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這麼笨,總有一天,也會被鴨子打倒,然後被鴨子氣暈的。
“有狐嗎?”
明夷有狐聽着電話那邊清水雅然的聲音帶着一點遠如幽冥的疲倦,就知道有狸一定出事了,“她怎麼樣了?”
“比我們想像的好一點,她睡了十個小時,起來之後還會説話,會認字,只不過——她聽不懂我説的話。”
“她聽不懂你説的話,什麼意思?”明夷有狐忍着焦慮沒有大叫起來。
“我不知道,我每説一句話,她就告訴我聽不懂,她好像只會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別人告訴她的——她不能理解。”
“那是出了什麼問題?”明夷有狐忍不住“嘭”的一聲拍了一下桌子,“醫生呢?醫生怎麼説?”
“醫生説——她失去了和別人交流的能力,她不能理解外界世界的各種刺激,必須要有人整天陪着她,否則她很容易出事。醫生説他們已經開始研究是什麼藥物造成這樣的後果,他們會開始配製相應的藥物,但是她的情況也許不會改善,最多不會再變得更壞。”
“那——那羣混蛋醫生就沒有更好一點的建議麼?有狸就會一直這樣下去?救不了?”
“不要再罵人了,他們已經被我嚇得不輕,你再發威,他們恐怕都要進神經病院去了。”清水雅然居然在那邊輕笑。
“你居然還笑?”明夷有狐倒抽一口氣,“你不會也跟着她瘋了吧?”
“我沒瘋,我只是——不挑剔而已——只要是她,還是她,我就不會怨天。”清水雅然在電話那邊閉上眼睛,“反正——一直都是我不好,她如果可以怨的話,應該怨我。”
“可是她——”
清水雅然打斷他的話:“你如果要怨的話,也可以怨我。”説完了,他就掛了電話。
※※※
她在看鴨子,不吃也歪着頭看她,一個人一隻鴨子已經對看了很久了,有狸笑得很開心,可能她覺得不吃的表情很好玩。
清水雅然慢慢地在旁邊削着水果,看着她,“有狸,吃水果了。”他輕聲説。
明夷有狸轉過頭來,看了他一下,有點怯,卻也是笑顏燦爛的,她好抱歉地搖搖頭,不知道他在説什麼。
“吃——水果——”清水雅然用水果籤紮了一個削成鴨子的蘋果,慢慢送到她嘴裏。
她咬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再咬了一下,笑了,“甜。”
“很甜就多吃一點。”清水雅然知道他在自言自語,但是他依然説話,把沙拉盆子放在有狸面前,把水果籤遞給她。
不吃探過頭來,在沙拉盆旁邊探頭探腦,有着不軌的企圖。
清水雅然用水果刀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一下,發出“當”的一聲巨響,明夷有狸聽見了,好奇地轉過頭來,清水雅然無聲無息不知不覺地抱走了不吃。“你慢慢吃,我走開一下。”
明夷有狸就像聽見巨響一樣好奇地看着他,握着水果籤,她看着沙拉盆裏面各色漂亮的花朵和小動物,就像孩子看見玩具一樣目不轉睛。
他把不吃抱到廚房關了起來,轉身回來,看見有狸很好奇地把一個個鴨子兔子企鵝和貓從沙拉盆裏拿出來放在地上,圍成一圈那樣玩着。
看着她興致盎然地看着那些水果,清水雅然沒有一刻如此的無力,難道——難道真的,讓她永遠是這樣?
“有狸!”明夷有狐很快趕了過來,進了清水園,看見的就是有狸坐在地上很認真地玩小貓小鴨,而清水雅然倚着廚房的門框,默默地看着。
“清水。”他向清水雅然走過去,不知道該説什麼,心裏壓着一口氣,狠狠地捶了一下門框。
“7x的事情怎麼樣了?”清水雅然的目光移向地面,慢慢地問。
“差不多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個月底國際刑警就會搗毀7x所有殘餘的組織點。”明夷有狐疲倦地道,“累死我了,如果這一次不成功,有狸的犧牲就完全是白費的!”他的聲音突然硬嚥了,“如果這一次成功了,她就會是偉大的——偉大的——”他喃喃説着“偉大的”三個字,語氣裏卻全部都是痛苦和自責,“該死!我為什麼不能自私一點?我為什麼要讓她這樣的偉大?”
