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頭龜二抬頭看他,也是淚流滿面,卻突地想到一事,道:“大嘴梆子呢?”
“瘋牛國趁火打劫,從北港入侵,大嘴梆子聽説這面有國師化巨須擋着,便趕去北方了,説要驀集北方十城之兵抗擊瘋牛兵。”矮子王看着縮頭龜二,道:“國師問他做什麼?”
“我就知道他會做無謂的抵抗。”縮頭龜二怒哼一聲:“這些蠻夫,除了一身蠻勇,一無所長,立即傳命他不必垂死掙扎,投降。”説到這裏又補一句:“要他向雪槐投降,千萬不可向切皮投降,切記切記。”
“我立即傳召。”矮子王點頭。
“你向雪槐投降後,可命婦女小孩晝夜啼哭,雪槐即便有復仇之心,也叫他不忍下手。”縮頭龜二復又叮嚀,矮子王點頭記了。
“我也實在是盡力了。”縮頭龜二一聲長嘆:“但願天佑我矮子國。”説着身子慢慢消散,終於神魂俱滅。
“國師,國師。”矮子王哭叫一會,即便傳召,命大嘴梆子即回京師向雪槐投降,飛騎連夜趕去,大嘴梆子在北方驀集了五六萬新兵,正下決心死守,接到矮子王召令,大怒,叫道:“要我向天朝軍投降,決不可能,我要降,也只向瘋牛國投降。”真個開城向切皮投降去了。
次日一早,雪槐率風神八族狐女族及東海國大軍上岸,橫海四十八盜留守,二十餘萬大軍直指矮子國都,踏上矮子國土,石敢當仰天一聲長嘯,縱聲叫道:“小矮子,你家石爺爺來了,往日你們不是很威風嗎?今日你石爺爺找上門來了,有種的來決一死戰啊,可別當縮頭烏龜,讓石爺爺瞧不起你們。”
所有狐女族戰士和東海國士兵都和他一樣,激動異常,千年來受盡了矮子盜的氣,今日竟能踏上矮子國土,如何能不興奮,隨着石敢當的嘯聲,十餘萬人一齊縱聲長嘯。
海風勁吹,將十餘萬人的嘯聲遠遠送了出去,卻只驚起一地的落葉和幾隻林雀,更不見半個矮子兵。
龜行波叫得臉紅脖子粗,喘着氣看石敢當道:“情形不妙?”
石敢當巨眼虎視,道:“什麼東西不妙,你看見小矮子了嗎,那是好極了。”
“不是這個不妙。”龜行波搖頭:“我是説,小矮子可能真的會做縮頭烏龜,不敢和我們對陣呢。”
“那我們就進他們的烏龜窩,將龜子龜孫龜蛋全揪出來。”石敢當大叫,鋼叉一振,當先急馳。
矮子國南港到京都之間,共有五城,本來各有兵馬防守,但自大嘴梆子水軍被全殲,僅餘的十餘萬陸軍潰散,五城守軍也全部逃散,包括城中居民,逃得乾乾淨淨,雪槐大軍一路過去,竟是未能見到了一個矮子國人,更別説與矮子兵廝殺作戰,石敢當憋足了勁卻找不到對手,氣得哇哇大叫。
軍行一日,傍黑時分,前軍報發現了矮子國人,石敢當狂喜大叫,急衝出去,雪槐等眾將也一齊跟上,但出現在眼前的景象卻叫眾人都是一呆。
矮子人給圍在一個小山谷裏,約摸有數千人,卻都是婦女孩子和老人,眼見給天朝軍圍住,自認必死,人人嚎哭,淒厲之極。
雪槐等居高臨下,默默看着,落日餘暉,瑟瑟秋風裏,眾人的影子給拉得老長,越發有一種猙獰的味道。
好半天,石敢當高舉的鋼叉慢慢垂下,身子也慢慢蹲了下去,以手捂臉,就象一隻鬥敗了的公雞,過了一會,卻又猛地跳了起來,狂叫道:“你們還有男人沒有,你們的男人哪裏去了,你們兇殘的矮子盜哪裏去了,出來,有種的出來,和姓石的決一死戰。”
山鳴谷應,決一死戰的迴音遠遠傳了開去,谷中的數千人給他的怒吼聲一嚇,哭聲齊止,一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眼睛看過來,卻都是一張張的淚臉,然後便是更大的哭叫聲,矮子國人不懂天朝話,不知石敢當説的什麼,眼見他凶神惡煞,只以為石敢當要動手了呢,所以更嚇壞了。
“唉。”石敢當猛一頓足,扭身就走,走出數步,卻又猛回頭,對着雪槐狐女撲通一聲跪下,叫道:“雪兄弟,族長,不是我姓石的臨戰怯敵,但要我去殘殺沒有還手之力的婦女孩子,我下不了手,雖然我知道,假若今天的情形倒過來,是矮子盜圍住了我天朝百姓,我天朝百姓不會有一個活口,婦女會被輪姦,再老的老人和再小的小孩也會被亂刀砍死,但要我學矮子盜,雖然明知是這樣,我還是學不來。”
狐女上前兩步,扶他起來,有些激動的道:“石大哥,你沒錯,矮子盜是禽獸,但我們不是,禽獸的行為,我們永遠也不要去學。”説着,她扭頭看向谷中的矮子國人,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眼中的神情,有憤怒,有憐憫,但更多的是驕傲。
雪槐的情緒一直都有些低沉,他雖謹慎,但心中卻確切的知道,不可能再有大仗打,心中的殺氣根本無從渲泄,那種情形,就好比一個武士含恨苦練武功,功夫練成,卻突然發覺仇敵早已死了,一身本事,全無用武之地,真真沮喪到極點。然而聽了狐女這番話,雪槐心中的血氣卻突地高漲,掃視三軍,揚聲叫道:“狐女族長説得好,矮子盜是禽獸,但我們不是,禽獸的行為,我們永遠不要學,我們來,是來報仇,是來讓小矮子知道,天朝不可辱,欺我天朝,終會有報應,而不是來學矮子盜的禽獸之為,所以大家都記住了,我們是人,是天朝人,我們有雷霆之威,也有仁善之德,我們將掃滅矮子國,給他們留下永不可磨滅的天朝武士無敵的記憶,但我們卻不能留下一丁一點的禽獸的劣跡,有辱及天朝國體者,軍法無情。”眾軍轟然應諾。
術奇捋須長嘆:“仁者無敵,這正是我天朝文明始終不曾滅絕的根本原因,小矮子學我天朝千年,這個仁字卻始終沒有學會,否則何至於國破族亡。”
大軍下山,一路上,碧青蓮緊緊的牽着雪槐的手,雪槐看她神情頗為激動,道:“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高興。”
碧青蓮對他甜甜一笑,道:“我當然高興,因為我的丈夫真的很了不起。”説着看向旁邊的狐女,道:“當然,我的族長姐姐也很了不起。”
“就你的嘴兒甜。”狐女笑嗔,看向雪槐的眼光裏,也滿是敬仰愛慕。狐女心中一直很矛盾,即想大殺矮子國人以報昔日的血仇,卻又擔心矮子盜的惡行會在雪槐軍中重演,如果天朝兵以報仇為名,對矮子國姦淫擄掠,無論老人小孩一概殘殺,她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甚至不知道怎麼勸,因為那是千年的血仇啊,血債血還,天經地義,她真的害怕會出現那種情況,卻沒想到雪槐會下這樣的軍令,一下子就把她心中的擔心全掃空了。
雪槐注意到她的眼光,扭頭看她,明白她心中意思,微微一笑,眼見她一張俏臉豔若紅霞,不由大讚,道:“我的月影越來越漂亮了。”
狐女得他稱讚,又羞又喜,眼中卻露出頑皮之色,道:“什麼叫越來越漂亮了,就是説我以前不漂亮嘍,是啊,跟你的天下第一美女比,那自然是烏鴉比鳳凰了。”
雪槐全沒想到狐女竟也會説出這樣的話來,一時又驚又喜,還沒想到怎麼回答呢,碧青蓮早在一邊鼓掌大笑道:“好好好,我的乖師妹好族長竟然也學會吃醋了,真真值得浮一大白。”
“敢笑我,看我撕了你的小嘴兒。”狐女大羞,作勢舉手。
碧青蓮咯咯笑着往雪槐身後一躲,叫道:“槐哥救命,族長大人要撕我的嘴呢,你若不救我,到時親起來只剩半邊嘴兒,可就親不夠了呢。”
大庭廣眾的説起親嘴,可把狐女羞着了,嗔道:“要死了,你聲音也小點兒啊,當心給人聽見。”
碧青蓮見她害羞,更是笑得花枝亂顫,雪槐也是心中高興,猛地攬了兩女,每人臉上親了一下,狐女猝不及防,啊的一聲叫,一張俏臉剎時間比那晚霞還要紅上三分。
大軍連過五城,不見半個矮子兵,出城避災的矮子國百姓倒是所在多有,眾軍得雪槐軍令,不去管他,只作視而不見。雪槐心中殺氣已經平靜,冷眼看四處逃避的矮子國百姓驚惶悽苦,心中頗多感概,想:“矮子盜犯我天朝時,窮兇極惡,無所不用其極,先還以為其族類是多麼的強悍,卻原來到國破族亡時,也不過是驚惶怯弱,有若羔羊。”和眾將説起心中感想,眾將一齊點頭,龜行波道:“其實惡人都是這樣,你越怕他他越惡,你若是拿硬拳頭和他拼命時,他反倒是怕了你,以前我東海一聽矮子盜之名就嚇得發抖,此戰後,小矮子原形畢露,即便百年千年後小矮子元氣恢復,我東海也絕不會再害怕。”
石敢當哼了一聲,道:“小矮子就是小矮子,他若敢跳,當頭給他一棒,再把他打矮三分,他就不跳了。”
三軍豪氣飛揚,一路急進,第四日晌午,到了矮子國都,矮子王率朝中百官及合城百姓出降,照着縮頭龜二教他的苦肉計,赤了上身,背一捆荊條,披頭散髮,眼見天朝軍到,立即長跪痛哭,眼淚鼻涕齊淚。
雪槐得報,打馬上前,一眼看到矮子王的情形,又好氣又好笑,想:“這負荊請罪也是我天朝古禮了,小矮子學別的似是而非,這個倒是有三分神似。”
矮子王見了雪槐,痛哭流涕,叫道:“本王無德,不自量力,屢犯天朝,終致天威震怒,天兵大致,現今國破族亡,本王深自愧悟,自負荊條,請罪於大將軍馬前,望大將軍痛責本王,而赦我國民,感恩戴德,三世不忘。”説着不絕叩頭,他身後妃子百官早得叮囑,這時便也同聲大哭。
雪槐微微冷笑,冷哼一聲道:“休哭得鴰噪,我也不耐煩打你罵你,你面對天朝,自己給我跪直了吧。”
矮子王一生沒直過腰,給雪槐一聲冷哼,腰桿卻一下挺得畢直,正對天朝方向,恭恭敬敬,跪得畢直。
雪槐冷笑一聲,環視眾將,道:“大家下馬,且喝一杯。”
眾將下馬,便在矮子王之前坐地痛飲,秋陽正烈,眾將敞開衣襟大喝,好不痛快,矮子王曬得汗如雨下,卻是不敢動彈半下。
李伶兒心中高興,一時唱將起來,開腔卻還是那句:“悲莫悲兮生別離。”
梅娘嬌嗔:“你唱點別的好不好,今兒個咱高興呢。”
“遵命。”李伶兒雲袖一舞,換一支曲子,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聽他唱,碧青蓮也興致大發,道:“李大哥唱得好,我也來獻舞一支。”纖指輕彈,青蓮花生出,小蠻腰輕扭,上了青蓮花,舞將起來。青蓮花中花霧瀰漫,蓮香四溢,碧青蓮小腰長袖,人比花嬌,眾人一時都看得呆了。
雪槐回想當日在巫靈,也是這一曲“天外仙音”,初識佳人,當日的自己,為情所困,漂泊異國,而今日,輕舞的佳人已是他以整個生命愛着的愛人,地方也換了,遠在東洋萬里,矮子國都之外,而心境更是完全不同,今日是懷擁佳人,手掌雄兵,揚威異域,回頭想去,當真恍若一夢。
矮子王一生長於深宮之中,惟好酒色,自信也見過些美女,看過些歌舞,但目睹碧青蓮如此美色如此舞姿,卻是呆若木雞,與碧青蓮相較,自己以往看過的一切,糟糠不如。
鐵流兒看不懂碧青蓮跳的什麼,眼睛亂瞧,一眼看到矮子王呆看着碧青蓮,惱了,一跳過去叫道:“竟還敢偷看青蓮小姐跳舞,信不信大爺我一鈎鈎出你的眼珠子?”
