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整理一下,齊盡和艾菊搬進了齊盡的老家。
那是一棟有小木屋外觀和歐式內部裝潢的別墅,看起來雅緻,住起來舒適。裏裏外外因有人清掃而一塵不染,仍維持着以往的風貌。
「哇,接受培訓就能住這麼好的房子喔?」艾菊走走看看,以為自己走人夢境。水晶燈、迴旋梯、進口沙發、超大電視、舞蹈室、內景室、健身室……果然專業。
「這裏是您的私人住宅,課程的話,就要到齊氏大樓去上課。」管家説。齊氏大樓,指的當然是齊英主導的那棟。
管家是以前那位,但齊盡要他假裝不認識。
「哇,這麼大,只住我們三個喔?」艾菊咋舌,這也未免太禮遇她了。
「僕人住後頭的洋樓,這全是你們的私人空間。」齊盡一家人,待人向來不薄。
艾菊愈看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事實,她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在成為億萬富婆前,住進這幢豪華住宅。
「小姐若要出入,有司機開車、三餐有廚師準備、健身還有專業老師、游泳有教練……」管家暗暗對齊盡露出善意的笑容,告訴他,這些都是以前的夥伴。
「謝謝你的介紹,我們累了。」齊盡暗示管家停止,以免嚇到艾菊。
他知道齊英為他準備了這-切,還給了他所有最新型的通訊器材——電腦、電話、手機、傳真機,還替他準備了代步工具。至於這些,就沒讓艾菊知道的必要了。
「喔,那,請跟我上樓,我帶你們去房間,」
管家很俐落地把艾菊和齊盡的行李,提到二樓。
二樓有好多房間,管家開了其中一間。
「這是小姐的房間。」
燈一開,富麗堂皇的擺飾,讓艾菊以為自己搖身變成尊貴的公主。
「這邊是少爺……先生的房間。」管家稱呼慣了,差點就穿幫,「你們好好休息吧,我先下去了。」説着,管家下樓去。那是他自己的房間,齊盡走進去,感覺到一絲苦澀的懷念氣息。
指尖輕輕拂過他生日時,父親送的音響、母親織的毛衣、妹妹送的卡片、他們在劇場拍的合照……
親密的天倫樂依稀還在眼前,一回頭,他卻只剩孤伶伶一個人。
比身處異鄉更巨大的孤獨感襲來,一再逼他面對生離死別的殘酷事實。
一直以來厭抑的痛楚襲上心頭,令他心痛如絞。
眼尾餘光處,艾菊在房門外探頭探腦。「我可以進來嗎?」難得她這麼有禮貌。但她也只是表現口頭上的禮貌而已,未等齊盡應允,她已經把行李,甩在齊盡的大牀上,自己也跟着跳上牀。
「盡,我要跟你睡。」她説得不容反對。
「為什麼?」她那霸道的神氣,令齊盡好奇,無法繼續沉溺在傷痛中。
「因為棄嬰到陌生的環境會不安,不敢自己睡,也不喜歡身邊沒有人。」她跪在牀上,從背後抱住他,「你放心,我不會放你一個人的。」
「是是是。」齊盡連連點頭。
説得煞有其事,誰不知是她自己害怕?愛面子!
不過她來得正好,正好將他從黑暗的漩渦中拉出來——她提醒了自己:無論如何,他還有她。
「那你要答應我,不會自己先睡着,也不會自己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更不會不理我。」艾菊任性地嘟着嘴,追討服從和陪伴。
「我答應。」齊盡把她拉到懷中來。
她説出了所有他所擔心、所有想對她説的話。
她的任性適時遮掩了他的脆弱。
「那你要謝謝我替你想這麼多。」艾菊指着自己的唇,得寸進尺地追討報答。雖然他答應會陪她,但她更希望他多吻吻她。
「是,謝謝你。」齊盡濃情蜜意地親吻了她。
於是,他們就在齊盡的老家,安安心心地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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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菊的工作項目減少了,但量可沒減少,日子依舊忙碌。
「齊氏」所送來的初級培訓表上,寫明她在課業之餘,必須接受美姿美儀、咬字發音、舞蹈訓練。等這些達到標準,才能接受情緒表達、肢體語言、走步等等專業訓練。
在與課表兩相對照下,結果是她一有空堂,就得到齊氏大樓去上課,一直到晚上十點。
而奇特的是,除了所有課程免費之外,她每個月居然還能領車馬費、生活津貼!艾菊覺得,齊氏真是太厚愛她了。
雖然天面對的都是壓力沉重的課程,但艾菊一點也不以為苦,因為有齊盡陪在她身邊。
齊盡每天會和她一起上課,她現在很少睡覺了,更多的時間在和他討論問題。齊盡某些方面的實際知識,比教授還豐富,上完了課就一起去齊氏,有時,他會在外頭,有時雖然走開,但很快就會回來。像現在有人來找他的情況,比較少。
齊盡正和一名長者在外面談話,那熟稔的態度,好象他們認識了很久似的。
難道他已經恢復記憶了?如果真是如此,他應該很快就會回家去,然後會把她忘記了吧?艾菊突然覺得心好痛。她是不是漸漸疏遠他比較好?