“不要説了!”清水雅然伸出指尖緊緊地按着額角,“你——幫我——幫我拿鎮定劑來,我頭痛得很。”他本就比誰都自責,明夷有狐這麼一説,只不過讓他心裏的痛苦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明夷有狐變色,“你沒事吧?我可不想一下子照顧兩個。”
“沒事,不會死的。”清水雅然諷刺地微笑,接過明夷有孤遞過來的紅酒和鎮定劑,一口氣喝了下去。“你自己要小心,最近7x一定會有所行動,你是他們的第一目標,小心了,不要讓我一個人擔心兩個人。”
明夷有狐捶了他一拳,“誰讓誰擔心?你自己也要小心,我到處説你們死了,但是7x信不信,只有天知道,如果他們不笨的話,清水園遲早是要被發現的,你不僅要保護你自己,還要保護有狸,不要讓我在外面一個人擔心兩個人才是!”
清水雅然笑笑,只是慢慢地道:“你放心,如果有狸出了事,想必——我已經先死了。”
明夷有狐拍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
※※※
“首先,把雞蛋打開,把蛋清放在一個碗裏,把蛋黃放在一個碗裏,像這樣——”清水雅然在教明夷有狸做蛋糕。“做一個蛋糕,大概要七到八個雞蛋。”
明夷有狸機械地敲開一個雞蛋,把蛋清放在一個碗裏。把蛋黃放在一個碗裏——這已經是清水雅然努力很多天的結果,剛剛開始的時候,她一直都不懂什麼叫做“把雞蛋打開”。
“你己經打了八個蛋了,不需要那麼多。”清水雅然用帶着白手套的右手蓋在有狸的碗上。“你看,一個,兩個,三個……”他拉着明夷有狸的手,一個一個地數着蛋黃,“一共八個,對不對?”
明夷有狸慢慢地聽懂他説的話——只要他有耐心重複十遍二十遍,她最終都是會聽懂的,並且——只要她懂了,她就不笨,她會做事,而不是傻瓜。
她只是反應很慢,非常慢。發現這一點,讓清水雅然非常欣慰。
她最終會好的,只要他有耐心和時間,她就一定會好的。
“八個。”明夷有狸笑了。
“然後,把低筋麪粉打成麪糊……”清水雅然慢慢地教她,也許等到她把麪糊打好,雞蛋已經不能用了,但是,他答應過她,在她變成白痴之後,一定要重新教她做蛋糕,教她做菜——
所以無論多麼困難,他都會拉着她的手,慢慢地,一遍兩遍三遍,慢慢地教給她,無論過程是多麼單調,多麼令人疲倦。
“麪糊。”她就像鸚鵡學舌,很快樂地跟着他説話。
“然後把麪糊和蛋黃混在一起,像這樣。”清水雅然慢慢地把蛋黃和麪糊混在一起。
“這樣。”明夷有狸像在玩一個好玩的遊戲,笑得好開心。
他停了下來,“為什麼學我?”
“學我。”明夷有狸笑嘻嘻地説。
他重複一遍:“為什麼學我?”
“學我。”她依然笑嘻嘻。
……直到他重複了三十五遍,明夷有狸的眼睛才亮了一下,“喜歡。”
清水雅然用手指點在她額頭,輕輕地把她的下頜抬了起來,“喜歡我?”
“喜歡。”明夷有狸笑,頓了一頓,想了很久才補了一句,“很好很好——”
她——居然還記得——
清水雅然心裏微微一震,眼裏微微一熱,雅然是很好很好的人,她——依然記得嗎?眼眶裏的熱水徘徊不去,直到有一隻手指,輕輕地觸摸着他的眼睫。
睜開眼睛,見她很驚訝地舉起手指,“水。”她好奇地看着清水雅然的眼睛,然後看着自己沾着一點水痕的手指。
“我好不容易忍住眼淚,你又把我弄哭,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直哭一直哭,只會讓你和我——更加不愉快,我不想留下很壞很壞的印象——”
是你——這一次是你讓我——流出了這麼多年,從未流過的——眼淚。
四目凝視,明夷有狸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眼睛,笑意盎然。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會覺得,這是一對幸福的情侶,就連凝視都有着這樣快樂的心情,這樣好看的笑容。但其實,什麼都不是,她只不過為了清水雅然的眼淚而感到——好奇而已。
濃郁的悲哀,在清水雅然嘴角,靜靜地擴散,擴散成一抹自嘲,如鬼怪般的譏諷。
正在這個時候,清水園的報警系統“叮咚”一聲,遠遠地一連串低幽的鈴聲傳來過來。
有人侵入了清水園!
