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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75

    71

    方圓五米的淨土

    最令夏錦落不知道的是,她生命中一直伏擊着的一件大事會在這個無關緊要的時刻“砰”的一聲出現。

    夏錦落一個人在房間,她又拿出了她的黑本子,在上面寫下魚婉和那個戴頭巾的大學生的故事,寫到一半忽然心悸,筆畫也忽然變得歪斜,她只好匆忙寫上:“請聽下回分解。”就丟下筆。

    房東早就在她沒察覺的時候走進房門,他從身後只能看到她埋頭伏案,辮子編得很馬虎,有好幾縷髮絲散在她的脖子上。房東隱藏在25塊錢襯衫下的胸膛忽然又被重新喚起了感情,一種淺薄之極但是又真切之極的心靈共振,雖是共振,但被震動的只有他一個人的心靈而已。很不幸的是,房東知道他心靈共振的由來,這是最壞的地方。

    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肩。夏錦落驚詫地抬起頭,一見是房東先生,馬上恭恭敬敬地笑了:“我每次寫日記的時候你都會出現,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寫日記是在召喚你呢!就像童話一樣。”

    房東緊閉的嘴唇有了一絲笑意。

    夏錦落忽然憂愁起來,拉了一張椅子讓房東坐下。夏錦落説:“其實我正想找你的。”“什麼事兒?”

    夏錦落低下頭説:“你收下了佔乃鈔給你的‘犯罪報告’對吧?我知道我和他是一夥兒的,我也知道佔乃鈔的那個東西很好。但是……你不要照着做好不好?你告訴我你只是收藏?你不會照着做吧?”

    夏錦落使勁搖晃着房東的手臂,汗珠落在夏錦落自己的手背上,她一度誤以為那是淚珠。房東沒有説話,拿出一個塑料袋,説:“我老婆要扔一些化妝品,我看那些化妝品明明沒有過期,然後我就想到了你。你試試吧,為我試試。”

    夏錦落想繼續追問房東,但她的視線已經落在了房東帶來的化妝品和幾件衣服上。她幾乎忘記了照鏡子時的激動不已、欣喜若狂和驚歎。她幾乎忘記了穿上一件新衣服時那些敏捷的抖動和伸縮,她幾乎忘記了光面的絲織的衣服覆在她的胸上,而後一瀉千里的感受。

    魚婉一開門,就看到一副讓她難忘的景象。

    夏錦落明顯地又梳洗過一番,穿着開口大膽的深藍色連衣裙,有點類似少女晚禮服,頭髮慵懶,妝容閃爍。但更令人震撼的其實是房東。

    房東平常雖然不是十分和顏悦色,也不是很客氣,但卻是沉默寡言的。當他穿着灰色的衣服從眾人眼前走過時,不受到一點關注和尊重。但是忽然,他對着魚婉的眼光變得十分尖鋭和犀利,他突然由一個觀眾變成挑戰者,由一個被罩者變成一個罩人者。

    房東牽着夏錦落的胳膊朝魚婉走去,如果是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任何人物,魚婉都會嘲笑這個可笑賣弄的姿勢,但是這回卻不行。英勇的中年將士守護着少女走來。少女天真無邪,人事不知,但是受身邊目光森嚴的將士的影響,忽然變得矜持。將士嘴唇緊閉,神色嚴峻,誓死在自己和少女周圍圈上一塊方圓五米的淨土,無人敢踏足。

    房東終於鬆開夏錦落的手,從門口走出去。

    72

    多少人的愛情是虛假的痛徹心扉

    魚婉對夏錦落説:“你還要聽我的故事嗎?你還要聽我的故事嗎?”

