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想要那五分鐘嗎?如果妳是我的真愛的話。*
(21)
我送她回家之後,也忘了該叫她吃晚餐的事情,一路上我們沒有説幾句話,在她家門口的那一句再見,卻讓我有些落寞的悲傷。
「阿哲,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應該的。」
「那,你回家小心,我上樓了。」
「等等,韻柔。」
「什麼事?」
「為什麼妳要問這個問題?」
她沒有回答,只是笑了一笑,就轉身回家。
回八里的路上,我的腦海裏一直不斷重複着剛才的片段,一幕幕都是彩色的畫面,清清楚楚的重演着。
我感覺像個第一次嚐到愛情滋味的小男生,那種悸動和着緊張與害怕,似乎她的下一句話,就將要審判我的快樂或悲傷。
只是,她並沒有向我要那五分鐘,只是輕輕靠在我的肩上。
回到八里公寓,邱心瑜跟邱心蘋兩個恐怖的女人,坐在客廳裏看着電視,吃着不算是宵夜的宵夜。
「喂,才九點多鐘耶,吃宵夜會不會太早?」我指着她們的鹹酥雞説着。
「要你管?」
「我們女人家要吃什麼,什麼時候吃,你管得着嗎?」
果然是姐妹,一鼻子出氣。
「我是管不着,只不過我天天看着那個體重秤,我一直在想妳什麼時候會達到那個目標。」
「什麼體重秤?什麼目標?」邱心蘋奇怪的問着。
「他在説我距離45公斤還有2000克的目標啦。」邱心瑜不耐煩的瞪着我。
「2000克算什麼?我離45公斤還有4000克呢。」
「真的?看不出來妳比我重啊?」
「不,姐,妳想錯了,我只有41公斤。」
兩個女人後來開始討論體重的事,我是一點也不關心,打算洗完澡到頂樓吹個涼風去。
但當我洗完澡,晾好了衣服,一步一步的走到頂樓時,邱心瑜已經站在那裏,一個人看似落寞的望着一片漆黑的海。
「妳幹嘛?」
「要你管!」
「我是好心問妳,幹嘛一定要這麼兇。」
「謝了,我不需要你的關心。」
「既然不約而同的都到頂樓來了,沒事的話放下敵意,聊聊天吧。」
「我對你沒什麼敵意。」
「好好好,沒敵意,那放鬆心情説説話行了吧。」
「説什麼?」
「妳跟汪學偉怎樣了?」
「沒事了。」
「沒事了?哇……妳妹妹真厲害。」
「什麼我妹妹真厲害?」
「沒,沒事。」
她看了我一眼,喝了一口她自己帶上來的罐裝果汁。
「你要不要?」
「不,謝了,我不渴。」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啊?」
「妳問啊。」
「為什麼你女朋友會離開你啊?」
這個問題讓我有點不知所措,頓時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説什麼。
「一定要問這種問題嗎?」
「不一定啊,你不想講就不要講。」
「不會不想講啦,只是……哎呀,反正就是被甩了,就這麼簡單。」
「不會想追回來嗎?」
「追回來能代表什麼嗎?更何況現在的我有了另一個重心了。」
「重心?」
「是啊。一個讓人一見傾心的天使。」
「你在發花痴嗎?」
「什麼花痴,真的好不好,她真的是一個讓人沒辦法抵抗的女孩子,改天介紹給妳認識認識,妳就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喔,追到啦?」
「追不追到已經不重要了,我只要能看見她就很高興了。」
邱心瑜聽完後表情怪怪的,從她眼神里看到她有很深的疑惑。
「不信就算了,不需要這樣看着我吧。」
「不,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驚訝什麼?」
「不知道,或許是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感覺吧。」
「喔,妳為什麼要問我這些啊?」
「不知道,隨口問問的。」
「那我也可以問嗎?」
「問啊,我看心情回答。」
她又喝了一口果汁。
「妳真的很喜歡汪學偉嗎?」
她發呆了一會兒,接着説「嗯,我很喜歡他的成熟,責任感,還有對事情的執着。」
「那妳就應該多發揮一下女孩子的天性不是?」
「什麼意思?」
「女孩子有着男人沒有的天性,就是温柔,善真,天生就有體貼人心的性情存在,如果妳願意發揮這麼一點點,給他一些體恤的響應,我想這對妳對他都好。」
這一次她發呆更久了,兩個大眼睛直盯着我看。
「妳幹嘛?」
「沒……我只是……覺得……覺得你……」
「我,我什麼?」
「沒事,睡覺了,晚安。」
她拎着果汁轉身就走,海風吹過,她的髮香一陣陣撲鼻而來。
「喂,阿哲。」她要下樓之前,站在樓梯邊喊着。
「幹嘛?」
「你不錯,你真的很不錯。」