清水雅然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像霧法沙一樣露出神秘而狡黠的微笑,慢慢地,伸手整理了一下明夷有狸的頭髮,柔聲説:“你和霧法沙在這裏等我,我沒有回來之前,你繼續——把雞蛋打開,好不好?”他把一個雞蛋放在明夷有狸手裏,然後拿過一籃子雞蛋放在她手邊,讓她一個一個慢慢地敲。“把它全部敲完,我就回來。”
明夷有狸握住雞蛋,認真地在碗邊一敲,把蛋清和蛋黃放在兩邊,然後拿起另外一個,繼續敲……
而不知什麼時候,清水雅然已經從廚房出去,並且把廚房的窗户和門都鎖了。
※※※
踩水的聲音由遠而近,雖然侵入的人極力不想發出任何聲音,但是清水園的設計本就是沒有踩水不可能進來,所以就算是再小心也必然會發出水聲,除非,你是什麼武林高手真的會乘萍渡水,一葦渡江什麼的。
“江先生,好久不見了。”清水雅然站在清水園主樓替月樓的台階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乘着夜色潛進來的數十位黑衣人,語氣很平和地説。
走在最後的一位黑衣人停了一下,居然笑了。“雅然少爺果然有本事,居然連我都查了出來。”説話的人,就是當日開車截住清水雅然,要求他做7x主席的兩個人之一。
“要查出江鶴唳先生並不難,畢竟你給了我這麼大的一個機會,洞悉7x的事務,要知道7x裏手段與頭腦兼有的角色並不多。7x的執行副主席,江鶴唳先生,你半夜三更帶人私闖民宅,好大的興致。”清水雅然連譏帶諷,臉上卻依然帶着最優雅尊貴的微笑。
江鶴唳搖了搖頭,“雅然少爺,你真是一個少見的狠角色,為了贏,你連你最心愛的女人也可以放棄,7x這次賭輸,只不過是輸在,我們以為你真的會很愛那個女孩。”他遺憾地搖頭,“可惜你沒有,你看着她變成白痴,卻不願意出手救她。”他踏前一步,“你可以救她的,只不過,”江鶴咬一字一句地道,“你為了你的虛榮和名聲,你不肯救她!”
清水雅然笑了笑,柔聲道:“清水雅然的卑鄙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要做清水雅然的女人,首先,要接受他的殘忍。”他頓了一頓,慢吞吞地道,“非同尋常的殘忍。”
“你現在也還是可以救她,”江鶴唳用兩根手指夾起一個小小的藥片,“看見了嗎?只要你幫助7x做一件事,它就是你的,而裏面那個女孩,也就會完完整整,神志清楚地屬於你。”
清水雅然微笑,很好看的微笑,“江先生,你不覺得,現在還利用裏面的那個女孩來和我談條件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嗎?如果我在乎她,在她還沒有變成白痴之前就已經聽你的了,何必到現在來幫你做任何事?”他優雅地用他漂亮的手指劃亮一根火柴,在黝黑的夜裏,那火柴的光暈分外的清晰,照着清水雅然的微笑,如天使般漂亮,卻是魔鬼般的殘忍狠毒。
火柴的光影影綽綽映着幾個黑衣人的臉,他們都蒙着面罩,身上的衣服閃着光,應該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緊緊地貼在身上,利於行動。
“你如果不在乎她,就不會把她收在清水園,每天和你在一起,是不是?”江鶴唳微笑,他遺憾地道,“我不得不和你談裏面的那個女孩,那是7x惟一的籌碼。”
清水雅然不置可否地微笑,“我不認為你有任何籌碼。”
“我有,因為你的確在乎她。”江鶴唳一字一句蠱惑般地道,“我非常肯定,無論你現在如何狡辯,”他微微一笑,“我很明白少男少女的感情,無論你現在如何狡辯,你是愛她的。”
清水雅然燒完了一根火柴,非常小心地吹熄最後的一點火焰,然後慢慢地劃亮另外一根。“我是不是愛她,和我是不是在乎她,以及我是不是會為她做事,那都是兩回事。”他柔聲道,“我可以很愛她,卻不為她做任何事,你懂嗎?”
