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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月色今晚特別的熱鬧,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像是要嫁女兒。

    高陽從大門走進去,還沒拐彎,就讓人給伸手攔下,急着要見佳人,這隻橫在眼前的手便份外惹他厭。

    「先生,你也要參加拋繡球招親嗎?」月色裏的保鑣一左一右的堵了過來,上上下下將他瞧了一遍,似是不認識他,見他那副穿著牛仔褲的窮酸樣,眉頭挑得老高,挑釁道:「把身分證拿出來,還有身家證明,沒有上億元的資產今晚不能進去!」

    見鬼的!他們到底在説什麼?

    「我只是要來找暖暖……」

    「就是,那就把身分證和身家證明攤出來,不然別想進去。」

    什麼跟什麼?他在雞同鴨講嗎?高陽氣悶得想揍人。

    「我要找風暖暖,不是來參加拋繡球招親的,讓開!」他神情不耐的低喝一聲,杵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卻不動如山。

    「風暖暖就是今天拋繡球招親的女主角,高大警官不知道嗎?」媽媽桑款擺生姿的從裏頭走出來,笑得像朵花,「哎呀,警官,本來呢,如果你真是那有錢的高少爺,這門絕對開放給您,只不過,暖暖親自訂下規定,資產沒有上億,年紀超過三十五歲者不得進入,還有啊,特殊行業也不能進入,警察她是絕對不嫁,另外……」

    「媽媽桑,妳今天的話太多了。」高陽沉聲,瞇眼,沒有戴上眼鏡的雙眸進射出前所未有的犀利與嚴峻。

    「哦?有嗎?敢情是高大警官聽膩了?哎喲,真傷我媽媽桑的心呵,好歹年輕時,我也是江南一朵名花……」

    「她在哪裏?我要見她。」高陽冷冷的打斷她的叨唸不休,無法平復那小妮子把他排拒在門外,急着隨便找一個人嫁的憤怒情緒,他心心念念只想見到她,把她吻清醒,教她認清該嫁的是誰,咬清醒也成,總之,他是不可能就這樣放手。

    「不是我不放行,而是她不見啊,那我怎麼辦?」手上的香扇搧啊搧地,媽媽桑笑得像朵花,人卻退在兩名保鑣之後,深怕高陽失控一拳朝她揮來,她可不做那個倒黴鬼!

    「要多少錢,妳説。」

    「哎喲,高大警官,你這麼説真傷我的心,好歹……」

    「閉嘴!只要説個妳可以接受的數字,不難吧?別再像個母雞似的亂叫,否則……哼哼,天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媽媽桑瞅着他半晌,點點頭,「好,爽快,那就一百萬美金,你也甭要我放行了,我把暖暖賣給你,成吧?」

    一百萬美金?這個娘們根本就是敲詐,壓根兒沒想要把人交給他,更別説要讓他見她一面了。媽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高陽眼一瞇,一雙拳頭開開握握,好不容易才用理智壓制扁人的衝動,「妳説真的?一百萬美金就把人賣我?」

    「是啊,只要你把錢拿到我面前來,管你是開支票還是把現金扛來都成,我媽媽桑説到做到。」媽媽桑笑着,手上的扇子搧得更厲害了,好象不這樣搧,在冷氣房裏的她便會熱死似的。

    「好,可是我現在要見暖暖。」

    媽媽桑低低地笑出聲,「我説高大警官您這是怎麼着?要着媽媽桑玩嗎?一百萬美金都沒生出個子來,竟要我帶你去見暖暖?」

    高陽挑着眉,「難不成妳以為我會隨身攜帶這麼多錢?」

    「付個訂金是應該的吧?」

    咬牙,高陽氣悶的瞪着她,「多少?」

    「十萬美金,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支票成嗎?」他扮富少爺那麼久,身上最多的就是支票,要多少有多少,只不過報的都是公帳。