「我不會現在回去的,這句話我不想再重複了。」齊盡很不悦。
來找齊盡的是齊英,談的仍是要他回去繼承管理權一事。
「起碼你必須有點表示和作為,否則大權就要漸漸落到齊雄手中了。」
這段時間來,齊雄暗中鯨吞蠶食齊氏的股份,只怕不必老太爺的遺囑,最後他也會因持股最多,而變成齊氏管理者。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處理。」齊盡回答。
事實上,他已經知道齊氏所有的股份流向,只要稍加用計,要收購併不難。齊雄目前也許很壯大,但那全在他的掌控中。
「股東大會快到了,你起碼去亮亮相……」齊英不知如何才能説服他。
「現在還不是我出場的時機……這些事我自有打算,你走吧。」
艾菊快下課了,他不要她看見他與別人交談。
「好吧,有什麼計畫,打電話給我。」
説着,齊英走人。他得想另一個法子,讓他快點盡他的權利和義務。
齊英前腳才走,艾菊後腳就跑出來。
「咦?剛才和你講話的那個人呢?」她東張西望。
她後來想了想,與其自己胡思亂想,還不如當面把事情問清楚,説不定他根本還沒娶妻生子。
「那個人……」她看到了?齊盡心中呼聲不妙。
他一開始就欺騙她,她會原諒嗎?
「是啊,我想問他,你以前是不是結過婚,還是你已經想起來了?」艾菊很老實的説。
「我想這點你不用擔心,我還沒結婚。」原來她擔心這個。
齊盡鬆了口氣,把她摟到懷中來。
「咦?你恢復記憶了?」艾菊且喜且憂。
「看我的手上沒有婚戒就知道啦。」齊盡把沒有任何飾品的十指亮給她看。「難不成你希望我快點想起來,好和你分道揚鑣?」
果真如此,他寧可永遠不恢復記憶。
「才不是!」艾菊像被刺到似的跳起來,「人家只是擔心你恢復記憶後,會忘記現在的事,又怕你其實有妻子、小孩……」這令她很不安。
説不定,他有一天出去,突然恢復記憶,忘了她,也忘了來找她的路。
「別擔心,不會有那種事的。」他心疼她的不安,「也許我永遠也不會恢復記憶。」他並不那麼想回到「齊盡」的世界。等在他面前的,是難以預料的危險,在確定危機解除之前,他不會讓她暴露在敵人面前。
「就算你恢復記憶,忘了回來的路,我也會去找到你,跟你永遠在一起。」艾菊任性的決定。
「到時,我一定會泡壺好茶請你暍。」齊盡吻吻她。
她使他明白,想永遠在一起的,不只他一個。
「那我就要唱——想不到我特來叨擾……茶一杯……」艾菊搖擺身段,唱起梁祝來。
「想不到你也能唱黃梅調。」齊盡笑着鼓掌。這段時間下來,不管在美姿、美儀還是咬字上,她都有進步,令人很難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
「呵呵,覺得我很有潛力吧?」艾菊好得意。
「是,你是全世界最有潛力的女孩。」齊盡揉揉她的發,眼神中的寵溺表露無遺。
「啊,下堂課的時間到了,我得快去舞蹈教室。」艾菊急驚風似的拉着齊儘快跑。
「跑慢點。」齊盡一把將她打上肩,艾菊咯咯的笑聲在走廊上久久不歇。
身後,來辦事的齊亮,看見曾放他鴿子的艾菊和曾裝瘋賣傻,害他丟人現眼的男人背影,眼中露出殘酷的冷芒。
齊亮是因為最近錯誤百出,才被找到齊英所屬的大樓來的。
齊英和齊雄向來不合,若不是齊亮手上有一部齊英的片子,他們根本不會有往來;而齊亮失常的原因,則是因為心病。
「亮導,你是怎麼了?連NG了都不知道,難道你背後的『齊盡』沒有告訴你?」是的,問題就是出在這裏,不少人繪聲繪影地告訴他,他背後跟着一個人影,看起來就像齊盡。
就連靈媒、法師也都説,那個陰魂不散的人,是來討債的,會吸光他的精氣。從此以後,他白天疑神疑鬼、夜裏不能睡,連和潘美女翻雲覆雨,也空前的腎虧、不舉。連談命理的老師,都警告他印堂發黑,大限將至。
「該死的,別再跟我提到那兩個字!」齊亮歇靳底裏的大吼。
他齊亮才不怕鬼,「齊盡」來一個,他就打一個,來兩個,就打一雙,他已經殺他一次,不在乎殺他第二次!