“你會的,你不要強迫自己説違心的話、做違心的事,你會後悔的。”江鶴唳也心平氣和地説。
清水雅然很奇異地看了他一眼,“我後不後悔,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他頓了一頓,慢吞吞地説,“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你把握不住,別怪我要逐客了。”説着,輕輕放開手裏快要燃燒到盡頭的火柴,“嗒”的一聲輕響,火柴掉入了水中。
突然之間,水面上“呼”的一聲一亮,一片火海,黑衣人駭然,“油!”
“水上有油!”
踩在水裏的黑衣人都不可避免地引火上身,駭然地在水裏跳着,拍着,驚呼和怪叫之聲不絕於耳,他們身上緊貼的衣服燃燒起來,比什麼都令人恐懼。
江鶴唳站得比較遠,僥倖逃過一劫,縱然他老謀深算也不禁變色,“清水雅然你——”
清水雅然站在台階上,那一剎那他就像個嗜血微笑的惡魔,“我已經警告過一次,我點完了一根火柴,給了你們光,但是你們並沒有看出危險——這是做殺手的缺點,第二次,我不會再給機會。”他對着江鶴唳笑了笑,“滾進水裏吧,否則,都會重傷的。”
不必他説,那數十個殺手也都紛紛在不足二十公分的清水裏滾來滾去,希望熄滅身上的火。
突然之間,江鶴唳感覺到了腳邊有什麼東西在動,滑來滑去,藉着火焰的光低頭一看,是魚!一條條莫約三十釐米長的紅色的魚!這是——他臉色大變,“快走!水虎魚!快走快走!今夜收隊!快走!”
清水雅然遠遠地對着他微笑,悠悠地道:“水虎魚——又叫——食人魚——大家小心了,這些魚我剛剛從南美買回來,剛剛放了出來,它們可能太餓了——你們知道,我——向不喜歡血腥,我喜歡蔬菜,所以一直沒給它們食物。”
水上有火,水下有魚!
“啊——”黑衣人駭然驚叫,一個個“撲通撲通”盡力往前跑,只希望逃離清水園裏的噩夢,別無所求!他們這一輩子可能都沒有跑得這樣快過——他們身上都有被火燒傷的傷口,而食人魚只要聞到鮮血的味道,就會緊追不捨直到把血肉啃食成白骨!這一點常識,黑衣人還是有的。此刻只在逃命,完全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了!
“一路走好。”清水雅然哺哺地自言自語,看着遠處帶着幾點火星的人影,和遠去的踩水聲,那神態卻不像是輕鬆,而是若有所思,等待着什麼。
“嘀嘟——”遠遠地,救火車的聲音傳來,清水雅然露出滿意的微笑,靜靜地站在已然黑暗的替月樓的台階上,聽着一切順從着他的計劃發展。
“什麼人?”救火車的火警發現了從清水園狼狽逃出的7x殺手羣,“怎麼穿成這樣?”
無人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們這一羣,先到醫院去治傷,然後到警察局去做筆錄,三更半夜,從清水先生的家裏跑出來,穿成這樣又放火,肯定不是什麼好人!”救火車的領隊抬頭看看,剛才清水園的通天大火已經熄滅,清水園這樣的地方一般人是不可以輕易進入,既然火已經熄了那就不必再進去救火,倒是跑出來的這一大羣人非常可疑。
清水雅然聽着,黑暗中,那樣優雅的微笑,透露着那樣濃郁的——魔鬼的氣息——殺人,而不見血的。
※※※
在樓前的台階上站了許久,清水雅然才回到廚房,打開廚房的門鎖,看見明夷有狸依然乖乖地在敲雞蛋,已經敲了一大碗蛋清和一大碗蛋黃。
“辛苦你了,這樣就夠了。”清水雅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我們做蛋清麪包和蛋黃派——”他的話還沒有説完,明夷有狸無聲無息地拿起案板上的菜刀,一刀向他砍了過來!
