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掛斷電話後,顧朗抬眼看了看我,問我,你畢業後,回青島是吧?
我愣了愣,小聲試探着説,可能的話,我想留在長沙。
顧朗笑笑,説,還是家鄉好啊。你一個女孩子,還是不要漂泊在外了。女人經不起粗糙的。
我看着他,語調幽幽的,你好像,不喜歡我的長沙……
顧朗愣了愣,不過,他立刻笑了笑,換了話題,説,我前幾天教你的曲子,你現在練熟了嗎?
這段日子,我一直在跟着他學吉他。
當然,我本身是沒有任何音樂細胞的,但是,這也是可以比較正大光明的接近他的一個方式——女孩子想要接近某個男子的時候,總是會用一些小伎倆,自以為天衣無縫,其實漏洞百出。
我也沒理他話題的改變,突然很任性的看着他,我説,我想留在長沙!
顧朗沒作聲,只是定定的看看我。末了,他笑了笑,將雜誌放到我的面前,説,彎彎不愧是你的讀者,文字的感覺和你的很像。
他再次岔開了話題。
可是,我卻從他的話裏面,捕捉到了一絲訊息,這絲訊息讓我徒生喜悦,我問他,你看過我寫的文章?
顧朗愣了一下,笑笑,説,在書店,隨意翻過一次。
他儘量説的很輕鬆,儘量突出“隨意”和“一次”,生怕我有太多幻想。
我看着他,突然有些難過,這裏的任何人,大概都能看出我對他的好,唯獨他卻不願意看到,或者是他根本看得到,但是壓根就沒打算回應我的好——哪怕他在風雨如晦的路上緊緊將我攬在懷中,哪怕他吻過我,哪怕他記得我的每種喜好每種禁忌,但這一切好像都與愛情無關。
那一刻,我的心情突然很糟糕,突然之間,我決定鼓起最後的勇氣,對他説,顧朗,我喜歡你。
就在我剛張開嘴巴,喊了一聲“顧朗”,那句“我喜歡你”還沒出口,崔九就跑過來喊他,打斷了我的話。崔九説,秦老闆來了!
顧朗起身,留下嘴巴半張的我,真真的鬱悶。
誰?
秦……老闆?
Orz,天啊,神啊,佛祖啊,不會真的是傳説中的秦心吧?我法律上的另一個“母親”啊。難道就要在此地和我完成人生的第一次相逢了?
我第一次見到江寒的母親,居然是在顧朗的身邊。
我的思量還未定,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音響了起來。
迎面走來的女子,一套剪裁簡約合體的套裝,風姿綽約,化着淡妝,面帶微笑,似乎歲月都敗在了她的裙角。雖然丹鳳眼滿目笑意的迎着顧朗而去,但是眼角餘光早已將我打量了一番。
就在她出現的那一瞬間,我終於深刻體會到了很久之前,康天橋曾經跟我説過的一番話——秦心是個厲害的角色。
只不過是一個照面,她已經將我逼出了一身冷汗。
顧朗笑了笑,走上前去,很客氣的稱呼她,秦姐。
秦心衝他笑,説,顧老闆最近氣色不錯啊。
顧朗笑笑,説,你怎麼來長沙了?這麼突然。
秦心剛要開口,目光就探到了我身上,我當下就開始哆嗦,我居然想,神啊,該不會她知道了我是她法律上的“兒媳婦”了吧。但轉念一想,肯定不會的。
秦心笑着問顧朗,這位——
顧朗轉臉看了看我,笑了笑,説,來,天涯,這是秦心秦姐,以前唐繪的老闆,現在在北京。然後,他拉着我,給秦心介紹,説,這是艾天涯,我……朋友。
我硬着頭皮、顫着聲兒喊了一聲“秦……姐”,心裏卻想,我靠,這不是亂了輩分了嗎?然後又安慰自己,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反正我和江寒不是真結婚。
秦心向我點點頭,笑意深長,輕輕沉吟了一下我的名字,説,艾……天涯,很不錯的名字。然後,她轉臉問顧朗,她也該認識江寒吧?
沒等顧朗回答,我立刻搶答道,我不認識!
顧朗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也對秦心撒了謊,説,他們可能沒機會認識。
秦心不動聲色的笑笑,説,哦。我以為你們年輕人之間都應該很熟呢。然後,她岔開話題,問我道,你還在讀書?
我點點頭,説,今年畢業。
秦心笑笑,説,那預祝你大展宏圖!春風萬里!
大展宏圖?春風萬里?為什麼從秦心的嘴裏説出來,我竟覺得異常刺耳,那感覺就像在説,你就使勁地巴結權貴公子哥,使勁往上爬吧!
秦心轉臉對顧朗笑,説,我本來也不想來長沙,北京那邊還需要我打理,不過,江寒要回來了,説是不回北京,直接來長沙呆一段日子。給人家當媽不容易啊,兒子大了,怕生是非,我這就忍不住操心的跑來了。
説到這裏,她挑了挑眉毛,看了看我。
江寒要回來了?!
