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馭驤只見兩湖人士,其餘人士一概不見。
一個月後,燕馭驤離開兩湖,繼續南下,去完成復仇的任務。
燕馭駛離開兩湖,除了姜鐵心,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第二個知道的是位精於易容術的兩湖人士,他化妝後仍住在姜府,其用意自是讓別人誤以為燕馭驤仍在兩湖境內。
這天燕馭駛到達南思州陽春縣,打聽金天夏,但連問數人都搖頭說不知。
燕馭驤又改問道:“你們這兒有姓金的大戶嗎?”
被問的陽春縣居民,答道:“有啊!”
“幾家?”
“一家。”
燕馭驤大喜,緊問道:“知不知道這位金大戶的宅第在哪兒?”
“對面。”
對面好大一遍莊院,可惜,空有一座美麗的圍牆,裡面卻是一遍焦土。
“這……”
燕馭驤手指對面,扭頭問道:“怎麼回事呀?”
“燒啦!五年前一個晚上連人帶屋燒得一乾二淨?”
“不可能!”
要是金天夏五年就已斃死,那母親的血海深仇怎麼報?
“我住在金大員外對面,親眼看到它燒的,鐵一般事實,怎麼不可能!”
“那金大員外新建的宅第在哪裡?可是遷出本縣了?”
“哦!我不是告訴你,連人帶屋燒得一乾二淨了嗎!”
燕馭驤絕不相信金天夏已被燒死。
燕馭驤並不失望:又問道:“官府將金大員外葬在何處?”
“這,不清楚,不過本縣有座墳場,凡本縣死了人大部份都在該地埋葬。”
“麻煩大叔半天了,謝謝,謝謝。”燕馭驤打躬作揖。
踏出陽春縣界,燕馭驤看到一大片荒蕪之地,猜想當是陽春縣的墳場了,便往該處奔去。
到了地頭一排排找去,他目光雖銳利,仍怕遺漏,是以不施展輕功,只是步子放快。
“咦?”燕馭驤忽然止步,眼睛視向一處。
倒不是發現了金天夏的墓碑,而是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那女人坐在一座修建宏偉的墳前,一身雪白羅衣。
雖隔著一大段距離,燕馭驤看得很清楚,從那女人婀娜的身姿,白皙的肌膚,燕馭驤直覺判斷她是個年輕女子。
再看她祭掃的墳墓,石質陳舊,年代已久遠,至少建了十年以上,兩相對照,墳內葬的人一定是她的祖先了。
越來越離那女人近了,燕馭驤想,太接近她不大妥當,決定再找幾座墳以後,便不找了,以避免嫌疑。
但在第四座墳前,一個小小的墳碑正刻著:“前大御史金天夏之墓”這幾個字。
金天夏死了,死在五年前一場大火中,燕馭驤再怎麼不相信,事實還是事實,擺在他眼前。
他想:母親的血海深仇就這樣算了!祖父母的血仇也就這樣算了?
正想著,突覺一人躍至他身後,雖然輕功高超,幾乎是落地無聲,然燕馭驤聽覺何等靈敏,立即警覺,卻裝著不知。
於是,嘆了口氣,慢慢轉過身來,像是要離去,而渾然不知身後站著一個人的樣子。
但與身後那人一照面,燕馭驤驚呼道:“築姐!”
站在燕馭驤身後那人是位白衣素服年約二十三四的女子,面貌酷似貝祈築,她正瞪著燕馭驤。
燕馭驤一聲輕呼後,隨即發覺自己神經過敏,歉然笑道:“我認錯人了,對不起。”
轉身欲要走開。
那素服女子腳步一錯,攔住燕馭驤,冷冰冰地回道:“我瞧你在這兒轉了半天了,找什麼呢?”
燕馭驤心想:“此女輕功不弱,行徑奇特,須得防備她點。”
他不答話,反問道:“剛才見姑娘坐在一座墳前想是祭墓,不知祭的何人?”