雪槐微微一笑,道:“五哥不必管他,就讓他看吧,讓他見識見識我天朝的美女,天朝的歌舞,天朝的文明,讓他知道,我天朝的一切,絕非他這小國寡王可以想象得到的。”
他這一説,鐵流兒便算了,道:“七弟這話也有理,好吧,就讓你看,看得留口水吧。”話未落音,矮子王的口水真個啪嗒落了下來,鐵流兒一愣之下,哈哈大笑,叫道:“乖兒子,還真聽話呢。”
雪槐這場酒直喝到太陽偏西,他是存心要教訓一下矮子王,也是要給矮子國留下一個永世難忘的記憶——觸怒了天朝,他們的王,就要跪着給天朝軍陪酒。
矮子王全身衣衫早已濕透,頭昏眼花,膝蓋更象是針扎般的痛,但他的身體就象給雪槐的那一聲冷哼施加了禁制,無論如何也不敢動一下。
雪槐冷眼瞟着矮子王一張虛胖的臉慘白若死,知道罰得他也差不多了,站起身來,眼光如電,直視着矮子王道:“千年來,矮子盜屢犯我天朝,掠我財物,殘我百姓,今日天兵到此,本是要血債血還,但我天朝乃禮儀之邦,仁善之國,那等姦淫婦女殘殺老幼的禽獸之行,我們做不出來,所以暫饒你一國老幼性命,但你及你一國之民,須深體我天朝仁善之心,從此改頭換面,學着做人,再莫要習那禽獸之為,否則下次天兵再臨,屠絕你矮子一種,那時就悔之晚矣。”
“多謝大將軍饒命之恩。”矮子王狂喜拜倒,心中卻在低叫:“國師果然神算,天朝雖有龍的身體,卻真的只是一顆綿羊的心。”
雪槐看他一臉喜色,冷哼一聲,道:“限十日之內,矮子國所有兵器全部上繳,凡藏有兵器不上交者,殺無赦。”
“所有兵器全部上繳?”矮子王有些不明白,看向雪槐,給雪槐冷眼一掃,全身發軟,忙叩頭道:“是,是,本王即刻下召。”
“你和你的百官不許入城,就在城外好好反省,稍有異動,殺無赦。”雪槐一聲喝畢,率兩萬軍入城,其餘二十萬大軍駐於城外。
到矮子王王宮外,眼見矮子王宮建築風格和天朝一模一樣,但大處時顯小器,細處又多乏雕琢,跟其他東西一樣,都是形似而神不似。
雪槐冷笑一聲,對龜行波道:“這種王宮,我也懶得進去,你率五千兵進宮駐紮,矮子盜劫掠天朝千年,掠走我天朝財物無數,殘殺老幼我們做不出來,但掠走的財物要奪回來,被殘害的百姓更應得到賠償,你找到矮子王的國庫,將所有財寶盡數裝船,帶回天朝後散發給東海沿岸一帶多受矮子盜劫掠的百姓。”説着掃視眾將,道:“小矮子狼子野心,即便受了這個教訓,不能保證他們以後絕不再生歹心,我燒了他們所有的艦隻,毀了他們所有的兵器,再取走他們所有的財物,徹底掏空他們的國力,則就算小矮子歹心再起,數十年之內也休想恢復元氣。”
龜行波道:“其實要想永絕矮子盜之患,最好的辦法,還是將小矮子斬盡殺絕,徹底滅此矮子一種。”
雪槐轉頭看向他:“那就把這個重任交給你?”
龜行波一呆,搔搔頭,道:“我還是去找他們的寶庫吧。”
雪槐與眾將相視大笑,石敢當捶他一捶,道:“你神龜大將軍終究是人不是狼,吃人的事,你玩不來的。”
龜行波老實點頭,卻又挺了挺肚子,威風凜凜的道:“但我神龜大將軍打狼的本事卻是有的。”眼見石敢當斜眼看過來,又補充一句:“當然,是在雪大將軍的率領下。”眾將又笑,笑聲中,鐵流兒叫道:“找寶庫我最拿手,龜將軍,我跟你去。”
龜行波大喜,道:“我就擔心矮子王有秘藏的寶庫找不到呢,有鐵爺相助,那就不怕了。”
鐵流兒給他一奉承,眉花眼笑,拍胸脯道:“龜將軍放心,有我鬼扯媳婦腳出馬,包保矮子王妃一條短褲都藏不住。”
龜行波倒是一愣:“矮子王妃的短褲該不是什麼寶物吧?”
聽他兩個説得猥褻,梅娘秀眉大皺,臭銅錢陳子平幾個卻早笑做一團。
矮子王當日即老實下詔,收繳全國兵器,一時間兵器堆積如山,雪槐命搭起高爐,將收繳來的兵器盡數融化,鑄成九尊矮子盜的跪像,面對天朝遙遙跪拜。龜行波則在鐵流兒相助下,將矮子王寶庫及國庫即竭搬空,軍隊是要錢養的,沒有錢,休想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雪槐這一招,較之燒船毀兵器都要絕得多,此後數百年間,矮子國始終未能練出一支足可威脅鄰國的軍隊,雪槐這釜底抽薪之計可説起了很大的作用。
龜行波搬空矮子國庫,矮子王自然得報,雪槐先以為矮子王即便不出聲反對,至少也會來求懇兩聲,他倒做好了責罵的準備,要矮子王多想想,千年來矮子盜到底劫掠了天朝多少財物,殘害了天朝多少百姓,被殘害的百姓該不該得到賠償,誰知矮子王屁也不敢來放半個,他如此沒有半分血性,雪槐也就再不理他,命人打探矮子國北方之事,大軍卻就此止住,一則已知切皮正由北而來,二則矮子國即已無兵,又不想殘殺百姓,則再去佔幾座空城也實在沒必要。
探子未曾回報,矮子王卻突然連滾帶爬的到了雪槐軍帳前,一見着雪槐就撲通跪倒,叩頭哭叫道:“大將軍饒命啊,大將軍饒命啊。”
雪槐莫名其妙,叱道:“只要你深自悔悟,我並沒説要殺你啊,又饒你什麼?”
他這一説,矮子王改了話頭,卻叫:“大將軍救命啊,大將軍救命啊。”他哭得眼淚鼻涕齊來,卻拿袖子去抹,抹得一袖的鼻涕,碧青蓮看不得他這髒樣,轉身不看,狐女喝道:“你好歹也是一國之主,怎麼這等景象,好好的把話説清楚了。”
矮子王給她一喝,眼淚嚇住了,半直起腰,先前右邊袖子抹了一袖子鼻涕,這時左邊袖子再抹一袖子,卻還沒抹乾淨,一條鼻涕從鼻孔裏牽出來,橫掛在臉上,他自己卻還不知道。雪槐又好氣又好笑,抬眼不看他,但聽矮子王一説,卻是大吃一驚。
原來切皮在北港上岸後,大嘴梆子率北方十城向他投降,切皮假作優待俘虜,每日好酒好菜招待大嘴梆子,卻以清點人口為名,讓大嘴梆子召集十城民眾,然後將七歲以上七十歲以下的男子分批趕入矮子國北方的赤魂海峽,全部淹死,女子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則全部驅趕上艦,留作奴隸。
切皮是以清點人口為名,所以對所有人都進行了登記造冊,被趕下海淹死的男子,共一百七十餘萬,準備留作奴隸的女子則更多達近兩百萬,矮子盜死在外面的很多,這大半年來光給雪槐殺掉的便有好幾十萬,因此矮子國一直都是女多男少。
碧青蓮本來背轉了身,這時也急轉過身來,眾將殺人如麻,也是齊聲驚呼,便是雪槐,聽到那個數字,腦子裏也是嗡的一聲,他出徵之前一腔殺氣,可真聽得一百七十多萬人竟被活活趕入海中淹死,也是心驚肉跳。
焦耳叫道:“瘋牛人愛吃半生牛肉,稟性裏也就有一半野性未變,再想不到竟殘忍至此。”
商昆道:“男人死了也就死了,最慘是那些女人,瘋牛人野蠻粗壯,精力充沛,極為好色,而且我聽説他們那東西要比東方人長大,棕巴國有許多被他們強xx的女子,半夜裏的慘叫聲,就象在受酷刑。”
“有這事?”石敢當大為好奇,道:“他們那東西。”話未説完,旁邊的妙姑猛地去他腰上掐了一把,這一把掐得有些重,石敢當啊的一聲痛叫,商昆這些日子和眾將混得有些熟了,和石敢當這種爽快人的關係尤其好,常開玩笑,這時便笑道:“對了,就是這種慘叫聲。”
石敢當嗔目怒叫:“你娘哎,老子是男人又不是女人,怎麼叫聲會是一樣的?”眾將鬨堂大笑。惟梅娘狐女碧青蓮幾個女子不笑,狐女猛地轉身,看了雪槐道:“大哥,這事你要管,矮子盜是禽獸,但不管怎麼説,他們的女人不該受這種殘害。”
雪槐點頭,看向矮子王道:“死了的人活不轉來,這種慘痛的教訓你尤其要記住,要多想想,為什麼會有這種報應,至於那些女人,我會讓切皮放了她們。”
“多謝大將軍。”矮子王狂喜叩頭,抬起頭來,卻有些疑惑的看着雪槐,道:“但切皮會——會聽大將軍的嗎?”
