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跪又淋雨,體力耗盡再加上感冒,風鈴這一病,足足在牀上躺了兩天兩夜。
她意識迷迷糊糊的,只記得每次當她睜開眼睛就會看到雷揚温柔的笑臉,口渴時他會端水過來喂她,餓的時候他會端粥過來喂她,好像無時無刻都在她身邊陪着她似的,讓她安心又擔心。
她真的很沒用,竟然病得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沒有照顧好他,反而讓他來照顧自己,想來就懊惱,尤其連她想上廁所,都是他抱她去的,羞得她一句話也不願意對他説。
真正清醒過來,是在第三天的早晨,腦子不再昏昏沉沉,神智好像也恢復過來,耳邊聽得到鳥叫聲,鼻尖聞得到院子外花的芬芳,風鈴輕輕的起身挪了一下位置,把枕頭拿來當靠墊,就這樣懶洋洋的呆在牀上。
沒看見雷揚,她想去找,又不想去,腦袋恢復運作的結果就是連一些不好的記憶全部都會跟着回來,包括她昏迷前婆婆對雷揚所説的話,一字一句重複的在她腦海裏播放。
終究還是不行吧?
就算羽澤悠這個醫生跟她保證,她絕對是那個可以讓揚的病越來越好的女人,但是,婆婆不會信的,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更不能真的拿揚的命去賭,所以,到最後還是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你醒了?怎麼沒叫我?」雷揚端着餐盤進來,盤於上擱着一杯熱牛奶、一份火腿蛋總彙和一小盤色拉。
風鈴看着他,還是呆在那,沒説話。
把餐盤放好,雷揚在牀邊坐下,伸手拍拍她的小臉。「還沒醒啊?要不要我幫你?」
幫她?什麼意思?幫她清醒嗎?風鈴莫名的睨了他一眼。
雷揚一張俊顏驀地湊了上來,對着她微敵的紅唇就給它親下去……不是淺嘗即止,而是細火慢燒,先親她的嘴舔她柔軟的唇,再用舌尖抵開她的貝齒,更深一層的探入她,與她的舌尖密密糾纏……
「不行,揚,我生病了。」她急慌慌的想退開。
「我不在乎。」一隻大掌由後按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躲,不讓她逃,只能乖乖的承受他的吻。
不可以這樣!
她會傳染給他,他的身子不比一般啊,怎麼可以?
「放開我,揚……」
「不要。」他壓住她的上半身,把她困在枕頭與他的胸膛之間,火熱的吻從她的唇延燒到鎖骨,來到她起伏不定的胸前,温熱的呼息縈繞在一片雪白雙峯間,連帶着也讓這片雪白轉而帶些暈紅的瑰麗,美得動人。
是啊,她的白色睡袍下空無一物,本來只是想讓她睡得比較舒服一點,現在卻讓他好吻又好摸,算是一舉數得。
她沒力氣推開他,只好用拳頭槌他的背,雖然跟被蚊子叮咬的感覺無異,但雷揚還是停止了吻,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瞅着她!
這眼神,很怪,好像有很多的認真,又同時飽含着濃濃的戲譫,感覺就像是一個平日只懂得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突然要跟一個女人認真告白時的那種神情,讓人有點心慌意亂又坐立不安。
「揚,你聽我説……」今天無論如何她得把話説清楚,包括她的決定。
「你先聽我説吧。」雷揚温柔的打斷她,在她的唇邊又啄了一記之後,這才回牀邊的位置上坐好,幽幽地望住她。「其實,我才是那個徹頭徹尾騙了你的人,我根本沒有病,卻因為某種原因一直裝病,到最後害你不得不嫁給我當沖喜新娘。因為我的緣故,打亂了你的生活,你的愛情,你的婚姻,你的一切,這一點我真的很抱歉。」
「什麼?」風鈴呆呆的看着他。「你説你沒有生病?什麼重病將死的傳言都是假的?」
「我很抱歉。」無論是任何人聽見了,都會生氣的,因為一個虛有的事物而去改變別人的人生,怎麼解釋都很難讓人原諒吧?
