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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少了你該怎麼辦

    誰跟我吵吵鬧鬧誰讓我覺得驕傲

    一個人有多悲慘你知道

    少了你的我該怎麼辦

    少了你的天該怎麼藍

    你我的甜蜜暗號今後將沒人知道

    只有在我的心裏天天聽到

    by曾寶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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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主任林淑珍在五一長假時結婚了。同學們送她一個嬰兒大小的洋娃娃,小天使造型,還帶着一對兒淡藍的薄紗翅膀。

    “現在的玩具真了不得,一個娃娃就要一百五。”李雲微咂舌。

    “一分錢一分貨。”何洛説,“這娃娃可不是橡膠的,它各部分都是陶瓷,就連臉上的腮紅、嘴唇都是燒陶瓷的時候就加上的,老闆説放上十幾年都不會褪色。”

    白蓮笑,“小林老師也就是擺着兩年新鮮。等她有了真娃娃,假娃娃就顧不過來了。”

    “唉。”田馨看到林淑珍從操場經過,語出驚人,“上個月還是處女的女人啊。”

    幾個女生瞪大眼睛看她:“你説什麼呢?!”

    “難道不是嗎?”田馨攤開手,“別告訴我,你們上保健課的時候都睡覺了。”

    “懶得理你。”李雲微揮手,問,“誰見過林老師的老公?”

    何洛想起年初的廟會,説:“我見過。兩個人本來親親熱熱的,一見到我,林老師立刻把男朋友甩開了。”

    “知道為什麼嗎?”田馨鬼鬼地笑,“那天我去英語辦公室,老師們聊天時説,林老師的男朋友是她高中同學。雖然她們聲音很低,可我是受過專業辨音訓練的啊!”

    “啊,這樣啊!”眾人恍然。

    “唯恐上樑不正下樑歪。”

    “怪不得她從來不在班上強調不許早戀,原來自己就是反面典型。”幾個女生笑得開心。

    “也不算反面典型。林老師當年也是省大英語系的高材生。”何洛衝林淑珍粉紅色的背影努努嘴,“看她現在不是挺幸福?”

    “嫉妒吧,羨慕吧!”田馨揶揄着,“那就迎頭趕上啊!”

    李雲微説:“何洛,你和我同桌都是特別老竹腰子的人(作者注:大家懂嗎?),怎麼現在真真假假,前怕狼後怕虎的。”

    白蓮也説,“就是。兩個人還可以取長補短,咱們小學的時候不還有什麼‘一幫一,一對紅’嗎?”

    想到取長補短,回家時何洛問章遠,“昨天的英語考得怎麼樣?”

    “還好,就是卷子的字太小,答得我都對眼了。”章遠轉個身倒退着走,做一個鬥雞眼。

    “咦,我的眼睛怎麼就對不上?”何洛説。

    章遠伸出左右食指,“兩眼分別瞅一個。”他説着,緩緩將兩隻手指移近,“來,好,慢慢就對上了。”

    “不行,眼睛都花了。”何洛憋了半天勁,只把眉毛擰在一起,“我放棄,我放棄。”她搖搖手,“真不明白,你們是非人類吧。對,還有人會動耳朵。”

    “我就會。”章遠演示着。

    “你沒進化好,每天蹦蹦跳跳像個大猴子。”何洛努力運動面部肌肉,耳朵還是紋絲不動。

    “別練了。”章遠大笑,“你口眼歪斜的,我怕看多了晚上做惡夢。”

    “哎,本來説英語的!”何洛拍了拍僵硬的臉,“你覺得哪部分答得不好?”

    “都還可以。”章遠想想説,“但老師肯定覺得我哪部分答得都不好。”他無奈地攤手,“似乎文科的真理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狡辯,你從來不復習語文和英語。”

    “大姐,語感是天生的。”

    “誰説的,就和球感一樣,多練習才會有進步。”何洛認真起來,“我最初運球的姿勢不也很難看麼?總被你斷掉。”

    “傻丫頭,現在不也照樣斷你。”章遠忍不住笑,想起一起打球時,何洛連拽帶搶從自己手中把籃球奪走,還一臉滿足。

    “只能説明你這個師傅教導無方。”何洛筋筋鼻子。

    “誰説的,你可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手把手,嗯?何洛忽然想到一件事,伸手拉住章遠的書包,“喂,你等等,我問你……”話到嘴邊,忽然忸怩起來,“算啦,饒了你。”

    “嗯?什麼事?”

