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嫁給你!”
沿路上她一直尖叫、怒罵、大嚷,不斷重複她的拒絕,車窗都快被她的高分貝震破了。
她真會叫的!寰宇簡直對她歎為觀止。沒有任何人——女人也一樣——可以足足尖叫二十分鐘,嗓門依然沒有變啞的跡象。
“她以前在美國念大學的時候,副修聲樂。”表姊小聲替她解釋。
“噢!”他懂了。“原來如此!”
“我不要嫁給暴露狂!”她繼續尖叫。
直到他把表姊送到安全的住所,甚至直到他載着她回到賀家大宅,她仍然叫個不停。
“三先生,那是什麼聲音?”陳管家被她的聲音驚動,連睡袍都來不及穿上便跑出來瞧瞧。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賀家地盤上撒野?
“沒事,你回去睡吧!”他不想太早讓任何人知道,那個氣呼呼、跳蹦蹦的潑婦是他未來五年的妻子。
“我不要嫁給你!”她第一千次聲明着。
“你沒有選擇。”我也沒有。他暗暗加了一句。
“才怪!”叫她嫁給一個色情狂,她寧可死。“我要見賀大哥。”
“請便!”
她風也似的刮向二樓。
寰宇暗暗祈禱,最好她能順利地説服大哥娶她。一旦擺脱這個大麻煩,他打算跑到世界最偏遠的角落躲上三、五十年,直到全台灣沒人記得賀寰宇這號人物,不會把麻煩送到他跟前來。
諳霓逐一席捲過書房、卧房、客房,甚至不死心地翻箱倒櫃,可惜沒人就是沒人,她再怎麼翻也翻不出來。
再度刮回樓下客廳時,滿腔忿恨難平的怒火稍微克抑下來。
她決定表現出理智的一面,好好和他談一談。
“大哥他們不在!”
要命!她堅持每句話全用吼的嗎?他懷疑自己和她相處五年之後,耳朵依然能維持正常的功能。
“狄小姐,我們之間的距離大約有幾公尺?”
“五公尺呀!幹麼?”以抽象的距離而言,他們之間相隔了十萬八千里。
“是啦!所以我聽得見你説話,而且聽得非常清楚,你不用大吼大叫。”他可是好心替她的聲帶着想。學聲樂的人不是最注重喉嚨的保養嗎?
她氣得渾身發抖。
狄諳霓,別和他計較,大人不記小人過,而他絕對是名副其實的“小人”,任何人也無法反對這個事實。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硬生生壓下滿心的煩躁。“我剛才説,他們不在。”
“我剛才也説,我聽見了。”他用標準的嘴形重複一次。“請讀我的唇,我、聽、見、了。”
一個巨形抱枕撞向他俊美挺直的鼻樑。
“你謀殺親夫呀?”可惡!他向來最愛惜自己的鼻子,連整容專家都做不出來如此自然完美的鼻形,她居然想毀了他的驕傲。“不在就不在,你生氣什麼?”
“生氣?誰告訴你我在生氣?”
他低頭躲開另外兩個凌空飛來的抱枕,和精裝本的金剛經。書本從他的頭頂飛過去,正好砸中端着茶盤走進客廳的陳管家。她的受害人慘叫一聲。
狄諳霓終究毀了某人的鼻子!他極端慶幸那個人並非自己。
“好好好,你沒有生氣。”為了阻止她造成更嚴重的傷亡,他趕緊安撫她。
“你只是很……很……很不悦。”
她奔過去查看陳管家的傷勢,順便索討一樣東西。“對不起,陳先生。請問你知道菜刀放在哪裏嗎?”
“唔,知——”他捂住開始沁出鮮血的鼻子,含含糊糊地回答。
“麻煩你替我拿一把過來,好嗎?”
“為什——”
“因為我想砍那個暴露狂一刀。”她漾出甜蜜蜜的笑容。
陳管家驚駭欲絕地瞄向三少爺。
“拿給她。”寰宇決定當個有求必應的主人。“記得先撥一一九叫救護車。”
陳管家認為自己還是翹頭為妙,把戰場讓給兩個神智不太清楚的瘋子。
“少貧嘴,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好好談一談?”她折回他對面坐下。
瞧瞧她,簡直做賊的喊捉賊!
“想。”
“很好!”她滿意地點點頭。“我是認真的,無論老爸從前和賀伯伯有什麼約定,我都不想嫁給你。”
太棒了!“反正我也不想娶你。”
她驚喘一聲。“你怎麼可以説出這種話?”這男人真是太惡劣了!全身上下找不出半根好骨頭。
“為什麼不可以?”這可奇了,她聽見他的真心話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呀!
