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之後,又是接近耶誕節的時間。
我跟Feeling在這兩個多月裏,見面的次數並不多。
她找了家補習班,拿出以前高中的課本,開始努力往她的大學之路前進,她説,如果這一次再沒有考上中正或是中央,她就要出國去了。
我問她為什麼要出國,她並沒有正面的回答,反而回過頭來問我為什麼不繼續唸書?為什麼要一直待在海軍?
這個問題,子云跟我討論了N次。
他是個痛恨軍隊的傢伙,甚至只要一講到軍隊,他就會開始不知所云的破口大罵,平常不怎麼聽他説出口的髒話都出籠了,他又是個講國語超級標準的人,罵起來很好笑。
他常問我為什麼要一直待在海軍,我會反問他:“你看有多少人在我這樣的年紀能存個七八十萬的?”
他説:“我啊。”
我説:“你不一樣,你是異類,我不跟異類比。”
他説:“每次問都是一樣的答案,只是為了錢。”
我説:“是啊,難不成真要賣命?”
他説:“好了,別講了,講到軍人我就一肚子鳥火……**你全家的中華民國國軍!”
我説:“這樣你都要罵一句?”
他説:“我爽!”
所以當Feeling問我同樣問題的時候,我一樣這麼回答。
當我回答她的時候心裏還想着,如果她的反應跟子云一樣,都是一句“**你全家的中華民國國軍!”的話,那我會當場口吐白沫。
Feelubg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補習,明年一起考大學、一起當個超齡的大一新生,如果考在同一個學校,也有個照應。
這真是個超級的誘惑,只可惜現實讓我怯步,因為我與中華民國國軍還有的在身。
在這兩個多月中,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感覺卻近了許多。
有時候我放散步假,我會問問她是不是願意一起吃個飯;有時候放長假,我會問問她是不是需要我載她去補習班,或是星期天看場電影。
她答應的機率不高,大概只有一半,但這一半的機會,卻開始拉近我跟她之間的距離。
有一次,我服役的軍艦舉辦艦慶,那是中華民國花了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還要多錢買回來的軍艦“拉法葉”,所以船上的同事都邀了親朋好友來參加。
我邀子云,但是他回了我一句“**你全家的拉法葉!”然後掛了我的電話。
我邀Feeling,她則是很爽快的答應。
或許是這輩子沒看過軍艦內部的關係,Feeling在參觀的過程中,一直好奇的拉着我問艦上的設備,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樣子。
當同事看見Feeling,都是一臉驚訝,隨即對着Feeling説:“唐祥溥這傢伙不錯,你千萬別讓他跑掉了!”
她聽見同事們這麼説,很開心的眯着眼睛笑,卻沒有説話。
艦慶之後,接着是餐會,每一位到慶的來賓都會由艦上的同事帶往大餐廳用餐,中華民國國軍是很無聊卻又不能免俗的,在用餐當中艦長及艦上的軍官會一桌一桌的敬酒,感謝來訪的親朋好友。
當艦長走到我們這一桌時,他第一眼就看見Feeling,在舉杯敬酒之後,便對着我説:“唐祥溥,你的女朋友真是漂亮啊!”
“你艦長真的這麼説?”子云訝異着。
“對啊,他當着跟我同桌的所有同事及同事們的女朋友説。”
“哇銬……那你同事們的女朋友沒怎樣喔?”
“要怎樣?來個選美嗎?”
“那Feeling沒説話?”
“有……”
“船長你誤會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是這樣嗎?”子云學着女孩子嗲聲嗲氣的聲音説着。
“不是,你一定不相信的……”
“她説什麼?”
“她説……”我清了清喉嚨。“她説,謝謝艦長誇獎。”
子云聽完,下巴掉了下來。
艦慶之後,我送Feeling走出左營軍區,我這時很慶幸左營軍區很大,我跟她聊了許多以前沒有機會説的話。
“你有吃飽嗎?”
“有啊!好飽呢!”
“海軍餐廳的料理算是三軍裏面最好吃的了。”
“真的嗎?那你為什麼沒有胖一點?”
“因為海軍費廳的東西一年才吃一次,而艦上的東西是三軍裏面最難吃的。”
“呵呵,那我誤會你們海軍了。”她又眯着眼睛笑,走路一跳一跳的。
“你心情很好?”
“很好啊!難道你心情不好嗎?”