那素服女子道:“我與你無親無故,你管我祭的何人。”
燕馭驤笑道:“那姑娘又何必管我在找什麼?”
那素服女子一怔,覺得不是味,驕橫道:“本小姐問的話就得答!”
燕馭驤道:“那本少爺問的話姑娘也得要答。”
“不答又如何?”
“禮尚往來,姑娘不答,我自也不答了。”
“找死!”素服女子雙眉帶殺氣地嬌叱。
“找死?”燕馭驤笑道:“莫看我是個書生,兩臂子倒有點力氣,你要不信瞧著。”
一塊青石就在眼前,燕馭驤走過去,拉開馬步,雙手抱著青石兩端,可惜那兩塊頑固的青石動也不動。
“你的力氣呢?”“素服女子嘲笑道。
“這……這塊石頭,一……一定生了根。”
“那就換一塊試試。”
為證明自己的兩臂力氣不是假的,燕馭驤特別找了一塊比原來一塊還要大些的青石,抱起來,手臂骨節都響出聲來,顯是力已用盡,放下時更差點碰到腳。
燕馭驤狼狽的樣子惹得那素服女子忍不住笑了。
書呆子裝到底,燕馭驤洋洋得意道:“力氣不小吧?”
他頗有演戲的天才,加上自幼任督脈打通,一身內功不露外相,而此時又是道道地地的書生裝束,竟就騙過了那素服女子,不再懷疑他的來歷。
那素服女子自出道以來,所認識的年輕男子都是橫眉豎目,挺胸凸肚的武林人物,從未與書生打過交道,她反對燕馭驤發生興趣,笑道:“你力氣不小又如何?”
“這就告訴你,我可不是好欺負的,反之,姑娘你孤身一人在此,幸虧我是個讀書人,否則……”
“否則會被你欺負?”素服女子一雙明眸盯在燕馭驤臉上,笑吟吟地說。
燕馭驤低下頭,避開她那動人心絃的目光,訥訥地道:“可,可不是……”
這情形叫那素服女子感興趣了,故意走上前,朝馭驤身前貼近,口中道:“看你怎麼欺負我?”
燕馭驤聞到一種似檀非檀,似麝非麝的香味,他呼吸微顯急促,連連後退,道:“男女授受不親,你,你……”
那素服女子止步,輕笑道:“噢,我忘了你是讀書人,自不可能做出非禮的行為,也難怪你發現我,只看一眼便不看第二眼了。”
燕馭驤心想:“這女人好厲害,暗中將我一舉一動注意得清清楚楚,幸虧我未施展輕功,不然難保她不追根究底,查出我的來歷。”
於是他一揖道:“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雖萍水相逢,叫外人看到,孤男寡女一起,難免非議,姑娘請留步,小可先告辭了。”
那素服女子道:“慢走,你還沒告訴我到這裡找什麼呢?”
燕馭驤道:“這,姑娘何必……”
那素服女子有意留下燕馭驤,與他親近,截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祭的何人嗎?來。”
不等燕馭驤推辭,她向前面那座修建宏偉的大墳奔去。
沒奈何,燕馭驤隨在她身後來到大墳前,只見墓碑上刻著:“山西貝氏慕白之墓。”
“貝慕道”“貝慕白”僅一字之差,莫非這二人是兄弟?
指著墓碑,燕馭驤問道:“貝慕白是姑娘的?”
“先父。”
“那姑娘芳名?”
“貝祈綾。”
燕馭驤心道:“我姐名叫貝祈築,與她又僅一字之差。”
於是,他問道:“姑娘認不認識貝慕道這人?”
“貝慕道?”貝祈綾想了想,道:“記得先父告訴我,我有一個叔父年輕離開家鄉。遠去上都經商,好像就叫這名字,怎麼?你認識他?”
“不認識。”燕馭驤望著貝祈綾那張臉,越看越像築姐,好像一母所生,嘆道:“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築姐的親屬!”
“築姐到底是誰呢?”
