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在她正常的時候,方茜希都還算個好相處的人,起碼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所謂的“正常時候”是指她不是剛起牀,她不急着工作,或是她剛收到客户的匯款,口袋裏有點錢。
一個星期後正是這種“正常時候”。
剛結束一天工作的她精神正好,尚不到上牀睡覺的時間——清晨八點——而她的幾個客户最近又剛付了錢,所以她也沒有趕着完工的壓力,於是方茜希坐在客廳裏,開始很認真的反省。
她是不是太惡霸了?
説到底是她欠錢在先,人家上門討債也是應該的,她就這樣莫名其妙把人家給轟走。
其實那天處理完地下室的狀況,她是有跑上來打算跟那個送面小弟講,要立刻出去領錢還他的,可是等她上樓時,樓上已經沒人了。
不過這也難怪,因為她上樓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半。
然後這幾天又一直想着欠人家的錢,害她不好意思再叫面,所以只好靠着一大堆的冷凍水餃握過了一個星期。
現在只要想到水餃,她的胃裏就一陣酸漲,這幾天連打一輛都是冷凍水餃的味道。
“不行了,要是再吃水餃下去,我會死。”茜希痛定思痛地想。
無論如何,還是得先還債才行。還好她現在又比幾天前有錢了一些。
想了想,她一骨碌跳起來,準備奮勇殺到店裏還債。
“啊啊啊啊——”痛痛痛!
她抱着腳直跳,淚花四冒的看着地上被她踢倒的那個東西。
“望遠鏡?我傢什麼時候有這種鬼……啊!”想起來了。
變態,變態。要抓變態。
她仰天長嘆,先去償清債務要緊!她抱起望遠鏡,找地方安置這個笨重的傢伙。
“等一下,現在是早上八點,『田野』應該沒有這麼早開吧?”
她先走到冰箱前,看一下上面貼的外賣點菜單,營業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到凌晨三點?”
那還有好幾個小時,這段時間要怎麼打發?
看看外頭漸漸明朗的天色,不然……就來監視瞭望一下吧。
到底是答應了那一干老傢伙,還是得敬業一點。她把那個望遠鏡抱到陽台上架起來,開始研究該怎麼使用。
“好像還滿好玩的,嘿嘿。”
研究了一下焦距、光圈等等的基本機件之後,她把前面的鏡頭蓋打開,再走到鏡頭後面,開始看看望遠鏡底下的世界。
“唔?”
一片古銅色的壯碩胸膛橫陳在眼前。
“咳咳咳咳!”茜希立刻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媽啊!運氣也太好了,竟然第一眼就看到這麼賞心悦目的畫面!她兩手馬上飢渴地握住鏡筒。
對於這種社會化程度不深的人,偷窺的道德議題完全不在她的思考邏輯裏。
她仔仔細細地先欣賞過一遍這片胸膛。
男人,而且一定是個年輕男人,從肌理的緊繃程度判斷,絕對不超過四十歲,甚至有沒有超過三十歲她都很懷疑。
常曬陽光,顏色均勻,所以是個喜歡户外運動的人。不過,為什麼有一半是糊糊的?
茜希好着急,連忙轉動焦距。可是鏡頭隨着焦距的變換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那一塊模糊的塊狀一直存在。
“哎呀呀!不人道啊!這跟看A片打馬賽克有什麼不一樣?”她慘呼。
連忙跳到鏡頭前看看是什麼問題。
研究了一下終於發現,應該是鏡頭沒保養好,裏面發黴了,所以在十公分寬的口徑上,有一個大約十元硬幣大小的黴斑,因此讓整個視野上方有一大塊模糊區域。
咕噥了幾聲,茜希只能閃回鏡頭後面,將就着用。
她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欣賞這片胸膛。
肉慾這方面向來不是她的長項,她的作品很少以慾望為發想點,這一點曾經被她師父數落過。
倒不是説她師父的作品多麼色慾,不過人家當年好歹也是過過一段荒唐生活的。
這片賞心悦目的男性胸膛覆蓋着一層結實的肌肉,線條並不若阿諾史瓦辛格那種過度的誇張,而是正常人努力勞動之後會有的健美,兩片微鼓的胸肌上是男性顏色較深的乳頭。
它的膚色是一片均勻的古銅,鎖骨的顏色比較深,可見胸膛的主人雖然勤於勞動,但不需要經常打赤騁,才會有輕微的色差。
那天晚上的那個“送面小弟”一定就沒有這種胸膛,茜希忽然想。
等一下,為什麼會突然想到他?
