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所有的不幸,始於2006年夏天。
那個夏天,我跟齊朗説,我身體出現了很大的不適。去醫院檢查的時候,結果顯示:胃癌。然後那個醫生可能是心情非常不好,他的話很生硬,他説,回家等死去吧!
齊朗整整沉默了一個下午,很久之後,他的手撫過我的臉,他説,藍朵,別怕,我會照顧你的,一輩子。
那一天,我很輕鬆,我覺得這20多年來,我從沒這麼輕鬆過。我先去簽了一份眼角膜捐獻表,為了標榜自己的愛心。然後我決定找個風和日麗的傍晚,約蘇嘉楠見面,我要告訴他,我得胃癌了。然後,我還要告訴他,蘇嘉楠,索藍朵喜歡了你那麼多年。
想到這裏,我比較開心。
可是,還沒等我對蘇嘉楠表白什麼,齊朗竟給我捎來了醫院的最新消息,説,片子拿錯了,索藍朵,你只是消化不良而已!
然後,他的眼圈開始發紅。我當時正在幻想蘇嘉楠得到我病危的通知,會不會深情地擁抱我,告訴我,豬小胖,別怕,我照顧你一輩子!現在讓齊朗這麼一説,所有的幻想頃刻變成了空氣泡,我一時氣沒有緩過來,一口水噴在齊朗臉上,一時間,我都分不清,他是不是高興得流淚了。
雖然,我的胃沒有問題了,但是更大的厄運在後面。因為大家都在等着我死了,尤其是那個等待我捐眼角膜的病號。
誰説醫院可以給捐獻者和被捐獻者雙方保密?反正那個病號的老爸帶着一隊人浩浩蕩蕩地找到我的住處。將我從被窩裏撈出來,跟撈茶葉蛋似的。
中年男人死死地盯着她,他説,我閨女的眼角膜呢?你不是説要捐獻眼角膜給我姑娘麼?
我心平氣和地告訴他,我現在仍然想捐獻,可是,法律不允許我捐獻!然後我告訴他,誤診的事情,導致了這一次,我沒有辦法幫他的女兒。
中年男子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他説,我不聽別的,我只要我女兒復明!為了我女兒,我會不擇手段的!
我告訴他,不是我不想,只是,眼角膜不能活體捐獻!
他就冷冷地笑,説,小孩,你忘記了,眼角膜雖然不能活體捐獻,但是,如果你的眼睛失明瞭,眼角膜完好,你就可以捐獻!
他的話,讓我的心驟然冷了起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弄瞎我的眼睛!然後,我就可以將眼角膜捐獻出來,活生生地捐獻出來!
就在他身邊的人要將我拖走的時候,齊朗衝了進來。他看到眼前的一切,看着沙發上那個端坐的男人,微微一愣。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説,你要的,我會給你的。放開藍朵!説完,他拿着酒瓶在桌角震碎,狠狠地戳向了自己的眼睛!
我只看見温熱的血從齊朗的臉上流了下來,我的心也墜到了地面,只覺得整個世界拋棄了自己。
那些人的手鬆了開來。我跌跌撞撞地爬到齊朗面前,不停地撫摸他的臉,他的身體不停地抖動,鮮血沾滿了我的雙手。
我哭着喊他,齊朗。齊朗。
我説,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可是,沒有人肯理我們,他們的心那樣冰冷,眼睜睜看着齊朗的眼睛隨着血的冰冷也萎縮。
那個中年人也流淚了,但是我明白,他不是為了齊朗和我而流淚,而是因為,他女兒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