“你的堂姐妹,令叔貝慕道的女兒。”
貝祈綾奇道:“既然如此,怎麼又說不認識我叔父呢?”
燕馭驤道:“築姐三歲父母雙亡,那時我還沒有出世,從沒見過今叔之面,雖說與築姐一起長大,卻不能說認識她父親。”
“築姐今年多大?”
“二十三,比我大四歲。”
貝祈綾笑道:“那我該叫她築妹,也就是你比我小五歲。”
“姑娘指明這點,用意……”
“你應改姑娘而稱綾姐。”
“理所當然。”燕馭驤恭恭敬敬他行了一禮,道:“小弟燕溫栩,正式拜見。”
“拜見可不敢當。”貝祈綾襝衽還禮,道:“以後只要多叫幾聲綾姐,叫我聽著心裡高興就行了。”
燕馭驤叫道:“綾姐。”
貝祈綾應了一聲,笑吟吟地回稱:“溫弟!”
“好一場肉麻的姐弟之見!”聲音來自墳墓後,又道:“老大,丫頭這一聲‘溫弟’,辛虧叫的不是我,否則骨頭真要被叫酥了。”
又一人道:“嗲聲嗲氣,騷是夠騷的了,臉蛋又長得確實不錯,真所謂秀色可餐,天帝要是把她當禮物送給我譚老四做老婆,管他什麼藥丸,照吃不誤。”
另一人接道:“老四,你雖自命風流,想這騷丫頭嫌你老了一點。”
“三十出頭,正年輕力壯,怎說老?”
那人吃吃笑道:“不是嫌你年紀,而是嫌你資格太老,沒瞧著騷丫頭正在勾那小夥子嗎?”
貝祈綾大怒,嬌叱道:“狗賊,站出來!”
“別找我,我一臉麻子,出去也不會討你歡心,要找,找老四,他是咱們四兄弟中最年輕的,絕不比那小夥子差。”
貝祈綾氣得嬌容泛青,立意撲殺躲在墳後的四兄弟,只等最後一人開口,四兄弟方位皆知,即出手。
此時天色已暗,薄暮濛濛,燕馭驤早發覺四周不止墳後自稱四兄弟的四人,兩邊座墳後更有七人躲藏著。
他尋思道:“他們是有心激怒綾姐,好讓兩邊之人趁她大意,發射細小的暗器?”
一念及此,隨後抬起七粒石子扣在手裡。
老三又大笑道:“論武功老大最高,論機智老二在我四兄弟中有智囊之稱,論漂亮自是四弟英俊瀟灑,我老三本領不行,但論房中術之精卻是當仁不讓,丫頭,你要不嫌地方髒,咱們騷對騷就在令尊墳場大戰一場如何?”
是可忍孰不可忍,貝祈綾銀牙一咬,懷中奇形兵刃出手,朝墳後撲。
“牛毛天王針!”貝祈綾身體一動,墳後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那人突然呼喝。
貝祈綾聞聲,揮起剛拿出來的“軟紅蛛索”,揮舞得潑水難進,假若暗器從對面打來,這陣揮舞足可擋落。然而,對方根本就沒有暗器射出。
那最後開口的乃四兄弟之老大,他喝一聲“牛毛天五針”,卻不見兩側的“伏兵”施放,大感奇怪,一時不及細想,從墳後躍出,喝道:“丫頭,還認得老夫嗎?”
只見他一張黑臉,全身只要是露在衣服外的皮膚,俱是漆黑如鍋底,真比天竺人氏還要黑上三分。
貝祈綾停步凝神戒備同時注目望去,突然驚呼:“你,是人是鬼?”
那人怒聲笑道:“自然是人,卻變得跟鬼一樣,陰司秀才一筆之恨,永難忘!”
燕馭驤忖道:“原來這人中了陰司秀才鐵筆之毒,想是內功精湛,將毒質逼在皮膚表面,是以未曾毒發斃命。”
貝祈綾道:“天龍幫主,算你命大,那天裝死逃了過去。冤有頭,債有主,要報一筆之恨,何不直接去找陰司秀才?”