    夏錦落抱緊雙臂説:“嗯,我要聽。”

    魚婉説:“他給我他的電話,我打了,他叫我去找他,我就去了。

    “那天,是唯一的一次,我出門前看了一下我爺爺奶奶的表情。真可怕啊,他們的表情。他們躲在他們卧室的門裏面,然後就那樣小心又害怕、敢怒而不敢言的樣子。我估計他們不是不想管教我,只是覺得自己沒有立場。

    “我到了那個大學生的宿舍,他在那兒等着我,他最後還是想清楚了,決定和我斷掉。上次他走了之後,其實我已經想明白了,我和他也就是一次兩次的事情。結果他找我把話説開之後——他説他當初和我睡覺,是因為他怕第一次和女朋友睡覺睡失敗了,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總之,和他談過之後,我反而又徒生了許多委屈和希望。”

    魚婉的手本來只是輕輕地搭在手環上,這下忽然把它在手腕上大力地摩擦起來。

    在不知道怎樣繼續往下接的時候,魚婉很久才“吭哧”出一聲假笑,説:“我做了許多蠢事,説了你還別不信。”夏錦落感慨道:“放心的,你做過的傻事我一樣也沒有聽落下。”

    魚婉寬慰地一笑,説道:“那我就説了,我也開始戴頭巾,我的老天爺呀,那真是一段痛苦又難看的時光,我在舞台上就像一個發得痴肥的模特一樣,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擺弄,一跳完就趕緊下去,害怕擋着後面那些新來的小姑娘的道兒。

    “當然了,他並沒有再來找我,於是我就一遍遍地打電話給他,發短信給他,逼他給我繳手機費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費,你是沒有看到我給他發的短信,真像是綁匪給人質親屬發的恐嚇信。然後又濃情蜜意地説:‘你發現了嗎?我和你戴了同樣的頭巾呀,真希望你説一聲:‘很可愛。’如果你這樣説的話,我就可以和你回家了。’我所做的最後一次努力,是找他同宿舍的兄弟,低聲下氣地求那人,只是讓他幫我傳句話,説我的心是草蓆,請他隨意翻卷隨身攜帶。”

    魚婉故意把這些內容説得極快,但還是令夏錦落咋舌,她説:“原來女追男是比男追女要猛得多。男追女的故事怎麼聽都是浪漫,女追男怎麼聽都是悲壯。我自己也是。”她自己又突然有些慶幸自己還沒有落到魚婉這樣卑賤的地步,心裏寬慰嘴裏卻還是數落着魚婉:

    “不過你也不該隨便跟別人睡覺。不好,真不好。”

    魚婉頓時覺得有些意興闌珊,不想再多説話了,用被子把頭一蒙。過了好半天,夏錦落才醒悟過來,原來魚婉哭了,她慌亂地想把被子拉開,結果魚婉把被子捂得死死的,好不容易她探出頭來的時候,眼圈是紅的,果然哭了,她嬌嗔着嗓音説:“我告訴你我的故事又不是博你的可憐,你也別挖苦我啊。”又哽咽了一陣,才回復她原有的冷清的嗓子,説:

    “你不必同情我,我也不是自甘墮落,因為我從來沒有愛上過那個大學生,那是我年少不知事才覺得自己愛得輾轉反側。現在想想,只是因為他是我在另一個世界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再加上自己又不斷地在心裏強化:‘我好愛他!我好愛他!’有一些女生——我的同學——甚至認為心裏一定要有一個暗戀得死去活來的人。這個幻滅了,就要趕急趕慌地找下一個。有多少人的愛情是這樣虛假得痛徹心扉?你的愛情是嗎?”

    73

    大爺我有錢(1)

    江日照上樓的時候遇到了佔乃鈔,兩人極富男孩子氣地打了一個招呼,一起上樓。江日照懷揣着錢,不免有些做長輩當大爺的心理,斜着眼看佔乃鈔問:

    “你是下去打電話推銷你的‘犯罪報告’嗎?結果怎麼樣?”

    佔乃鈔表情複雜,既略帶喜悦又懊惱,他用手抹了把臉,説:“上去再説吧。”

    兩人沉默着走到樓上,一開門,才露出正確的應有的表情,興奮地對房間裏坐着的兩個女孩説:“我得了一千塊錢!”“我生意談成了!”