風鈴咬着唇,淚水瞬間積滿了眼眶。「你的確該道歉,可惡!太可惡了!害我一直擔心自己會害死你……嗚……原來全部都是假的……你這個壞蛋!大壞蛋!你給我過來!」
咦?轉性啦?竟然變得這麼兇?不過,雷揚還是乖乖的朝她靠了過去。
結果咧?剛剛還兇巴巴的母老虎突然一把抱住他,在他懷裏又哭又笑的,鼻涕眼淚全不客氣的抹在他的衣服上。
「你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他低頭凝着她的眼,她伸手搗住他的眼不讓他瞧她。
「究竟是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把我的人生全都打亂的偉大理由究竟是什麼?你裝病很久了吧?連婆婆都騙……我想知道為什麼?」
「因為我要讓大哥雷駱順利的成為日本亞太集團的接班人。」雷揚淡道:「我很小就明白,只有我生重病或死去,這位置才有可能傳給跟母系家族沒血緣關係的大哥身上,所以我只能這麼做。」
「為什麼一定要把亞太集團傳給你大哥呢?」她真的不是很懂。「大哥有沒有當上接班人,對你而言很重要嗎?」重要到他必須長年裝病來成全對方?這太不可思議了。
「是啊,很重要,因為……這是我欠他的。」説到此,雷揚反過來緊緊抱住她,緊得她都快要無法呼吸了。
「揚……」她好擔心,因為,她感受到他身上濃濃的恐懼與悲傷。
她不想問下去了,可是雷揚卻自己主動開了口--「八歲那一年,我跟着爸爸到台灣出差,有一天,爸爸跑去找大哥的母親,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當街吵了起來,我有點害怕的跑開,跑到馬路上,就在我差一點板車撞時,是雷駱的媽媽救了我……我好好的活着,她卻死了……是我害大哥失去母親……」
風鈴震驚得説不出話來,只能緊緊擁抱着雷揚僵直緊繃的身軀。
當時,他才八歲,這樣的打擊對他有多大呢?她無法想象……
「爸爸叫我不要告訴雷駱,媽媽知道了以後也叫我絕對不可以對雷駱説這件事,因為如果大哥知道他母親是因我而死,會更’限破壞他家庭的媽咪和我,媽咪搶走了雷駱的爸爸,我奪走了雷駱媽媽的性命,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恨死我……我不怕他恨啊,可是媽咪説,如果我一定要告訴雷駱,那她就絕對不會讓大哥進我們家的門,因為會養虎為患。我不能讓大哥沒地方住,成了孤兒或流浪兒,絕對不可以,所以,我什麼都不能説……事發的前半年,我每天晚上都作惡夢,夢見大哥的母親為了救我而死的畫面,然後慢慢的變成幾天一次,幾個月一次,幾年一次……連看見大哥的臉都讓我覺得愧疚與難受呵,所以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跟自己説,只要大哥想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他,不能給也要想辦法給,只要在他不傷害我父母親的前提之下,什麼東西我都可以讓出去。
風鈴哭了,因為心疼着雷揚長年所壓抑在骨子裏的悲傷與痛苦。
右誰可以看得出來,這個温柔斯文,與世無爭,常常對着人笑的男人,心裏頭有這麼巨大的哀傷呢?他卻一個人走過這幺多的年頭,什麼苦也不能説。
聽到懷裏再也壓抑不住的輕泣聲,雷揚驀地一愕,伸手抬起她的小臉--「你在哭什麼?」該哭的人是他吧?
她淚眼汪汪的秋着他,見他臉上又是那副温柔迷人的笑容,心,益發的痛了,伸手去撫觸他的臉。
「那不是你的錯,揚。我想大哥的母親在天之靈也會很高興她救了一個這幺温柔善良的孩子。」聞言,雷揚的笑容斂去,唇抿成一直線,眼神落到好遠好遠的地方,漸漸地染上一層又一層的薄霧……這小丫頭,竟能懂得他的苦嗎?