他説的矮子話雪槐能聽懂,眾將是不懂的,但有焦耳同聲翻譯也就懂了,他邊説,邊又伸袖子抹鼻涕,在右邊臉上又留下一條鼻涕,石敢當看得嘔心,猛一下揪着他衣領提了起來,喝道:“你以為大將軍和你一樣啊,切皮不聽,大將軍會打得他聽,虧你也做矮子王,我看了只嘔心,你還是到外邊玩着灰聽消息吧。”將矮子王直扔了出去,就象扔出塊髒抹布。
雪槐對狐女道:“我即刻去見切皮。”
碧青蓮叫道:“我們也去。”
梅娘點頭道:“切皮上次雖給七弟打服,但這次抓了幾百萬女人,等於是叼了塊大肥肉,硬要他吐出來,説不定他會翻臉,大家齊去,他若敢翻臉,百萬軍中我們也殺他個十進十出。”
雪槐也知道她們不放心,尤其是碧青蓮,自重會後,那種愛,熾熱如火,如果把她比作蓮花,這時的她,已為雪槐全部盛開,全部的美與鮮豔,全部的嬌柔與蓮香,都綻放了出來,雪槐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疼她,更絕捨不得讓她擔心,當下點頭道:“好,那就一起去。”
當下出帳,鐵流兒一馬當先,在地下猛鑽,雷電雙鴉則在空中展翅疾飛,雪槐幾個隨後。從矮子王口中,雪槐已知道,切皮現駐赤魂城,那是矮子國北方濱海的大城,幾人一路趕去,遁術雖快,也用了大半日時間方到。
雪槐先以劍眼看赤魂海峽,赤魂海峽長有數十里,這時卻給浮屍輔滿了,就象輔了一層落葉,死屍腹中灌滿了水,個個鼓脹如豬,不知名的海鳥或飛或停,啄食死屍,海魚也成羣湧來,死屍雖多,卻仍互相爭搶,不時的會起一陣騷動,有一隻小海龜卻悠閒,竟趴在一具浮屍上曬起了太陽。
雪槐雖知這些死屍中,不乏曾劫掠過天朝沿海的矮子盜,但看了此等慘象,心中仍覺悽然,不願多看,轉眼看向城中,情形卻更加悽慘,但見赤魂城內外,到處都是女子,有老有少,十個卻有九個都在哭,有的哭,可能是因家人的慘死,而有的哭,卻是因為正在受瘋牛兵的凌辱。
人在某些時候,真的是生不如死,死了,一了百了,再怎麼慘,不會動,再怎麼痛,也不必要哭,而活着,卻是要苦受煎熬,這時的赤魂城內外,就象是一座人間地獄,在這地獄中的矮子國女子身受之慘,言辭無法形容。
看着矮子男人死,雪槐心中還只有幾分悽然,而看了這些女子的慘狀,卻是又驚又怒,劍眼一掃,搜到了切皮。
切皮正在大宴眾將,所有的瘋牛國將領包括切皮在內,身周都有好幾個裸女,殿中還有一隊裸女在歌舞,邊上端盤執壺的也盡是裸女,有一個瘋牛國將領淫興大發,竟就公然按着一個裸女在施暴,那女子尖聲哭叫,她的哭叫聲裏,瘋牛國眾將卻是縱聲大笑,交杯換盞,肉飛酒灑。
雪槐越發驚怒,劍眼靈力加強去切皮身上一刺,切皮雖在半醉之中,仍給刺得一下子驚跳起來,雪槐這才注意到,切皮胯間竟還有一個裸女。
切皮急穿了衣服,望向雪槐這邊道:“原來是雪大將軍來了,請入城來,一起喝一杯。”他這話以巫功發出,直傳出來。
雪槐不願碧青蓮等看到那些悽慘的場景,在城外收了遁術,揚聲喝道:“切皮,你出來。”
切皮聽雪槐聲音不對,過了一會兒才出來,卻是好手齊出,包括巴曼在內,有七八個人,衣服大都沒有穿整齊。
切皮眼見雪槐來了不少人,且個個都是好手,眼中不免露出驚疑之色,但看了碧青蓮狐女兩個的秀色,卻又是眼睛一亮,飛身過來道:“雪將軍,聽説你打下了矮子國都,恭喜恭喜,小矮子不自量力,犯你天朝千年,這會兒一定是血債血還了。”
雪槐冷眼看着他,搖搖頭,道:“我只全殲了矮子國水軍,小矮子陸軍聞風潰散,矮子王請降,我天朝大軍雖佔其國都,並未妄殺一人。”
切皮眼中露出不信之色,道:“不會吧,怎麼會這樣?小矮子投降你就一人不殺,那你千辛萬苦渡海遠征為的什麼?”
“我渡海遠征,是奉大皇帝之命,宣揚我天朝天威,是要告訴小矮子我天朝不可辱,並摧毀矮子國軍隊,讓他們再不能作惡,至於普通百姓,我們雖有血仇,但下不了手。”
聽了雪槐的話,切皮眼中越發驚異,定定的看着雪槐,就象在看一個怪物,好半天才搖頭道:“雪將軍,説實話,你們天朝人真的讓人難以理解,我最近找了一個天朝來的老先生學了一下你們天朝的文化,那老先生説什麼推仁讓禮,又説什麼止戈為戰,我老半天也弄不明白,戰爭就是為了征服,就是要殺光敵族的男人,強xx他們的女人,在他們女人的肚子裏留下我們的種子,讓敵族所有的老人孩子在我們的笑聲裏放聲哭嚎,這才是戰爭的意義,象這一次,我一下就殺了小矮子將近兩百萬人,還抓來了他們所有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我準備在她們肚子裏,全部留下我瘋牛人的種子,到明年這個時候,哇哇叫的,就全是我瘋牛人的種了。”他説着哈哈大笑,身邊的瘋牛國將領也一齊仰頭大笑,都是一臉得意。
碧青蓮幾個聽不懂瘋牛話,不知切皮在笑什麼,碧青蓮看向雪槐,雪槐搖搖頭,看向切皮道:“戰爭是殘酷的,戰場無所不用其極,但無論是誰,都有父母妻兒,我天朝有句話,己所不欲,無施與人,假設今天的情形倒過來,是矮子盜佔了你瘋牛國,姦殺淫掠,你心裏會怎麼想?我天朝久受矮子盜荼毒,正因為深受其害,瞭解那種痛苦,所以我們才不做那種事情。”
“我還是無法理解。”切皮搖頭,道:“但我佩服你們,如果換了是我瘋牛國曾受過矮子盜侵掠,我只會百倍報復,而絕不會什麼因自己感受過那種痛苦,便不讓別人再受那種痛苦,己所不欲,無施與人,嘿,又是奇怪之極的話。”
雪槐知道他無法理解,微微搖頭,看向切皮,道:“不論你理解還是不理解,我這次來,是請你放了那些矮子國女人。”
“為什麼,不。”切皮大聲叫,堅決的搖手:“絕不可能,你們不要是你們的事情,但我們要,我們的士兵在異國他鄉需要安慰,需要快樂,而我們遠征異國的惟一目地就是尋找快樂,現在我們找到了你卻讓我們放棄,絕不可能。”
“你必須放了她們。”雪槐語調開始變冷。
切皮神情一僵,直看向雪槐的眼睛:“你在威脅我嗎?”
雪槐也直視着他,話聲鋒鋭若刀,道:“你必須放了她們,並且你的艦隊必須即日離開矮子國。”
四目對視,無形的暗流激湧,切皮咬牙,道:“如果我不幹呢?”
“你不幹,我會揮軍北來,艦隊則會繞到你們的後面。”雪槐聲音更冷:“陸戰水戰,任你挑,當然,你也可以兩樣都挑。”
“你是不是瘋了。”切皮氣極敗壞:“我們是盟友啊,你怎麼可以為了和你們有血仇的矮子盜攻打自己的盟友?”
“我説過了,己所不欲,無施於人。”雪槐語調略微放緩,道:“總督大人,你已經殺了一百七十多萬矮子國人了,夠了,放過他們的女人吧。”
切皮再次看向雪槐,當他確信雪槐略為温和的語調只是為了顧及他的面子,而不是決心有所動搖時,終於無奈的點了點頭,道:“天朝是我向往了多年的神秘國度,而雪將軍則是我一生最敬佩的人,因為我用盡了一切手段,在擁有優勢兵力的情況下,水戰陸戰,仍是兩度慘敗,我們瘋牛人只聽從強者的吩咐,所以我會聽從你的吩咐,放了這些女人,撤回棕巴國去。”
“那我就謝謝你了。”雪槐微笑,道:“算我欠你個人情,改天我請你喝酒,天朝狐女族的十里香,我可以告訴你,那是這世間最好的酒。”
“好極了。”切皮不由自主的舔了一下嘴唇,眼光去碧青蓮狐女梅娘三個身上一溜,轉眼看向雪槐,道:“雪將軍,我放了兩百萬人你才請我喝一頓酒,我未免太虧,所以我有個小小的請求,想吻吻你身邊美人兒的玉手,算是一點小小的搭頭,你不會拒絕吧?”
他永遠一副小商販嘴臉,雪槐倒不由笑了起來,道:“這三位美人的玉手珍貴無比,是不能做搭頭的,但我可以替你問問她們。”當下看着梅娘三個,低笑着説了。
梅娘未開口,臭銅錢五個早齊聲叫了起來:“不行。”鐵流兒更大捋袖子:“這大鼻子是不是找打?”
狐女也是一口拒絕,碧青蓮卻是咯咯一笑,看向切皮,道:“行啊,不過花兒好看卻扎手,你要想清楚,莫謂言之未預。”説着伸出玉手。
切皮聽雪槐説了,狂喜,急步上來,一隻熊掌也似的毛手剛要託着碧青蓮玉手,卻忽地眼前一花,碧青蓮一隻纖嫩的玉手突地變成了一朵青蓮花,切皮還只以為自己眼花了呢,那青蓮中卻又突地飛出一隻蜜蜂,嗡的一聲叫,對着切皮巨大的鼻子便直撲過去。切皮猝不及防,啊的一聲大叫,捂着鼻子踉蹌後退,惹得臭銅錢幾個哈哈大笑。
切皮一臉尷尬,碧青蓮咯咯笑着看着他,道:“我早説過了花兒有刺的,你偏不信。”
雪槐笑着翻譯了,切皮連連點頭,道:“信了信了。”看向雪槐,道:“雪將軍,這三位美人都是你的夫人嗎?”
“她是我結拜的義姐。”雪槐向梅娘一指,隨後伸手摟了碧青蓮狐女,道:“她們則是我的夫人。”
“雪將軍好豔福。”切皮舔了舔嘴唇,一臉豔羨,看一眼梅娘,問雪槐道:“不知雪將軍的義姐有丈夫了沒有,我可以追求她嗎?”説到這裏,又補充一句,道:“我是説真的,我打算做為瘋牛國第一個遣使團的團長去你們天朝,如果她沒有丈夫,我應該有機會追求她的。”
陳子平幾個看切皮眼光在梅娘身上掃了掃去,猜切皮是在説梅娘,都看着雪槐道:“這大鼻子在説什麼?”