“你居然告訴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你不想娶她?”這種話太傷人了!諳霓用力控訴他的罪狀。“你知不知道我的自尊心被你傷害了?”
他為之氣結。她怎麼不替他想想?有自尊心的人可不只她一個。全台灣排隊等着嫁給他的女人用“卡車”來當計算單位耶!
“那你到底想怎樣?”
她想了半晌,得到的結論幾乎讓他無奈地哭出來。“不曉得。不過我不想嫁給你。”
照他們談話的進度來看,直到明天晚上他們可能還停留在原地打轉。
“好!”他效法老大賀鴻字的作風,發揮莫大的耐心一步步誘導她。“麻煩告訴我,你不想出嫁的原因。”
怎麼問得這樣直接呢?害她不曉得該如何委婉地回答他。她敢肯定他是賀家兄弟中最愚蠢的一個。
“你……你到底明不明白結婚代表着何種涵義?”彆扭的手指頭絞成十個白玉色的心結。
“願聞其詳。”這種時候,乖乖聽她説話比較妥當。
“一旦結了婚,我們就必須住在一起,朝夕相處……”彆扭的感覺漸漸從手指傳遍她的全身,她開始不安地動來動去。“你知道的嘛!‘朝’……也就算了,問題是……出在‘夕’的部分……”
噢!他懂了。
“然後呢?”他才不讓她好過咧!她越是扭捏,他越愛逼她親口説出來。最好能嚇得她淚眼汪汪跑去向老哥們訴苦,叫他們也跟着一塊兒頭痛。
“然後——”這男人簡直遲鈍得可以,她發誓絕不把生命中最菁華寶貴的五年奉獻給一個頭腦短路的男人。“然後我……反正我……不想和你……嗯……所以你必須先答應我,你不會……嗯……然後我們再來談結婚的事。”
他低頭故意沉思了半天。“這個嘛!嗯……哎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嗯……’了一次。好,我答應你以後絕對不會再‘嗯……’了。我改用‘噯……’,你覺得如何?”
迎面扔過來的抱枕告訴了他她的感覺如何。
“豬八戒!”她旋身跑上樓,消失在樓梯頂端之前,回頭撂下一句。“我寧願嫁給賀大哥或賀二哥,也不要嫁給你。”
好耳熟的話。寰宇產生一晃眼的失神。他似乎聽過類似的言語從她口中説出來。怎麼會呢?他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她,即使有,應該也是幼年時候,狄伯伯帶她來家裏玩。但,有誰會在小小年紀便談到結婚大事?
“隨便你。”他捺下心頭的不舒服。
就讓她去嫁給老哥吧!他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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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們在三天之後訂婚,年底舉行婚禮。
諳霓拒嫁的抗議被其餘賀家人以一句“這是你父親的遺願”給擋了回來,既然兩個哥哥目前已有其他的對象,寰宇是她唯一的選擇。
訂婚典禮當天,無數的政商名流穿梭於賀氏大宅的庭園裏。以賀家在台灣的財勢地位來看,賓客的顯赫程度自然讓記者們看花了眼睛。當一雙琴瑟合鳴的新人站出來時,兩人在家世背景或外表條件上皆匹配得絲絲入扣,當下成為眾多攝影機捕捉的焦點。
不過,倘若諳霓的脾氣繼續執拗下去,寰宇保證他們“婚姻不和諧”的消息立刻躍上明天的花邊頭條。
“開心一點。”他揪着她手臂,拒絕讓她離開自己身旁一公尺之遙。
“你幾時看過死刑犯面對劊子手時,依然笑得出來?”諳霓扭動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很難稱之為“笑容”的表情。
未來五年必須天天看見他就已經夠倒楣了,他還不肯讓她呼吸一下所剩不多的自由空氣,討厭!
“寰宇,恭喜你!”二哥帶笑的嗓門伴隨一記輕拳從背後襲擊過來。
“咦?來人可不是我親愛的二哥嗎?好久不見了。”奇蹟似的,他立刻戴上一副笑呵呵的面具轉頭。
那一瞬間諳霓以為自己看錯了。他的表情從極端不情願轉換為滿心歡喜,前後只需要兩秒鐘。
“快當新郎倌了,想必閣下開心得飄飄欲仙吧?”可憐的小弟,在此致上最高的同情之意。
“可不是嗎?諳霓是個最可愛的新娘。”你以為我會在你面前露出哀愁可憐的樣子?再等五百年吧!親愛的二哥。“我們非常期待婚禮的來臨,對吧,諳霓?”
