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緊閉著,當特助打開時,一陣冷風竄出來,令岑缺打了個寒顫。
“冷氣開這麼強?”他只授意把他關在籠子裏,讓他吃吃苦頭,可沒授意凍死他。
“可能是空調有問題,我去調整一下。”特助説著,走到門後去把温度調高。
他當然不會説他是故意的。
岑缺負手觀察籠內那個衣著破爛、瘦得沒半點肉的人。
這男人的塊頭只有這麼一點點,哪來天大的膽子動鋭財團腦筋?
裏頭的人蜷縮成一團,他看不見方欣的臉,但是心裏的仇恨並不會因此匿跡。
“你不覺得你該起來了嗎?”看得出他還有氣息,他冷冷的對籠中人説。
籠中人沒有動靜。
“該死的,你把我辛苦打造的王國弄成這樣,還敢裝死!”他對籠子咆哮,還拳打腳踢。
“總裁。”特助怕他傷了自己,連忙拉住他。
這女人不管到哪裏,都有把人逼得怒火大揚的本事,搞不好連死了也能氣死人來陪葬。
“該死的,你有本事把鋭財團搞成一團亂,就要有本事面對現實!”岑缺氣得顧不得形象,抓來幾張椅子砸向籠子,恨不得把這該死的惡人撕了餵狗。
那惡人還是像死了一樣,連動都沒動。
岑缺氣得五臟六腑都冒煙了。
“好,有本事你就不要動。特助,到郊外去找塊地,把他埋了。”
他以為這樣可以嚇唬他,想不到他還是像具氣絕多時的屍體。
“不,乾脆丟到焚化場,燒個一乾二淨!”岑缺真是氣得不得了。
那人還是連甩都不甩,讓岑缺有種遇到強勁對手,想卯起來狠幹的感覺。
特助見籠中人一直不為所動。也過來幫腔——
“女人,別給你臉你不要臉,我們總裁在跟你講話,你再不禮貌回應,我真的會把你丟進焚化爐。”
“你説他是……女人?”特助的話使岑缺既驚詫又意外,臉色馬上變得嚴肅而謹慎。
該死,怎麼會是女人?
“她連女人都稱不上,充其量只是個丫頭!”特助氣她氣得不得了,根本不想給她任何友善的稱呼。
糟糕!他是不是泄露什麼了?算了。反正總裁早晚會知道的。
“丫頭……”岑缺心上一急,“還不快打開籠子!”
可惡,那個該死的“網路獵人”怎麼會是個女人?他這輩子最不想碰的,就是女人!
女人讓他想起唐楚兒,想起那是多麼纖細嬌弱的族類,凡是有良知、有修為的男人,都不該去傷害她們!
思及此,岑缺的腳自行動作,走去拿了鑰匙。
“總裁,千萬不要衝動,我們還是把她丟進焚化爐比較妥當。”特助心裏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是女人就該被保護,尤其當她看起來很虛弱的時候。”
“並不見得是虛弱,她只是在裝死,想騙我們去開門而已,這種女人不該被保護。”特助跟前跟後,想阻上岑缺。
岑缺有種騎士精神.認為所有女人都值得被尊重和保護,特助覺得這很糟糕,這也就是他刻音心不告訴岑缺實情的原因。
“就算裝死又如何?她瘦得連肉都沒有,我們兩個大男人擋不住嗎?”現在岑缺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快把那個女人送去就醫。
“總裁,你真的要放她出來?她可是害慘鋭財團的人!”特助知道岑缺被側隱之心衝昏頭,連忙提醒。
特助的話像一記悶雷,把岑缺打入天人交戰的處境中。
這個人害慘了鋭財團,理該千刀萬剮,但,她是個女人,還是個曾被他殘酷地丟到非洲的女人。
女人又怎樣?難道女人做錯事就可以不受制裁了嗎?這個女人令你栽了個大跟斗,又令鋭財團損失近千億,還有誰比她更該死?
不,她只是個女人,而且她也變成現在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就算要懲罰,對一個女人來説,這樣也夠了。
不夠!比起你和唐楚兒建立的王國,她死一萬次也不足惜!