雪槐微微搖頭,先不答陳子平幾個,看向切皮道:“我義姐身邊這五個人你看見了吧,他們都是我義姐的追求者,他們同時又都是結拜的兄弟,你若插進來,只怕會給他們打破腦袋哦。”
聽了他這話,切皮掃一眼陳子平五個,縮縮頭,道:“那就算了。”看向雪槐,道:“我説的是真的,明年春天,我會率團來天朝。”
雪槐點頭:“我等你喝酒,十里香,由我的夫人親釀。”説着拍拍狐女的肩,復看向切皮,道:“但現在請你遵守諾言,放了那些女人,即刻撤出矮子國。”
“一言為定。”切皮點頭,卻要笑不笑的看着雪槐,又怪模怪樣的搓手,雪槐一時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陳子平幾個卻以為他搓手是要動手打架了,頓時個個興奮得捋袖子,切皮看了梅娘半天,他們正想要狠捧他一頓出氣呢。
但雪槐知道切皮不是這個意思,腦中一閃念,猛地想到一事,便就笑了起來,看了切皮道:“你是想和我擊掌為誓。”
“是,是。”切皮用力點頭,那情形,生象一個小孩子得了個新玩具,急於試新一般,道:“上次和雪將軍擊掌為誓,很是有趣,這些日子都沒試過呢。”
雪槐更是大笑,當下伸手,道:“來,三掌為誓,一諾千金。”
切皮興高采烈的伸掌,與雪槐擊了三下,一時興奮得作鬼叫,當下便回城放人退兵。
雪槐幾個在城外直等到切皮艦隊離岸,始才回來,雖與切皮擊掌為誓,但雪槐還是信不過切皮,怕他説話不算數,要現場守着,他的擔心沒有錯,切皮當時興奮,過後卻又肉痛了,他卻狡猾,艦隊雖離岸,並未開出多遠,天一黑便又摸了回來,大軍上岸,將城中來不及逃走及在赤魂海峽上哭奠的女子全部掠走,約莫也抓走了四五十萬人,隨後艦隊飛快的離岸,這時才是真正的走了。後來矮子國多有瘋牛人之種,便是此趟被強xx的及掠走的女人所生。但矮子國人後來卻反而非常感激瘋牛人,因為赤魂海峽這一淹,北方的矮子男人幾乎死絕,若不是瘋牛兵留下種子,這些矮子女人想要找一個男人來做種,還真是不容易呢。這些矮子女人感激,剩餘的矮子男人也感激,因為剩下的矮子男人實在太少了,都成了寶貝,人人爭搶,每一個矮子男人,哪怕就是瞎子跛子禿子瘌子,以前三世也討不到老婆的人,現在都會有幾百上千個女人爭搶上門,瞎子還要挑美女,跛子還要撿腿長,每天躺在人肉堆裏,好吃好睡好玩,你説這些矮子男人感激不感激?
雪槐幾個回來,把切皮已放人撤離的消息告訴了矮子王,矮子國人感激涕零,矮子王則是越發感概縮頭龜二的神算,知道雪槐不可怕,一時便又有些得意洋洋,有恃無恐起來。
雪槐大軍在矮子國都駐紮了十多天,索然無味,一腔殺氣被老人孩子恐懼無助的眼光消磨得無影無蹤,反是人人喪氣,恰好收繳矮子國兵器融鑄的九個鐵人也已鑄成立好,雪槐當即便下令班師凱旋,同時放飛鴿,向天子及定天公主報捷。
鑄成的九個矮子鐵人都是背手反跪,立於矮子國引為神山的白頭山下,皆面向天朝,班師這日,雪槐命矮子王召集京中所有百姓齊到山下,雪槐手執長劍,眼發電光,掃視數十萬矮子國百姓,厲聲喝道:“千年來,矮子盜屢犯我天朝海繮,此次天子發威,天兵憤怒,掃滅你矮子一國,本是要血債血還,屠城絕地,就此滅你矮子一種,但我天朝仁善為本,不願屠殺婦孺老幼,我饒你們性命,你們須深自反省,悔悟何以會有亡國滅族之禍,卻切莫要以為我天朝寶刀不利,不敢殺你們,因此而有恃無恐,變本加厲,有此想法者,且看此頭。”説着厲喝一聲,飛身而起,長劍劈破長空,一劍劈在那九個矮子盜鐵人中一個的脖子上。
這九個矮子盜鐵人,個個高達數十丈,重達十數萬斤,手指比人腰身還粗,脖子更粗若合抱,一般人刀劍砍上去,除了震得手發痛,頂多留下一線白印子,然而雪槐這一劍,卻將那鐵人脖子一劍劈斷,鐵人腦袋直滾下山去,轟隆巨響,有若天雷震怒,所過之處,山石飛揚,合抱粗的大樹也是一撞兩斷,其勢之威,直似天崩地裂,數十萬矮子國百姓目睹此狀,無不面無人色,矮子王知道雪槐不會殺他,本來很有些有恃無恐,見了雪槐這一劍的威風,剎時又嚇軟了,兩邊侍從雖竭力架持,身子也無法站直,而下面淋淋瀝瀝,竟是嚇出尿來了。
天威盡顯,雪槐長劍一擺,大軍班師,到海邊上艦,大黑鯊箭飛等自然問起,石敢當一一細説,眾海盜無不聽得豪氣飛揚。
天朝艦隊西歸,大涼國卻在東南,大涼艦隊送出百里,在雪槐勸説下,終於回航,珠妹是棕巴國人,到底故土難離,商昆痛惜戀人,便也留在了大涼國,進大涼王宮做了衞隊長,術奇也答應暫留三年,替大涼國訓練水軍。
依依分別,到傍黑時分,梅娘幾個卻來見雪槐,梅娘笑看着雪槐道:“七弟原來是個説話不算數的人。”
雪槐一愣,笑道:“不知梅姐何以相責。”
梅娘還未接口,鐵流兒早跳起來叫:“我們要去魔女宮,這是七弟你親口答應的。”
雪槐頓時醒悟過來,忙點頭道:“對了對了,是我説過的,咱們現在就去。”
梅娘幾個盡竭大喜,臭銅錢卻在一邊長嘆一聲,道:“大家都可以去,只可憐老五不會水遁去不得,這樣好了,大家兄弟一場,我就多費點心,魔女宮到底是如何精彩,我好生記住了,回來説給你聽好了。”
“呸,我才不要你好心呢。”鐵流兒猛呸一聲,緊一緊腰帶道:“我早準備好兩塊壓艙石,只要到魔女宮上頭,往下一滾,保證比你們還先進宮。”説着真個就要去搬壓艙石系在腰上,雪槐呵呵大笑,拉了他道:“好了好了,不要壓艙石,借青蓮一朵青蓮花,輕輕易易就下海了。”
鐵流兒大喜,對着碧青蓮連連作揖,叫道:“好弟妹,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佛祖保佑你給七弟生一百個胖娃娃。”
“啊呀,那我豈非成了老母豬了。”碧青蓮咯咯嬌笑,心中卻是怦然大動,想:“若真能給槐哥生一百個孩兒,那我可要幸福死了。”
碧青蓮彈出兩朵青蓮花,梅娘六個加一卦準阿黃坐一朵,碧青蓮兩女與雪槐坐一朵,阿黃當先竄上青蓮花,碧青蓮纖手叉腰,指了阿黃嬌聲道:“臭阿黃,你若再敢在我的青蓮花上放屁,我就把你扔下海里餵魚。”
她這一説,雪槐記起當日阿黃在青蓮花上放屁的典故,不由大笑,心中卻倍感温馨。
阿黃雙爪合抱,對着碧青蓮吱吱連聲,似乎是在向她保證絕不再在青蓮花上放屁,鬨笑聲中,大金龜駝了青蓮花,痴遊向魔女宮,中途碧青蓮又記起了鐵流兒的話,伏到雪槐懷中,嬌聲道:“槐哥,我們真的生一百個孩兒,你説好不好?”
狐女在一邊撲哧一笑,道:“好師妹,莫怪我不提醒你,我們族中的女孩兒,一旦嫁人,只要生到兩個孩子以上,水蛇腰就成了母豬腰了,你若真給槐哥生一百個孩兒,那便一定會應了先前在艦上的話,天下第一美人變成天下第一大母豬了。”
“那我不要了。”碧青蓮急忙搖手。
雪槐呵呵笑,摟了她道:“不怕,就算我的好青蓮成了大母豬,也一定是天下最漂亮的大母豬,一樣是我的心肝寶貝。”
“我才不要呢。”碧青蓮推他,卻又勾了雪槐脖子,媚聲道:“槐哥,到時就算我身子變了形,你也一定要愛我的啊。”
“早説了大母豬也愛,怎會不愛你。”狐女笑。
“敢笑我。”碧青蓮咬牙,一下抓住狐女推到雪槐懷裏,道:“槐哥,快愛她。”
説説笑笑中,不覺便到了魔女宮,志叔張嫂接了。
雲山六友遊歷天下,可謂見多識廣,但見了魔女宮的宏偉壯闊,仍是驚歎不已,尤其對魔龍罩的功用最感奇異,這夜有月,仰頭望去,但見星月在天,萬里無雲,身處深海之底,感受卻如置身良家小院,那種奇異的感覺讓梅娘六個情不自禁的拍手叫絕。
雪槐先帶着眾人在宮中游歷一番,魔女宮實在太大,眾人玩了小半夜,還看不到十分之一,志叔張嫂早已備辦好酒菜,幾人趁興痛飲,都微微有些醉意了,雪槐卻突地發覺席中不見了碧青蓮和狐女,尋將出來,原來碧青蓮兩個不勝酒力,在後殿小亭中閒坐賞月呢,狐女倚坐在亭中長椅上,碧青蓮索性躺着,頭枕着狐女大腿。
看了她兩個的情形,雪槐大覺温馨,走過去道:“你姐妹兩個説什麼體己話兒呢?”
碧青蓮見他過他,嬌嬌的伸出手,衣袖褪下去,白白的兩隻胳膊玉藕兒也似,雪槐一拉,她就勢便躺在了雪槐懷裏,慵懶的躺舒服了,道:“我跟月姐説,這裏真舒服,都不想出去了呢。”
“好啊。”雪槐笑:“掃滅了矮子國,我也沒什麼事了,待回去接了夕舞和靈霜,我們就回來,回到我們自己的家裏來。”
聽他説到夕舞,碧青蓮兩女神色都有些發僵,狐女坐正身子,看着雪槐道:“槐哥,你別生氣,就我們所知,夕舞真的不是好人。”
三十九章仁棋仁心雖然深知若不能揭開夕舞敬擎天的真面目對雪槐危害極大,但一則沒有確實的證據,二則雪槐對義父和夕舞看得實在太重,所以碧青蓮一直不敢當着雪槐的面直説,再想不到狐女竟在這會兒藉着酒意説了出來,一驚之下,坐起身子,緊張的看着雪槐。
雪槐完全沒想到狐女會突然説出這樣的話,一愣之下,叫道:“月影。”
狐女並不迴避他的眼光,而是直看着他,道:“師父師姐其實早已懷疑夕舞敬擎天的身份,但礙於你對敬擎天的敬重,一直不敢説,事實上,我們幾乎可以肯定,你的義父敬擎天就是七殺教主,而你遇的許多事情,都是夕舞一手促成的。”
雪槐的身子猛烈的一震,碧青蓮急叫:“槐哥。”
雪槐看一眼碧青蓮,他能從她的眼中看到極度的擔心,碧青蓮和狐女的愛,雪槐心中沒有半點懷疑,對荷葉道人的人品和眼光,雪槐也一直是極其敬重的,但即便如此,雪槐仍然不能相信狐女的話,他看向狐女,道:“月影,你們有證據嗎?”