茜希自己也很驚訝。不過她生命裏本來就很少男人,最近的一個就是他了,而他看起來就不像是會從事任何勞動的人——送面當然不算。
“嗯!”她堅定地點點頭。“那男人一定不會有這樣的肌肉。”
那片胸膛在她的眼前移動,鏡頭熱切地跟緊了它的行進路線,從胸膛主人雙臂的動作和幾顆順着胸肌滑下的水珠,她猜胸膛的主人剛洗過澡,極有可能是晨運之後的沖涼。
茜希突然覺得手癢,腦子裏閃過一些線條。靈感一起,她飛快衝往書房,望遠鏡就這樣孤零零的立在陽台上。
茜希生在桌前,拿着色鉛筆和素描簿,飛快把腦子裏的線條構圖出來。
深咖啡、淺咖啡、赤褐、古鋼,她的手振筆疾書,象徵着胸肌和人體肌肉滑動的各種曲線漸漸構築成一個複雜的作品。
換過好多種不同色階的鉛筆,翻過許多張紙,她終於畫出一個完全符合腦中想象的作品。
就是這個!
她滿足的放下筆,伸伸懶腰。
咦?十二點了?
“為什麼我還沒睡覺?”
她眨眨眼,瞄瞄身周的環境,神情有點迷惑。
肚子好餓……餓!錢!
“啊,對了,還沒去店裏付錢。”她終於想起自己漏了什麼。
嬌小的身影輕快地跳起來,抓起玄關櫃的鑰匙,哼着歌跑下樓。
“田野義式廚房”距離她住的地方步行約十五分鐘。騎車其實更快,但茜希發現自己總是太專心在路旁的景物上,好幾次都差點因為分心而衝到對向車道,或撞到路邊的行人,最後她就決定不再擁有任何交通工具。
把自己撞死事小,她是怕哪天撞到什麼進口車,賣身為奴都賠不起。
要走到“田野”,會先經過那一片新興豪宅區。剛才她沒有花時間打量其他細節,不過從她架望遠鏡的角度來看,那片“猛胸”——猛男胸膛的簡稱——應該就住在這羣豪華公寓裏的某一間。
茜希帶着好奇的神情經過這串富麗堂皇的豪宅,繼續往她的目的地前進。
“田野”的所在地已經在山坡地的下緣,離熱鬧的市區其實還有一小段路,不過整個大台北盆地就這麼一丁點大,所以有一些附近的上班族還是會跑到“田野”來用中餐。
尤其他們的餐點做出了口碑,甚至上過幾個美食節目之後,這個區域在用餐時間就更加熱鬧了。
茜希並不喜歡這樣。她喜歡清閒安靜的生活。還好,山腳下距離她的公寓還有一點距離,這些人潮不至於湧上山去幹擾她。
來到“田野”門外,她推開門走進去,一陣義大利食物的香味,温暖的氣息,與用餐者嗡嗡的交談聲將她包圍住。
“方小姐,你今天親自過來吃飯?”和她比較熟的那個服務生小智先發現她,帶着一臉笑容迎上來。
“田野”會成功真的不是沒原因的,除了主廚高超的手藝之外,他們的外場清一色是年輕高就英俊的小夥子。
茜希清了清喉嚨,抓抓已經很凌亂的短髮。
“那個我可不可以跟你們領班説一下話?”
小智好奇地看她一眼,不過還是笑容可鞠的進去把領班叫了出來。
茜希望着佇立在自己身前,另一張英俊年輕的臉孔,又抓了抓一頭亂髮。
“那個……你們晚班的領班也是同一個嗎?”
領班掛上職業性的笑容。“您好,我們只有一個領班,就是我,請問方小姐有事嗎?”
“噢。”現在想想,那個男人穿的那身昂貴,只怕也不是個領班。茜希嘆了口氣,説﹕“是這樣的,上個星期有一位先生半夜替我送面過去,他説我好像在你們這邊欠了很多面錢……”
她前面的兩張英俊臉孔互看一眼。小智對領班茫然地聳了下肩,領班想了想,突然露出恍然的神情。
“那天你休假,是原先生代送的。”領班拍拍小智的肩膀,讓他進去裏頭幫忙,自己來處理。“不好意思,方小姐,那位先生其實是我們的股東,不過他今天不在這裏,請問你有事找他嗎?”