不,他不能欺壓弱勢,他可以在商場上爾虞我詐、不擇手段,就是不能允許自己做出欺凌女人的事。
難道就任她欺凌你嗎?鋭財團還不夠慘嗎?損失得還不夠多嗎?
不!她是個人,搞不好還是個快被折騰至死的女人,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看她繼續被關在這籠子裏!岑缺的良心極度抗議。
有什麼比人命更重要?岑缺不再猶豫,拿起鑰匙迅速地打開鐵籠。
“總裁,不要……”
岑缺快,裏頭的人更快,原本癱在地上的人就那樣俐落而迅速地鑽出來,並用那隻瘦骨如柴的手,狠狠勾住岑缺的脖子。
糟糕!那個合該任他們宰割的女人,居然勒住鋭財團總裁的脖子!?
太糟糕了!特助的額頭淌下涼涼的汀水。
☆☆☆
方欣挾持了鋭財團的大總裁!
“不要動,你動,我就扭斷他的脖子。”她惡狠狠地對那個三番兩次綁架她的該死傢伙吼。
她用盡心機、熬盡苦頭,終於等到這決定性的一刻。
抵達紐約機場時,她就被冷氣凍醒了,但她按兵不動,後來被關進籠子裏,使她的心涼掉半截,但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就算逃得出這裏,肯定回不了台灣,還不如裝死來得省力。
有些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人來咒罵她,她半句也沒聽懂。只當催眠曲;有人拿東西丟她,她把身體縮起來,當遇到神經病。
白天睡覺,夜晚起來活動、觀察環境,雖然在籠內伸展有限,但聊勝於無;從籠子裏看出去的東西有限,但起碼還可以在白天時,利用聽力觀察這附近的動線。
渴的時候就用他們放在一旁的水止渴,反正只要不喝太多.他們就會以為是蒸發掉的。
肚子當然會餓,但只要想起非洲那些吃不飽、穿不暖。又得躲暴徒的小孩,她就覺得這點飢餓算不了什麼。
這樣忍著、等著,過了兩天,終於讓她等到這一刻。
“你……你不要亂來!”特助慌了手腳,他再怎樣也不該讓總裁身歷險境。
“把手放下,有話好談。”岑缺以極為鎮靜的口吻説。
以他的實力,只要兩個動作,就可以使這個瘦得會被風吹走的女人,倒在地上打滾,只是他不願以武力傷害她。
她按兵不動的耐力、拚命一搏的勇氣、決定對策的智慧,還有這旺盛強韌的生命力,都令他驚異,也令他好奇。
“拿把刀給我,再開始談。”方欣咬著牙説。
她必須有真正能傷害這個大總裁的武器,並且連戰速決,否則輸的就是她,後果不堪設想。
“就算真給你一把刀,你也佔不了什麼便宜,我們何不坐下來好好談?”岑缺給了她台階。
“辦不到,拿把刀過來,否則免談。”方欣毫不鬆懈,也不拖延時間。
“就算給你一把槍,你也未必製得住我。”想不到她這麼不識相。
岑缺用手肘猛然往後一撞,硬生生撞在那沒半點肉的肋骨上,他彷佛聽到肋骨斷裂的聲音。
但是對方除了悶哼一聲外,手還是沒有放,再次大出他的意外。
“不照我的話去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這個大總裁死了,鋭財團就完了;我死了,鋭財團也回天乏術。”他們綁她來,可以料到就是為了這件事,這是她所握有的最大籌碼。
該死!胸口好病!要是她手中有武器,早就讓他見血。
“若是照你的話去做呢?”岑缺捺著脾氣問。他本來只想小小地給她點教訓,再表現風度好好和她談,想不到卻讓彼此更難看了。
這女人信念之堅定,恐怕天下無敵。不知為何,他心中竟升起了某種敬意。
“我回台灣,鋭財團完整無缺。”這是她的條件,同時也是她的保證。
“聽起來……你真是‘網路獵人’。”岑缺假意試探。他仍然不敢相信鋭財團的癱瘓是女人所為。
“我當然是。”
話聲才落,岑缺已迅速給了她一個過肩摔。
那女人被摔出去了,同時岑缺也再次驚住。
她真的是人嗎?像紙一樣輕,她真的是有血有肉的人嗎?