天龍口,幫主“飛龍拐”卜陽九與“智多星”裘天理、“麻面狼”江卯生、“玉面虎”譚英立結拜為兄弟,稱霸南荒。
卜陽九道:“一筆之恨要報,毀幫之仇更要報,當日本幫被毀,你這丫頭雖沒有直接出手,卻是發號施令者,除了陰司秀才,你是老夫第一個要殺之人。”
另三人分從墳後躍出,圍住貝祈綾。
“智多星”裘天理道:“我嶺南四煞生死與共,老大之仇即是我四兄弟之仇,丫頭,你若供出天帝藏身之所,四煞網開一面,否則,你孤身一人自量是我四兄弟之敵嗎?”
貝祈綾咯咯笑道:“網開一面?是真是假?”
“是真不錯,卻只是免了開膛破腹而已,供出天帝藏身之的,容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貝祈綾道:“好死歹死都是死,我年紀還輕,可不想這麼快就死呢!”
江卯生笑道:“騷丫頭說得是,這樣吧,供出天帝處所,再用你大賦的本錢,輪流與我四兄弟耍耍,誰還捨得殺你?”
貝祈綾柳眉微微一蹩,隨即笑吟吟地道:“你這麻子一腦子淫邪念頭,壞死人了。”
江卯生骨頭一輕,踏前一步,嘻嘻笑道:“每個女人與我相好後,都說我壞死人了,其實嘴巴說壞,心裡可樂得緊!”
貝祈綾道:“是嗎?我倒不信。”
江卯生被撩得慾火上冒,竟不克自制,更走近幾步,口中道:“你若不信,試後便知,怎麼樣?找個地方吧?”
貝祈綾道:“哪裡?”
江卯生等不及了,扭頭道:“老大,這小姐我帶去教教,包準……”
“玉面虎”譚英立接口道:“包準一教便對三哥死心塌地了。”
卜陽九突然大喝道:“小心!”
語音甫出,江卯生的頸子已被“軟紅蛛索”纏住。
卜陽九一拐飛擊,裘天理環刀猛劈,譚英立也不慢,一柄快劍從後刺來。
三煞攻得快,貝祈綾回擊得更快,沒等他三人招式用盡,“軟紅蛛索”收回,轉向三人頸間纏去。
卜陽九空有一身深厚的功力,卻不能奈何身輕如燕的貝祈綾,他是越鬥越驚。
貝祈綾輕功遠勝嶺南四煞,“老大”卜陽九奈何不了她,“老二”裘天理的九耳環刀,“老四”譚英立的快劍便更是不濟了。
譚英立偶然望去,見他三哥腦袋歪在一邊,頸間皮肉陷了下去,這情形說明江卯生頸骨粉碎,裡面沒有東西支撐,才會如此。
“三哥被纏即毫無掙扎便倒下,難道說被這丫頭的飛索纏中,骨頭即粉碎?”
譚英立一看這飛索厲害,鬥志大喪,幾招快劍攻退飛索,緩出身來,叫道:“大哥,我去了……”
話未說完,飛索從他頸間掃過,他連呼都沒哼一聲,便噗通倒下,腦袋歪垂,頸肉深陷,死狀一如江卯生。
四兄弟去其兩個,其他皆滿懷悲慟,卜陽九大喝道:“老二,退!”
若早叫他,還有可能,現在裘天理招架都來不及,哪有機會可逃?