茜希抓頭髮的手放了下來。
“我只是來付清面錢而已。不好意思,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
由於店裏人潮不少,他們一直站在門口的附近交談,有幾桌客人的眼睛已經好奇地飄過來,她才後知後覺的注意到,自己的衣着和周圍的環境很不搭軋。
店裏的客人大多是穿西裝打領帶,或洋裝套裝的上班族,但她只穿着一條休閒短褲,一件抹着灰漬的T恤,腳上是一雙後跟踩平的布鞋。
倒不是説這種對比會讓她不自在,現實世界的服裝禮節從不在她的關注裏。她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可能耽誤了別人的工作。
“沒有關係,你是老客人又是鄰居,我們老闆對鄰居都很隨意的。而且方小姐也不是賴帳,就是太忙了,身上常常忘了放錢,我們都明白的。”領班笑道。
她簡短的道了個謝,把皮夾掏出來,領班請她稍後一下,算清了她的欠款之後,她付了錢便離開了。
總覺得怪怪的。
生平第一次被人家揪着討錢,她其實比較想把錢交到那個男人的手上。不過……算了,人家只是股東而已,八百年他們也才見過這麼一次,以後大概也沒什麼機會碰面。
一如處理生活裏許多不重要的瑣事,茜希馬上把這件事這個人丟到腦後,不再煩惱。
……等一下,她剛才是不是忘了順便吃飯?
事實證明,你想丟到腦後的人,對方不見得會這麼合作。
晚上十二點,方茜希怒吼一聲,殺氣騰騰從地下室飆上來。
“他媽的是誰三更半夜不睡覺跑過來擾人工作!”
刷的一聲,工作室的門火花四冒地扯開。
原仰平靜地望進她眼底。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茜希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
原仰不等她反應過來,徑自從她身旁走進去。
她瞪着他。這個男人自然的姿態幾乎讓人以為他是這間工作室的主人。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他回過身,兩手叉在腰上平靜的質問她。
啊!他就是那個送面小弟。茜希的大腦終於從自己的世界裏暫時回到現實。
他的袖子捲到袖口,露出一段微褐色的強壯手腕,高級襯衫的扣子只扣到胸口,露出一點點胸膛,頭髮不至於凌亂,但也不像上次那樣梳得一絲不苟。
最重要的是,他在“她的”工作室裏會不會太自在了一點?
“您哪位啊,先生?”回過神來的茜希霎時一肚子不爽。
“你要是有接電話,就會知道我是哪位了。”原仰走到她面前,平穩地和她對峙。
“有話快説,有屁快放。”她粗魯地道。
工作到一半被打斷是她最痛恨的事,因為待會兒再回去工作時,她又得花一點時間才能把思緒接起來。如果一個晚上來回發生個兩、三次,她的那個工作天就玩完了。
一隻大手突然握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往左邊一側,動作快到讓她來不及反應。
“你的臉怎麼回事?”原仰皺着眉道。
“什麼怎麼回事?”她直覺要伸手去摸他正在看的那側臉頰。
原仰另一隻手將她的手扣住。“你手上都是士,也不怕細菌感染!”
一個陌生男人站得離她很近,幾乎就是貼着她。他的一隻手捧住她的臉,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而她甚至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一種很奇怪的反應在她體內發生,她的臉,她的手腳,她的身體,開始發熱了。
她有些迷惑,不太明白這股熱潮是怎麼回事。
“喂!”她終於想起來要把那男人的手拍掉。
當他的手離開自己身體的那一刻,她身上的熱度似乎降低了一些。
茜希霎時被體內和體外兩個世界同時發生的變化弄得有些手忙腳亂。
“你這裏有沒有醫藥箱?”
“什麼?”她的視線轉回他身上,神情依然有些茫然。
原仰發現,當她心不在焉的時候,她就會眨眼睛,好像想看清某個不知名的世界。
他耐心地再問一次:“你家裏有沒有醫藥箱?”
“嗯,有。”她還努力在搞懂體內的變化。
“走吧!”
