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姐把合約寄回來了嗎?”他透過內線詢問秘書。
“還沒,原先生。”他秘書謹慎地道。
原仰勉強自己維持多年的教養,把話筒好好放回機身上。
方茜希絕對是他見過最難纏的女人。
一回到倫敦,他立刻把她加上自己的MSN名單裏。
原仰很不喜歡用MSN這些玩意見和人溝通,他的事業成功,取決於他展現在客户面前讓他們能信任的自信和能力,換言之是他的個人魅力。而這些特質通常在面對面時,比較容易展現出來。
可是,為了和那個幾千裏以外的女人接觸,他破例長達半個月,每天都登入MSN並且掛着。
她連上過一次線都沒有。
好吧!不難想象,不過她總該起碼上線一次,把他加入名單吧!
打電話?沒人接。
就在原仰覺得自己快被這女人氣死時,有一天他到辦公室,打開電腦,終於發現他似乎被加入她的名單了。表示她在他上班之前上過線。但是,她的頭像依然處在離線狀態。
幾天之後,他決定放棄MSN,直接寄電子郵件到她MSN註冊的那個信箱。
這是他第一封寫給她的信,而他居然坐在電腦前,兩手汗濕,想了半天才終於打出了一句——
“一切順利嗎?”
原本他還加了一句:我想念你。但想了想,還是把第二句刪除了。
當距離拉開之後,思考就顯得比較容易。他仔仔細細想過自己在台灣期間和她發生的一些化學反應。最後決定,他們還是退回公事公辦的領域會比較好,這是一直以來他對旗下所有藝術家的行事準則。
這封電子郵件寄出去了。
足足等了將近十天,他的信箱裏終於出現她的回信。
“還活着。”
還活着。
還活着?已經一個月過去了,她只告訴他,她還活着?
原仰忍住敲一堆專業冷靜、通情達理、長達三幹字的公事回信攻擊她。
這一切怠慢他都能忍受。藝術家嘛!如果不是這麼縱情率性、這麼不顧現實世界的運作方式,他們也就不會是藝術家了。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他擬好的合約早八百年就寄到台灣了,她卻連寄都懶得寄回來!
於是,他再寄了封信過去。
“合的已經寄到了吧?簽妥後請將它原件寄回。如果你不方便到郵局寄信,告訴我,我會派人去取。”
又是三天過去,這次他收到的回信是——
“少囉唆,等我忙完就會看。”
所以,她連拆都還沒拆?
原仰腦子裏立刻浮現一個畫面:那紙心酸的合約躺在某個角落裏默默蒙塵,絕望等待它的收件者想起它——跟他一樣。
他決定再給她三天的時間。
這段時問原仰跟任何人講話,火氣都特別大。
三天後有迴音了。
因為前一天他在巴黎與一位客户共進午餐,回到倫敦後是秘書轉告他的。
“原先生,我終於聯絡上方小姐……她説她改變主意,不想簽約了。”秘書清了清喉嚨,等着火箭爆炸。
原仰深長的眸一眯。
“謝謝你告訴我。”他穩定地轉開自己的辦公室門把,穩定地走進去,穩定地把門在自己身後關上。
火箭沒有炸!秘書深深地感謝上蒼。
其實火箭爆炸了。
在他坐下來的第一刻,他抓起話筒飛快敲下一串已經爛熟於心的號碼。
那一端很難得的竟然在第四聲就接了起來。
“喂?”
闊別了一個月之後,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個音節,他腦中立刻清晰無比地勾勒出她的形象——拂亂的短髮,可愛俏麗的五宮,充滿生命力的動作,和火辣辣的脾氣。
原來他這麼想她。
“我的秘書告訴我,你改變主意了。”他壓下所有情緒,平靜地開口。“是合約有什麼問題嗎?”
那頭極不淑女地嗤了一聲。“你上頭列出來的條件和我們之前講好的不一樣,我沒有同意你更動這些條件。”
“茜茜,我向你保證,合約是依照我們説好的條件擬的,其他的例行條文對你的權利義務絕對沒有任何影響,我沒有更動任何條件。”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讓她一直很討厭的迭字從他的口中講出來,聽起來有點癢。
茜希窸窸窣窣一陣響,把合約拿出來大聲地念:
“方茜希小姐同意,由『原藝廊』獨家代理所有作品,『原藝廊』指派美國拉斯維加斯經理莎拉-山德斯為其經紀人——請問這個莎拉-山德斯是什麼鬼?”