清水雅然吃了一驚,“有狸!”他閃過那一刀,眼角餘光一掃,看見廚房窗户的鎖上有一個槍眼!他恍然,是7x一個殘餘的殺手打開了窗鎖,控制了有狸!而這個人,顯然就是給有狸下催眠術的人!他發現了這一點,非但沒有驚恐,反而興奮!如果抓得到這個人,也許,對於明夷有狸來説,是一個轉機!
“咄”的一聲,那菜刀砍在了廚房的木門上,一時拔不出來,清水雅然微笑,對着使勁拔刀的明夷有狸後頸一擊,使她昏迷,然後對着靜悄悄的浴室和房間深處道:“出來吧,這樣躲着沒什麼意思,出來,或許我們可以談談。”
房間深處傳來一個聲音,那是那天乘車攔截他的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雅然少爺的手段我已經領教過了,我確實有些害怕,我們就這樣談談。”
“你對她做了什麼手腳?”清水雅然慢慢地把明夷有狸移到椅子上坐着,柔聲問。
“沒有什麼手腳,反正雅然少爺也不在乎,不是嗎?”裏面的人冷笑。
清水雅然拿起電話,慢慢地撥號碼,“你可以不説,我不會逼你。”
“放下電話!”房間裏面的人“砰”的開了一槍,“你再拿着它,我立刻殺了你!”
那示警的一槍打在清水雅然臉頰左側的牆壁上,他面不改色,微笑,“如果你要殺我,進門的那一刻就可以殺我,任何時候都可以開槍,不必等到我拿着電話,是不是?”他不但撥完了電話,而且還對着電話輕聲説了幾句才放下,然後又對着房間深處譏諷地一笑。“我如果相信你會殺我,我就不是人,是豬。”
房間裏的人顯然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呆了,不知道要怎麼接口。
“是不是?殺了我,有誰可以解決明夷有狐給你們製造的麻煩?雖然毀掉7x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但是——別人——沒有我的才幹和能力,對不對?誰也救不了7x,除了我——”清水雅然似笑非笑,“如果我要解決這件事,那當真是非常容易,明夷有狐他是如此相信我,只要我願意的話,我任何時候都可以解決他,甚至——要他死。”他把手裏的火柴盒慢慢地放到廚房架子上,“而且,我又一向有出賣最親近的人的習慣,出賣明夷東方,犧牲明夷有狸,那都是我最親近的人,只要我願意的話,7x隨時都可以死中復活,只要我願意的話——”
“你既然這麼清楚,我就不多説廢話,只要你願意,你讓明夷有狐收手,我就讓那丫頭從一個白痴變成一個正常人。”
“你用——什麼方法控制了她?單單只是催眠嗎?”清水雅然若有所思。
房間深處的人冷笑,“當然不只是催眠,還有一些奇異的藥品,致人迷幻……”他突然醒悟過來,“你在套我的話?雅然少爺,你不必枉費心機了,我不會告訴你具體是什麼藥品,也不可能告訴你要怎麼救她!”
“致人——迷幻——”清水雅然繼續若有所思,突然微笑,“是迷幻植物嗎?例如——美牛肝菌,或者花褶傘菌?”他説到“美牛肝菌和花褶傘菌”,房屋深處傳出一聲似哭似笑的怒吼,“砰”的一聲,一枚子彈毫釐之差打在清水雅然的肩頭。
清水雅然一腳把廚房的飯桌踢了出去,迅速抱住明夷有狸,在地上一滾,他知道他自己猜中了,這一下,7x失去了所有的籌碼,就必然要殺他泄憤!
“清水雅然你實在太聰明瞭,聰明的人,一般是活不長久的。”一個黑衣人持槍從房間深處走出來,冷冷地對着把明夷有狸藏在洗碗池後面的清水雅然,“我必須為7x殺了你!”