“看你還囂張什麼!”特助趕上去,在來不及爬起來的方欣身上踹個不停。
他現在已經到痛恨她的地步了;她不但讓他有了辦事不力的罪名,現在還多了無法保護總裁
大人的過失——他恨不得直接送她去見閻王。
“好了,住手。”岑缺喝阻特助,但地上的方欣早已像死了般,動也不動。
“這種人渣根本不值得留在世間。”特助還想多踹她幾腳。
“好了,”岑缺制止特助激烈的動作,“派人送她去醫院。”
“總裁……”特助一陣錯愕。總裁説什麼?送她去醫院?她可是他們全公司的仇人啊!
“如果你不送,我只好自己送。”總之,他無法眼睜睜看一個女人受苦受難,更遑論置她於死地。
“總裁,這女人詭計多端……”特助還沒決定要不要照岑缺的吩咐去做,岑缺已經蹲在她身邊,特助的額上再次淌下冷汗。
“你還能動嗎?”他湊近問,她一動也不動,“現在我要帶你去看醫生,如果痛的話,請忍耐點。”
“不,總裁,不用您親自動手,叫特約醫生過來就好了。”特助趕緊阻止岑缺。
開玩笑,讓總裁親自動手.他的罪過就更重大了。
“還不快打電話!”岑缺急急命令。
剛剛碰到她的身體,讓他有種很糟糕的預感,他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是……”聞言,特助心不甘情不願地打了個電話給特約醫生。
☆☆☆
醫生很快就來了。
當醫生小心地把那女子的身體翻過來後.岑缺才發現她早已口吐鮮血,昏厥過去,檢查不到一分鐘,醫生就調來擔架,火速把她送到醫院。
一定是剛剛那一肘撞斷了她的肋骨,再加上特助那幾腳……岑缺覺得心裏非常難受。
他對罪狀重大的人所採取的策略,向來是流放到落後地區去自生自滅.因為他無法看到任何不幸的事在自己眼前發生。
這是他性格中的矛盾之處——有時製造他人的痛苦,看到不幸的事時,卻比誰都容易心痛。
就像現在,看到那個女人奄奄一息,他的心就絞痛了起來,即使她該下地獄一萬次。
“總裁,那種人根本不用救她。”特助還是很生氣。
“救她等於救鋭財團。”岑缺回答。這是所有問題最好的答案。
即使那個女人會把鋭財團弄得更慘,他還是無法眼睜睜地看人受苦,還是隻能救她。
“是。”他説的是事實,特助只能無奈地認同。
“減低對她的敵意。”岑缺察覺到了,特助對她的敵意比他想像中還多。
“是……”特助不甘不願地答應。是她氣焰太高張,讓他覺得自己本事不如人,他才懷恨在心。
“尊重她像尊重一般女性。”他不想再看到特助對一個豐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拳打腳踢。
“總裁,她是階下囚。”特助再怎麼説也不願對陷鋭財團於空前險境的女人,表現紳士風度。
“不,你可以將她想成是鋭財團的救世主。”雖然她撤旦行徑在先。
饒恕別人固然很難,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他不相信破壞鋭財團是那女人的決定,畢竟他們無冤無仇。
“總裁,你對那女人太仁慈了,就算為了救公司,我們也還有別的方法可以追迫她。”每個人都有一堆弱點,難道他們沒法子對付那該死的女人?
“不,我並不打算對她仁慈,這只是對女士應有的尊重。”岑缺不承認自己對她的事太過關心。
“我去對她做一番徹底的調查,找出她的弱點來。”特助積極地提議。
“好吧!”岑缺隨口答應。如果這能讓特助心理平衡一點,倒也無可厚非。
“我現在就去辦。”特助一想到可以讓那女人難看,就鬥志高昂。
“去吧!”岑缺對特助露出一貫的微笑。
特助離開,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隱隱騷動,好像七年來安定、無波無浪、寸草不生的心,會像鋭財團一樣慢慢崩解。
不會有事的。他甩甩頭,過去的七年無風無浪,以後的七年也不會有。
沒事了!他信步走進電梯,電梯送他到停車場,轉動方向盤,他赫然發現自己正將車子開往醫院。
“好吧!就順道去看看。”
這種事明明只要叫秘書去做,自己就可以不用再面對他人的苦難,為什麼他會不自覺地被捲進去?