在多年多年以前,他就這麼渴望母親可以這樣擁着他,輕拍着他的背,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孩子。」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因為雷駱的母親救了她的兒子,所以讓她更沒理由不收養雷駱、不對雷駱好,這讓母親痛極,一方面叉怕他把事實説了出去,常常對他耳提面命,警告再警告,讓他沒受到安慰,還扛起更多的自責。
因為揹負着這樣的秘密,讓母親面對大哥雷駱時,總是煩躁,像是愧疚,卻又同時帶着緊張與不安,這讓母親多年來防備大哥的意志非常堅定,就怕自己經營的整個家,某一天會不小心被大哥給毀了。
常常,他懷疑自己還可以承受多少?承受多久?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無窮,只要咬緊牙根撐過去,沒有什麼關是過不了的……只是苦呵,而且恐懼,怕自己身邊的人又會突然因為自己而死去。
他喜歡雷駱的媽媽,雖然他的母親搶走了她的老公,可是她看見他時還是對他很温柔的笑,拿她親手烤的餅乾給他吃,親切的摸摸他的頭……他是這麼的喜歡她呵,她卻為了救他而死。
如果雷駱的媽媽可以從天堂來看他,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風鈴抱着他一樣,温柔的對他説--「孩子,這不是你的錯。」這樣的話來呢?
應該……會吧。
突然,他這麼覺得。
因為,她原是那樣温柔的人呵,所以,一定,也會像這樣温柔的原諒他……薯地,雷揚將臉整個埋進風鈴柔軟的胸前,一滴淚悄然的從眼角滾落,無聲無息。
她什麼都沒再問,只是這樣讓他依偎着她,用她的雙手温柔的環住他。
她知道,有什麼東西不同了……就算他不説,她也知道,因為覺得自己是天地間最孤單的一人,那種感覺,在她不小心得知自己是養女之後也曾有過,覺得被親生父母遺棄是自己的錯,覺得自己生來就沒資格被愛似的。
比他幸運的是,養父母長年無私的愛滋養了她的孤單靈魂,關於這一點,她始終是很感激的。
而揚呢,卻缺少了愛,雖然親生父母都在他身邊,可是他卻活得好孤單好無助,一個人承受着那樣的痛苦,讓她的心好疼好疼。
她真的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麼……那是愛。
有愛,就可以克服一切。她深信着。這也是她所能給他的唯一東西,而她會傾盡所有。
世界好像停止運轉了,就停在兩人親密相擁的這一秒。
就算這個男人可能暫時把她的懷抱當成是母親的,她還是好高興,因為……終究,她成了這男人最親密的女人。
過了好久,她聽見他開口説話了,他説--「我愛你,風鈴,雖然我曾説我一點也沒愛過你,那都是假的,我只是害怕失去。」風鈴笑了,笑到眼睛全眯了起來這樣還不夠,她的心一直在冒泡泡,高興的泡泡,喜悦的泡泡,開心的泡泡……不管是什麼泡泡,每個都直往天際衝去。
「你會原諒我吧?
她眨眨眼,問:「裝病的事嗎?」
「嗯。」
「才不……」
聽到她膽敢拒絕,雷揚從她懷裏仰起一張俊顏一狼狽卻依然帥氣無法擋的俊顏,直勾勾的眸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風鈴被他這一看就整個沒轍,害羞的紅了臉,在他還沒眯眼裝兇前,就趕緊舉雙手投降--「除非你也原諒我騙你的事,那我就原諒你!」對於這件事,她一直是耿耿於懷。
雷揚挑挑眉。「這是在跟我談條件嗎?」不知道之前是誰跪着苦苦哀求不要離開他的?
她看着他,眼眶紅了。
他看着她那張快哭出來的臉,心跟着軟了。
「好,知道了。」跟她拿翹為哪樁?最終只是為難了自己,何必呢?