    兩個女孩兒同時起身迎向他們,但是又不能迎向一個特定的對象,只好在他們身前五米處停下來,招呼他們自己走過來。

    夏錦落彷彿沒有從剛剛和魚婉的對話中清醒過來,人還恍恍惚惚的,所以魚婉就負責起了整個外交工作。她向大家佈置道:“江日照你去買幾罐啤酒,再買一點吃的,夏錦落和我收拾一下,我們慶祝一下吧。”

    江日照還沒有講自己在電視上的英姿就要被支開,有些踟躇。魚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一跺腳説:“你要是不捨得把你的整錢拆開用的話,就用我的錢嘛。”江日照一聽,就灰溜溜地出了門。魚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説:“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江日照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從前,花錢對他來説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從沒有一次花錢像今天這樣爽快。而花錢爽快的表示就是拖泥帶水,買完這個買那個。從超市出來是一條類似於夜市的小街,賣各種各樣的小吃和滷味:夫妻肺片、雞蛋煎餅和各種被醬了的動物。他以前是絕對不會搭理這種小吃的,但是這回他每樣都買了一點,走出小吃街,他看看滿手的塑料袋,頓時覺得自己是個養小白臉的貴婦人,掏金挖銀地想滿足小白臉滔滔不絕的慾望貪海。

    而這一帶雖然偏僻但也熱鬧,街上人少竟也熙熙攘攘的,大概是因為這一帶的燈很多——多得不符合常理,一個人有好幾個人影子,所以顯得人多,但也恐怖,尤其是人人臉上都露出這樣狂歡一樣的神色。魚婉久沒有出門,看到這樣有些害怕,跟在江日照後面亦步亦趨。

    迎面卻走來了一個熟人,那是她以前工作過一段時間的PUB的老闆。她到他跟前立住了,他卻像沒看見一樣繼續往前走,魚婉拍了一下他的肩他才停住。

    那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臉鬆垮得已經有一點嚇人了,只有在逗女孩子玩的時候,臉才會活泛起來——不過還是像頂着一張假臉。魚婉向江日照介紹他,説:“這是我以前的老闆,以前對我超級好。”江日照當下就顯露出鄙薄的神色。

    他是誤會了,那個老闆雖然喜歡招惹女孩子,但從來沒有逗過魚婉。那個老闆看着魚婉和江日照,覺得有些好笑。兩個人都穿着破舊的睡衣,穿着拖鞋,就像是一對老夫老妻,然而身形又是這樣的小,他便難得地和魚婉開起玩笑:“你從良啦?”魚婉沒答,問道:“你生意怎麼樣?”“還是老樣子吧。”“那要不要我回去呢?”“得了吧。”

    兩人一問一答地很順暢,老闆卻不自覺地露出痛苦的神色,彷彿不知怎樣才能把魚婉勸好似的,從前,魚婉坐在他的PUB裏和男人們聊天時,總能不小心瞥到他露出這樣的神色。

    她好幾次想説:“我其實沒有你們想得那樣糊塗。”於他,於江日照,她都想説過,但最後總是罷了,別人又怎麼會相信呢?就像她拉着一個大嬸的手淚眼地一遍遍説:“我是乾淨的!我是乾淨的!”那個大嬸還不知在背地裏怎樣地笑話她。

    她不是沒犯過糊塗,賠了夫人又折兵,但這樣又能找誰去説呢?魚婉只好學着保護自己。和她一道的女孩子身邊總會跟着一些男孩子,“經紀人”之類的,那些人説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而暗地裏害着她們,只有魚婉是自己經營着自己,她學着在男人身上“套錢”,並不明目張膽地要,而是一點一點地把錢從他們身上套出來。固然,男人平白無故地是不願意在一個女生身上大把大把地撒錢的,但手機、房租、買衣服的錢卻是肯掏的。這就像以前“花魁”的那些故事。唯一不同的是,她背後沒有個高招的婆娘調教着,或進或退,全靠自己的悟性。不是沒有難纏的人,這時候魚婉就是一副凜然拒絕的強硬模樣——為了保個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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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爺我有錢(2)