貝祈綾道:“智多星,你也要去嗎?好,我送你一程。”
陡見一根飛索,繞頸轉回,圈成一個圍圈套出,裘天理不敢逃,只因逃時防守空虛,必叫敵人所趁。
貝祈綾一圈未中,第二圈跟著套出,第二圈末成形,第三圈又套出。
裘天理剛破了第一圈,第三圈就在他脖上一轉,於是他也倒下了。
卜陽九識得這宗絕活,驚呼道:“三環套月……”
貝祈綾笑道:“輪到你了。”
限著話音,三圈連環而來。
卜陽九將龍拐上下飛舞,此時不求攻敵,防得一時是一時。
卜陽九的龍拐使得潑水難進,軟紅蛛索無法攻進。
“看你支持到幾時?”貝祈綾在他四周遊走,不再進攻,要等他柺杖一停,即用一招“三環套月”。
卜陽九不敢停,龍拐一直飛舞。
天慢慢亮了,卜陽九龍拐整整舞了一個晚上,只見他全身汗溼,好像剛淋了一場大雨。
他已是將近六十的老人,功力深卻不能持久,漸漸飛舞得緩慢了,那根龍拐也越來越重了。
貝祈綾兩條腿也遊走得有點累了,笑道:“我們慢慢比,我要先休息一下,你若先停下,就請嚐嚐我的三環套月!”
卜陽九猜到貝祈綾的心意,怒叫道:“好毒的丫頭!”
明知人家要等自己累成龜孫才下手,卻也要支持到那時,他拼命飛舞著龍拐,心裡狂呼:“我不能停,我不能停……”
終於,卜陽九的手臂不大聽使喚了,那根沉重的龍拐只能在他自己的身前擺動,好幾次差點掉下地。
貝折經咯咯笑道:“握緊點,可莫要掉了。”
卜陽九慘然道:“你,你殺了我吧……”
口中這麼說,他卻不敢將龍拐丟掉,他怕龍拐一失去,貝祈綾就會即下殺手了。
一旁,燕馭驤看得不忍起來,忽然道:“綾姐,你累他一夜,這麼大的年紀,饒他一命算了。”
貝祈綾笑道:“饒命不行,看你面上,早打發他歸西倒可以。”
燕馭驤走過來道:“綾姐,我求你!”
翻身下拜。
“使不得!”貝祈綾伸手來扶。
燕馭驤突然抱住貝祈綾兩腳,右手拇指在她左小肚“天寶”穴上一撞,那一撞手法極快,貝祈綾沒有察覺,慌道:“放開!”
燕馭驤卻叫道:“快走啊!”
有這機會不逃就是傻瓜了,卜陽九丟下龍拐,沒命地奔逃,累了一夜,手臂酸透了,腳倒不酸,輕功雖不能盡力施展開,卻也不慢。
“哪裡逃!”貝祈綾一掌將燕馭驤推倒,拔腿奔去,起步雖慢,但她有信心短時間追上。
然而貝祈綾只奔行數步,“咕咚”摔倒,勉強站起,左腳拐了似的,難於站穩,只道氣走岔了,眼睜睜望著卜陽九逃得沒了影兒。
燕馭驤道:“我扭著腰了。”
貝祈綾歉然道:“你抱住我,情急下,我出手失了分寸,莫要見怪呀!”
燕馭驤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綾姐,為人不可斬盡殺絕。”
“你不懂。”貝祈綾道:“江湖上冤冤相報,有時必須狠一點,像今天,你攔住我讓天龍幫主逃掉,對你來說,積了一件陰德,對我,麻煩就大了。”
“綾姐怕他報復?”
“天龍幫主威震南荒,在我眼中不足一道。”
“那讓他逃掉,有何顧慮?”
“壞在他認出我那招‘三環套月’……”
“這,這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因為……”搖搖頭,貝祈綾嘆道:“跟你說你也不懂。”
走過去,將屍首拖離她父親的墳前,突然發現一邊墳後躲著有人,於是立刻嬌喝道:“誰?滾出來!”
掩身接近,但見四座墳後雖躲著四人,卻一個個睡在那裡,找過去,發現另一邊墳後又有三人躲著,每人手中都拿著一管金筒。
假若卜陽九一聲令下,七管金商同時發射,貝祈綾輕功再高,反應再快,亦要中幾根“牛毛天王針”,那時,嶺南四煞再下手,貝祈綾非被人家生擒不可。
想到後果,貝祈綾不寒而慄。
燕馭驤過來問道:“什麼事?”