原來是為了這個。原仰耐心地向她解釋﹕“你的作品會在拉斯維加斯的『原藝廊』分店展出,我認為合理的策略是先推入美國市場。我在其他國家的『原藝廊』分店依然會放幾件你的作品,但初期的主力我打算集中在美國,這是我替你指派一個美國經紀人的原因。”
那頭又嗤了一聲。
“先生,我們一開始講得很清楚,是『你』要代理我,不是什麼色拉三明治的人。”
“莎拉-山德斯。”他糾正,“我的公司確實代理你,而莎拉是我在美國最好的經紀人。”
“好榮幸啊!”
原仰忽略她的譏嘲,繼續撩着性子誘哄:“茜茜,講點理,我長年住在英國和歐洲,美洲的事務一直以來都委任莎拉處理,她不只是個經紀人,更是我相當信任的左右手,我相信她一定能對你的事業有很大的幫助——”
“顯然我要錯過這個榮幸了!”她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你可以改變條件,我就可以改變主意。”
哩!電話摔上。
她掛他的電話?她竟然掛他的電話?
原仰氣得七竅生煙,從來沒有任何藝術家敢掛“原藝廊”老闆的電話,再怎麼率性的人都一樣!
他火速按下重撥鍵。這次響了三聲突然斷掉了。
他再試兩次終於肯定——!那個女人一定把電話線拔起來。
他怒氣匆匆地再敲下一串號碼。
台灣這頭——
茜茜把電話塞回抽屜角落,那張礙眼的合約扔到垃圾桶裏,喝了水之後癱坐在客廳沙發裏,休息一下。
現在是晚上十二點,正常來説她應該在樓下工作。但她已經連續工作二十三個小時,所以她決定今天放自己一天假。
新配方的實驗結果相當成功,她體內有一股深深的滿足感。經過了這麼久的失敗,投下這麼高的成本,她終於找出新配方的比例。
她打算接下來全神貫注在新材質的創作上——如果那個討人厭的傢伙不要再拿那紙氣死人的合約來煩她的話。
叮咚,叮咚。有人按門鈴。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茜茜好奇去應門。
“田野義式廚房”的服務生小智站在門外。
“呃……我沒有叫面。”她茫然地道。
“不好意思,方小姐,可不可以請你聽一下電話?”滿臉苦笑的小智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
她接過來。
“不準再掛我電話!聽到了嗎?以後、絕對、不準、再掛我的電話!”原仰嚴厲的喝斥聲傳來。
茜希瞪大眼。
“你太過分了!我要告你虐待員工!”她火大地把手機往旁邊一扔。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不會用這種智能型手機,她早就再掛他一次電話。
小智飛快朝心愛的iphone撲去,好險好險,救援成功!
茜希火大地在客廳裏轉圈圈,小智苦着一張臉捧着手機,跟在她的後頭繞。
“不好意思,方姊……請你再接一下電話吧!”
為什麼他這麼苦命?他是“田野”的員工,又不是“原藝廊”的員工,為什麼要夾在兩尊大炮之間當炮灰呢?
茜希生氣地接過來:“你不可以這樣利用無辜的第三者!”
茜茜姊,你是聖人,我愛你。小智簡直痛哭流涕,對她的稱謂連晉三級。
“你不能告我虐待員工,因為你和小智都不是我的員工,如果你肯籤那張該死的合約並寄回來,或許還有機會算是我的員工——”
“我已經説了,我不想籤那種爛合約。”她再度打斷他的話,吹開掉到額上的一綹頭髮。
“我也已經解釋過了,茜茜,我向你保證,我會密切關注每一個跟你有關的決定……”
“少廢話,我不想再跟你談!”她咆哮一聲,小智眼捷手快,再度在她把iphone扔出去的時候飛身救機。
原仰只聽見一串窸窸窣窣、摩摩挲挲的雜音,然後電話便斷了線。
她又掛他電話?