狐女微微搖頭,道:“敬擎天始終沒有公開承認自己是七殺教主,也沒有公然現身帶領七殺教邪徒作惡,所以説我們並沒有直接的證擾,但這並不能説明。”
“你不要説了。”雪槐騰地站起,轉過身去,碧青蓮急叫一聲:“槐哥。”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哭道:“槐哥,我們都是擔心你,生怕你矇在鼓裏給——給他們害了。”
雪槐抓着她的手,深吸一口氣,竭力穩住激動的情緒,道:“我知道,但是正如月影説的,你們並沒有直接的證據,怎麼就可以肯定七殺教主是義父呢?”説到這裏,雪槐再次深深吸氣,情緒終於完全穩定了下來,轉過身來,看着狐女和碧青蓮,道:“月影,青蓮,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説,你們錯了,我是義父一手帶大的,除了夕舞,這世間沒有人比我更瞭解義父,他是這世間最正直的人,雖然身為人臣,有些事不得已,但一生行得端走得正,眼裏見不得半點卑劣之事,説他是七殺教主,便是殺了我我也不信。”説到這裏,雪槐微微一笑,他的信心已經全部恢復了,輕撫碧青蓮的手,看着狐女,道:“至於夕舞,那就更不要説,我已經知道你們懷疑她的原因了,是因為夕舞上次在巫靈時身邊帶了天風道人等邪魔是吧,但那是巨犀王想借七殺教的勢力成就霸業,義父夕舞為人臣子,有些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的。”
説到這裏,前面傳來鐵流兒的叫聲,雪槐上前拉了狐女的手,道:“好了月影,不説了,我們到前面喝酒去,你們都是主人呢,可不能慢待了客人。”擁了兩女向外走。狐女看一眼碧青蓮,碧青蓮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説。
到前殿,原來是鐵流兒要和阿黃賭酒,但梅娘以還要趕回艦隊為由阻止他不許他賭,所以幾人起鬨,這時見雪槐三個出來,笑道:“七弟呀,雖然兩位弟妹都是絕世的美人,但也不必這麼一轉眼不見就要去摟着抱着吧。”
“姐姐笑我們,姐姐才是絕世的美人呢。”碧青蓮有意要引開雪槐的思緒,道:“姐姐可知道那大鼻子總督那日跟槐哥説什麼嗎?”切皮的話,碧青蓮後來都向雪槐問明白了,但梅娘幾個沒問。
“那大鼻子説什麼?”梅娘笑看着雪槐,道:“他一定拿我和你的兩位夫人作比,説我太醜了,是不是?”
“哪有這樣的話。”雪槐笑着搖頭,看着碧青蓮,笑道:“你説。”
梅娘看向碧青蓮,碧青蓮咯咯嬌笑,道:“姐姐不知道,姐姐的魅力大着呢,那切皮説明年春天他會做為瘋牛國遣使團的團長來我天朝,主要的目地就是想要再見到姐姐,到時他會象一條瘋牛一樣瘋狂的追求姐姐呢?”
她話未落音,臭銅錢幾個已直跳起來,臭銅錢怒叫道:“我當時就説那大鼻子看六妹的眼光不對,果然是不安好心。”
鐵流兒則直問到雪槐面前:“那大鼻子明年真個要來?”
雪槐笑着點頭:“他自己是這麼説。”
女人都是敏感的,梅娘那日自也感覺到切皮眼光不對,但對碧青蓮的話終是要信不信,這時見雪槐也是這麼説,再應對那日切皮的眼光,終是信了,一時便笑得花枝亂顫,道:“想不到那大鼻子倒是會痴人説夢,明年若來,我倒要看他是不是真個敢上門。”她這一説,更激得陳子平幾個七竅生煙,鐵流兒捋起袖子大叫道:“好好好,明年我就專等他來,打不折他的瘋牛腿,我就不叫鬼扯媳婦腳。”
陳子平點頭道:“好極,他若敢來,我專程給他打傘,包他日曬不着雨淋不着。”
奇光散人則叫道:“若晚上來,我拿七寶奇光給他照路,保證他不會摔跟斗。”
一邊説笑,又喝了一通酒,看看天色差不多也亮了,便出宮回艦隊中來。
這時入冬未久,仍是逆風,船行緩慢,雪槐雖急着想要見到夕舞,但急也沒用,閒暇時便想:“天子得我捷報,必定曉喻天下,救夕舞的那位高人也一定是知道的了,他必已讓夕舞來海邊等我。”這麼想着,越是心急難忍,只恨不得就讓艦隊緩行,自己和碧青蓮狐女梅娘幾個借遁術回去,但動了幾次念頭,終是忍住了,也因為那夜在魔女宮中狐女的話,這個念頭雪槐也藏在心裏,沒和兩女説。
船行兩月有餘,這日終於快接近神龜島了,石敢當捶龜行波道:“神龜大將軍,快到你老窩了,有什麼好招待啊。”
龜行波也是十分興奮,道:“別的不説,大家都上岸去,海上漂了這幾個月,腳都軟了,去島上喝杯酒再説,大家若有興,乾脆住到過了年再回去也行。”回程幾個月,離着過年已是不遠了。
箭飛呵呵笑:“你那小烏龜島有好大,不如大夥兒都去金龍島,一塊兒過年熱鬧呢。”他看向雪槐,雪槐微笑搖頭,道:“你們回島過年,但東海將士和狐女族風神八族戰士不好去島上過年,家裏都有人在盼呢。”轉頭看向龜行波,笑道:“你的神龜島也別去了,大家還是先回家吧。”心中卻想:“我若留在金龍島和四十八盜過年,夕舞知道了非大發小姐脾氣不可。”回想以前夕舞發小姐脾氣時的神情,不由嘴角含笑。
這日下午,雪槐正向天朝方向遙望,心中忽生感應,急運劍眼看去,見遠遠的海面上,一人正借遁術急掠而來,裙袖飄飄,竟是定天公主。
“定天公主。”雪槐又驚又喜,急與碧青蓮兩女借遁術迎上,一見面,雪槐喜叫道:“公主,你怎麼來了?”
定天公主見了他也是十分高興,道:“恭喜雪將軍掃滅矮子盜,大揚我天朝天威。”顯然她早已收到雪槐的飛鴿報捷了。
雪槐忙抱拳道:“雪槐此次大勝,都是借天朝天威,將士用命,所以才一舉成功,公主請上船,容雪槐細稟戰況。”
雪槐心中以為定天公主是收到捷報過於高興,因此遠來海上迎接,當然便要先稟戰況,不想定天公主卻搖了搖頭,道:“我來不是這個原因,而是另有一件大事,此事關係我天朝氣運,必要借雪將軍神功,所以急急趕來。”
雪槐一驚,道:“什麼事。”讓定天公主萬里遠來海上尋他,這件事絕對小不了,旁邊的碧青蓮兩女一時也都緊張的看着定天公主。
“這件事過於緊急,而且一時半會説不清楚。”定天公主看着雪槐,道:“雪將軍,你交代一下,立刻跟我走,路上我跟你説。”
雪槐點頭,回頭看向碧青蓮兩個,未開口,碧青蓮已先叫道:“我們跟你一起去。”
“不行。”定天公主搖頭,道:“這件事事關天朝氣運,只雪將軍一人有回天之力,其他人不可插手。”看着碧青蓮兩女,微微一笑道:“沒事的,不要擔心,此事雖大,但以雪將軍之能,定可辦成,兩位放心好了。”
碧青蓮還要再爭,雪槐拉了她手道:“好了,我隨公主先去,你們不要擔心,告訴梅姐幾個及眾將,讓他們先自行回去,我隨公主辦完了事,立刻回來與大家相會。”
碧青蓮急得眼淚直掉,但知道爭不過雪槐,只得含淚點頭,卻直撲到雪槐懷裏,哭叫道:“槐哥,你一定要儘快回來的。”雪槐點頭,道:“一定。”復摟一摟狐女,眼見定天公主已先行掠去,當下急追上去。
雪槐趕上定天公主,問道:“公主,到底是什麼事。”
定天公主轉眼看他,道:“雪將軍,你聽沒聽説過地脈的事?”
“地脈?”雪槐點頭:“聽人説起過,不過不是太瞭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地脈?這件事和地脈有關嗎?”
“是。”定天公主點頭,道:“所謂地脈,便是大地的靈脈,萬物春生夏長,百獸生機勃勃,都是因了地脈的一點生機,便如嬰兒在母體裏,正因為有了母親的孕育,嬰兒才能化胎成形。”
雪槐明白了,道:“難怪每到春天,小草就會發芽,我以前也奇怪,原來都是地脈的功勞。”説到這裏他疑惑的看向定天公主:“地脈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嗎?”
“是。”定天公主點頭:“地脈源於我天朝最西南天域聖山之下的地穴中,直通地心,地穴分出四條支脈,源源的施放着生機,我天朝的一切,便起源於她東向的那條支脈,但最近我得到急報,有一頭九頭邪怪闖入了地穴中,想獨佔地穴,用它的九個頭吸盡地脈靈氣,如果地脈斷絕,萬物將不再生長,百獸人類也將因沒有食物而全部餓死。”説到這裏,定天公主看向雪槐,道:“這就是我急來找雪將軍的原因,別人都對付不了那九頭怪,惟有借雪將軍的蓋世神功,才有除掉它的可能,望雪將軍不要怪我太心急,讓將軍征塵未洗,又遠赴絕域。”
雪槐急道:“地脈靈氣,事關天下蒼生,但凡雪槐能盡力的地方,甘腦塗地,萬死不辭,雪槐只會感激公主的信任,絕不會怪公主。”
“雪將軍為天下蒼生作出的犧牲,百姓自會萬世感戴。”定天公主看一眼雪槐,眼光有些異樣,隨即轉頭,加速飛掠。雪槐卻並沒有注意到定天公主的眼光,而只是在心底下定了百折不回的決心,一定要除掉九頭怪。
天域聖山在天朝最西南,雪槐與定天公主由東海動身,要斜穿過小半個天朝,兩人遁術雖快,也絕非三五天可到,這日已入九羽地界,雪槐情不自禁想到了寧天武和太子妃雅琴,也想到了那日出徵前寧天武附在他耳邊説的話,眼前又浮現出雅琴清明寧靜的眼神,每每看到這對眼睛,雪槐心中就特別的寧靜,現在也是一樣。
“小武,太子妃,祝你們幸福。”雪槐在心中暗暗祝福,身子卻是急掠出去,很快就過了九羽國。
十餘日後,雪槐終於看到了天域聖山。
天域聖山乃是天地間最高的一座山,雪槐遠遠望去,但見天域聖山壁立天地之間,也不知有幾萬丈高下,其勢之雄,直似要戳破青天,雪槐胸中有萬丈雄心,但看了如此高山,也是深感自身的渺小。
所謂看山跑死馬,尤其是天域聖山這樣的高山,千里外就可以看到,因此雪槐兩個雖看到了山,卻也飛掠了小半日才到近前。
定天公主帶了雪槐直入山中,直到最高的天域峯下,但見正西方向,黑黝黝一個大洞,洞高數十丈,裏面也不知道有多深,一股巨大的水流從洞子裏不絕湧出,借山勢飛下,發出轟隆的巨響。
定天公主指了洞子道:“這便是地穴入口了。”
雪槐當即便運劍眼直看進去,那洞子時高時矮,七折八彎,直有千餘丈深,到盡頭,卻又是一個大洞,此洞之大,不可思議,方圓竟約莫有數十里,最高處至少有上千丈高,巨洞的正中心處,生着一個地穴,這地穴方圓約有裏餘,青濛濛的生着霧氣,雪槐估計這便是直通地心的穴眼,試着以劍眼往下一看,只覺深廣無限,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底。
地穴周圍,有好幾條陰河,都是水勢洶湧,雪槐兩個立身處洞口的水流,便源於其中的一條陰河,而就在這條陰河的對面,趴着一個巨怪,這巨怪身子若蛇,果是有九個腦袋,雪槐一生見過的巨物中,以巨須王身子最大,但這九頭怪身子卻比巨須王還要大得多,九個腦袋上,十八隻怪眼,或開或閉,或直視或斜瞟,若那膽小的與它眼光一對,包保要嚇背過氣去。
真的有九頭怪,雪槐又驚又怒,心中殺氣沖天而起,對定天公主道:“雪槐帶路,公主請跟我來。”借水遁當先進洞。
一路上水聲轟隆,震耳欲聾,但進了裏面的大洞,陰河多了,水聲卻反到小了,蓋因洞子實在太大,聲音都擴散了開去。
雪槐先前雖以劍眼看過,這時身到洞中,親眼看去,仍是另有一番感受,洞子之巨大,放眼望不到邊,河流縱橫,水氣瀰漫,襯托着犬牙交錯模樣各異的石壁,真有置身另外一個天地的感覺,而感受最強烈的,卻是洞中瀰漫着的那股生氣,就彷彿置身於夏日雨後的田野,一股暖暖的濕濕的裹挾着各種氣味的氣流將你整個人包圍着,讓你又有些難受,又躍躍欲試,只想大吼兩嗓子。
雪槐兩個一進洞,九頭怪就發覺了,有兩個頭抬了起來,其中一個對着雪槐兩個吼了一聲,其實沉悶厚重,象是大水牛的叫聲,另一個頭卻轉回去在脖子上咬了起來,那情形,就象狗在自己身上咬跳蚤一般。九頭怪全身披着巨大的鱗甲,但頸部的鱗甲卻比較細密,雪槐冷眼看得清楚,九頭怪那個頭回頭咬着的時候,細鱗是張開的,很顯然,鱗甲裏面有小蟲子什麼的,讓這巨怪難受了。
“就是這九頭怪。”定天公主看向雪槐,道:“雪將軍,你説怎麼對付這種巨怪。”
“這怪物體形巨大,全身披甲,而且肯定練成了內丹,普通的刀劍根本傷不了它。”雪槐掃視着九頭怪身子,叫,他想到的惟一辦法,只有用天宇流星箭,還沒等他説出來,定天公主卻急了,道:“那怎麼辦,一旦九頭怪過了陰河到地穴邊上,甚至鑽進地穴裏,吸盡地氣,大地將生機盡絕。”説到這裏,定天公主眼中露出堅決之色,看着雪槐道:“雪將軍,為了天下蒼生,你我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除掉九頭怪,這樣好了,雪將軍,你在前面吸引九頭怪的注意,我繞到後面去,身劍合一,或許能刺中它的心臟也不一定。”
定天公主大義凜然,完全不顧自身安危,雪槐心中敬佩,叫道:“公主且慢,一般的刀劍傷不了這巨怪,但我的天宇流星箭卻一定可以將它射個對穿對過,公主放心好了。”説着解下定海弓,左手取一支天宇流星箭。
“天宇流星箭?”定天公主一驚,叫道:“你是説當年天虎與魔女合力射死逆星宮主的天宇流星箭?”