“天龍幫主請到唐門七兇埋伏兩側,差……差點中了他們的暗算……”
“他們怎麼了?”
“不知何方高人暗中搭救,用石子將他們穴道打中。”
“那就算了。”
“沒有這麼便宜!”
奔過去給唐門七兇每人一腳,怕燕馭驤哀求自己,她動作極快,瞬間一圈轉回,唐門七兇便糊里糊塗腦袋開花,死於非命。
燕馭驤喊了聲,道:“綾姐”,沒能阻止,十分氣忿。
貝祈綾道:“走吧!”
“姑娘請。”
“不一起走?”
“姑娘心狠手辣,算我們從沒相識!”
“喲,生氣了?”貝祈綾道:“你不知唐門七兇為非作歹,專門幹暗中殺人的勾當,武林中不少成名英雄喪命牛毛天王針下,除惡務盡,這是替天行道啊。”
燕馭驤道:“說得好聽,誰不知你的用意呀。”
貝祈綾笑道:“你倒說說看。”
燕馭驤道:“殺雞儆猴。”
“不錯。”貝祈綾點頭道:“正如你想,殺了他們以後便沒有人敢助天龍幫主暗算我了,可是唐門七兇,確實惡名昭彰,總算是替天行了道。”
“算你會說話,找到藉口。”
“走吧!”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還生氣呀?”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早分手晚分手,總要分手,又何必一起走呢?你我就此別過吧。”
“你打算去哪裡?”
“行萬裡路勝讀萬捲書。”
“有志氣!”貝祈綾笑道:“你遠從上都來到這裡,差不多走了近萬里路,應該回去了吧?”
“想回去時自會回去。”
“回去時準備做何行業?”
“經商。”
“假如你願意,有個好差事介紹給你,收人不比經商差。”
“謝謝,我只要能混飯吃,不指望好差事。”
“你與我堂妹一起長大,說來不是外人,我希望你能幫我主人管管帳務。”
貝祈綾又道:“我主人貌和心慈,是個很好的老人家,對待屬下,親若父子,你去幫他做事,待遇上不必說,保證比你回家鄉經商還要豐厚。”
燕馭驤心中暗想:“天帝不除,兩湖群豪永難安枕,此人危禍武林,不為兩湖著想,為天下蒼生亦該冒險行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燕馭驤決定隨貝祈綾去,口中卻道:“我,我對帳務不大熟悉,恕難以勝任。”
貝祈綾道:“其實管帳能寫能算就行了,你是讀書人,寫是難不倒你,至於算嘛,看你蠻精明的,相信一學就會。”
燕馭驤道:“這個……”
貝祈綾笑道:“猶豫不決,莫非捨不得築姐?”
燕馭驤正色道:“築姐待我如親弟弟,就是捨不得亦非你所想象中的捨不得。”
貝祈綾伸伸舌頭,道:“倒是我的想法不乾淨,恕罪,恕罪。”
燕馭驤道:“替你主人管帳可以,卻不能長久。”
貝祈綾道:“只要你去,就走不掉了。”
燕馭駁暗暗心驚,問道:“怎麼走不掉?”