“別説笑了……”她的否認一旦遇上他警告的眼神,立刻乖乖轉了一圈。“怎麼可能不對呢?”
才剛説完就後悔了。奇怪,自己那麼捧場做什麼?她明明被人家趕鴨子上架的嘛!
“既然如此,我和大哥就了了一樁心事。以後如果有任何事需要幫忙,儘管開口。我一定兩肋插刀、在所不惜。”只要這把“刀”插在你身上,我當然沒什麼好可惜的。
“謝謝,我真是太感動了。”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的壞心眼,二哥,你給我走着瞧!老大也一樣!
兄弟倆親熱地抱在一起,鎂光燈霎時從四面八方亮了起來。難得現在的財勢家族中還看得見這種兄弟情深的畫面,一時之間,賓客和記者們都忍不住泛出強烈的感動。
至於兄弟倆肚子裏各自盤算着哪些鬼主意,當然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嘍!
“當心點,狄家那羣鯊魚走過來了。”懷宇趁機湊在他耳邊警告。無論平常三兄弟多麼喜歡陷害彼此,一旦敵人找上門的時候,他們的炮口向來是一致朝外的。
賀家人只能由賀家人來欺負,其他人窮攪和什麼——這是他們的持家名言。
“我知道。”他猛然抱緊二哥,把空氣從懷宇肺部擠出來。“親熱友好”的舉動再度引發鎂光燈一連串的照射。“別以為好心警告我一句,所有債務就一筆勾銷。”他從微笑的嘴角迸出話來,終於讓滿肚子火氣泄漏出一點點徵兆。
“咳,咳咳——別怪我!陷害你的點子是大哥提出來的。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你想報仇儘管去找他。”懷宇根本不需要遲疑,直接把兄弟親情踢出自己的良心之外。
好!算你們狠!他死命瞪着二哥,眼角不期然瞄見一道玲瓏有致的倩影。
“二嫂!”棒暈了,老天有眼,立刻賜給他報仇的機會。他用力揮手吸引那位美女的注意。“二嫂,我老哥在這裏。”
“喂!你——”懷宇忙不迭捂住他的嘴巴。
哈哈,太遲了,他二哥的未婚妻已經發現他們。
“懷宇,”尖鋭的嬌嗔是彭珊如的註冊商標。“你上哪兒去了?怎麼丟開人家不管?”
懷宇投給他一記殺人的眼光。
説真格的,寰宇滿同情二哥的。
彭珊如一開始就表明了捕獲賀家兄弟之一的野心。起初,她以一副温柔婉約的模樣出現,充分滿足了男人對嬌弱女性的所有幻想,連他和大哥也險些被她唬過去,更甭提成天在醫院裏忙得團團轉的二哥了。經過半年多的努力,彭珊如終於順利讓懷宇成為她的“罹難者”。
懷宇向來無意費心於那些兒女私情的小事,總愛説:“誰當我老婆不重要,只要是女人就好。”結果他訂婚之後才發現,彭珊如的大小姐脾氣絕對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於是“如何擺脱未婚妻”立刻成為他嶄新的人生使命,無奈彭珊如乖覺得很,至今還沒讓他抓住任何把柄。
老兄,比起你和老大陷害我的,我這招還叫“小CASE”哩!寰宇以幸災樂禍的眼神瞪回去。
祝福你,二哥。他拍拍難兄的肩膀,施施然踱開來。
“諳霓——”咦?小妮子何時不見了?“我明明吩咐過她不要四處亂走的。”
他放眼搜尋了一會兒,發現狄家人突然轉變方向,齊齊往後花園的方向走去。
兩相對照之下,狄小姐的下落就不難掌握。
他唉聲嘆氣地走向後花園,英雄救美去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今天似乎是他的大喜之日,“大喜”耶!為什麼老天爺打定主意不讓他好過,非把所有麻煩事兜到他頭上來不可?