    「成啊,但若提不到錢,那麼……」

    「我是警官,難不成妳以為我會跳票?」

    「哎呀,高大警官嚴重了,我只是為您的荷包設想。人説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您這麼愛暖暖我當然是高興不已,只是也不能讓高大警官您傾家蕩產的,對不?若您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等走出了這個門,您可是後悔都來不及,説到底,我媽媽桑把你當兒子看,是為你好哦,這醜話説在前頭,十萬美金只是訂金,要是您屆時無法把一百萬美金給湊齊,這訂金我可是不退的。」

    「我明白,多謝妳的好意,心領了。」掏出支票寫了她要的數字,高陽把支票遞給她,「成了吧?她在哪裏?」

    媽媽桑看了支票一眼,眉開眼笑的,親了手上的支票一下,眼神一勾,指示着其中一名保鑣帶他進去。

    「當一個警官能有多少錢呢?這窮小子是把畢生的積蓄都給我了嗎?嘖,真是列蠢的了。」媽媽桑嘴巴叨唸着,心裏頭卻暖烘烘地,竟有説不出的鼻酸。

    當年,如果她的男人對她也有這種魄力,天涯海角、做牛做馬,窮上一生一世,她也願隨他去。

    只不過,個人有個人的命,比得了嗎?

    唇角微微一勾,媽媽桑再次親吻手上的支票,努力的把不愉快的過往忘卻。

    錢才是最實際的,她這把年紀了,還奢求什麼地久天長的愛情?

    想着,手上的扇子又搧了搧,她待在冷氣房裏,其實根本不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揚扇子是她驅逐壓力的良方,好比方才,她被高陽那雙眸子瞪得發寒,扇子目然是搧個不停了。

    這行是好乾的嗎?要用惡勢力壓人,也會被惡勢力壓啊,錢不多拿點怎麼行?光她心臟被嚇得亂跳的費用就不只這些了,她安慰自己道。

    風暖暖就站在窗邊,長髮梳成了髻,高高的盤在頭上,露出她纖細性感又白皙的頸項,修長曼妙的身子裹着古時大紅的衣裳,上頭繡着一對鴛鴦,鶼鰈情深,好生刺目呵。

    不遠處的桌上,還端放着一隻大大的紅色繡球,該是喜氣洋洋的日子,卻惹得兩人的心皆是抑鬱非常。

    她不快樂,從她的背影就可以感覺到那份落寞。為什麼?如果她也是愛着他,又何必把他推得遠遠的而急着嫁人?

    高陽緩緩地走近,風暖暖依然不察,直到一雙手臂由後環住了她的腰,一個濕熱的吻緊緊的貼上了她頸背,烙印下一抹紅……

    驚怒之下,風暖暖反身使力推開了後方的登徒子,在她看清對方是誰之後,她的身子再一次被擁進對方懷中。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風暖暖的雙手抵住他的胸,迷惑、釋然、慌亂的情緒同時出現在她帶淚的眸中。

    剛剛,她在哭?眼睛腫成了核桃樣,兩片唇瓣被她自己咬得紅豔,讓他見了心疼又心痛,不明白她何以如此折磨自己。

    「妳以為用這種方式就甩得掉我?」灼熱的視線緊緊盯着她蒼白的容顏,他質問得心痛,卻也不忍。

    「難不成你這個高高在上的警官還可以強搶民女不成?」她找人嫁了,一輩子衣食無缺,不必擔心受怕,又可以逼自己不要失去理智愛一個她不該愛的人,有何不妥?

    她覺得好極了,真的,雖然現在心很痛,但,長痛不如短痛。

    「我已經不是警官了。」

    詫異的揚眸,風暖暖不解,他的唇卻陡地俯下,密密的攫獲了她欲言又止的嘴,深深的、纏綿的、近乎野蠻的吮吻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雙唇,從一進門便壓抑住的憤怒、不平、失落與渴望,此時終於得到了一些釋放。

    但,不夠,一點都不夠!