貝祈綾道:“因為……”
燕馭驤想,必是天帝懂得籠絡人心,否則像陰司秀才這等狂徹不羈的人豈能讓他調派遣使?不再多問,隨貝祈綾離開墳場。
一夜沒睡,正該找個客棧歇歇,哪料一到市鎮上,貝祈綾就僱了兩輛車子。
燕馭驤感到納悶,貝祈綾道:“累的話,車裡也可睡,出來久了,也想早點趕回去了。”
走了幾天路,越過福州,到達臨安。
貝祈綾鬆了口氣,對燕馭驤道:“這幾天餐風露宿,不敢投店,大概你也看出我在逃避什麼,所幸一路上沒有出事,臨安是個大都市,好好玩幾天再走。”
燕馭驤的目的是打人天帝內部,怎麼走法隨貝祈綾高興,她要在臨安玩幾天,便玩幾天,心想臨安沒來過,倒值得觀光一下。
貝祈綾出手闊綽,到臨安最豪華的旅館,開了兩間上房,一進店門,先賞小費,樂得小二當她活財神。
燕馭驤人累了,天也晚了,心想先養好精神要緊,這晚兩人沒出去,一頓豐盛晚餐後便分別回房休息。
睡到半夜,燕馭驤陡聞一人在院中罵道:“賊婆娘,你殺了老夫拜把兄弟,逃到天邊,老夫追你到天邊,跳到海里老夫追你到海里。”
接著聽貝祈綾嬌叱道:“老狗,你是送死!”
“嗖”的一聲,貝祈綾從房裡縱出。
“是好漢不要逃。”
“有種就來追!”
燕馭驤望去,只見兩條人影先後從牆上翻出,當下抓起衣袍,來不及穿上,跟著也翻出牆頭。
追著前面兩條黑影,他想:“卜陽九不敵貝祈綾,仍敢挑戰,定有所恃。”
“若是貝祈綾一死,就沒有人帶自己去天帝那裡,縱不如此,看在她是築姐堂姐份上,也要暗中助她一臂。”
卜陽九與貝祈綾輕功相差不多,追到郊外兩人距離由數丈短到幾尺左右。
就差這幾尺,卜陽九突然奔入一座密林內。
“逢林莫入”,貝祈綾藝高膽大,絲毫不懼,跟著追入,但因林內一遍漆黑,看不見卜陽九的去向,貝祈綾駐足傾聽。
卜陽九忽然道:“賊婆娘,過來領死!”
聽聲音相距十丈上下,貝祈綾不聲不響,慢慢朝那個方位移過去。接近到一丈左右,猛然撲去。
誰知卜陽九老江湖,待貝祈綾慢慢移來,他一句話不說,也早已移去,於是貝祈綾撲到聲音來處,自然撲個空。
卻聽卜陽九又在十丈以外叫道:“賊婆娘過來領死!”
貝祈綾撲去又撲個空。
卜陽九有意引她到密林深處,或左或右,或前或後地叫喚,貝祈統也明知他在逗引自己,卻不顧任何兇險,發誓把他抓到。
這時足有盞茶時間再沒聽到卜陽九的聲音。
貝祈綾突然感到不妙,尋思道:“我站在這裡,倘若四周滿布弓箭手,萬箭齊發,不被射成刺蝟才怪!”
她現在才想到四面可能埋伏弓箭手未免太遲了。猛見一頭亮出一盞青燈,跟著另一頭亮出一盞白燈,兩燈前後映照,將貝祈綾的位置照得清清楚楚。
貝祈綾暗忖道:“要暗算我,早就暗算了,瞧他們有什麼花樣。”
現在以靜制動,倒是上策,貿然走動,引發四面埋伏反而不美。
思忖間,左面亮起第三盞藍燈,繼藍光右面亮起一盞紅燈。
“原來是臨安的青、白、藍、紅四俠在此,幸會幸會,姑娘貝祈綾給各位萬福啦。”說著,盈盈一禮。
紅燈後一個女子聲音道:“不要臉,穿著睡衣就出來跑,像什麼樣子!”
四燈輝照,只見貝祈綾身上是件薄薄的輕紗,原來她顧著追趕卜陽九竟沒來得穿外衫。貝祈綾含笑道:“非禮勿視,你罵我不要臉,其實你自己不要臉。”
“我有什麼不要臉?”