希望將來“拯救她”不會變成他們婚姻的例行公事。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不錯嘛!釣到大魚了。”狄新傑在花園角落堵住她的去路,三個叔叔馬上將她包圍成一個圓心,以免又讓她給溜掉了。
慘哉!她倏忽瞭解為何寰宇吩咐她不準獨自亂跑,可惜她領悟得太遲了。
該如何使自己安然脱身呢?剎那間她的腦子湧上四、五個點子。
“要你管!”她決定採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拿他們忌憚的對象當擋箭牌。“奉勸你們別輕舉妄動,我的未婚夫脾氣最壞了,如果惹火了他,到時候事情鬧得太難看可別怪我。”
“少唬人了,你以為我們全是傻瓜?”她二叔可不知道自己説得有多正確,她的確這麼認為。“你老子死了不到半年,你立刻姘上那個姓賀的。依我看,他根本是相中了咱們狄家的財產,只有你這個小呆子才會乖乖被他騙。”
“哦?”她綻出甜美如蜜的笑容。“您是説,他和‘你們’一樣,只不過貪圖‘我父親’的遺產?”
“你!”她二叔大怒,順手想給她一記鍋貼。
“爸。”狄新傑制止了他。
諳霓臉色發白,沒想到他們真的敢在賀家的地頭上動手。這個時候不得不恨自己了!好端端的,為什麼喜歡沒事到處亂跑?現在不但落單,還碰上最難纏的對手,嗚呼哀哉呀!
“你的手腳挺俐落的,連我們擒住的人都搶得走。”狄新傑慢條斯理的口吻像煞了貓兒逗弄小老鼠。“你把可愛的小表姊藏到哪裏去啦?”
提起這件事她就有氣。
“少丟臉了,堂哥。你居然想用暴力來脅迫女人。”她以前真的料想不到他會卑劣到這等程度。“咱們狄家人何時淪落到連個女朋友也交不到的地步?”
“我沒有脅迫她,”狄新傑理直氣壯地陳訴。“她是自願的。”
“是唷!”哪個強暴犯不是這麼説的?“反正你們離我越遠越好。如果再來騷擾我,當心我叫未婚夫把你們一個個捉起來痛打一頓。”
“哎喲,我好怕哦!”她三叔故意抖動滿身的贅肉。“你不妨叫他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他的厲害嘛!是不是一定要等到我們‘騷擾’過你,他才肯出面?”
他用力推開她。諳霓站不住腳,搖搖晃晃跌向身後的四叔。
“喂!你們不要亂來,啊!”四叔又推了她一把,於是她再度跌到二叔面前。
“嘿,原來人肉皮球玩起來這麼有趣。”
三個叔叔輪番推動她,似乎玩上癮了,沒有罷手的意思。狄新傑並未加入戰局,然而幸災樂禍的眼神也不比他們高明到哪裏去。她在三個人的手中輪轉過好幾回合,最後四叔再度接住她,賊忒兮兮地笑問:“咦?你的姘頭上哪兒去啦?我們怎麼沒見着他?”
“在這裏!”淡淡的嗓音從花園入口飄過來。
四個男人的動作剎那間僵凝成石像。
諳霓頭昏腦脹的,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強烈的反胃感從體內陣陣竄上來。終於來了!這傢伙還敢以她未婚夫自居,她被人家欺負的時候,他上哪兒涼快去了?
她勉強掙脱四叔的胸懷,蹣跚到他面前。
寰宇迅速瞄她一眼,確定她沒事後立刻推到身後。她的俏臉脹得紅通通的,眼眶裏盈盈轉動着幾滴珠淚,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你們對我或我的未婚妻有任何意見嗎?”他懶洋洋地問,臉龐甚至掛着友善的笑容。
狄家人原本預料賀寰宇會掀起一場肉搏戰,肌肉全緊繃起來,進入戒備狀態,沒想到他竟然擺出西線無戰事的低姿態,一時之間全都樂了。
這傢伙怕事!他們交換着心知肚明的眼光,其中更透出幾分輕視。一個男人見到未婚妻受人欺負了,居然乖乖不吭聲,這樣還能算是男人嗎?虧他們剛開始那麼忌憚他,此刻想想不免覺得太小題大做了,丟臉哪!
“別以為我們不曉得,你根本只是貪圖狄家的財產。”對於沒種的男人,不必太顧及他的顏面。四叔搶先站出來説話。
“什麼?居然被你猜中了。”寰宇似乎驚訝極了,無法置信。“怎麼辦?諳霓,他們知道你不討人喜歡,我絕對不會看中你,只是看在財產的份上才不得不要你耶!”