    他的思念一直從澳門延燒到香港,又從香港延燒回澳門,他思念她思念到心都痛了,老是失眠,連他這輩子最愛的警察生涯也忍痛割捨了,她卻拿她的無情絕意來回報他的愛……

    是有些恨她的,恨她恨得想把她直接吃下肚,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裏,成為他的一部份……

    「説!説妳愛我!」

    「我……不愛你!你放開我!」

    一句不愛,讓高陽的怒氣更熾,對她身體的索求更為強烈與無度。

    她是愛他的,當然是的!不然,她不會在危急存亡時刻心心念念着他的生死,也因為如此,他當下便決定要用這輩子來愛她,給她想要的安全感與避風港。

    還是,他其實是錯的?她並非他不可,只要任何一個可以給她安穩臂彎的男人就是以讓她覺得幸福?

    「妳説謊!妳明明是要我的,妳的眼睛裏有我,眼淚是為我流,身體也正渴望着我,妳騙不了我的,暖暖……」他陳訴着,嗓音裏卻帶着一絲細究才能察覺出的不安。

    「不是不是不是!我要説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根本沒有愛過你!」風暖暖泣吼。

    「妳是我的,這輩子除了我,我不準妳有第二個男人。」

    霸氣的宣告他的所有權後,腰桿一挺,他進入了她,免費奉送他過人的精力與體力……

    濃濃春色排山倒海而來,是翻天覆地的繾綣……

    閒人勿視。

    「把他給我拖出去,給我好好的打!」媽媽桑一聲令下,十幾名人高馬大的保鑣蜂擁而上,把衣衫不整的高陽給團團圍住。

    「媽媽桑……」一把抓住被單掩蓋住赤裸的雪白身子,風暖暖有些着了慌的叫喚着發號施令的女人。

    「妳給我住口!沒有我的允許,妳竟然敢跟這小子上牀?那我的繡球招親怎麼辦下去?少了那片膜,妳以為妳能找到一個真心疼愛妳的金龜婿?」媽媽桑氣得叉腰,吼得臉紅脖子粗。

    「媽媽桑,其實……其實我……」

    「她的身子早在這之前就給了我,妳的話未免嚷嚷得太遲了。」高陽懶洋洋的將風暖暖摟進懷,對於眼前這等陣仗絲毫不放在眼裏。

    「你説什麼?你……氣死我了!今天我若不好好教訓你一番,我就把月色關了,回家吃老本!給我上!」説着,媽媽桑手一揮,十來人的拳頭便要往前招呼去,卻讓一個身子硬生生的擋在前頭。

    「不要!媽媽桑!我求妳不要傷害他!」風暖暖伸出手臂,像捍衞小雞似的擋在高陽面前。

    高陽皺眉,伸手要拉開她,她卻不理,徑自看着媽媽桑,軟聲求道:

    「對不起,媽媽桑,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關他的事,我的初夜……是我心甘情願給他的,是女人想給心愛男人的那種心情,不是買賣,不是生意,單純的就只是心甘情願而已。

    「我知道對不起您,可是,請您原諒,這是我下海當酒女以來最最堅持的一件事,我可以出賣臉皮,但不可出賣身體和靈魂,您一向疼我,可不可以求您放了高陽?只要妳放了高陽,我願意一直待在月色幫您,直到您不要我為止……」

    「妳給我住口!暖暖!」

    風暖暖話還沒説完,小嘴已被一隻粗糙的大手給摀住,高陽氣得直髮抖,從她身後傳過來的心跳聲快得像是剛跑完百米賽。

    「該死的妳在胡説八道什麼?妳要一直待在這裏?妳要我一直看妳待在這種地方笑給別的男人看?那我乾脆現在死了舒服些!」

    風暖暖扯下他的手,不甘示弱的也朝他吼去:「為什麼不行?你不曾出現的近一千個日子裏,我還不是每天都是這樣過日子的?」

    「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因為我……」已經愛上妳,愛得不可自拔了!媽的!她真要他在這種場合對她説嗎?