“很好啊!”
“那就好啊!”
“Feeling,我想謝謝你。”
“謝我什麼?”
“我的同事跟艦長這麼虧你,實在很不好意思,明明你並不是我的……”
“呵呵,沒什麼的,總不能不幫你留點面子不是?”
軍區大門就在眼前,我心裏開始捨不得分別。
“呃……如果……我……”
“什麼?”
“呃……沒什麼……只是……有些話想跟你説。”
“祥溥……”她停下腳步,轉頭看着我,似乎猜到了我想説些什麼,眼睛裏亮着光。
“有些話……説出來……並沒有比放在心裏要好。”
“呃……”
“因為結果是不能掌握的,所以有些話,是必須選擇説與不説的。”
“如果我想説呢?”
“我説真的,考慮清楚了再説。”
她對我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説了一句Bye—bye,就轉頭跑出了營區。
後來,我把事情告訴子云,他説Feeling説得對,而且很對。
或許吧,有些話説與不説是有相當大的差別的。
如果那時我沒有把那句話忍下來,或許什麼都不一樣了,就拿昭儀來説吧!如果子云所説的昭儀喜歡我的話是真的,那麼如果她把這些話説出來,或許我跟她就不會再見面了。
一九九九年的耶誕節,我是跟昭儀一起過的。
我試過約Feeling一起過耶誕,但是她那天必須上課。
在耶誕節前幾天,我接到昭儀的電話,她説她兩個多月沒見到我了,又正好同學在相約要去台東知本泡温泉,所以趁着南下高雄找同學的機會,要跟我一起過耶誕節。
子云説她在唬爛,而且跟我打賭,如果昭儀會跟她同學去知本泡温泉,他就把知本的温泉喝下去。
我沒多想什麼,只是覺得有人陪着過耶誕節也不錯。
在耶誕節前兩天,昭儀到了高雄。那天我剛放假,回到家就看見她站在我家門口。
“我們去打籃球吧!”她還拎着行李,晃着晃着對我説。
“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剛啊!”
“我的天啊!那你還真有速度啊!”
“沒有嘛!同學現在都沒空陪我,只好來找你了。”
我騎車載昭儀到了球場,看見幾個小朋友在玩躲避球,我懷疑這樣的大冷天玩躲避球是不是另一種自殺行為。
很久沒有打籃球了,又因為天氣冷,身體很難熱開,一連投了好幾個籃外空心。
昭儀很不自量力的邀我打一對一,但是要我禮讓她九分,而比賽在十分的時候結束。
當然,我還丕是贏。
“祥溥,你還有跟子云一起打過籃球嗎?”
“有啊,但是已經不常打了,大家都開始各忙各的。”
“阿羣、阿賢跟霸子他們呢?”
“工作的工作,當兵的當兵,繼續混的還是繼續混,反正死的死,逃的逃。”
“感覺……好像大家都被逼着長大。”昭儀拿起球,往籃框投去。
“是啊,子云忙着寫書,阿羣忙着工作,阿賢在花蓮當兵,霸子又不知道混到哪裏去,我覺得,只要大家都是為着自己所想要、所喜歡的生活努力,就算被逼着長大,硬要自己去面對現實社會的挑戰,其實都還不算壞啦!”
“他們都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大家都是黃金單身漢。”我投了一個三分球,結果是籃外空心。
“他們都沒有喜歡的人嗎?”
“不清楚。”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昭儀小心!”
被籃框彈出來的球打中了昭儀的臉,鼻血開始流了出來。
我趕緊到機車裏拿面紙,把她的頭仰起,把鼻血擦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面擦拭着,一面向她道歉。
“沒關係,沒關係。”
“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説沒關係了,你不要跟我説對不起,我討厭你跟我説對不起。”她抓住我的手,眼神里透露出傷心的訊號。
後來,我們過了許久都沒有説話,因為我知道,她想起了九月三十號那天,我在同一個地方,對她説出了同樣的話。
直到她開口問我,我才真正的知道,有時候,有些話是需要選擇説與不説的,就連“對不起”也一樣。
因為愛情裏的對不起,只會增加自己的歉意,也增加對方的痛苦而已。
“祥溥……你知不知道默默喜歡着一個人的感覺?”
“知道!非常非常知道!”我故作輕鬆,想化解我跟她之間氣氛的尷尬。
“那……你知不知道默默的喜歡着一個人,而那個人卻不知道你喜歡他的感覺?”
