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禍國容顏,何止女子?
此刻,兩相無事,均無受傷。
白馬之上那英氣逼人的史大將軍見我無語,便心下料我也無大礙。對身後一藍領紅纓的清奇男子耳語幾句,便掉轉馬頭,疾馳而去,似有急迫之事在身。
街旁羣眾拍手稱好,喜悦之色皆言於表,紛紛讚揚白馬史將軍的身手不凡,那陣勢,就差拜地高呼“將軍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他身後的親衞隊,銀槍鐵馬,浩浩蕩蕩從我身邊而過。
我呆呆地看着那團火一樣的紅色消失,都説“秀色可餐”,可是我為什麼還是這麼飢餓呢?
掉頭欲走的時候,卻見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一駕淡月色的車輦穩穩地停了下來,停在我馬前。
車輦上,月白色的圍簾後,似有人影。
是的,一個影子。
而僅僅就是這麼單純的一個影子,卻足以讓人感覺到一種別樣的魅惑之氣迎面而來,凌厲如匕首,纏綿如蠶絲,剎那之間,心神難寧。
隊伍之中的其他人依舊前行,馬蹄如擂鼓,伴着眼前人影,踏在我心上。
咚——
咚——
咚——
其餘一切都銷匿於沉默,我屏息凝神看着這步輦之上、圍簾之後神秘的影子,絲毫不敢怠慢。直覺告訴我,裏面的人,絕非泛泛常人。
這時,圍簾後傳出隱隱笑聲,似乎感知到我的緊張。
這是一個邪魅異常的男子之聲,隨意,張狂,卻如同山澗清泉清冽逼人,似探詢,又似嘲笑,一字一頓道:小、兄、弟?
然後大笑。
笑聲之下有種故作的曠達,和抵擋不住的妖媚之氣。
亂人心魄。
你,是誰?我好奇地看着圍簾之後,眉心緊皺。對我來説,世界之上兩大難事,一是抵擋絕世美男,一是抵擋美食誘惑。
其實,此時的我已經不存在任何的“花痴”念頭。與見到一個絕代美男相比,我倒寧願圍簾之後,是一盤蒜茸豬頭或者一副紅燒豬大腸,那樣,我會用我的實際行動來證明,我是多麼的奮不顧身!
這時,一隻白晰修長的手將那月白色的圍簾輕輕挑起,露出一絲縫隙,似是裏面的人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手,放下了圍簾。一股淡淡的藥麝之香繚繞開來,讓人有些恍惚。
裏面的人聲音之中帶着三分戲謔,七分調笑,説道:恐怕現在的你,迫切需要的不是知道我是誰,而是一頭烤乳豬吧?
這時,那個從史將軍那裏領了命的藍領紅纓的男子踏馬過來,看了看我,抱拳行禮,説:小兄弟,我們史將軍急事在身,不方便久留,讓我將這枚貼身的青玉給你。咱們這些帶兵打仗的,腦袋殼都掛在褲腰帶上,隨時候死,自然不會帶些銀兩。史將軍怕剛才你受驚了,或者需要就醫,銀兩無法給你,只好將這枚貼身青玉給你,你若需要銀子就醫,就可以將這枚青玉去當鋪先行當掉,報上我家將軍名號即可。我們將軍自會到當鋪贖回。若不需要當掉,我們將軍他日自當備禮贖回。
説完,一個大剌剌的伸手,就將這枚青玉掛在我的脖子上,還很開心地拍了拍我肩膀,露出潔白的牙齒,説,小兄弟,看你剛剛臨危不懼,真是個當兵的材料。多吃點兒肉,把自己吃壯一些,早日來我們將軍麾下!説完,伸拳,試圖擂我的胸口幾下,以示男人之間的友好。
我一看這陣勢,忙縮起身體,直接一跳爬在了馬上,避開了他那“友好”的拳頭。
正當這個藍領紅纓的男子一臉疑惑地看着我這傾城一爬的時候,車輦之上那個邪魅的男聲又響了起來,有些意味深長的語調道:小兄弟,你看,史將軍派尉遲副將來給你送“烤乳豬”了!雖説,你的口糧到了。也不必行此大禮吧。
此刻,我才知道這個藍領紅纓,眉目清秀的男子,是剛才差點將我踩死的那個將軍的副將,姓尉遲,名字暫時不詳。
尉遲副將衝步輦抱了一下拳,道,史將軍已回府,公子也早日回府休息吧,一路征塵,辛苦公子了。
步輦之中的男子,似乎微微一笑,説道,尉遲將軍也早回吧。話到這裏,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幽幽地説:小、兄、弟,咱們,後會有期。
説完,車輦開始啓動,尉遲副將提繮退避,屏息凝神地看着車輦離去;半晌之後,他回頭,衝我笑笑,道,小兄弟,咱們後會有期。
説完,他也打馬離去。
唯一留在原地的就是那個脖子上被掛了一枚青玉的、先被某某將軍的白馬給嚇傻了後被某某公子身上的香氣給燻傻了的我,丁小仙小兄弟。
就在我回過神來,從馬背上爬起,才發現,我周圍的那些行人,也都傻愣在了原地。目光呆呆地看着那離去的車輦,如同喝了迷魂湯、散了魂魄一樣。
我手裏握着那枚青玉,很顯然,我的物質文明建設有了基礎。有了物質文明的基礎,我就可以思慮一下剛才一直被我忽視的精神文明——就是剛才的某某公子!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物?