即使已嚇得坐立不安,他還是執迷不悟地告訴自己。「我聽説最近你身邊有很多裝神弄鬼的事?」這件事後來也傳到齊雄耳裏。
「只是一些無聊人編造的故事,爸,你放心,我一點都沒看在眼裏。」齊亮回答。他當然不能讓父親以為他這麼沒用。「你最近臉色不太好,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體。」齊雄叮嚀。
「爸,我知道我們最近的投資一直不太順,您也別太累。」
「我知道。」齊雄心煩的揮揮手。
説也奇怪,這陣子不管他投資什麼,都像被凶神惡煞盯上一樣,沒幾天就被啃得屍骨無存,真是見鬼了!現在,連想暗中吞併齊英的股份,也變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樣吧,我把從齊盡那裏挖來的錢,撥出來用。」五千三百億,被他揮霍得只剩一半。
於是,齊亮把齊盡的錢用在齊雄的事業上。
父子倆一樣不信邪,相信老天永遠眷顧他們,也一定會助他們扭轉情勢。整個情況的發展,對他們非常不利,這對父子卻執迷不悟地愈陷愈深。
也許因為這些日子來,工作量沒那麼多的關係,向來一覺到天亮的艾菊,破天荒地在深夜裏醒來。
伸出手沒摸到齊盡,她驚得睡意全消。
坐起身,看見半掩的門外,有燈光透進來。
披件睡袍,她赤着腳定出房間。
書房的門半掩着,有個聲音從裏頭飄出來,聲音很熟悉,正是齊盡的,但所使用的語言卻平常陌生,不是英文,不是日文,更不是中文。
「繼續緊追不放,直到對方宣佈破產。」齊盡打電話給他的特助,説的是拉丁語,「另外,把所有明細傳真過來,我要知道過程。」
「除此之外,嚴密注意他們的動作,海內外投資和藝文活動的投資,更要格外小心……」
「另外,匯一千億到拍片資金户頭,找出最好的原創劇本,我要用最好的女主角,拍一支最好的片……我會把相關細節E-MAIL給你……」
齊盡很雀躍,齊亮快崩潰了,齊雄也快被掏空,他可以重見天日,更可以和艾菊一起拍片……她很努力用功,在各方面都進步神速,令他非常欣慰也很期待。
「沒人察覺是我動的手腳吧?很好,要讓他們完全摸不着頭緒……」
齊盡仍忙着用拉丁語和地球另一端的特助交談,一點也沒發現艾菊悄悄探頭進來,又悄悄縮出去。他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艾菊覺得這個打擊比她想象中更重。
即使只是一根電話線,她也看得出他在他的世界裏,是個統馭一方、呼風喚雨的王者,根本不是個一無所有的棄嬰。他現在應是在部署回他世界的事了?到後來,不管是情勢所逼,還是自然而然,他們都只能漸行漸遠。
他的王國,在連她都不知道的國度,即使真要去「叨擾茶一杯」,也不知從何去起……艾菊愈想愈傷心不安,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被枕頭吸去。
難怪他白天精神沒以前好,原來是等她睡着後,又爬起來講電話。她想着想着,就心疼不已。
她這樣要他陪,要他送,是不是太任性、不懂事?他好不容易才恢復記憶,想起他的語言、他的一切,她要替他開心,給他時間處理自己的事,不可以再霸佔他的時間。艾菊很懂事的告訴自己。
明明是該高興的事,眼淚卻不停地掉下來。
他什麼時候會告訴她,他要回家了呢?還是,他根本不會告訴她?
「不準,不準不告訴我!」她忍不住喃喃低語,淚水塞住鼻子,令她的呼吸聲濃濁。他如果一聲不響的走掉,她一定會傷心而死的!
「怎麼了?艾菊?」齊盡幾乎是同時衝進來抱住她,「作惡夢了嗎?不怕、不怕,」輕拍她的背。艾菊像做壞事怕被發現的小孩,吭也不敢吭的繼續裝睡。「不怕,不怕。」他低喃,就像媽媽對小孩唱搖籃曲。
艾菊的淚水一直止不住。
他對她愈好,她就愈離不開他,到時,她該怎麼辦?只怕他們兩個都會很難過。
如果只是她很難過就算了,她不要他也很難過。
「別哭、別哭,我的寶貝。」齊盡當是有人在夢裏欺負艾菊,恨不得能殺到夢裏去,教訓那該死的傢伙。
「不哭、不哭,誰欺負你,就把他欺負回來。」望着她在夢中淚如泉湧,齊盡恨自己束手無策。「乖,你一哭,我就心疼呢,乖。」齊盡輕輕搖着她。
「盡……」齊盡愈説,她就愈難過,索性睜開眼睛。
「夢到傷心事了嗎?」齊盡把她抱到懷中來。
「嗯。」艾菊埋在他懷中。
也許這麼靠近他的機會不多了。
「要不要告訴我呢?」他輕吻她的額。
艾菊搖搖頭,「只要維持這樣就好。」
「那麼,再睡一會兒吧,我抱着你。」他在她耳邊,輕哼着她喜歡的歌曲。
艾菊嗅聞他的氣味、感覺他的體温、聆聽他的心跳,希望上天能將這一刻變成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