原仰瞪着話筒,幾乎不敢相信有這種事。
“該死的女人!沒人教她禮貌兩個字怎麼寫嗎?”他咆哮一聲,抓起公文包飆出公司。
把最新的兩件作品從徐冷爐中移出來,茜希伸了伸懶腰,發現自己肚子餓了。
基本上,雖然過着日夜顛倒的日子,以前她的生活還是很有規律的。可是自從要將每天早上八點的“課餘活動”納入生活中,她的作息便亂了,最近全神投入創作,作息更加紊亂,所以現在她也很難控制自己什麼時間是醒的,什麼時間在睡覺。
她瞄了下時間,晚上十點了,算算她已經連續工作十四個小時,難怪筋骨有點痠痛。
有一陣子那個猛男的愛情生活進入停歇期,但是最近又恢復了。她又得以在許多個早上八點見到活色生香的畫面。
她的所見所聞,完全反應在近期的創作上。
無論是花瓶、雕塑、燭台,或任何型式的作品,陶士為男體,琉璃為女體,兩者巧妙的糾葛交纏,摸擬着男女熱烈的性愛過程,但又是以那樣微妙隱晦的方式傳達,以至於她的作品傳達出強烈的生命力,卻不流於淫猥。
茜希從來不曾如此感激楊奶奶把望遠鏡借給她,拜託老天爺一定要讓那個男人的愛情生活持續活躍下去。
不過,先來解決肚子的問題要緊。
她拿起電話想叫面,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唔,還是自己親自去一趟好了,若遇到那個小智順便跟他道聲歉。
其實説來是那個姓原惹的禍,為什麼是她負責道歉啊?哼!
茜希拿起家門鑰匙,慢悠悠地晃下山。
夜風微涼,含着山與樹的清爽氣味,她深呼吸一下,精神一振,全身跟着輕快許多。
走到“田野義式餐廳”已經將近十一點,晚餐的人潮散去,宵夜的人潮尚未出現,因此店裏只有兩桌客人,空位子很多。
她喜歡人不多的時候。
“歡迎光臨。”今天坐在櫃枱後面的竟然是個女人。
唷!這間和尚廟,什麼時候也開始招募女員工了?
茜希只覺得對方有點眼熟,不過她太餓了,先填飽肚子再説。
“茜茜姊。”小智從後面送甜點出來時,正好看見她。他對櫃枱的小姐點了下頭,把甜點送給一桌客人後,笑容燦爛地朝她迎過來。“你今晚怎麼親自來?”
“那個哈哈,沒事,就肚子餓了。那個……”她清清喉嚨。“不好意思,昨天那個姓原的王八蛋吵我不夠,還把你也一起吵進去。”
“別這麼説,原先生是我們的股東,算來也是我的老闆,為老闆服務是應該的。”小智領她到一個靠窗的位子坐定。“茜茜姊今天要吃什麼面?”
門口櫃枱的那個小姐聽見他們在討論的對象,不禁朝他們看了過來。
“白酒蛤蜊。”她好像點來點去都這幾樣面?汗顏之餘,茜希補了一句:“今天加青醬好了。”
“青醬白酒蛤蜊義大利麪,好的,馬上來。”小智把單子填好,帥氣地一轉身正要走開,想了想,又退回來好奇地問:“茜茜姊,後來你沒有跟原先生簽約?”
“你這小子會不會管太多?”她兩手一盤,秀眉倒豎。
小智給她一個舉手禮,走到店後面去。
匡啷!廚房裏突然傳出一個破裂聲。好像是哪個新來的廚房下手打破了碗,主廚啪啦啪啦的喝罵聲馬上響了起來。
茜希這才想起,儘管已經算是“田野”的老客户,這位主廚兼老闆還常常好心讓忘了領錢的她除帳,她卻從來沒有見過他。
因為他從不出來接待客人,而茜希大部分是電話叫面,就算親自到店裏,也只是坐下吃麪,吃完就走人,所以他們兩個至今只知道對方的存在,卻沒見過。
這樣算不算“神交已久”?她搔搔下巴想。
視線忽爾和櫃枱小姐對上,櫃枱小姐對她親切的微笑。
她真的長得好眼熟哦!茜希抓了抓頭髮,自己到底是在哪裏看過她?