聲如甘醴蘸蜜,影如迷蝶亂眼。
雖未見其人,皆被亂其心。
就在我沉思的時刻,似乎那些發呆的行人也清醒了過來,周圍有了絮絮之聲,隱隱約約的有人議論,説,都道這殃國禍水的是女子紅顏,這簡鉞公子的容貌怕是多少的禍國紅顏都比不了的……
我一聽,頓時興趣盎然。在這麼強烈的疲憊和飢餓之下,居然還很無恥的想,既然這簡鉞公子這麼美好,剛才騎馬撞我的,如果是他,那這個世界該有多美好啊。倒不是剛剛那英姿颯爽的史大將軍不夠引人遐想,只不過,我都對神秘的人更有好奇心。當然了,最美好的世界,應該是簡鉞公子和史將軍兩大美男共乘一騎,將我撞倒。
遺憾的是,無論我的願望多麼美好,一個很殘酷的現實將會在後來出現。那就是,這個世界上,可以有無數的男子被替換成騎馬撞我的那一位,甚至可以有無數的豬、牛、兔子、羊替換成騎馬撞我的那一位,但是簡鉞公子卻永遠不會。
至於其中的原因,是後話。我們後面再提。
先説最先摧毀我這份美好幻想的事情。
就在我聽着周圍人對簡鉞公子容貌的讚美、沉浸在五彩繽紛的幻想之時,他們下面的幾句話,摧毀了我的精神文明建設——
一個白髮老人道:可惜了這簡鉞公子啊,居然和史將軍有私情……
一個賣魚的大叔緊接過去:噢,難怪這倆人素日裏在京城府邸中也常相廝混,異於平常之人。對外道是兄弟情深、知己難尋。原來是有私情啊。嘖嘖……
一個炸臭豆腐的小青年湊了過來,説:難怪將軍出征,這簡鉞公子會如影隨形。只是,史將軍不是有心儀的紅顏了嗎?
正在大家眾説紛紜時刻,一個白衣秀士打扮的男子,嘆了嘆氣,道,怕是將軍這個心儀的紅顏宋緋涼姑娘,也只是一顆堵天下悠悠之口的旗子而已。就像這簡鉞公子,不是府邸裏也有紅粉佳人無數,更傳言有一如花似玉美豔到不可方物的愛姬,名叫花瑜的女子專房擅寵嗎?既然他們都有這麼多的紅粉佳人,為什麼倆人還如此“形影不離”?只能説明一個問題:這兩個人,絕對絕對是對女性沒有興趣!這些女人,只不過是他們倆私情的擋箭牌而已。
白衣秀士一番談吐,合者眾多,大家齊齊頓悟,原來,街頭巷尾中,關於簡鉞公子那些香豔酥骨的牀第秘聞,只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煙霧彈。
於是,齊齊嘆息:哎,蒼天無眼啊,兩個世間好男兒,居然會是這樣的人……可憐這天下的女人啊……
然後,一羣人意猶未盡的三三兩兩地走開,該説書的説書,該賣魚的賣魚,該炸臭豆腐的炸臭豆腐,該去花街柳巷的去花街柳巷……這兩枚人間極品男子離他們的生活太遙遠了。還是賺點錢養家餬口比較重要,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繼續八卦他們、以及他們與眾多紅粉佳人之間的秘聞來為生活增添必不可少的樂趣。
就在這周圍人的為天下女子嘆息之後,不久,我就搖身一變,變成了這天下可憐女人之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