“是。”雪槐點頭,將箭枝上的字給定天公主看。
“天宇流星。”定天公主低呼:“真的是天宇流星箭。”不過她眼中隨即又露出疑問,道:“但我聽説惟有魔龍手才能放出天宇流星箭啊,雪將軍。”
雪槐微微一笑,道:“稟公主,雪槐便是天虎與魔女之子,這一次掃滅矮子國,我不但明白了自己身世,也打開了左臂上的封印,成就了魔龍手。”雪槐説着,左臂舉箭向天,一聲怒吼,左手突地變長變大,臂上紅光生出,長出鱗甲,紅光隨即化為金光,雪槐再一聲吼,回手搭箭。
“真的是魔龍手。”定天公主一聲驚呼,面色大變,在她的驚呼聲中,九頭怪也覺出了不好,九個頭同時抬起,齊聲嘶吼,十八隻怪眼也一齊張開,它九張嘴裏叫出的聲音竟各不相同,有的若狼嚎,有的若獅吼,有的若羊叫,還有一種,竟類似於嬰兒的啼哭,怪異之極。不過雪槐能從這所有的叫聲裏都聽出驚惶之意。
“雪將軍,你這一箭真的——真的能射死九頭怪嗎?”定天公主叫,奇怪的是,和九頭怪一樣,她聲音裏也有一種莫名的驚惶。
但雪槐並沒有留意,還以為定天公主是擔心天宇流星箭的威力,回身衝她一笑,道:“公主放心,天宇流星箭該當是這世間威力最大的利器,這次掃滅矮子國,矮子國師化身巨須王,先前我差點死在他手裏,但等我得到了天宇流星箭,一箭就射死了它,九頭怪雖比巨須王還要大,我相信也絕挨不了我一箭,實在不行,我就多射一箭好了,我還有兩支天宇流星箭呢。”説完扭頭,凝神定意,一點靈光,鎖定九頭怪,胸中殺氣便如天風海濤,漫天狂漲。
雪槐確信,只要一箭,絕對可以射死九頭怪。
便在萬屠玄功的殺氣運轉到極致,要鬆手放箭之際,雪槐忽地覺得後背心一痛,似乎有一把劍,從後背直插到前胸,洞穿了他的整個身子。
有一瞬間,雪槐以為是是自己的神智出現了恍惚,怎麼可能呢,背後除了定天公主,沒有別的人,難道定天公主會殺他嗎?不可能,絕不可能。
但當雪槐低頭往下看時,他知道自己錯了,確實是一把寶劍刺穿了他的身子,胸前可以看到劍尖,在不停的滴着鮮血。
雪槐耳朵裏嗡的一聲叫,那不是面臨死亡的恐懼,而是因為信任崩潰,心的恐懼。他慢慢的轉過頭,看到了定天公主的臉。
定天公主眼睛大睜着,盯着刺進雪槐後心的寶劍,她雙手還緊握着劍柄,但臉上卻充滿了驚訝,似乎她自己也難以相信,怎麼可能刺出這一劍,當感受到雪槐眼光,她抬起頭來,啊的一聲叫,身子踉蹌後退,帶出的寶劍揚起一蓬血花。
“為什麼,公主,為什麼?”雪槐喃喃叫,他的聲音裏沒有憤怒,而只有迷糊,即便是親眼目睹,他仍然難以相信。
“雪將軍。”定天公主一聲嘶叫,猛地跪倒,叫道:“射死我,射死我。”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雪槐能從定天公主臉上看到了痛苦,那是真正的痛苦,她刺這一劍,絕對不是情願的,這就更增加了雪槐的迷惑。定天公主刺雪槐這一劍,雖是透胸而過,但並沒有刺中雪槐心臟,而只要心脈不斷,再重的傷,雪槐也死不了,他隨時可以召喚神劍靈力自療,但雪槐這時根本沒想到這一點,他只想要一個答案。
可以説,定天公主是雪槐一生中最信任的人之一,雪槐可以把性命交到她手中而完全不必提防,但現在,這個雪槐最信任的人卻在背後刺了他一劍,如果沒有一個答案,雪槐即便能借神劍靈力自療,此後的人生也將充滿黑暗,因為他再也不能完完全全的相信一個人。那是極度可怕的,也是雪槐絕對無法承受的。因為即便是在最艱難最悲苦的時候,雪槐也相信,這世上還有他可以相信的人和可以相信的事,他極度嗜酒,古話説借酒澆愁,但其實在很多時候,支撐他的並不是酒,而是那一雙雙可以讓他感到温暖的眼睛。
任何一個想自殺的人,只要他還能看到一雙温暖的眼睛,他就絕不會死。
雪槐絕不能讓這雙曾帶給他温暖的眼睛熄滅,他一定要一個答案。
“為什麼,公主,告訴我。”雪槐跨前一步,因為用力,胸前的血直噴出來。
“雪將軍。”定天公主嘶叫,終於抬頭看向雪槐,叫道:“不是我願意,但我沒有辦法,這九頭怪其實不是想闖入地穴,而本就是守護地穴不讓邪怪吸取地脈靈氣的靈獸,我本來想借它殺了你,誰知你竟然有天宇流星箭,九頭靈獸不能死,所以我只有親自下手。”
聽了她的話,雪槐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所謂請他來除九頭怪,不過是要借刀殺人,可為什麼要殺他呢?
“是誰要殺我。”雪槐再上前一步:“公主,告訴我。”
定天公主看着他,張了張嘴,卻終又閉上,哭叫道:“雪將軍,不要問了,你就全怪在我身上吧,射死我,一命抵一命。”
“不。”雪槐搖頭:“公主,我不會射你的,我只要你告訴我真像。”
“雪將軍。”定天公主捂着臉,悲痛欲絕,猛一下站了起來,叫道:“雪將軍,不要問了,總之是我對你不起,我陪你一命好了。”飛身躍起,直向九頭怪撲去。雪槐察覺到她去勢,急收弓要攔時,卻已不及。
九頭對眼見定天公主撲來,其中一個頭怒吼一聲,嘴一張,嘩的噴出一股水來,水柱即大又急,定天公主躲避不及,一下子給水柱打落陰河中。
“公主。”雪槐急叫一聲,飛身入水去救,不想那陰河水勢之強,簡直不可思議,雪槐身子一入水,但覺一股巨力裹着自己身子一下便猛甩出去,別説他受傷後失血過多,就是不受傷,在這樣的力道下也休想掙得動身子,更別説救人了,而事實上定天公主身子一入水便給衝了個無影無蹤。
雪槐身不由己,給激流急衝出去,腦子迷迷糊糊中,只記得一件事,召喚神劍靈力給自己療傷。
也不知過了多久,雪槐悠悠醒來,一睜眼,見面前一雙熟悉之極的眼睛,雪槐衝口而出:“仁棋。”
看着雪槐的這個人,竟然是年餘未見的仁棋,雪槐翻身坐起,便要抱住仁棋,卻覺胸中一陣劇痛,又撲通睡倒,原來傷勢並未全愈,但雪槐全不管有傷無傷,急抓着仁棋的手,叫道:“仁棋。”一顆心喜得就象要炸開來。
看到雪槐醒來的第一眼,仁棋也是滿臉喜色,但雪槐一叫出仁棋的名字,仁棋眼中的亮光突地就暗了下去,垂下眼光,搖了搖頭,道:“兄台認錯人了,我不是仁棋。”
“我的王子,你開什麼玩笑啊。”雪槐哈哈笑,但笑容慢慢就凝結了,因為他看出仁棋不是在開玩笑。
“仁棋,怎麼了?”雪槐坐起來。
“不要起來。”仁棋伸手扶他,那關心的眼神是如此熟悉,但這眼神與雪槐眼光一碰,卻又縮了回去,同時想縮回去的還有他伸出的手,但卻給雪槐一把抓住了。
雪槐看着仁棋,心中充滿了驚疑,這絕對是仁棋,他的王子,他的摯友,那永遠善良清明的眼神,甚至因長年累月心臟病的折磨而顯得蒼白的臉,都是如此的熟悉。
事實上哪怕仁棋外表所有的東西都變了,只要看到那雙眼睛,雪槐就絕不會認錯。
可為什麼仁棋不肯承認自己呢?迷失了心智?不對,他的眼光是清明的,他明顯是在躲避。
“為什麼?為什麼?”雪槐喃喃叫,心中充滿了驚疑迷惑,甚至憤怒。他能感覺到抓着的仁棋雙手的顫抖,但仁棋就是不肯抬起眼光看他。
腳步聲響,進來一個人,這人三十來歲年紀,捲髮碧眼,不類天朝人,倒象雪槐偶然見着的西胡人。
仁棋轉頭,叫一聲:“西里奇大哥。”又側頭看向雪槐,道:“是這位西里奇大哥從河裏救你上來的。”
“説什麼救不救的。”西里奇呵呵笑,笑聲爽朗,看了雪槐道:“我去河裏打魚,不想打上來的卻是你這條大魚。”説着舉手,手中有一條鯉魚,道:“我又打了條小魚,燉了小魚給大魚吃,對傷口有好處呢。”説着哈哈大笑。
這真的是個爽快人,雪槐抱拳,道:“多謝大哥。”
“説了不要謝我,你要謝,謝小魚吧。”西里奇呵呵笑,舉一舉手中提着的鯉魚,道:“我去灶下燉魚。”轉身去了。
“這是哪裏?”雪槐看向仁棋。
“這是善西國。”仁棋仍舊不肯看他。
“善西國?”雪槐低呼一聲:“仁棋,你怎麼到善西國來了?”