“知道!非常非常非常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你?”
“……呵……呵……你不要開玩笑了啦……”
子云説。人有很多種,在感情的世界裏也一樣。
我問他,我屬於哪一種?
他説:“你屬於自以為身在幸福愛情裏的……悲哀的人。”
“那一天到了……”昭儀轉過身去。“我每天每天,都在盼望這那一天不要來,我一直以為,即使我不説出我對你的喜歡,你也會知道的,甚至我還天真的以為,別人一直追求的幸福,一直在我身邊,只要我不放棄,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我……”
“你知道嗎?我好喜歡寄卡片給你的感覺,那好像把自己的感情寄出去,彷彿你即使在千里遠,還是一樣收得到我的愛戀。當我收到你的卡片的時候,感覺像是幸福從你的手上寄給我一樣,我認真的體會它的真實,它在我心裏有着好重好重的份量……”
昭儀低下頭來,我的心好像開始碎裂。
“……但是……那一天還是到了……”
“哪一天?”
“那一天……到了……”我跟她站在當初認識的籃球場上,籃球在地面上滾動着,她的聲音哽咽着,淚水滾燙着。她問我,是不是可以分出一點心來喜歡她?我沒能説什麼,只説了半句對不起。
我看着她拭淚的背影往球場外走去,大概也已經猜到,我……再也見不到她。我一直不懂她説的那一句“那一天到了”是什麼意思,直到我回家之後,管理員伯伯交給我一封信,他説是之前那個女孩子拿來的。那是張耶誕卡,而寫卡日期,是距離今天有三年之久的一九九六年。
卡片是你我之間一座無形的橋,
信封上的地址。是橋的兩端,
卡上的一字一句,是橋的主體,
卡里藏着的心意,是橋的根基;
我是椅的根基,我與橋成一體。
若有一天,橋將斷落谷底,崩離,我合隨之而去,
谷底埋葬的,不是我的身體。
而是我渴望與你相系的心。
儀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因為愛情裏的對不起,只會增加自己的歉意,也增加對方的痛苦而已!
昭儀走了,她帶着跟我一樣的悲哀離開了那自以為幸福的愛情。
我卻還身在悲哀裏,深深喜歡着Feeling。
我一直一直記得昭儀在離開我之前,流着眼淚問我,是不是可以分一點心去愛她?
這是一句讓人充滿罪惡感的問話。
愛得深的感覺是什麼?或許我可以瞭解,因為我對Feelig大該就是這樣的程度,感覺到不管是深還是淺幾乎都一樣,因為自己的愛就是那麼多,給的也是那麼多,直到自己已經感覺被抽空,像一根煙燒到了尾末。
但是,昭儀對我的感情似乎超越了我的想像,最後她只求我分一點心去愛她,而她會感覺到心滿意足。
如果感覺到一絲絲的被愛,可以滿足或彌補自己過去的、曾經的那些所有的付出的話,那愛情是完全沒有投資報酬率的東西。
把自己拿來跟昭儀相比,其實,我也是另一個昭儀。
我何嘗不希望Feeling能稍稍分出一點心來愛我,我會感覺到滿足,我會感覺到過去的付出已經被彌補,我會感覺到愛得深,也會感覺到一根煙燒到了尾末的空離。
所以,我被子云説中了,我是自以為身在幸福愛情裏的悲哀的人,昭儀也是。
昭儀走了之後,我感覺天氣冷了許多,一九九九年的最後一天,全世界都在倒數着跨世紀那一瞬間,我卻在倒數着煙盒子裏剩下幾根煙。
子云贏了,他不需要大老遠的跑到台東去喝温泉,因為昭儀並不是跟同學的好而順道下來找我的。
“哪個人送電影票給喜歡的人會説是自己特地去買的?多想一想就知道了,大腦別老是擱在膝蓋上。”子云拍了一下我的頭,一臉得意的説着。
在海軍的生活依然持續且規律着,電報不會突然間變得很多,長官不會突然間變得很機車,假也不會突然間多放幾天,但是當放假回到家時,家門口卻少了昭儀的影子。
我抽煙的量開始慢慢的變多,從五天一包,到三天一包,到兩天一包,到三天兩包。
子云説,抽煙是一種情緒輸送,你把不健康的尼古丁跟焦油吸到肺部裏,然後把不健康的心情跟情緒吐出來,既然都是不健康的,就不需要再去多想些什麼。
子云也會抽煙,只是他抽的少,也不太常買包煙放在身上,有時從我身上拿走煙去抽,我會問他為什麼不去買一包應急。
他説:“抽煙不是應急的,是應心情的。”
第一次被Feeling看見我抽煙,是已經過了半年多,陪Feeling參加聯考的時候。
“啊?祥溥,你會抽煙?”