這個消息讓我完全忽視了秦心看我的眼神,以及她的話中帶話的玄機。
秦心一定不知道,她帶來的這個消息,讓我的心一霎那那個心花怒放啊,直想唱《嘻唰唰》。一年多了,我從來沒這麼好心情過!神啊,你終於聽到我的祈禱了,終於要讓我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不行了,我得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地笑一場,蹦一場去,否則我就憋死了。
於是,我不顧眾人奇怪的眼神,興沖沖的衝進了洗手間,躲進廁所裏,放開水龍頭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
這婚,終於要離了!
這日子,終於過到頭了!
哈哈哈哈哈哈!
半天后,我從廁所裏爬出來,揚眉吐氣。
我撥打了一下胡冬朵的電話,順勢踢開廁所門,電話接通那一瞬間,我説,冬朵仔,恭喜我吧!江寒終於要回來了!哈哈哈哈。
胡冬朵那邊説什麼,我還沒來得及聽,只聽有個女聲綿綿軟軟的從洗手池那裏傳來,説,那可真要恭喜你了。
我抬頭,卻見秦心站在洗手池邊,背對着我,俯首洗手,用背影給我詮釋了什麼叫做——優雅。
我如遭雷擊,慌了神;拼命的嚥了幾口吐沫,尷尬的衝她笑笑。
她起身,並不回頭,從鏡子裏端詳着我,眼神柔軟中透着一絲審視,輕輕地用手帕擦了擦手,緩緩地説,誰都有年輕的時候,誰都有輕狂的年紀,陽春白雪的風花雪月看多了,弄點兒俚曲聽聽的心思肯定是有的。不過,總會過去的!
哦,原來是警告我呢。是在告訴我,他兒子就是那陽春白雪中的偏偏佳公子,我們這種女孩子那就是不上台面的下里巴人。所有一切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逢場作戲。可是,從頭到尾,我壓根就沒對江寒做過什麼,她憑什麼這麼説啊?
她似乎看出了我眼裏的那種不滿,不過她還是笑了,大概我眼神里透出的神色在她看來就是故作清高、欲蓋彌彰吧。
她説,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現在的女孩子,一個一個心性兒都蠻高,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灰姑娘,等着那雙水晶鞋,等着自己一步登天。不過,水晶鞋上摔下來……可就不是普通女孩穿高跟鞋崴了腳那麼簡單。
説完,她轉身離去,只剩下洗手枱上那條白色的手帕。
胡冬朵在電話那頭一直喊我的名字,天涯,天涯。
我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我突然腦袋給被轟炸機炸過一樣,混亂的厲害,想不出要説什麼,或者根本不想説話,所以胡亂的將胡冬朵的電話給掛斷了。
壞了!
難道秦心知道我和江寒結婚的事情了?
可是,又不像,看起來頂多像是知道我和江寒有過普通“小姦情”的樣子,否則怎麼可能姿態如此從容啊。要知道我終結了她寶貝兒子的話,她應該和我“長談”一番才對,按照電視劇情推斷,她起碼得很高姿態的給我一筆賠償金,讓我跟江寒離婚……難道,這次見面只是給我一個小小的示威?或者説,她就是知道我和江寒結婚了,但是我這種檔次的姑娘她壓根都沒想用錢擺平?難道她打算讓我走出唐繪就死在車輪下?
作為一個不入流的寫手,我的強大幻想能力再次展開。
胡冬朵大概不甘心,又撥打了幾次我的電話,都被我掐斷了。
當電話第四次響起的時候,我的心也沉靜了很多——反正我鐵定是要和江寒離婚的,所以,有秦心和沒秦心是沒多大區別的,我這樣反覆的安慰着自己,然後接起了電話,我説,冬朵,壞了,秦心大概知道我和江寒的婚事了。
電話裏是死一樣的沉默,半天后,傳來了康天橋的聲音,他大叫了一聲,説,什麼!!你剛才説什麼!!!你和江寒……結婚啦!!!!
我眼前一黑,後悔自己沒看電話就當胡冬朵的來電接起,還説出這樣的話。事到如今,我只有硬生生的掩飾了。我對着康天橋尷尬的笑,説,我説的是“渾事”,“渾事”,不是婚事。
康天橋平常大腦也不是用來思考的,所以,也就沒在追問。
緊接着,他急躁的説,天涯,我是來跟你説個事情的,秦阿姨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你和江寒的交往,前天還打電話問過周瑞,周瑞這小子就把你倆給出賣了!我跟你説啊,你打死也別承認,就説朋友就可以!因為這幾天秦心隨時要來長沙!
遺憾的是,他的電話來遲了。
我剛剛已經被秦心親切的“接見”過了,而且形象還不咋地——我剛才説“冬朵仔,恭喜我吧,江寒他要回來了”,在她聽來,完全就是一個勢力女子挖空心思打算再度出擊俘獲鑽石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