“所以我説你是認錯人了。”仁棋咧嘴笑了一下,道:“你躺着,我去幫西里奇大哥。”説着也出去了。
知道這裏是善西國,雪槐心中真的有些迷惑了,善西國是天朝最西邊的一個小國,雖説與天朝算是搭界,但中間其實還隔着茫茫沙海,若是從巨犀過來,至少是萬里以上,仁棋怎麼會到善西國來呢?若説是普通商賈還有可能,但仁棋是王子啊,他怎麼可能孤身一人遠來這萬里之外呢。
不過雪槐的迷惑只是剎那間的事,隨即就堅決的搖了搖頭,他是決不會認錯的,絕對是仁棋,可是為什麼呢?仁棋為什麼到了這萬里之外的沙國,又為什麼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傷口隱隱作痛,這又讓雪槐想起了定天公主,心中更是迷惑驚痛。
定天公主,仁棋,他兩個最尊敬最信任的朋友,一個在背後刺他一劍,另一個見了他面卻不肯相認。
“這到底是怎麼了?”雪槐揪着自己的頭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天地好象都倒過來了。”
但雪槐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心中想:“公主刺我一劍,不是情願的,仁棋也一定是有難言的苦衷,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事,他們都是被逼的。”想到這裏,雪槐胸中殺氣騰空而起:“我一定要弄清楚,不論他是人是鬼,是神是怪,我誓要讓他粉身碎骨,讓他即便做了鬼也害怕得全身發抖。”自冷靈霜那件事後,雪槐心中的殺氣越來越重,除非不受刺激,一旦殺氣給激起,便是難以抑制,不過似乎仍未達到萬屠玄功的最高境界。
決心即定,雪槐心中便平靜下來,傷口隱隱作痛,身子也有些虛弱無力,便盤膝坐下,召喚神劍靈力療傷,先治好了傷,翻天覆地,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攔得住他。
不久,仁棋端了魚湯和西里奇一起過來,看到雪槐正閉目調息,兩人便在房門口停住了,悄悄後退,到房外,西里奇道:“木鬼兄弟,你這位朋友該當是位很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我在族中也算有力了,但他那張弓,我舉起來都為難,更別説開弓放箭。”
雪槐雖凝神調息,周遭的一切仍纖毫可察,自然聽得到仁棋兩個的對話,聽到西里奇叫仁棋木鬼,雪槐心中一跳,熱血激湧。木鬼這個名字,正是雪槐當日在巫靈的化名,仁棋自然聽夕舞説過,身遭鉅變流落異鄉而取雪槐昔日的化名,正説明他胸中時時有雪槐這個朋友。
仁棋道:“西里奇大哥,以後你只叫我木兄弟就好了,不必叫我全名,而且我認錯人了,這位兄弟並不是我相識的那位朋友。”
雪槐以劍眼看着仁棋,當仁棋説雪槐不是他認識的那位朋友時,眼裏是極度的痛苦。雪槐差點便要跳起來衝出去,卻終於忍住了,即知道仁棋有苦衷,那麼強逼他也沒有用,只有慢慢的問。
仁棋抬眼望向遠方,眼中的痛苦慢慢的變為驕傲的光芒,道:“不過這位兄弟我也知道,他叫雪槐,他的名字在天朝盡人皆知,確實是位極了不起的人,一個極好極好的人,在這世界上,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你一定可以相信他。”
雪槐一直以為,他背叛巨犀,一手破壞了冬陽王的霸業,仁棋一定會對他有成見,雖然有時候他也覺得仁棋應該可以理解他,但終是覺得自己實在太過份,仁棋不可能原諒他的,剛才他甚至在猜想,仁棋之所以不認他,可能是因為他做過的事太過份而不肯原諒他,卻再想不到,仁棋仍會這麼看他,這樣的相信他。
淚水漫上雪槐眼眶,他在心中低叫:“仁棋,我的王子,我的朋友,我的兄弟,這麼多事後,謝謝你仍這麼相信我,可你即然相信我,為什麼不把你遭受的變故告訴我,難道你只相信我的為人,而不相信我的劍可以殺人嗎?”在這一刻,雪槐胸中的殺氣再一次漫天狂卷。
仁棋兩個説着走開了,雪槐心緒慢慢放平,再次借神劍靈力療傷,神劍靈力靈驗無比,小半個時辰後,雪槐體內的傷便差不多全愈了,只有表面的創口一時半會還難以癒合,但皮肉之傷對他已經沒什麼妨害了。
療傷易,但想要仁棋承認自己的身份卻難,隨後的幾天裏,雪槐想盡了辦法,仁棋卻就是一口咬定雪槐認錯了人,這天雪槐給逼急了,猛一下抓着仁棋的手,叫道:“好,你不承認沒關係,你跟我去巨犀一趟,如果巨犀還有一個仁棋,那就是我認錯了,否則就讓大王認一認,看你到底是不是他的王子。”
聽到巨犀兩字,仁棋臉色大變,左手按着心臟,大口的喘着氣,本來就顯得蒼白的嘴唇這時更是看不到半點血色,而他反抓着雪槐的手則在劇烈顫抖。
他這個樣子叫雪槐嚇一大跳,急叫道:“仁棋,怎麼了,是不是心痛又犯了?”
仁棋閉上眼睛,牙關緊咬着,削弱而蒼白的臉讓人想到殘雪後的冬草,雪槐又急又痛,急召來神劍靈力輸入仁棋體內,但療傷神驗無比的神劍靈力對這種先天就有的心臟病卻似乎並不管用,好一會兒仁棋才緩過氣來,睜開眼,看着雪槐,以一種決絕的語氣道:“我再説一遍,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仁棋,請你不要再強逼我,否則我將不再認你這個朋友。”説着掙開雪槐的手,回身自去。
仁棋本就瘦弱,這時更是背影蹣跚,就象壓着一座萬斤的大山。
看着仁棋虛弱卻堅強着前行的背影,雪槐的眼淚噴湧而出,他慢慢跪倒,以頭觸地。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啊?”雪槐真想把自己的胸膛撕開來,仰天怒吼。
年關早近,眨眼便又過年了。善西國與天朝雖然隔得遠,卻深受天朝文化影響,寫的就是天朝文,説的也是天朝話,也同樣的過年過節,西里奇愛朋友,家裏多了兩個人,他樂壞了,想盡辦法準備東西,讓雪槐兩個歡歡喜喜的和他們一家一起過年。
但雪槐哪有心思過年,仁棋之外,他心裏還有個定天公主,丟開定天公主刺他之迷,最讓他揪心的就是定天公主的死活,事實上清醒過來的當天下午,雪槐便沿着西里奇撈他起來的那條大河上下搜了一遍,往上直搜到天域聖山,往下也搜了數百里,並不見定天公主的影子。如果僅僅是給水捲走,雪槐相信定天公主不會有事,但他並不知道九頭怪噴出的那股水是不是有毒,如果有毒,定天公主只怕已是香消玉殞。如果無毒,定天公主這會兒該已回到天安,但雪槐卻不能迴天安去問,因為他不能拋下仁棋。不能解開仁棋身上的迷團,不能帶仁棋回巨犀,雪槐是絕不會走的,他有時也想,是不是巨犀出了什麼變故,但想想又不可能,且不説巨犀有敬擎天坐鎮,便是巨犀沒有一個兵,只要他雪槐不死,天下諸候便沒有任何人敢對巨犀妄動刀兵。
到底是為什麼呢?問天不應,雪槐只有借酒澆愁。
西里奇所居之處是善西國的一座小城,名為淨水城,那天將雪槐衝下天域聖山的陰河在這裏就叫做淨水河,城傍水而建,因而名之。城雖小,但因有淨水的滋養,物產豐足,人煙繁密,十分熱鬧,加之又是新年期間,更是人來人往。
雪槐卻只喜城中的酒館多,他拿仁棋無可奈何,每日便只去酒館中喝悶酒,這日正喝得有半醉,忽聽對街吵嚷聲一片,雪槐斜眼看去,對街也是一間酒館,只見一個大漢抱住了一個女孩子,正強行往那女孩子口裏灌酒,那女孩子哭叫着拼命掙扎躲避,旁邊還有幾條大漢在哈哈大笑,邊上另有一個老者在苦苦哀求,那些大漢卻根本不聽他的。
雪槐一生最見不得人恃強凌弱,正要發作,忽又聽得一片聲嚷:“街正大人來了,街正大人來了。”
雪槐對這邊的官府情形不熟,估計可能是管這一區的官兒來了,轉眼看去,但見一條中年漢子,作官差打扮,身後還跟了四五個差役模樣的人,直闖進酒館中,衝着那大漢道:“什麼人敢在這裏欺負人,快快放手。”話未落音,卻忽又指着那些大漢中的一人道:“我認識你,你們是大盜半邊天的人。”
關於半邊天,雪槐這些天老在酒館裏泡,聽説過幾次,知道是這一帶的一股悍匪,不但人數眾多,而且來去如風,縱橫沙海,極度兇殘,這一帶百姓恨之切骨,卻也畏之如虎。所謂半邊天,即是這幫悍匪中匪首頭子的外號,也是形容當這股悍匪到來時,氣焰罩住了半邊天,可見這股悍匪之囂張。
這街正半邊天三字出口,圍觀的百姓驚慌後退,那幾名悍匪也是面色齊變,為首那悍匪一聲叫:“動手。”幾名悍匪彎刀齊出,那街正和幾名差役剎時屍橫就地。
先前那街正帶人來時,旁邊百姓都圍上來看熱鬧,也就遮住了雪槐眼光,聽到是悍匪半邊天的人,百姓慌張後退,仍是將雪槐眼光攔得死死的,那幾名悍匪出刀又快,因此雪槐竟是來不及出手救援。
幾名悍匪劈死官差,衝出店來,為首的那悍匪竟仍摟着那女孩子,狂笑喝道:“上馬,衝出去。”
這幾名悍匪敢公然摸進城裏來喝酒,身份暴露後更敢撥刀殺人,可謂膽大至極,然而淨水城守軍怯弱也是一個原因,匪首在這種時候仍然色心不死,就是因為根本沒將守軍放在眼裏。
但這匪首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今日晦星當頭,撞着了雪槐,雪槐這些日子憋了一肚子無名火,殺氣正自翻騰不休,這時哪裏還客氣,閃身出去,一掌拍在那匪首頭頂,可憐,卻就象拍西瓜,白瓢紅瓤,四射飛濺,其他幾個悍匪也是一樣,給雪槐一掌一個,眨眼全部拍死。
那女孩子嚇得昏了過去,邊上沒來得及逃走的百姓也都嚇呆了,雪槐對那店東道:“報官。”説了這兩個字,抽身便走,他心情不好,可不耐煩再留下來羅嗦。
雪槐走到小城另一端,又鑽進一家酒店喝起酒來,卻聽幾個喝酒的人議論,説前些日子有人在淨水河裏打魚,一網下去,卻撈起個婦女來,雪槐一聽,心中一動,暗叫:“莫非是公主?”當下便請那説的人過來,取一顆金豆子給那人,讓那人細説,那人驚喜交集,其實他也是聽來的,當下備細説了,打上人來的所在,是在淨水河下游,具體地點又不知道了。
雪槐謝了那人,當下便出城沿河而下,不知道具體地點,便只有一路打聽,這樣打聽可有些難,有時問半天,沒人聽説過這回事,有時打聽到投水被救的,細裏問又不是,直問了兩天,到第三天上午才找到正主兒,哪裏是定天公主,卻就是兩口兒拌嘴,那妻子氣不過,跳了河,那丈夫在氣中不想下水去救,又怕妻子真個淹死了,他也搞笑,竟弄一張魚網,一網把妻子作魚兒一樣打了上來,一時傳為笑談,不想越傳越遠,又傳得變了味,倒讓雪槐白驚喜一場。
問得備細,雪槐哭笑不得,只得仍回淨水城來,卻已是第三天的午後了,到西里奇家中,見西里奇蹲在門口哭,卻不見仁棋,雪槐叫了一聲西里奇大哥,西里抬眼看到他,猛跳起來叫道:“雪兄弟你跑哪裏去了,快去救木兄弟。”
雪槐大吃一驚,急問是怎麼回事,原來那日雪槐殺的那幾個悍匪中,為首的悍匪的竟是匪首頭子半邊天的小兒子一撮毛,趁着新年進城來找樂子,不想給雪槐殺了。死了兒子,半邊天氣炸了肺,當天就公然派悍匪進城,要走了一撮毛的屍體,同時提出三個條件,一,限三天內交出殺死一撮毛的人。二,陪銀十萬兩。三,城守伊東來和副城守傑哈親自給一撮毛抬棺下葬以顯一撮毛的哀榮,否則就要屠城。
淨水城守軍不到一千,半邊天匪幫卻有一千多人,且個個兇殘悍勇,淨水城守軍根本不是對手,但一撮毛進城行兇被殺,反而要交出殺他的人更要賠他銀子,尤其還要城守副城守親自抬棺下葬以示體面,哪有這樣的道理?老城守伊東來開始不答應,但副城守傑哈勸説他以合城百姓安危為重,先答應半邊天,緩過眼前,再請國王調兵圍剿,方為兩全,傑哈這麼一勸,伊東來迫不得已只好答應。
淨水城裏的天朝人不多,雪槐當時雖是一閃身就走了,但官兵還是很輕易就找了來,雪槐不在,仁棋問明是這麼回事,挺身就説一撮毛是他殺的,跟了官兵去。
“這些貪生怕死的昏官。”雪槐聽完,驚怒交集,急道:“仁棋現在在哪裏?”