她剛考完第一節的試,走到我們的休息處,我正在做情緒輸送。
“會啊。”
“抽煙不好,有礙健康呢。”
“是啊。”我把子云跟我説的話對她説了一次。“抽煙是一種情緒輸送,你把不健康的尼古丁跟焦油吸到肺部裏,然後把不健康的心情跟情緒吐出來,既然都是不健康的,就不需要再去多想些什麼。”
她聽完轉過頭來,眼睛轉呀轉的,像是在思考着我的話,也像是在想着該怎麼推翻我這不健康的説法。
後來,Feeling跟我説,既然抽煙是一種不健康的情緒輸送,那麼戒煙是不是可以戒掉不健康的情緒?
我被Feeling搞糊塗了,因為她説的話跟子云説的話對我來説,有着相同的份量。
我會很容易被他們説服、影響。
所以我想出了一個辦法,在我抽煙的時候,我想着子云的説法,在我不想抽煙的時候,心裏是Feeling的説法。
煙是少抽了許多,但不健康的情緒卻沒有減少的跡象。
兩千年八月,聯考結束了,Feeling考上中央大學,卻在家人的影響之下選擇了屏東師院,我問她會不會難過,她的答案讓我覺得心安。
“目標只是考上,念與不念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心裏這麼想,我就會高興一些。”
在聯考前的幾個月,兩千年二月,子云收到了兵單,同月二十一日,子云入伍了。
他在入伍前一天晚上,邀了我們幾個好朋友,在高雄的錢櫃裏,自己辦了一個“告別秀髮”演唱會,那次爆笑的演唱會中,Feeling也來了。
我瞭解子云痛恨軍隊的個性,所以我贊成他那晚的瘋狂。但我看着子云幾乎不顧一切的飆歌嘶吼,着實跟我在入伍前的平靜有着很大的差異。
我慶幸着子云是個滴酒不沾的傢伙,否則依他的個性,再加上醉酒的話,我大概會去派出所保釋他。
因為那天晚上離開錢櫃時,他語出驚人的問了我們大家一個勁爆的問題。
“找援助交際一次要多少錢?”
阿羣、阿賓跟霸子三個人聽見,硬是把子云拖回家去睡覺。
“子云平常都這樣子嗎?”Feeling目送着他們離開,嘴裏這麼問我。
“不,他其實是個很理性的人,只是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軍人,所以才……”
“喔?為什麼?”
“不知道,我也沒問,不過説真的,台灣人對中華民國國軍有好感的其實也不多。”
“那你跟他那麼要好,偏偏卻是他最痛恨的人,很諷刺不是?”
“他痛恨的是軍人,不是我,雖然我的職業是軍人,但我卻跟他一樣不喜歡軍人。”
子云在台中成功嶺接受新兵訓練時,時常寫信來給我,信裏面的內容有百分之二十是髒話,百分之三十是壞話,百分之二十是屁話,只有百分之十是好話。
有一次,他寄來了兩封信,一封給我,另一封則是給Feeling。
但是,他把信弄反了,裝錯了信封。
當Feeling把信拿來給我的時候,我也是哈哈大笑。因為信裏面髒話滿天飛,只要是能罵的他完全不保留。
“他很特別,真的特別。”Feeling笑着説。
我手上的信。則是子云寫給Feeling的,我反覆思考之後,決定暫時不給她看。
雖然信的內容並沒有什麼,但子云在信末寫了一句話,讓我擔心我跟Feeling之間,會有奇怪的變化。
祥溥是個好人,跟他在一起會是一件幸福的事。
Feeling問我。子云是不是有寄信給她,我説有,但忘了帶在身上。
過了一些時日,也大概是因為聯考快到了的關係,Feeling忘了子云寄信給她的事,我也就沒有再提起。
愛情是完全沒有投資報酬率的東西。
Feeling開學之後,心情很明顯的輕鬆了許多。
或許是重回學生身份的關係,她似乎又年輕了些,臉上不時洋溢着朝氣。
因為家住高雄,距離屏東並不算遠,所以學期一開始,她選擇了火車當做交通工具。
搭火車搭了好一陣子,她開始覺得無趣,而且發生了一件令人氣惱的事情,讓她決定改騎機車上課。
“祥溥,我遇到色狼了……”當天晚上她打電話給我。語氣中帶着氣憤。
“啊?色狼?!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
“有沒有怎樣?”