    這些,都是沒有人知道的。

    老闆往江日照提的塑料袋裏望了望,又笑了:“小日子過得怪和和美美的嘛。”老闆又説了許多話,無外乎是説看到她的生活回覆正常了很高興,又説現在燈紅酒綠的事業都不好過了,魚婉抽身的正是時候。

    魚婉恍惚也覺得自己好像身在一個大時代的接口處,又邁出了正確的一步,帶點懷疑地竊喜着。

    跟他告別以後,魚婉和江日照繼續走着,江日照忽然遞給她一袋子海魚,説:“你也提點東西行不行?”她順理成章地接過來,小心地不要讓魚沾着衣服,又忽然發現自己穿着抹布一樣的睡褲,才打了個冷戰:外人看見的我是這樣子的。她不由得尖叫一聲:“我要先回了,你慢走!”留下江日照莫名驚詫以為她不好意思內急了。

    江日照開心又沉重地回到房間裏,發現其他三人已經坐好了,他們圍坐在一塊地毯上,中間放了一個圓形厚木板當桌子,看到他回來了,都扭頭看他。江日照更開心了,只要世界上有三個人會同時專注地望着他,那他掏金挖銀也滿足了。

    江日照把他買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了:三瓶冰得手指頭都發疼的啤酒、羊肉串、偽裝成熱狗的麪包和一斤葡萄。

    佔乃鈔用牙把啤酒瓶蓋咬開,給每個人都斟上一杯啤酒。大家立刻一把抄起啤酒喝,並且久久不把啤酒杯從臉上移開。江日照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從外衣口袋裏抽出一沓鈔票,一把摔在圓桌上,是新錢,都是粉紅色的,它們被摔下後立刻向四周迸裂開。江日照覺得這一羣錢看起來很兇,立刻出聲解釋:

    “你看我得了這麼多錢!全部都是我得的。”

    其他三人都分別拾起錢來像鑑定古董一樣仔細端詳,連連發出讚歎:“哇!哇!好美啊!”

    魚婉忽然驚叫道:“你的節目不會播完了吧?我們都沒有看啊!”

    江日照説:“沒有沒有,那是錄播節目,過兩天才播。其實,我還要去一次,去參加月冠軍的比賽,如果我贏的話,我可以得五千塊錢。”

    魚婉説:“你知道嗎?我跳舞賺的錢全部都存了十年的定期。二十五歲結婚的時候就可以用,是我的‘結婚’基金,你也可以效仿我,把你參加節目贏的錢存成定期。”

    江日照卻僵了臉:“你不要老是結婚結婚地叫。”

    魚婉聽完後揀了一粒葡萄吃,嘴唇間一直吮着一塊葡萄皮而不答話。

    佔乃鈔拾起一張100元的鈔票,把它貼在臉頰旁摩擦,忽然説:“明天我也會得到一模一樣的。”

    75

    彩虹騎士(1)

    佔乃鈔真的很開心,百無禁忌地開心。

    江日照有些醉了,記性也沒了,問他:“你為什麼會得100塊錢啊?”

    佔乃鈔沒好聲氣:“因為我是0204熱線電話服務者,第一分鐘3塊錢,後面每一分鐘1塊5。明天僱主來結賬。”

    夏錦落啐了他一口,對江日照説:“你忘記啦,他決定後半輩子都賣他的‘犯罪報告’掙錢了。對了,你的‘犯罪報告’還沒有給人家寫好吧?”