身為藝術家,照理説視覺應該很敏鋭,偏偏她對記人臉很低能,可能是因為她從來不覺得人的俊帥美醜很重要吧,所以人長什麼樣子還不如一顆西瓜的紋路分佈來得吸引她。
她努力想了半天,最後只肯定自己一定不認識對方,也不是客户,可是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對方的臉會讓她覺得眼熟。
那位櫃枱小姐自動朝她走過來。
“不好意思,現在客人不多,我們坐下來聊幾句好不好?”櫃枱小姐親切地道。
她的笑容讓人極舒心,茜希回她一個笑,點點頭。
她的穿着相當拘謹,上半身是打着荷葉領巾的白色絲質上衣,下半身是黑色短裙,腳上是一雙黑色的低跟皮鞋,看起來比較像是銀行的櫃員,而不是義大利麪店的櫃枱小姐。
“你好,我叫雪倫,我是『田野』的會計,偶爾會來店裏幫幫忙。”對方友善地道。
茜希輕哦了一聲。難怪,她就覺得她長得比較像是銀行小姐,果然真是個管錢的。
“我剛剛聽到你和小智講的話,請問,你就是原仰先生最近要籤的那位台灣藝術家嗎?”
茜希挑了下眉。
雪倫雖然被老闆暫調來台灣支持,但她和英國的同事仍不時會聯繫,最近“原藝廊”最熱門的話題,就是老闆大人被一個台灣的藝術家搞得心浮氣躁,人仰馬翻。
因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原仰竟然會被人“搞得人仰馬翻”,這一點實在是太令人訝異了,所以雪倫忍不住過來探探看。
“別告訴我他除了來煩我之外,還到處去找人訴苦。”茜希的神情好笑多於惱蚊心。
“不是的,我只是聽英國的同事聊到原先生的近況,覺得很好奇而已。”雪倫連忙解釋。
“哼!那個男人欠教訓,你不用理他!”
雪倫笑了出來。
茜希向來不擅長人際社交,但她和雪倫竟然聊得相當投緣。
原來雪倫是倫敦“原藝廊”的人,所以對英國的藝術圈頗為了解。兩個女人天南地北,從倫敦聊到台灣,再從台灣聊到美國,也聊了許多“原藝廊”內部的工作狀況。
……好吧!茜希承認,另一個聊得很愉快的原因,是原仰。
她近乎是飢渴的吸收每一點跟原仰有關的資訊,雖然,不得不承認,雪倫絕對是個嘴巴牢的好員工。她相當樂意提供跟“原藝廊”有關的資訊讓茜希理解,但對於任何不該説的公司內務,絕對隻字不提。
聊到最後,茜希的面吃完了,店裏也開始走進吃宵夜的人潮。她拍拍肚子,遺憾地道:“如果早一點認識你就好了。”
這句話從她口中説出來,已經是極大的恭維。
雪倫微微一笑。“現在認識也不晚啊!”
“也對。”她點點頭,“我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免得佔着你們一張桌子。”
“嗯……”雪倫本欲起身走開,想了想突然又坐了回來。
茜希對她挑一下眉,眼中帶着詢問。
“其實這不關我的事,但原先生很在乎跟你的合作關係。”雪倫謹慎的選擇用詞。
“算了,那種富家公子哥兒,一輩子順風順水,讓他受點挫折對他有好無壞。”茜希揮揮手。
“原先生並不是一直順風順水的富家公子哥。”雪倫正色道。“他花了很大的心力才把『原藝廊』經營起來,中途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他是一個人扛着極大的壓力走過來的。”
“哦?”
雪倫決定一些背景故事並不算出賣主子,於是開始解釋。
“原先生的父親早年和家人移民到英國之後,開了一間做印製卡片的工廠,他母親麗亞雖然來自於一個古老的英國家族,但那個家族已經沒落了,徒剩下家聲而已。儘管如此,他外公依然很瞧不起他爸爸的卡片工廠,感覺老原先生不過是個庸俗的商人而已,配不上自己的女兒,但麗亞夫人還是堅持嫁過來。
“總之,後來因為經濟不景氣,那間工廠瀕臨倒閉邊緣。有一次他父親要出門和銀行談貸款展延的問題時,不幸出車禍身亡,當時原先生才剛滿十八歲而已。”
“那他母親呢?”
“麗亞夫人是個很傳統的英國閨閣千金,出嫁前靠父親,出嫁後靠丈夫,她這一生從來沒有一天工作過。”雪倫保守地道。“雖然她和老原先生的感情很好,但當時的情況,是一間搖搖欲墜的工廠,一個年輕的兒子,以及茫然的未來,所以她選擇搬回去跟父親一起住。”
“而原仰沒有。”茜希説道。
這是陳敍句,不是疑問句。
以她對那個男人的認知,他外公如果這麼輕視他父親的基業,只怕他也不屑於去仰外公鼻息。
“是。”雪倫點點頭。“而且,我説過,他母親家只剩下家聲而已,骨子裏也只是空殼,也無法對他父親的工廠帶來任何幫助。”
十八歲,父親死去,母親離開,外公冷漠,一個即將倒閉的事業,當時他應該是四面楚歌吧?