姓賀的,看我待會兒如何修理你!她暗恨。他分明瞭解她會在親戚面前無條件支持他,才故意藉着演戲佔她便宜。
從沒見過比他更惡劣的男人!只有最下流的痞子才會這樣。
“無所謂!”諳霓肚子裏罵遍了所有粗話,表面卻強裝出甜甜蜜蜜的小女人姿態。“寰宇,我太愛你了,只要你肯娶我,狄家的財產全給你也沒關係。”
“你瘋了!”狄家人同時大喝。“你要把咱們的家產拱手送給外人?”
“反正我只送給他屬於我的那一份,又沒礙着你們什麼。”但大家清楚得很,屬於她的那一份恰好佔掉狄氏大餅的四分之三。
“你這個臭婆娘,是不是太久沒被人修理,皮在癢了?”三叔圓瞪着光火的眼珠,直撲撲朝她衝過去,壓根兒不把她身旁的孬種放在眼裏。“走!跟我回去。”
他的身形雖然及不上寰宇的高度,橫向發展卻比他胖了一倍不止。仗着自己的肥碩塊頭,加上對方懦弱怕事的表現,他壓根兒不把寰宇放在眼裏,徑自揪向侄女。突然,一個巨大堅實的拳頭迎面揮過來,三叔驚訝得愣住了。原以為小膿包會抱頭鼠竄,趕緊溜出去找他的哥哥們來幫忙,沒料到他有膽子在太歲頭上動土。電光石火的瞬間,三叔連躲都來不及,更別提反擊了。
喀啦!令人牙根發麻的骨頭斷裂聲從拳頭和鼻樑的交界處響起,清清楚楚地傳進每個人耳裏。
身後,狄家人只看見一連串的快速動作:三叔朝他們衝過去,砰砰、喀啦的特殊音效響起,然後三叔倒在地上殺豬般慘嚎。從頭到尾,沒人看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啊——”寰宇忽然叫得驚天動地。“霓霓,你看,他把我的手打斷了,哇!痛死人了!”
他哭喪着臉,把右手舉到她面前尋求撫慰。
“不痛不痛,霓霓幫你吹吹。”她執起他的手,哄小孩似的吹了口氣。
哇塞!指關節真的紅了,顯然打斷人家的鼻樑,自己也必須付出一些代價。她的心頭氾濫着複雜的感覺,包含了感激、歉意、心痛、擔憂……繁理不清,忍不住在他指節印上淺淺的親吻。
“三叔,你怎麼了?”狄新傑連忙扶起三叔。
狄家人圍過來檢查三叔的傷勢,他的胖手死命捂着鼻子,其他人看不清楚,只能猜測他頂多流點鼻血而已,並沒多嚴重,反倒是賀寰宇的叫聲聽起來慘絕人寰,活像被硬生生扭斷手臂似的。不但如此,他還當場向女朋友訴苦乞憐,簡直糗斃了!於是他們得到一個結論:剛才那拳八成是他運氣好,瞎蒙到的。
“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輪到四叔發飆了。
“喂!不要過來,我警告你不要過來!”寰宇指着他鼻子,手掌還微微發抖。
四叔哪肯理他,一股腦兒直衝上去。
砰!這會兒大家看得明明白白,寰宇僅僅抬起長腿對準敵人的來勢,反而是四叔自己停不住腳,直直撲上去,然後他再順勢隨腳一撩,四叔就自動變成空中飛人,滑出去了。
“別説我沒警告過你哦!”寰宇搖晃着食指教訓他。有人就是鐵齒,永遠不肯聽旁人的勸告。
第一次讓寰宇得手,狄家人還能歸功於是他誤打誤撞,第二次可能就比較難自圓其説了。這下子他們終於學會一課:輕敵的後果通常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新傑,咱們一齊上。”比起兩個弟弟,二叔稍微審慎一些,決定和兒子聯手打敗他。
“你們在幹什麼?”後花園入口再度響起冷然嚴苛的嗓音。
賀鴻宇!
狄家人心頭剎那間涼了半截。一個賀寰宇他們已經打不過,再加一個賀鴻宇,那還得了?當初犯上輕敵的毛病,只是緣於對賀家老三的不瞭解,然而賀老大深沉冷酷的手段和心機卻是在商場上赫赫有名的,他們早就忌憚得要命。
剛開始他們便打算好,務必要在驚動賀鴻宇之前把侄女帶走,事後再來個死不認帳,甚至反口誣賴賀家弄丟了狄家的人。賀寰宇的出現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沒想到這個“懦弱的準新郎倌”又比預料中更難纏,不但叫自己人吃了悶虧,更把大龍頭給引來了。
狄三叔更是緊張得渾身不對勁。最近他投資鉅額金錢在一家建材公司上面,湊巧賀鴻宇主持的“飛鴻建設”舉行建材投標會,那家公司也是參加競標者之一。如果賀老大不賞臉,弄個暗盤讓其他公司得標,那他可就虧大了。
“呃……這個,我們特地來向諳霓道賀,這個……恭喜她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呃……”三叔向兄弟們丟出求救的訊號。
“對對對,呃……後來雙方產生了某些誤會,所以才,呃,引發了肢體衝突。”
明目張膽的和“賀氏”對上,絕非明智之舉,仔細權衡之下,他們決定奉行“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原則。“一切都是誤會。真的!”