    佔乃鈔只是一個勁地傻笑,狀似喝醉了,但本應該憨憨地笑,外人看起來卻異常狂亂。他忽然傷感地舉起左手,看看自己的掌紋,他的生命線很長,簡直是繞手腕一週又回到原處,這本是佔乃鈔的驕傲,但他此時看起來卻覺得那像纏繞在手腕上的枷。

    他忽然大笑起來,摸着自己的臉説:“江日照你説得對,我真是離人形越來越遠了。”

    魚婉只當他是在説醉話,把葡萄皮一吐假裝沒聽見。江日照卻久久抬不起頭,好容易才困難地舉起一杯啤酒,説:“佔乃鈔,我敬你一杯。”

    佔乃鈔向後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又大笑了起來:“你真是未老先俗啊,敬酒這套你都學會了。”

    江日照把杯子放下,下巴擱在曲起的雙膝上:“我知道你擔心寫‘犯罪報告’被抓起來。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又何嘗不希望你從沒幹過這件事。”

    佔乃鈔本想拿起杯子,和江日照一碰就一飲而盡,但心念一動,就放下了杯子,説:“我當初説幹這個賺錢養你們的時候,你好像不是這樣説的。你不要申辯,我知道那時情景不一樣,我們一分錢都沒有,誰能弄到錢誰就是大爺。”

    江日照説:“是的,我那時也一心想着可以靠這個賺點錢。但是,現在不用了呀,我可以靠參加《天才向前衝》得獎金。你不要再幹這個了好嗎?”説完,又開玩笑説,“你自己不是説誰有錢誰是大爺嗎?現在我有錢,我是大爺,你就聽我的罷。”

    夏錦落和魚婉使眼色地笑了笑。佔乃鈔冷眼看着她們。江日照向他討好道:“你自己不也説這可以表示你的犯罪天才得到了利用嗎?你自食其力賺了錢又證明了才能,所以,你自己寫報告也是你願意的事情,我本來沒有逼你什麼,只是默默地看着你自己的選擇而已。你是我的朋友,我尊重你的選擇難道不對嗎?”

    佔乃鈔冷笑道:“本來我一個人的恐懼我一個人承擔就可以了,你這樣説,我偏要把我的恐懼給你分一點。你説我倆的天才都得到證明了,憑什麼你的天才可以在整個電視台的幫助下證明,我的天才得他媽的一個人在房間裏苦思冥想,而且要被抓到牢房裏才可以證明?”

    氣氛實在是不善。魚婉説:“這樣吧,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嗯,大冒險不好玩,我們就玩真心話,每個人都可以發問,回答的人必須老老實實回答,一句話都不能有假。”

    佔乃鈔説:“我沒有問題。”

    夏錦落為了避免尷尬,説:“剛好我有兩個問題,我代你問了吧。第一個問題是問江日照的,你記不記得你有一次碰了我?”

    江日照臉紅得跟什麼似的,他回憶了一下,小心地問:“是醒着的時候還是睡着的時候?”他臉忽然變得煞白,問:“難道是醉了的時候?”説完,偷偷地瞄了一眼魚婉。

    夏錦落説:“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了,那是我們坐同桌的第一天。”

    他們坐同桌的第一天,夏錦落習慣性地不敢看江日照,偶發性地看看地板,永久性地盯着黑板。

    然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肘和江日照的胳膊肘碰在一起,因為他只穿了長袖T恤,而夏錦落穿着短袖黑色的襯衫,外面罩着一個灰色的小馬甲,所以她幾乎能感覺到江日照胳膊肘裏面小小的骨頭——也許不是小骨頭,也許是一整塊——稍微動一動,還能感覺到那塊骨頭動來動去的。夏錦落很害怕自己沒有可愛整齊的骨頭。

    夏錦落很緊張,完全不敢用那隻手來寫字,她怕他離開了她的手肘,他倆的胳膊肘就再也碰不到一塊了,她只好用左手來寫字。

    夏錦落擔心坐在後面的同學肯定發現他倆的胳膊捱得太近了。過了一會兒,她又不擔心了。又過了一會兒,夏錦落頂得太用力了,江日照一陣輕咳着把左胳膊收回去了,似乎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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