我第一次看着她對我這麼友善的笑容,竟然有點不好意思。
海風還是吹着,今晚的八里,沒有星星,只有月亮-
待續-
*女人有着無人能及的一種能力,叫做天生的温柔。*
(22)
故事説到這裏,突然間我不知道該怎麼講下去。
不是故事即將結束,而是這一切因為一個人,而有了轉機。
我討厭這個轉機,因為它讓所有人都錯愕,幾乎沒有一個人能接受這樣的事情,偏偏它在這個時候發生。
我跟韻柔的關係,一直停在一種階段,一種誰都不想下決定的階段。
我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但我一直覺得,她一直跟我保持着最後的一道距離,彷佛這一道距離對她來説,是一種保險,是一種安心的感覺。
但保險與安心感都沒辦法完全形容的很貼切,因為後來我漸漸發現,這不僅僅是保險與安心感的距離而已,而是一種機會。
一種讓自己等待的機會。
但是我不知道她在等什麼,我只知道我不斷的往下陷,每見她一面,我就多喜歡她一點。
一天晚上,我們在沙崙的海邊,兩個人坐在沙灘上,那裏有清涼的海風,有船隻的燈火像掉在海上的星星一樣爍亮着,我們調皮的用手挖着沙,挖得越底下,沙子越涼。
一羣學生坐在我們的右前方,他們點着了幾根營火棒,兩三把吉他輕聲奏着音樂,我沒聽清楚他們前面在唱什麼,只有在後面大合唱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正唱着那首好聽的山地情歌「那魯灣」。
「小女孩,我愛妳,因為妳長得真美麗,喜歡妳,別介意,因為我心已屬於妳。
妳如愛我,請妳點頭告訴我,海枯石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伊呀那呀嘿。」
我向韻柔解釋着,這是一首山地情歌,那魯灣的意思,就是山地話的「我愛妳。」
「剛剛我念完的那一段,是男生唱的。」
「喔?還有女生唱的?」
「有,這首歌流傳開了之後,被譜成了二部合唱,男孩子唱第一部,女孩子唱第二部,歌詞是這樣的:
小男孩,你愛我,請你不要告訴我,我知道,我明瞭,因為我心已屬於你,
我喜歡你,只是不敢告訴你,海枯石爛,我永遠都不離開你,
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那魯灣,伊呀那呀嘿。」
她聽完,笑開了嘴,拼命的拍着手。
「阿哲,看不出來你這麼厲害,還這麼有研究,唱歌還挺好聽的呢!」
「大學時參加了兩年的康輔隊,在裏面學了一大堆這種類似民謠的歌。」
「好棒,拍拍手。」
「不過,除了那魯灣三個字的涵意特殊之外,這首歌其實沒什麼內容,我覺得。」
「那什麼樣的歌詞你覺得有內容?」
「我説的沒什麼內容不是他寫得不好,可能是因為山地語言翻譯過來之後,普遍失真了,我覺得有內容的歌詞,應該是特地寫的。」
「特地寫的?」
「嗯,特地為了某件事寫,或是特地為了某個人寫。」
韻柔看了看我,似乎聽出我話中有話。
「只可惜我不會寫曲。」
「有詞我就很高興了。」
「呵呵,一定要寫給妳嗎?」
「好哇,你拿我開玩笑,害我還很正經的響應你。」
當我正在「享受」韻柔的花拳繡腿的同時,遠處傳來一陣歡呼聲。
「祝你們天天幸福,永遠幸福!」
我跟韻柔都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原來是那一羣學生的傑作。
我不知道該怎麼響應好,只是尷尬的笑了一笑。
沒想到韻柔站了起來,大聲的向他們喊:「也祝你們天天幸福,永遠幸福。」
他們好象興奮了起來,現場的氣氛瞬間像澎湃的大海,他們不停的歡呼,拿起營火棒揮舞着。
男孩子抱着吉他,撩起了褲管,站到海上拼命的彈奏着,一曲一曲好聽的歌,他們似乎唱不完。
當一個長髮的女孩,拉扯着聲帶朝着大海那一端的黑暗喊着:「祝全世界都幸福!祝全世界都幸福!」
我彷佛聽到海的心跳聲,聽到風的心跳聲,聽到地球的心跳聲。
「祝全世界都幸福!祝全世界都幸福!」
韻柔跑向前去,她捲起了裙襬,放下了髮夾,一聲一聲的往海那一方大喊。
我幾乎剋制不住這一刻的激動,眼淚有奪眶而出的念頭。
那一晚,韻柔哭倒在我懷裏,還一聲聲的對着我説:「阿哲,祝你幸福。」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在興奮與悲傷之間尋找她的寄託與淚水的出口,對她來説,興奮與悲傷這兩種極端情緒的距離,像是開一扇門,關一扇門一樣的近。
「也祝妳幸福,韻柔。」我只是抱着她,抱着她。
好景不常,故事從此起了絕大的變化。
轉機,就在這之後,轉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