    「你怎麼樣?當初你接近我就不懷好意,你只是戀上我的身體,那還不簡單,我在月色上班,你付錢,我一樣可以跟你上牀!」

    去她的!

    高陽瞪她,瞪她瞪得她全身都快着了火。這是什麼見鬼的蠢話?她竟然説得出來?

    「風暖暖,妳最好不要再説出讓我生氣抓狂的話來,否則,妳會後悔。」嗓音異常的低柔從容,聽來卻益發的讓人膽寒。

    這是這個男人發狂的前兆。媽媽桑有些擔心,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可惜風暖暖的道行還沒這麼高,再加上她為了護他平平安安走出月色的無比決心,她也發了狠的説出口--

    「你以為你威脅得了我嗎?是,我是心甘情願把初夜給了你,那又如何?我也是女人,也會一時意亂情迷,再加上你那無與倫比的調情技巧,又披着小紅帽單純善良的外衣,我也是被你騙的!難道跟你上幾次牀就得屬於你?你憑什麼以為我愛你?這真是荒唐可笑的事!」

    「是嗎?」

    話,問得輕柔;眼神,卻冷得可以將人凍成霜。

    「是!」

    「那妳為什麼要擔心我的安全?為什麼要阻止媽媽桑找人打我?為什麼此刻擋在我身前保護我?為什麼?」

    「因為……」風暖暖幽幽地望住他,緩緩地開口:「因為,我爸爸也是警察。當年有一個罪犯逃獄找到我們家企圖報復,因為他是被我爸爸抓進牢裏,那天晚上,爸爸為了保護我而死在對方的槍下,再也沒有醒過來……我想要護你,只是因為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一個警察為我而死,就是這樣而已。」

    她的眼眶潤濕了,意外説出口的過去讓在場的若干人等皆為之錯愕與動容,但其中只有一個人不覺得意外。

    關於她的過去,高陽已經查過,要不,他又為什麼會辭了警官的職務來成就她的安全感呢?

    可是,這樣還不夠吧?只是這樣還不夠的……

    「就這樣而已?」深邃的眸意味深遠的看着她,他輕聲的探問,心下卻做了一個決定。

    「是的,就是單純這樣而已。」

    「那麼……妳走開便行,不看見,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什麼意思?風暖暖莫名其妙的拾眸看他,對上的,卻是一雙充滿跳躍火花的眼。

    突然,高陽探手將她扯近,深深的吻住她,咬她的唇瓣,直到她的唇瓣流了血,和着他的,一起流進他嘴裏……

    鹹澀的滋味呵,此刻卻是最上等的美味。

    痛!痛得風暖暖流了淚,痛得她想罵他一千次一萬次,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卻一把將她給推開,起身迎向那羣保鑣。

    「你想幹什麼?」她慌張地喚住他。

    「妳不敢跟我在一起的最大原因,不就是怕我不小心就死在妳懷裏嗎?因為害怕,所以妳寧可不愛,對嗎?」

    他説得對,對得不得了!

    因為她無法再忍受她深愛的人死亡,更無法接受他是個警察,和她爸爸一樣,隨時要將自己的性命擱在最危險的邊緣。

    不!她無法忍受這個!一點都沒辦法……

    只要想到那一次高陽血流不止的躺在她懷裏,她的胸口上就會傳來似永無休止的疼痛。

    她愛他,卻也因為太愛他而無法接受他。

    「你究竟想幹什麼?」

    他的眼神太過堅決駭人,讓她禁不住的恐慌着、害怕着、擔憂着,如果現在的她不是一絲不掛,她鐵定上前去先抱住他再説,但,偏偏她此刻只能遠遠地瞅着他,什麼都不能做。

    「別擔心,我不會因妳而死,就算我要死,也是我自找的,懂嗎?」沒回頭,高陽筆直的走向其中一名保鑣,朝他伸出手,「東西借我一下。」

    一頭霧水的保鑣愣愣的看着他。

    「你……想借什麼東西?」

    「槍或刀都行,你選一樣借我,另外一樣我就用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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