他沒有意識到這問題的存在,也沒有懷疑自己是否需要親自出馬,只是照著心裏的想法,把車子開往醫院。
☆☆☆
手術動了好幾個鐘頭,醫師才一臉疲憊地走出來。
“岑總裁,難得您親自駕到。”操著一口標準美式英語的醫師,儘管疲累不堪。看見岑缺還是露出微笑。
“別客氣,病人怎樣?”岑缺也以英語與他交談。
“很不樂觀。營養不良、全身多處骨折,恐怕還有非洲沙漠常見的疾病,檢驗師正在採集她的血液。”醫生露出“打哪兒找來這個非洲難民”的疑惑表情。除此之外,他也很納悶,岑總裁的棄世、厭世、不理世事是眾人皆知的,怎麼他會出現在這裏?
答案只有一個,這名女子對他非常重要!醫生妄下斷語。
“她剛從非洲自我放逐回來。”岑缺隨口回答,並不知道醫師會這樣看他。
營養不良、多處骨折……岑缺的心莫名其妙的痛起來。
唉……惻隱之心令他困擾。
“原來如此。”醫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再追問。“她需要住院好一段時間,總裁要將她安置在醫院安排的病房,還是……”
岑缺的別墅有完善的治療設施,還有非常懂得照顧病人的管家;身為他的特約醫生,他建議他在自己家中與公司都裝置適當的醫療設備。
“把她安置到我的別墅。”這話未經大腦就從口中迸出來,連岑缺自己都嚇一跳。
“好的,總裁,只要檢驗師採集完成,我們將派專車護送她隨您回去。”醫生恭敬地説完.轉身進去安排後續作業。
岑缺點點頭,心裏同時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麼那名陌生女子總能如此輕易的左右他的情緒、想法和決定?
他很快就替自己找到理由——
她的意志力超強、有行動力又充滿智慧,只要讓她逃出去,沒有她做不到的事,到時,他就毫無籌碼逼她救鋭財團。
為了鋭財團的存活,他必須監禁她。
對!就是這個原因,再沒有別的了,他不可能關心她,更不可能想與她有任何瓜葛。
把所有不想要的思緒否決掉,他又可以恢復無波無浪,寸心不動的狀態。
他想起了唐楚兒,他們在英國相識,在法國相戀。在紐約施展抱負,卻同樣來自台灣。
台灣,只要提到這地名,他的傷便要痛一次。
他的家毀於一次交通意外,同月,他至愛的未婚妻罹難於飛機失事……就這樣,他從天堂瞬間墜落於人間地獄。
把臉埋入雙掌中,他要自己別再想。
“岑總裁,已經全部安排妥當,可以出發了。”醫生出來告訴岑缺。
“好的。”岑缺回過神來,往停車場走去。
在救護車的護送下,病人很快就平安的送達岑缺的別墅.醫生更盡忠職守地把病人安置妥當。
“現在打的是高營養素的點滴,每隔四個小時請管家加消炎劑,另外,肋骨才剛接好,請儘量不要移動。”醫生叮嚀。
“是。”持有護士職照的女管家盡責地拿筆記下。
“她若醒來,可以喝些流質食物。明天先吃這個藥,我後天再帶檢驗報告過來。”醫生把一切都做了妥善的安排。
“好的。”管家回答。
“對了,別忘了替她仔細擦拭身體,她身上恐怕有不少細菌。”醫生突然想到,回過頭來交代。
“是。”管家也記下了。
醫生交代完,放心地走了,岑缺也跟著離開病房。
以為把病人安置好,今天的事已全部完成,誰知一顆心卻從此提吊著。
這太奇怪了!他對自己的某些思緒,感到有點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