西里奇一愣:“你是説木兄弟嗎?城守和副城守帶了他今早出的城,半邊天約在白鴉谷交人,走得快的話現在也該到了。”
雪槐更急,叫道:“白鴉谷在什麼地方?”
“過淨水河往西。”西里奇手一指,不等他詳細説明路徑,眼前一花,早沒有了雪槐的身影,眼前活生生的一個人,竟説沒有了就沒有了,西里奇一時間驚呆了,張大了嘴,好半天不知道動一下。
雪槐向西急掠,胸中殺氣洶湧,這些天他胸中殺氣本就翻騰不休,這時更是狂衝至頂。
“仁棋毫髮無損就好,只要有丁點兒損傷,今日有多少人就要死多少人。”雪槐腦子裏只有這一個念頭,天星遁魔大法運轉到極致,身法當真比閃電還快,一瞬間便趕出了近百里,眼前已出現山羣,卻並沒有見到仁棋一行人,心中焦急,當下便運起劍眼往山中掃去,一眼看到一騎在山中飛掠,雪槐眼光前送,見前面一個山谷,谷中約有上千人,不用説便是半邊天匪幫了。
那騎馬已奔到谷前,但雪槐卻後發先至,一閃便到了山谷上頭,心中暗思:“看來我反而趕在仁棋前面了,這一騎定是半邊天的探子,且看他説什麼。”仁棋無事,他心中殺氣稍定,隱下身子,且看匪幫動靜。
但雪槐猜錯了,那一騎並不是半邊天的探子,騎到谷口,數名匪徒直衝出來攔住,那騎者是個獨眼中年人,揚聲高叫:“我是傑哈大人的特使,緊急求見大首領。”
幾名匪徒帶那獨眼漢子進谷,到一個光頭面前跪下,那獨眼漢子從懷中取一封書信,雙手遞上,道:“大首領,這是我家大人給你老的信。”
“看來這光頭便是半邊天了。”雪槐冷笑,冷眼看那半天邊,身材也並不見魁梧,只是臉上一臉兇悍之色,尤其是光頭上兩條刀疤,象兩條紅色的大蚯蚓交錯爬着,特別的打眼。
半邊天倒還認得幾個字,接過書信一看,哈哈狂笑,對身邊羣匪道:“傑哈這個陰賊,讓我順手殺了伊東來,許諾他做了正城守後,每年給我們一萬兩銀子呢,你們説怎麼樣?”
“這生意做得過啊。”羣匪轟堂大笑,嚷作一團。
半邊天看了那獨眼漢子道:“成交了,但你告訴傑哈,他做了城守後我若每年收不到一萬兩銀子,我就要他的腦袋。”
那獨眼漢子狂喜叩頭,飛馬馳出。
“不但貪生怕死,更與盜匪勾結,嘿嘿。”雪槐冷笑兩聲,心中殺意已起,運劍眼回頭看去,但見一羣官兵押着仁棋還在七八里之外,仁棋騎在馬上,身上倒也不見什麼傷,也沒綁他,只是前後各有執刀的官兵看住了,原來伊東來真以為仁棋是殺一撮毛的雪槐,敬重他的風骨,頗為禮遇。
眼見仁棋好好的,雪槐微微點頭,轉頭看向谷中羣匪,一點殺心沖天而起,喚出骷碌鬼王,道:“給我看住了前後谷口,休叫走了一人,今日我要將這幫盜匪斬盡殺絕。”
骷碌鬼王大喜應令,看骷碌鬼王化陣綠光逸去,雪槐上前兩步,猛地裏仰天狂笑,羣盜齊驚,往上看來,雪槐電眼刷地盯住半邊天,怒喝道:“半邊天,我就是殺你兒子的天朝人雪槐,記住我的名字,到了陰間可別弄錯了。”
雪槐這一眼裏,殺氣如山,半邊天兇名赫赫,卻給雪槐眼中的殺氣驚得往後一仰,差一點摔下馬來,又羞又怒,但他為惡多年,終還有點膽子,立時凝定心神,向上一指道:“給我圍住他。”
雪槐戟指向天,怒喝一聲道:“今日這谷中不會有一個活人。”聲落身起,閃電般撲到半邊天頭頂,一掌拍下。
雪槐天星遁魔大法全力展開,一般人絕無可能看得清他身影,半邊天並無玄功,但他縱橫沙海,也有兩分真功夫,竟能於千鈞一髮中感應到雪槐掌風,舉刀上架。他這一刀應對得不錯,可惜並不管用,雪槐一掌就拍在他刀鋒上,彎刀雖利,割不進雪槐肌膚,卻反劈回去,刀背劈入半邊天腦袋,將一個光頭一劈兩半。
彎刀方切入半邊天腦袋,雪槐身子早已掠開,雙掌倏伸倏收,第一掌必拍中一名盜匪腦袋,羣盜雖多,無一人能看得清他身影,更別説避開他的手掌,但感一陣風過,腦袋早已炸裂,近的看不清雪槐身影,遠的卻能看清同夥腦袋炸裂的慘象,魂飛魄散,扭身要逃時,前後谷口卻堵着骷碌鬼王,這老鬼見雪槐大開殺戒,樂得手舞足蹈,哈哈狂笑,他笑起來身子倏高倏低,綠光晃動,真如萬鬼羣舞,眾盜立刻嚇了個屎尿齊流,轉身又往後奔,後面卻又是個收命的閻羅。
雪槐身法如電,不到盞茶時分,千餘盜匪給殺得乾乾淨淨,縱橫沙海的半邊天匪幫就此滅絕。
雪槐卓立谷中,環視羣匪屍首,胸中暢快,猛地裏仰天長嘯,嘯聲直上九天,越撥越高,其勢之烈,直似要毀天滅地。
即便在冷靈霜要被燒死的那一刻,雪槐雖激憤到極點,萬屠玄功的殺氣也未能到頂,而就在這一刻,萬屠玄功的殺氣終於大成。
讓雪槐殺氣破頂而出的,不是這幾個盜匪,而是定天公主那不可思議的背後一劍,以及仁棋莫名其妙的不肯自認身份。雪槐憤怒,疑惑,卻又不知根底,空負一身神功,卻如搬着石頭打天,無處下手,一腔殺氣憋了這些日子,終藉着這一場痛快淋漓的大殺,殺氣破體而出,臻於大成。
骷碌鬼王俯身拜倒,顫聲道:“主人天威,天地齊驚。”感應到雪槐殺氣大成,老鬼嚇壞了。
雪槐哼了一聲,喝令老鬼進戒,飛身出谷,這時一眾官兵已到谷外,卻給雪槐嘯聲驚得個個面如土色,都以為不是人聲,以為什麼異物作嘯呢,只有仁棋識得雪槐聲音,即喜且憂,一見雪槐,急叫道:“雪槐,你怎麼來了,我不是告訴西里奇讓你不要來嗎?”
雪槐身背弓箭,樣子獨特,傑哈是打聽清楚了的,只是找不到雪槐,仁棋又自願來頂認,因此傑哈便抓了仁棋來,但心裏知道仁棋是個假的,只瞞着伊東來而已,這時一看雪槐的樣子,立時向雪槐一指,叫道:“原來你才是殺一撮毛的正主兒。”
仁棋急忙搖頭,叫:“一撮毛是我殺的,不是他。”
雪槐卻冷然點頭:“正是我,天朝雪槐。”
仁棋大急,叫道:“雪槐。”
雪槐看着仁棋,微笑搖頭,道:“殺幾個盜匪而已,又不是做了大好事,用不着謙虛到要隱姓埋名吧,更用不着你堂堂王子來冒名頂替。”
聽説仁棋竟是王子,伊東來傑哈等齊看向仁棋,仁棋更急,叫道:“雪槐,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知道你了不起,你甚至有本事帶我走,但你知不知道,半邊天威脅要屠城啊,如果沒人給他兒子抵命,淨水城的百姓就要遭殃了,我只是個無用之人,你就讓我。”
他話未説完,雪槐卻舉手打斷了他,道:“我知道半邊天威脅要屠城,所以我就把他們殺了個乾乾淨淨。”
“什麼?”包括仁棋在內,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仁棋雖知雪槐了得,卻也難以相信雪槐能以一人之力滅掉兇名赫赫的半邊天匪幫。
雪槐並不識得伊東來和傑哈,但看他兩人着官服,一個年老一個只是四十來歲,自然猜老的是伊東來,眼見伊東來發呆,道:“你是城守吧,半邊天匪幫千餘人已盡數死在谷中,不信你可叫人去看。”
伊東來果然派兩名士兵入谷察看,兩名士兵入谷一看,喜顛顛跑出來,一路狂叫:“都死了,包括大匪首半邊天在內,真個都死了。”
伊東來這才信得是實,翻身下馬,拜倒在地,叫道:“多謝勇士除此大害,從此我淨水城百姓再不必擔驚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