“沒有啦,當時車上人很多,他不敢有多大動作,不過我好生氣。”
她説,那是放學時間,電聯車上擠滿了人,她站在靠車門的地方。
列車開動之後沒多久,她感覺自己的耳邊有人在吹氣,她原先以為是後面的人呼吸的關係,直到後來自己的臀部有被撫摸的感覺,她開始確定自己遇上不好的事情。
“我馬上把身體轉過來,靠在車門上,然後把書包抱在胸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是他?”
“我後面站的都是女孩子,就只有他是男的,當然就是他啦!”
“説不定是同性……”
“厚!唐祥溥,我很生氣耶,你還在落井下石!”
“沒啦!我買了新車,改天載你上課,就會免去這些困擾了。”
“真的?你買車了?”
“是啊,雅歌,白色的,很漂亮呢!”
“那等你放假的時候,可以載我去拍照嗎?”
“拍照?”
“是啊,班上要的,只説要交照片,我想大概是製作班級網頁要用的吧。”
“你沒有之前的照片嗎?”
“我很少拍照的,我覺得我照相不好看。”
“你想太多了,我來幫你拍,保證有寫真集的水準。”
“呵呵,好啊!但是我不要寫真集的內容喔。”
後來,她開始騎機車上課,有時候我放假,會開車接她上下課,不過次數不多,她大概想避免被同學看見引來一些八卦的困擾吧。
但是天生比較沒什麼憂患意識的她,騎機車還是遇上了一些麻煩。
畢竟不是屏東人,有時候騎車到屏東市區買個東西逛逛街,會迷路個十幾分鍾才回到學校,有時候則是忘記自己的車停在哪裏。找了很久才找到。
有一次,她被開了一張罰單,因為她沒戴安全帽。
“喂,你將來是老師耶,還被開罰單喔?”我譏笑着,指着她的紅單説。
“老師也是會被開罰單的好嗎?”
“難道你沒發現警察就站在你前面?”
“沒有。”
“那你只好認栽了。”
“哎呀!屏東那地方本來就沒怎麼在取締啊,我怎麼知道他會突然問站在那邊!”
聽她説到騎機車被開罰單,我倒是想起了以前的趣事。
那是在我們高中的時候,我跟子云還沒有拿到駕照之前,騎着爸媽的機車出去玩。
那次我們騎的很遠,一路騎到了山地門,在那裏遇上了路檢。
雖然我們並沒有被開罰單,但現在想一想,我們寧願被開罰單。
“熄火,駕照行照拿出來。”警察伸出手來,要我們交出證件。
“阿sir,我們沒有駕照,也沒帶行照。”我這麼回答他。
“沒有駕照?”他走到車後,看了看車牌號碼,然後用儀器查詢,查出這是登記我爸名字的車。“高雄市啊?你們騎這麼遠來玩?”
“對啊,剛考完段考,輕鬆一下。”
“輕鬆一下?我看這張無照駕駛開下去你們就不輕鬆喔……”
“阿sir,你就通融一下吧,我們現在馬上掉頭回家。”
幾番請求之後,他把我跟子云帶到一旁的建築物旁邊,那是條大水溝旁,水溝上有一座小橋,橋面對着一排商店跟住家,橋上站了一排的人,看起來年紀大概跟我們一樣大。
“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怎麼一大堆小鬼無照駕駛。”他自言自語的唸唸有詞,然後叫我跟子云排到他們之中。
後來,我們站在那座橋上,唱了十次國歌才離開。
抱歉,這是題外話,我們回到故事。
子云在新訓之後,抽到了炮兵部隊,後來分發到高雄大樹的某個炮兵指揮部的連隊,擔任連上行政的工作。
他當兵雖然已經半年有餘,對軍人的痛恨卻是愈加嚴重,罵出來的髒話可以説是綿延不絕,變化萬千。
他説:“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能罵多久。對軍中這種表面社會,我簡直恨到了骨子裏,表面上是一片美好,掀開來則是一團爛糞。”
“你不是不需要出操,只是辦公室的文書,這已經很輕鬆了不是?”