    “你……你是故意的吧?”

    “什麼是故意的?”章遠馬上明白何洛在問什麼,卻依舊裝傻,笑着看她。

    “故意給我糾正運球姿勢啊。”

    “當然是有意識的,難道我當時在夢遊?”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何洛氣鼓鼓低下頭,踢着路邊石子。“哎唷!”不小心撞上路邊的電線杆,痛得大叫。

    “看來是你在夢遊。”章遠笑着把她拉過來,按住她捂在額頭的手,“別揉,越揉越腫。”

    “好痛啊,都青了吧。”帶着哭腔。

    “讓我看看。”掀起劉海,“還好,就是髒了一塊。”章遠忍不住呵呵地笑,“兩個禮拜沒下雨,這點灰都沒浪費,全在你腦門上。”

    “太丟人了。”何洛伸手去抹。

    “我幫你吧。”章遠執着衣袖,輕柔地拂過何洛的額頭。

    在哪裏看到,情侶間的最佳身高,是女孩的鼻尖正對男孩襯衫的第一顆紐扣,這樣擁抱的時候,恰好可以枕在他肩上。何洛目測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矮了五公分,站在他身前,隔着一個擁抱的距離,要抬眼才能看到襯衫裏Tshirt的領口。

    “你會擁抱她麼?”

    “當然會。”

    “你會kiss她麼?”

    “暫時還沒有機會,一定爭取。”

    那麼,在這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他會擁抱我麼?這樣海拔差別的kiss,應該他彎下腰來,還是我踮起腳尖?何洛想着,臉上開始發燒,不敢再看他的海藍格子襯衫和純白Tshirt,頭越來越低,盯着人行道上深紅暗綠相間的路板。

    “哎,別低頭啊,擦不到了。”章遠的食指一勾她的下巴,“小妞兒,抬頭呀,讓老爺我仔細看看!”一幅痞子腔。

    “別鬧了。”何洛咯咯笑着,打開他的手,“還在學校附近呢,小心被老師同學看到。”

    “光天化日的,我們又沒做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情,怕什麼?”章遠抱着胳膊,半側着頭,眯眼打量何洛,“噢……你心裏想什麼呢吧?臉都紅了。”

    “我能想什麼啊?”何洛狡辯。

    “你故意的吧!”

    “嗯?”

    “故意撞到頭,然後……”章遠嘿嘿笑着,“好在我坐懷不亂。”

    “你皮癢了吧!”何洛掐着他的胳膊,“虧我覺得你挺君子的,現在怎麼這麼流氓。”

    “喂,以前你不是我女朋友,我總不能調戲民女吧!”章遠亂躲着她的魔爪,“現在都是我的人了,是圓是扁還不是隨我發落?”

    “你敢!”何洛推他的肩膀。

    “有什麼不敢!”一把抓住她的手,“靠,又不是一年前,還得打掩護。”

    “噢……你果然,去年果然是故意的。”何洛掙一下,沒掙脱,手依然被他牢牢握着。

    “我就是故意的了,又怎麼樣吧!”霸道的語氣,尾音帶着笑意。

    “車輛出站,請扶好站穩。2路汽車,開往鐵路文化宮方向。”走吧,隨你吧。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等下一輛,再下一輛。

    “啊,你們!”擋在面前的公車駛過,路對面等車的趙承傑和高放齊刷刷看過來。高放揮着手中的烤魷魚,大喊着,“完了,你們完了!告老師,明天就給你們告老師!”

    “吃你的吧!”章遠喊回去,“撐死你。”手握得更緊。

    何洛忍不住笑着,學他的語氣,喊,“吃你的吧,撐死你。”

    晚飯的時候依然滿面堆笑,唇角按耐不住的上揚。何媽也是滿臉喜色,笑着給女兒添飯,問,“怎麼這麼開心?”

    “哦,沒事。”何洛飛速地想着藉口,“老師今天講了期中考試的答案,我覺得答得很不錯,應該會比上次期末的排名還好。”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爸走漏風聲了呢。”

    “風聲?莫非老爸你在納斯達克上市了?”何洛咯咯笑着,“那帶我去紐約吧!我想看雙子塔、中央公園,還有大都會博物館!反正《雙星記》的外景地我都要看。”

    “真的想去?”何爸笑笑,“再等一年吧!”

