就先在這裏住下來吧,什麼都不要想了。”最後展姨只能這麼説。
只要住得夠久,就可以把傷害地的人忘掉,在這山明水秀的村落長居一世,也沒什麼不好。
“謝謝你,展姨。”鍾蓮接受了這個提議,雖然對耿鈺念念不忘,但在治好心中的傷口前,這是最好的決定。
“你就像我女兒一樣,別跟我生份。”展姨很開心,看見剛才那兩個小孩正小心的端着一杯茶進來,連忙吆喝,“來,叫聲小姐,以後要聽候小姐的差遣。”
“展姨別這麼説,叫我阿蓮就好。”鍾蓮忙説,“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小姐了。”
“好,就聽小姐的話,叫阿蓮,你們兩個,還不向阿蓮阿姨做自我介紹。”展姨發號施令。
“阿蓮阿姨,我叫做阿朋。”較大的孩子怯怯的把水端給鍾蓮,才低垂下頭自我介紹,雙眼不時偷偷看她。這個阿姨好漂亮哦!
鍾蓮接過茶來喝一口,茶有股苦味,令她皺起了眉心。
“那是醫生精心調配的藥茶,對身體復原很有幫助。”展姨解釋。
鍾蓮又憋住氣,喝了一大口。
“阿蓮阿姨,我叫做阿友,他是我哥哥,你在睡覺時,白天都是他在看,晚上則是我在看哦。”較小的孩子逮到機會就滔滔不絕。
“好了啦,你講太多了。”阿朋拉拉阿友。
“謝謝你們照顧我。”鍾蓮感激的説。
“這兩個孩子是我的孫子,還挺乖的,小姐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差遣他們去做,不用客氣。”展姨説。
“謝謝,謝謝你們。”鍾蓮不住的道謝。
雖然耿鈺不在身邊,她還是覺得人間處處有温情,有展姨在,真是太好了。鍾蓮滿懷感激。
※※※
雙子星酒吧裏,人聲鼎沸,情報沸騰。
耿鈺邊工作邊尋思,想找問題出在哪裏。
時間一直流逝,日子一直過去,而鍾蓮依然音訊全無,就好像整個人從空氣中蒸發了似的。
“她到底被送到哪裏去了?”幾個星期過去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生氣,心上籠罩的,只有沉沉的擔憂。
他是個情報頭頭,找人這種事對他來説,簡直易如反掌,但他卻遲遲找不到自己要的那個女人,這是多大的諷刺啊!
房間裏的牀頭櫃上依然攤放着展姨留下的那張字條。
不懂珍惜女人的男人,不值得愛!這麼善良的小姐,不該配你這種沒人性的禽獸。
字跡雖已略顯陳舊,那些字卻像刻在那裏似的,一筆一劃都責備着他。
那上頭的每個字都沒錯,他是個禽獸,還是個不值得愛的禽獸。婦人帶着鍾蓮離開是對的,至少可以避免他哪天又發狂傷害她。
這三十個年頭來,他從來沒有失控過,更逞論像發狂的禽獸般對待一個女人,但一切卻都發生了,而且還是發生在他最在乎的人身上。
他怎能這麼冷酷無情?那該死的猜忌、該死的多疑、該死的自以為是!
他的心好痛,痛到想對自己下毒,銷去這些推心刺骨的記憶。
然而,把鍾蓮忘掉,卻是他怎樣都做不到的,就像自己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殺掉她。
她的傷不知怎樣了,她哭了嗎?恨他嗎?當初沒來得及在走她痛苦的記憶,那會不會使她永遠不想回到他身邊?
他從來沒有這麼懊悔自責過,當初該奪走她的記憶,當初該……
刷掉她的記憶,就真的什麼都沒發生過了嗎?他心上忽然閃進這個念頭,令他惶然心驚。
不,這只是製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循環,事情永遠沒有解決。
他不該一再的故技重施,以為這樣就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以為這樣就可以假裝自己沒犯錯、以為這樣就可以不用道歉,不用求得她的原諒……
是的,這一切的“以為”,讓一切變得比回到原點更不堪!
想他耿鈺聰明一世,怎麼會愚蠢到這地步!?他懊惱極了!
回來,鍾蓮,只要你回來,我發誓絕不再對你施毒、絕不再傷害你、絕不再……
他必須動用更大的力量去尋找鍾蓮,他一定要早日找到她。
“有沒有人要買‘黑泥’?”