“你不知道,就因為我是文書,看到的都是一些虛偽造作的行為,不恥高階狗官的作為,我才會幹到極點。”
接着是一連串的髒話,罵得是淋漓盡致,欲罷不能。
後來“笨官累死兵,狗官害慘老百姓”這句話,他開始對他連上所有的弟兄散播。
也因為這樣,他時常被長官叫去關照,也不時聽到他跟長官發生衝突的事情。
“樣溥,這個星期天有空嗎?”一天晚上,我接到Feeling的電話。
“有,要幹嘛?”
“之前跟你説過要拍照的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記得。”
“那星期天可以麻煩你嗎?”
“別説麻煩,我很樂意的。”
當天,我帶她到高雄最美的學校國立中山大學去拍照。
她問我為什麼要選擇中山大學,我突然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因為我心裏的如意算盤早就已經打好了,甚至我還列了一張表。
“下午三點去載她一刻意把車停在學校外面一走遍整個中山大學一最後停在海科院前面看夕陽一晚餐一忠烈祠。”
我在出發之前,還把這張表唸了一次給子云聽,那時他在連上忙得不可開交,接起電話就是一句:“你***有話快説!有屁不準放!”
他聽完之後大笑了好久,説我是神經病。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逃兵給你看!”
“***,你是不會給一點鼓勵的喔?”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誠實。”
後來,子云並沒有逃兵,因為那張表上的行程,並沒有一一實現。
“祥溥,我不知道你會攝影耶!”
“會啊,以前有點興趣,常拿着相機到處玩,到處拍。”
“真的嗎?那成果呢?”
“都放在家裏啊,不過很久沒拍了,技巧生疏了不少。”
“喔?如果你把我拍壞了怎麼辦?”
“如果我把你拍壞了,下次約時間再拍一次!”
“呵呵,你腦筋動得很快。”
其實,不是我的腦筋動得快,而是我喜歡Feeling的心動得快。
“祥溥,我可以跟你合照嗎?”
當我所帶的兩卷底片拍到只剩下幾張的時候,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下來。
“好啊!”
我拿出腳架,調好角度與自動拍攝,然後趕緊跑到Feeling的旁邊,筆直的站着不動。
看着相機的紅色倒數燈光閃動着,我心裏知道,它在幾秒鐘之後會自動按下快門。
我試圖往Feeling靠近一點,希望跟她有稍稍的接觸,因為這或許會是這輩子唯一一張跟她合照的照片。
“哇……這是我第一次跟一個男孩子單獨合照耶!”快門按下,她高興的説着。
“哇……這是我第一次跟一個美女單獨合照耶!”
“你又在油腔滑調了。”
“嗯!這張照片一定要放大放大再放大,擺在我房間一進門就看得到的地方。”
“不要自殺好嗎?有部電影叫《七夜怪談》你沒看嗎?當心我從照片裏爬出來喔。”
“那更好,我會挪出一點位置讓你睡的。”
“呵呵,你想太多了,祥溥。”
是我想太多了嗎,Feeling?
我總是覺得,就是因為我一直想得不多,所以我一直讓你我之間的感情與緣份,就這樣停在原地踏步着。
或許你説得對吧,有些話不説出來的結果,會比説出來的結束來的好。
可你也説,讓你感動的事,你會一直記着它,讓你感動的東西,你會希望一直帶着它。
當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明明我不斷的嗅到幸福的味道,為何你總是不為所動呢?難道,你一直沒有想到,讓你感動的東西與事情,都是讓你感動的人做的啊!
子云説,愛上一個人,總是會不自覺的墮落,幸福儘管是遙不可及,卻依然像是海市蜃樓般的接近。
你説,這是你第一次跟一個男孩子合照,身為你的第一次,我是很榮幸而且興奮的。
我或許該謝謝你吧!Feeling。謝謝你把你這麼珍貴的“第一次”給了我。
但……你知道嗎,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跟女孩子合照,但卻是第一次這麼希望跟一個女孩子合照。
因為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深深體會到愛情裏的墮落……
幸禧儘管是遙不可及,卻依然像是海市蜃樓般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