茜希突然有種心頭抽緊的感覺。
“他父親那邊的親人呢?”她問。
原家在台灣是相當富有的人家,這是“田野”剛開幕不久,有一次那羣老人聽取在她工作室外乘涼聊天時,她順便聽到的。
至於原家是什麼樣的家庭,又為什麼很富有,她就不清楚了——當然也有可能是當時有人談起,不過因為事不關己,被她自動過濾掉。
“他父親一家從移民之後就很少和台灣的親人聯絡,所以他們也不清楚英國這裏的情況。”雪倫喝了口熱茶。“總之,後來原先生把工廠賣掉,籌措了資金之後開始『原藝廊』的經營,而且一路經營到目前的規模,期間他從不和任何人訴苦。連台灣原家也是等他站穩腳步之後,主動回來尋親,才知道原來他有過那麼辛苦的一段路。”
“聽起來很像那個男人的驕傲沒錯。”茜希撇撇嘴。
“雖然原先生不願承認,但他母系古老的英國驕傲,確實在他身上發揮了影響。”雪倫笑道。
茜希深深點頭,用力點頭,再點頭。
雖然外表以亞裔血統居多,但他身上確實流露着英國豪族的品味與教養。
“喂,那個姓原的沒有派你來做奸細吧?”她突然狐疑地道。
雪倫大笑,“我保證,絕對沒有!只是,聽人家説原先生被你弄得很亂,嗯……總之,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我保證絕對沒有任何意圖。”
“哼。”茜希滿意地點點頭。“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要回去睡覺了。”
“再見。”雪倫微笑送別。
踱回自家公寓的途中,夜風依然清朗,星子依然燦爛,但茜希太專心在自己的思緒裏,不像剛下山時那樣有欣賞的雅興。
原來那傢伙不算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呀!
應該説,他的金湯匙是鍍金的,不是純金的。
從他的言談舉止,他的穿着品味,乃至於他經營事業的方式,與冷淡優雅的自制力,在在透露出他合宜的教養,所以茜希可以理解雪倫説的“古老的英國傳承在他身上發揮了影響”。
但,原來,他也曾經有過那樣的不順利與不快樂……
她莫名其妙的被這個事實困擾。
把他想成一個得寸進尺、吃人不吐骨頭的生意人容易多了。
她搖搖頭,走進敞開的公寓大門。
“快快!先打電話!先打電話!”
“不,先檢查一下繩子牢不牢?”
“有沒有東西丟了?我的存款簿呢?”
“你那個存款簿藏到連你自己都找不到,人家會找得到反而是幫你一個忙。”
“呸!你這女人説的是什麼——”
茜希才剛踏上第一階,就聽見四樓方婆婆家一陣嘈雜喧譁,她透過扶手的縫往上看,嚇!人影幢幢,怎麼所有的人都擠到方婆婆家了?
她心中緊張,一二步並做兩步連忙衝上去!
“方婆婆,發生了什麼事?”
轟的一聲,她拍開門擠進去。
玄關上擺着一張鐵腳椅,一個男人被五花大綁在上面。
“茜茜,茜茜,你看你看。”方婆婆興奮地擠到她面前。
幾個老人家同時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向她解釋情況,一神情與其説是恐懼,不如説是興奮,連大樂透中了頭獎只怕都沒有這種程度。
“我們叫你抓變態,抓了這麼久都沒抓到,果然還是要我親自出馬。”陳老將軍威嚴地説。
“什麼你呢!還不是方婆婆先發現這人鬼鬼祟祟,在樓梯間探頭探腦,才趕快打電話叫醒大家的。”楊奶奶吐槽。
“對了,到底有人打電話報警了沒有?快叫警察來把他帶走啊!”王老伯説。
“打了,早就打了,你是老番癱了,要我講幾次?”
茜希啞口無言。
“救命。”
一身狼狽的原仰,被綁在鐵椅上,語氣竟然還能那樣平靜。
最後,很沒良心的方茜希指着他的臉,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