再説,她愛極了他,他也不能不愛她了,誰還有功夫去計較那種小事。
風鈴破涕為笑,一雙眼卻在下一秒染上憂愁。
「可是婆婆……」
「我會搞定這件事,放心吧。」
半個月後--
雷揚找上當初説要衝喜的那個命理師,告訴他他根本沒有生病,所以他的術理不僅有問題,而且還有斂財之嫌,説要提出訴訟,連律師都帶上了,嚇得該名命理師跪地求饒,雷揚遂要他替他辦好這件事,親自上門告訴隆田雅子——風鈴的面相骨相乃天之異數,不只旺夫,還讓雷二少爺自此改了黴運……
天才醫生羽澤悠也親赴隆田家以性命擔保,拿出所有可以拿得出來的醫學證據來證明,如今雷揚的身體已經大半痊癒,假以時日,應該可以「生龍活虎」,實在是「不可思議」……
再加上,這個兒子有了老婆就不要娘,胳臂整個往外彎,隆田雅子自然信了這些命理師和醫生的話,就當風鈴這媳婦才真是她家雷揚的真命天女。
尤其,當某一天,風鈴懷有身孕的消息傳到了日本……
「天啊,這是真的嗎?」隆田雅子驚呼出聲,忙不迭用手掩住嘴,卻依然掩飾不了她滿臉的喜悦。
「當然是真的,媽咪。」雷揚微笑的對着話筒説,懷裏,則抱着因為懷孕而顯得懶洋洋的老婆。
「老天爺終於開眼了……」隆田雅子哽咽着。「我們隆田家這一脈終究還是有後了……」
「是啊,隆田家終於有後了,媽咪,我和風鈴決定我們的孩子要冠隆田的姓氏,你覺得如何?」
「這……是真的嗎?」隆田雅子驚詫得説不出話來,一股酸意梗在胸口上,感動不已。
她從來沒想過,當兒子的會幫她想得這麼遠,因為她知道,沒有兒子一直是她父親最大的遺憾可是,當初她和雷揚的父親只生了他這麼一個兒子,若要讓雷揚冠隆田的姓,雷明遠就真的叫入贅了,所以她沒敢提,也認為這麼做不妥,沒想到……雷揚幫她這個當媽的想得如此周全。
「爸爸不知道會不會反對?」
「我會跟他提提看的……不管如何,兒子,謝謝你。」
「媽咪,真要謝,就謝謝你媳婦吧,這主意是風鈴想的,也不知道她的腦袋瓜裏怎麼可以想得這麼多……」雷揚輕笑,和母親又説了一陣子的話,這才把話筒掛上。
一雙纖白細指卻暮地朝他臉上襲來--「你這不孝兒!又在説謊話哄你媽了!我的腦袋再怎麼會轉,也不會想到要把自己小孩冠上婆婆的姓啊!明明是你這人深謀遠慮,細心貼心又有孝心,才會把腦筋轉到這上頭,幹什麼把功勞歸給我?」她嘟起小嘴,不太想承受這根本不屬於她的功勞。
「傻丫頭,這樣媽咪就會愛你疼你一輩子的。」他希望母親愛她,就像他愛她一樣那麼多,不然,至少要有一半愛。
那又怎樣?風鈴還是不喜歡那種欺騙人的感覺。
她雖然在乎婆婆喜不喜歡她,但卻並不是那麼的在乎啊。
「還有,她也會愛我們的小孩一輩子,感念着你的存在,也感念着你對隆田家的恩惠,從今而後,你在我家的地位將會屹立不搖,就算我不在了,也沒人趕得走你--」
一隻手急慌慌的伸過來堵住他的嘴,風鈴有點生氣的瞪着他。「誰要聽你這些話了?不準説!再説這樣的話,就算沒人趕我走,我也要離家出走!」
好大的火氣呵……果真懷了孕的女人,脾氣就不好了。
不過,她生氣的樣子好可愛,怎麼看,都還是像當初一樣順他的眼……
「知道了,老婆。」他抓住她小手的掌心,親吻了一下。「不過。如果哪一天真要離家出走的話,記得要帶着我。」
「我為什麼要?」
「因為,我沒有你不行啊,沒有你的愛,天知道我可以再活多久?」
又在説胡話了,好像裝病裝上癮,這樣的話從他口裏説出來就是那般自然而然似的,撒賴又霸道,裝無辜又裝可憐,可是她知道他是在説他有多愛她。
好愛好愛,愛到沒她不行。
害她,走路的時候屁股都會忍不住翹起來……因為,她真的真的好幸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