清水雅然眼角略略一斜,看見了一個東西,讓他目中閃爍了一下笑意,“你要殺的話,手腳快一點,否則我是會叫救命的。”
“清水雅然也會喊救命嗎?”黑衣人冷冷地嘲笑,“你是一個魔鬼!魔鬼也會害怕?”
清水雅然慢慢地退了一步,靠在廚房的案板台上,那裏有他做了一半的蔬菜沙拉,他反手扣住那個沙拉盆,不動聲色,“清水雅然也是人,怎麼?不可以叫救命?”
黑衣人用槍指着他,一字一頓:“我不再聽你任何話,以免你詭計多端,我現在立刻就一槍打死你,我要看看,死了的清水雅然是不是真的——會變成魔鬼——”
就在這個時候,清水雅然向東一指,“你終於來了。”
黑衣人一呆,忍不住往那邊看了一眼,突然眼前一花,一盆濕淋淋,粘乎乎的蔬菜沙拉扣在頭上,一時間眼前一塌糊塗,什麼也看不見,他吃了一驚,迅速一抹臉,“清水雅然,你居然連這種手段也使得出來,可見你氣數已盡,活不了多久了!”
清水雅然拿起一塊餐巾布擦了擦手,微笑地看着一頭蔬菜沙拉的黑衣人。
“格拉”黑衣人本在説到“魔鬼”的時候就要扣槍,被這麼一打攪,呆了一陣,反應也不算太慢,扣動了扳機!但就在他要瞄準發射的時候,突然“啪拉啪啦”一陣怪響,有個笨重的東西飛到了他的頭上,又踩又啄,兩個翅膀死命地拍打着黑衣人的臉!
“砰砰砰砰”一連四響,打得是又狠有準,不過全部打中了廚房的吊燈,支持吊燈的金屬鏈子斷裂,整個吊燈從天花板掉了下來,“哐”一聲砸在黑衣人頭上,玻璃四碎,割得黑衣人滿臉鮮血,砸得他眼冒金星,整個人軟到在地上。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清水雅然忍不住微笑,他確實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果,這一次打倒黑衣人的不是他,不是警察,而是——鴨子不吃!他把蔬菜沙拉扣在黑衣人頭上,的確是想引得不吃來啄食,擾亂視線,讓他有機會挽回劣勢,卻不知道根本不需要他出手,不吃一個人,不,一隻鴨子就解決了這個7x最得力的首席殺手!
不吃看見黑衣人頭上的沙拉沾染鮮血,顯然非常不滿,從黑衣人頭上飛下來,“嘎嘎嘎——”歪着頭看着清水雅然,似乎在抗議,它沒有吃到最心愛的食物!
清水雅然眼角向案板上的菜刀瞄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不吃。
不吃縮縮脖子,倒退兩步,不寒而慄,小眼睛看了案板上會發出寒光的東西一眼,搖搖擺擺地從廚房裏縮了出去。
清水雅然接過黑衣人手裏的槍,拍拍他的頭要他清醒一點,等到黑衣人目光微略明亮一些,他柔聲道:“我保證,剛才的事情只是意外,不會再發生了,真是很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好不容易才聽懂了清水雅然在説什麼,黑衣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發狠:“貓哭——耗子——假慈悲——”
“瞄嗚——”膽小如鼠的霧法沙這個時候才敢從牀底下出來,在廚房門口探頭。
黑衣人眼睛登時睜得巨大,“這裏不僅有鴨子,還有貓?”