“紅俠豔名遠播,有誰不知她是位正當少年的妙齡少女?但請問,你三位兄長在不在?他們要是在心裡罵我,可就是罵他們自己了。”
青、白、藍、紅四快近年名動江湖,世居臨安,武功得自家傳,三十六招追風劍,七十二招梅花掌,俱是上乘之學。
青燈後的青俠道:“不要鬥嘴,我們有話要問。”
貝祈綾道:“青俠有話儘管問,除了有關家師之事,知無不言。”
青俠道:“但我們要問的,正是有關令師。”
貝祈綾道:“那就免了。”
白燈後的白俠厲聲道:“丫頭可知你現在的處境?”
“知道又如何?”
“我大哥一聲令下,必叫你萬箭穿心!”
“恐嚇威逼也是俠義輩慣用伎倆?”
青俠道:“為了先父之仇,不得已出此下策,貝姑娘,請說出令師飛天魔女陰三娘現在隱居之處。”
貝祈綾笑道:“她老人家住在臨安。”
白俠喝道:“胡說!”
青俠道:“姑娘請老實說。”
貝祈綾道:“至於老實說嘛,招呼早打在前頭,除了家師之事,都能相告。”
白俠道:“大哥,這丫頭頑冥不悟,殺了她,不怕她師父不出頭!”
青俠道:“貝姑娘,我給你盞茶時間考慮。”
貝祈綾所在處十丈方圓內,樹上滿布弓箭手,個個箭上弦對準貝祈綾,只要她一有逃走的企圖,萬箭齊發。
貝祈綾輕功再高,亦難逃出這座箭陣,她暗暗一嘆,內心著實怨責自己大意,看來今日會喪命於此了。
白俠忽然叫道:“盞茶時間已到。”
青俠道:“姑娘說是不說?”
貝祈綾不答,盤膝坐下。
白俠道:“大哥,下令啊!”
貝祈綾毫不反抗,坐以待斃,青俠心腸軟,倒不忍下令了。
白俠道:“大哥,你不忍下令讓我來!”
青俠道:“再給她想想。”
白俠道:“丫頭,我數三下,想活命就不要等我報出‘三’!”
微頓,大聲叫出“一”,跟著又叫“二”。
貝祈綾坐那裡動也不動。
白俠不禁暗贊貝祈綾視死如歸的精神,大笑道:“好個不怕死的丫頭,陰三娘有徒如此,倒真不容易哩!”
青俠道:“二弟,貝姑娘寧死不出賣其師,可歌可泣,我看……算了!”
白俠卻道:“陰三娘隱居不出,我們找遍天下都無消息,今天好不容易發現她唯一的傳人,若要她出頭,非殺這個丫頭不可,否則,這輩子就別想報得了父仇。”
青快想了想,嘆道:“也罷,你下令吧!”
白俠喊道:“弓箭手!”
“在!”眾弓箭手齊聲答應,聽聲音是在百人以上。
白俠正要叫“射”,陡聽一人遠遠傳來話音道:“邵二俠,且慢下令。”
“誰?”
“老朽段梅坡。”
先前他的聲音遠遠在密林之外,這時已經來到箭陣的邊沿,腳程迅捷至極。
青俠道:“原來是大理段前輩駕到,未曾遠迎,失敬失敬。”
段梅坡站在陣外,笑道:“邵大俠,能否撤了箭陣?”
青俠道:“弓箭手退。”
一聲令下,眾弓箭手訓練有素地收起弓箭,一起躍下樹。
霎時一盞盞風燈亮起,百餘盞風燈將十丈方圓之地照得如同白晝。
青俠長袖一拂,抱拳而立。
段梅坡長聲笑道:“邵大俠多禮了。”笑聲中,緩步而入。但見他養著五綹長鬚,身上一件黃布袍,峨冠薄帶,好像一個王爺的樣子。
貝祈綾自卜陽九看出“三環套月”,不敢在陽春縣停留,連日奔馳,就是怕卜陽九將消息傳至大理,叫段梅坡追來。
瞧他模樣,確是段梅坡本人。箭陣已撤,不逃更待何時?貝祈綾陡然躍起,身子如離弦之箭,朝另一方掠去。
哪料她快段梅坡更快,明明在身後,不知怎地便到了前面,還背手望著自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