“沒錯沒錯。”二叔趕緊示意兒子扶起受傷的兄弟。“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們先走一步。諳霓,別忘了有空回來看看我們。”
四個人匆匆離開後花園。
諳霓才不理他們,光注意賀大哥的神情都來不及了。以往常聽人説他有多麼可怕,她還替他叫屈哩!和藹可親的賀大哥有哪裏可怕?現在終於讓她親眼目睹他威嚇冰冷的一面。説真的,確實滿駭人的。
“我本來不想出面的,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怎麼這麼簡單的事你也擺不平?”
鴻宇搖頭對弟弟嘆氣。
轉眼間又變回她熟悉的面貌。
“老大,真的不是我愛説你。”自從他知曉自己必須放棄王老五的自由身份後,早就想找人好好打上一架,出出怨氣。今天總算如願了,偏偏老大三兩下就把幾個倒楣鬼嚇跑。為什麼他連打個架都不能盡興呢?“如果想裝出一臉酷相嚇跑他們,我早就做了。還用得着你出面嗎?”
“好好好,就算我多事。反正我今晚就要上梨山度假,暫時沒空理會其他雜事,你自己小心一點。沒事帶諳霓去公司看看,讓她熟悉一下環境。”鴻宇悠悠哉哉地踱開,頭也不回地交代道:“諳霓,替我看緊他。這傢伙太貪玩,當心別讓他把‘賀氏’給玩倒了。”
“是。”這才叫英雄嘛!諳霓心醉神馳的崇拜眼光,久久無法從大哥的背影上移開。
“小姐,醒醒吧!”耳畔傳來他陰森森的嗓音。“我大哥已經有對象了,你不必垂涎他。”
“噢!”她幽幽長嘆。“難怪我朋友常説,好男人通常名草有主了。”
他立刻覺得滿心不是滋味。倒不是他吃醋啦!畢竟他和諳霓的交情既淺又薄,哪可能為她吃味。然而,她處處認為他比不上大哥,着實教他火大。
“我也是好男人呀!”
“可是賀大哥比較有本事。”她努力擁戴自己的偶像。“看!你和我的叔叔們打了半天,最後手也腫了腳也酸了,但賀大哥只用一句話就嚇退他們,氣勢上相差多少呀!”
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形容的正是賀大哥這種將才。
“是嗎?”虧他特地跑來拯救她,她不知感恩圖報也就算了,竟還無情無義地打擊他。敢情她和剛才那幫人同樣少了良心,莫怪乎她也姓狄。“過來!”
“幹麼?”她收住正欲離開的腳步。
“過來這裏!”
“怎麼回事?你又手痛了,還是腳斷了?”奇怪,自己何時變成這麼聽話?他叫她回來,她就乖乖回來。
“我要吻你。”嚴厲的利眸攫住她。
“喝!”她跳開三步遠。“開玩笑,我為什麼要被你吻?”
“因為我們今天訂婚,未婚夫當然可以吻未婚妻。”這個理由太光明正大了,倘若她找得出理由拒絕,他自願輸她兩毛錢。
有道理!她考慮半晌。“好,咱們到前面去吻給記者看。”
啊?他當場氣結。哪有人寧願在公眾面前接吻的?“為什麼?”
“如此一來,明天的報紙肯定會刊出照片!叔叔他們看見了才會更加相信我們確實陷入熱戀,不敢來找我麻煩。”
換言之,狄諳霓小姐只想利用他。
寰宇發覺,和她相處對他的男性自尊絕對有致命性的傷害。他長這麼大,頭一遭碰上只為了利用他才和他接吻的異性。
算了,他認命!反正最近他走楣運是正常的,交好運才算反常。而且讓他倒楣的原因,通常繞着諳霓大小姐打轉。為了她,他在短短四天之內就打了兩次架,外加眼圈挨她一記冷拳。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又會替他帶來多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