清水雅然笑得好抱歉,“是啊,”他向霧法沙眨眨眼睛,“霧法沙,過來看看這位——這位——叔叔——”
叔叔?黑衣人就像見了鬼一樣死死瞪着清水雅然,他堂堂7x首席殺手,居然在清水雅然嘴裏變成了一隻貓的“叔叔”?突然之間,眼前異光一閃,身上一重,那隻叫他“叔叔”的東西已經踩到了他身上,正用着一雙出奇詭異的貓眼看着他,那距離是如此之近,近得令人毛骨驚然。
他一個大男人,居然讓一隻貓用這樣的眼光看着。過了一會兒,一個鴨頭湊了過來,在他額頭上啄了一下——那是少許沒有沾染鮮血的蔬菜沙拉——黑衣人虎落平陽被鴨欺,急怒攻心,居然氣昏了。
清水雅然一直用槍對着黑衣人的額角,見狀慢慢收手,優雅地看了霧法沙一眼,再看了不吃一眼,“第一次覺得,有你們兩個,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
等明夷有狐帶着大批警察衝進清水園。明夷有狐“身先士卒”地衝進廚房,只看見清水雅然穿着圍裙,拿着一塊抹布在擦廚房的傢俱,滿屋子是餅乾的香氣,霧法沙打了一個飽嗝,貓碗裏乾乾淨淨,只剩下霧法沙的嘴角有少許餅乾屑,它正在心滿意足地舔着。
另外一邊就沒有霧法沙這樣“文明”,不吃對着一大盆蔬菜沙拉吃得“杯盤狼藉”,對明夷有狐的到來“視若無睹”。
明夷有狐看呆了,“清水,你不是説有人侵入清水園?怎麼——是你在大清潔,這兩個東西在吃飯?入侵者在哪裏?不會是你耍我玩吧?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清水雅然正在擦洗碗機,他仔細地擦着不鏽鋼的櫃門,然後才對着浴室指了指。
不等明夷有狐過去,兩個警察衝過去,用槍對着裏面的人,“不許動!把手舉起來!”然後才看見裏面的人惡狠狠地瞪着警察,被綁得紮紮實實,他身上的兩柄手槍,都被插在他背後的衣領裏,樣子狼狽到了極點,怎麼還能“舉起手來”?
明夷有狐大喜,“清水,你真了不起,這個傢伙你都能制服?他媽的,你都快成仙了!”頓了一頓,他覺得有些奇怪,“他是你綁的?”按照清水雅然的潔僻,要他親自動手把這個人綁起來,實在有一定的難度。
清水雅然停下手,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啊,現在的電話業務的確挺發達。”
明夷有狐莫名其妙,“你不會傻掉了吧?我在問你,這個人是你抓到的,你綁起來的?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這麼不怕髒了?”
“我打了個電話,買了一台大型打包機。”清水雅然打斷他的話,然後眨了眨眼睛。“那個打包機就在客廳裏,你可以去看看,我想——就算把你塞進去,都可以打成那樣出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明夷有狐一眼,然後又看了黑衣人一眼。
“該死的!你居然消遣我?”明夷有狐這才明白他買了台打包機來綁人,卻繞了這麼一個大彎才説,捶了他一拳。“你是越來越狡維,越來越過分了!”
清水雅然擦完了洗碗機,把抹布丟到垃圾桶,“誰叫你來得這麼慢?真的等到你來,我看,我是等着你來收屍,不是來救命了。”
“我來得還慢?你知不知道從國際刑警分部飛車到這裏需要多少時間——”明夷有狐哇哇直叫。
“停!”清水雅然打了一個停止的手勢止住這種毫無意義的爭吵。“你叫警察,把那個人拖走,我不想看見這麼多人在我剛洗的地板上踩來踩去。”
明夷有狐哼了一聲,過去對警察的領隊説了幾句,才神秘兮兮地過來問他:“到底是誰打倒了這個傢伙?據我調查,這個傢伙可是7x首席殺手,你不要騙我説你有這麼大的本事。”
清水雅然敲敲他的頭,“像你這麼笨,總有一天,也會被鴨子打倒,然後被鴨子氣暈的。”他嘆息。
“啊?”明夷有狐莫名其妙,“我問你誰打到了7x的首席殺手,你説什麼鴨子?”
但是清水雅然不理他,徑自去拖地板。
“你説什麼鴨子啊?”明夷有狐不死心,追過去問。
他從左邊追過來,清水雅然轉到右邊去拖地;他從右邊繞過來,清水雅然轉到左邊去拖地。
等到明夷有狐問到第三十遍的時候,清水雅然才有反應,他説:“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剛剛拖完的地板上踩來踩去?”
明夷有狐愕然,泄氣,嘆息,不甘,不平,但是——他更加深刻地認識到,清水雅然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想解釋的事情,你就算把他倒過來顛簸三十次,他也不會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