酒吧裏的話題和往常一樣。
耿鈺把遠揚的思緒拉回來,繼續以又帥又酷的姿勢邊甩他的調酒杯,邊注意酒吧內的動靜。
最近他的眼光總是不經意地望向門口,企盼看見鍾蓮推門進來。
鍾蓮沒出現,另一個人倒是出現了。
阿茂推門進來,筆直地朝他走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直接,事實上,這幾天他常到他面前來,以近乎逼問的態度問過幾次鍾蓮的下落。
第一次,耿鈺自問態度並不好,因為他懷疑是阿茂窩藏了鍾蓮跟婦人,但為了圓“沒見過鍾蓮”的謊,他沒有直接發作,只是恨恨的暗中瞪他幾眼。
阿茂可以説是整件事的導火線,如果他不在那天出現,如果曇花不在那天開,他與鍾蓮就不會發生衝突,更不會大打出手……
雖然他現在知道那是他的多疑和佔有慾作祟,但要釋然談何容易。
第二次他來問鍾蓮的下落,耿鈺終於忍不住心裏的妒火對他下毒,阿茂老實的招出他的嗜好、工作、任務、暗戀對象,還有與鍾蓮的關係。
結果顯示,雖然他是來找鍾蓮的,但鍾蓮在他心中的分量,遠不如暗戀的對象。他對阿茂的敵意,根本沒理由。
“今天喝什麼?”耿鈺問,以一種酒保見到熟客該有的口吻。
阿茂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可見他也沒找到鍾蓮。
“建議你喝‘憂鬱王子’,伏特加融合薑汁汽水、檸檬皮,再加上輕淡苦澀的萊姆,很適合現在的你。”耿鈺像敬業的酒保,和客人閒聊。
“你的樣子,也很適合這杯酒。”阿茂露出苦笑回答。
如果他這樣算優鬱的話,那他的樣子比他憂鬱一百倍。
耿鈺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淡淡的孤度,開始調那杯“憂鬱王子”。
“你該不會也在找什麼,找不到吧?”阿茂膽大心細的問。如果要和耿鈺接近的話,就不能讓他產生戒心。
耿鈺微微一怔,微笑着把調好的酒端到他面前。
“你這是提倡愛屋及烏嗎?承蒙你照顧了。”他當然不可能承認,只好推説阿茂失戀,就把周道的人全都當作失戀者來同情。
阿茂啞然,他果然不簡單。
“真希望你知道鍾蓮在哪裏。”他低嘆,出其不意的丟出一個陷阱。
“唉,我也這麼希望。”這句話未經大腦就溜出耿鈺的嘴,但他隨即機價地補上一句,“這樣就可以應付你的逼問了。”
“我還以為你真的知道鍾蓮的下落呢。”阿茂露出失望的表情。
還以為他一時不查,踏進了陷阱,誰知還是失算了。
“抱歉,讓你失望了。”耿鈺的表情有點嘲弄。
“唉。”阿茂嘆口氣,接口説:“倒是你,又沒有人失蹤,怎麼一副比我還慘的樣子?”
耿鈺並不是那種邋遢的人,外型也沒什麼改變,只是很明顯的瘦下來而已。
“我這是愛屋及烏,替你覺得煩憂。”耿鈺又把話題推到他身上。
想跟他玩諜對諜?他得再練幾個十年。
“為什麼你不知道鍾蓮的下落呢?”阿茂假裝自言自語,再次丟出一個陷阱。
“為什麼你認為我知道鍾蓮是誰,並且知道她在哪裏?”耿鈺輕描淡寫的問,謹慎的要他自己露餡。
“因為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説要來找你。”阿茂回答。這種程度的答案,應該夠了。
“哦?這裏大部分的女人都是來找我的。”這意思是——迷戀他的女人,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這點我相信。”光看那些女人不斷把眼光投向這裏,他就知道了。
“真傷腦筋,你竟然把自己的女朋友看丟了。”雖然明知阿氏跟鍾蓮不是那種關係,卻仍以此誘他露出狐狸尾巴。
阿茂沒有辯白,只是露出一抹苦笑。再不找到鍾蓮,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可是耿鈺這麼機伶,要從他這裏得到線索的機會並不大。
看來,只好暗中托地方警政單位和線民幫忙。當然,把耿鈺當作第一可能線索,仍是不變的原則。
有別的客人來了,耿鈺忙着去打招呼,放阿茂繼續喝那杯“憂鬱王子”。
看來阿茂找鍾蓮找得很急,如果想得到鍾蓮,他的動作得比阿茂更快才行。耿鈺當下決定,派出更大的組織網,上天下海去把鍾蓮翻出來。
他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鍾蓮,因為她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