    “一年後在美國上市?”何洛夾了一筷子蝦仁放在何爸碗中,“老夥計,蒸蒸日上啊!祝賀你。”

    “看把你樂的,沒大沒小。”何媽笑着嗔道,“是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何洛一頭霧水。

    “對。”何爸放下碗筷,“你舅舅説,要幫你申請威爾斯利學院。”

    “朝陽下轉過一碧無際的草坡,穿過深林,已覺得湖上風來……水面閃爍着點點的銀光,對岸意大利花園裏亭亭層列的松樹,都證明我已在萬里外……LakeWaban,諧音會意,我便喚她做‘慰冰’。每日黃昏的遊泛,舟輕如羽,水柔如不勝槳。岸上四圍的樹葉,綠的,紅的,黃的,白的,一叢一叢的倒影到水中來,覆蓋了半湖秋水。夕陽下極其豔冶,極其柔媚。將落的金光,到了樹梢,散在湖面。”

    仿古歐式枱燈下,何洛翻看着威爾斯利學院的招生介紹。美國最著名的女校之一,冰心和宋氏三姐妹的母校,似乎一直作為一個傳説存在着。桌邊攤開一本《冰心全集·寄小讀者》,童年誦讀無數次的文字,此刻化作油畫一樣濃郁的色彩,沉甸甸流淌在厚重的銅版紙上,近得就在指尖。

    何洛如墜夢中。

    “100%能去嗎?”她問父親。

    “應該沒什麼問題。”何爸説,“還記得去年你舅舅帶了幾位希臘朋友來看冰燈麼?那位女士叫什麼來着?就是一直誇你英語好,聰明伶俐的那位。”

    “Natassia。”何洛提醒,“聖誕日降生的意思。”

    “哦,對,娜塔西亞,她就是威爾斯利的校友,現在是希臘開放大學東方研究中心的負責人。你舅舅一説你想去美國讀大學,她馬上同意推薦你去威爾斯利。”何爸滿面得色,“以後你就是冰心先生的校友了。”

    “我什麼時候説想去美國讀大學了?”何洛蹙眉。

    “難道你不想?”何爸不解,“上次説有學生高中就考託福出國,你不是羨慕了很久?”

    不想麼?威爾斯利,宿舍是童話中城堡一樣的尖頂;新英格蘭地區秋日如火的繽紛紅葉;凱爾特慶典上穿着格裙吹風笛的金髮帥哥……這樣一頁頁攤開眼前。

    還有,那是美國。流光溢彩的紐約時代廣嘗阿甘和珍妮重逢的華盛頓ReflectionPool、奧蘭多的迪斯尼、舊金山的金門大橋、大峽谷、黃石公園、尼亞加拉大瀑布……説不想一一看過,那是假的。

    然而,有些什麼,是何洛放不下的。

    “我可以不去麼?”她説,“我有些害怕。”

    “怕什麼?”

    “我沒獨自出過遠門。”

    “以後上大學,不也是出遠門麼?你這麼大,應該鍛鍊一下了。”

    “我吃不慣西餐。”

    “你舅舅的老同學在波士頓,同意你去homestay。據説那兒的龍蝦特別便宜!”

    “我會很想很想你們的。”

    “你每個假期都可以回來啊。”

    “我……”何洛想了半晌,“你們不擔心我在美國學壞?”

    “哈,所以不申請別處,就去威爾斯利。”何爸大笑,“著名的女校,估計挺嚴格。ABC是我能接受的底線,你千萬別找個金髮碧眼的女婿回來,我和你媽會犯心臟病的。”

    不是這些,最令我放不下的不是這些。何洛在心中大喊。

    她徹夜難寐,反反覆覆想着書中的另一段話。“約克遜號郵船無數的窗眼裏,飛出五色飄揚的紙帶,遠遠的拋到岸上,任憑送別的人牽住的時候,我的心是如何的飛揚而悽惻!……我在湖上光霧中,低低的囑咐它,帶我的愛和慰安,一同和它到遠東去。不知這幾百個字,何時方達到你們那裏,世界真是太大了!”

    這世界真是太大了。如果我在地球的那一邊,你在地球的這一邊。我的心又將如何飛揚而悽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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