他走在她的身後,用自己體型的優勢半驅半推地強迫她往外移動。
小智説她家就住在同一棟的五樓。
要帶她回家出奇的輕鬆,她不曉得在想什麼,整段路都心不在焉,乖乖讓他領回去。
原仰在心裏寫下另一條備忘,讓她分心的時候比較容易搞定。
等進了,家門,站在陳舊的客廳裏,茜希又回過神來。慢着!她為什麼帶一個陌生男人回家?
“先生您哪位啊?”她怒吼跳腳。
“這個問題剛才説過了。”他看了一下,領着她往一個看似浴室的小間走過去。“醫藥箱呢?”
“藥膏都放在浴室裏。”
“嗯,浴室比較潮濕,不適合堆放藥品,下次最好買個醫藥箱,然後把東西收好放在乾燥的櫃子裏,比較不會變質。”
茜希本來就很錯亂的思緒更加錯亂。他們的對話自然得完全不像第二次見面的人,而他完全就是那麼天經地義,害她也跟着天經地義起來。
原仰打開燈,引着她進去。
這間老公寓就跟所有老公寓一樣,雖然整體空間約有三十坪,但隔成三房兩廳一衞,結果就是每個空間都切得小小的。浴室這種空間更加儉省,裏面只有一座馬賽克磁磚做的浴缸,一個洗手枱和一個馬桶,連乾濕分離的設備都沒有。他們兩個一站進去,就把那個小小的空間填滿了。
原仰打開洗手枱上面的鏡箱,取出一包從來沒用過的棉花,一瓶也不知道過期沒有的碘酒,和一管扁扁的外用藥膏。
“過來。”
看了看,他選擇往浴缸的邊緣一坐,一雙腿往前伸展,幾乎碰到門板,茜希只好站在他的兩腿中間。
他拆開棉花,沾了點碘酒擦拭她臉頰的傷口。
“噢!”棉花碰到的輕微刺痛,她才發覺臉上有傷。
生在浴缸邊緣的他並沒有比她站着矮多少——真是悲劇!茜希悲憤地想。
“剛剛我在清理電窯,可能是不小心被燙傷了,我沒發現。”她解釋道。
“嗯。”料理她傷口的手非常輕柔。
狹小的空間讓她的感官更加敏鋭。
她的嗅覺第一個運作。一種男性的醇香味在她的鼻端前盤旋,混合着木質調古龍水和男性體熱,很隱約,很好聞,很親密,像個隱形的擁抱罩住她。
她的皮膚第二個運作。她的身體再度襲上熱氣,乳房微微脹痛,乳尖挺了出來,全身的皮膚刺痛。她的整個身體對眼前男人正強烈的展開反應。
茜希驚駭地明白這是什麼了!
這是肉慾!
很純粹,很感官的肉慾!
師父老是嘲笑她“乾巴巴”,叫她去好好挖掘的那份肉慾。
突如其來的性自覺讓她措手不及,她不明白為什麼相安無事了二十五年的性荷爾蒙突然在這個時候爆發。
一切好像是從她偷窺到那片“猛胸”開始。
每天早上八點,她都會習慣性去看一下那個望遠鏡,那片“猛胸”也會很準時的沖澡納涼,讓她養眼一番。
但是,那片胸膛對她只是“興趣”而已,現在充斥在浴室裏的,卻是比“興趣”更濃烈的東西。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很英俊,不可否認。但身為藝術家的她有自己獨特的審美觀,世俗的俊美對她不代表什麼,也因此她從沒費心去觀察那片“猛胸”的主人長什麼樣子,她只專心在研究他的線條流動,他的肌理紋路,他的結構。
但,身前的男人挑動了她,和她一直以為不存在的性慾。
她近乎愉悦地品嚐自己體內的改變。
所以,原來她不是“乾巴巴”的,她也是有慾望的。她露出笑容。
然後她發現臉上輕輕拂動的壓力不見了,她偏了偏頭,迎上他的眼眸。
茜希看得出來他也對自己底興趣。
他的眸色比方才更深濃了,原本看着她傷口的視線,開始在她的臉上游移,目前後停留在她的嘴唇很長的一段時間。
突然的口乾讓茜希下意識舔舔唇,於是他的視線又膠着在她一點點粉紅色的舌尖。
噢!這個男人絕對對她感興趣。
但他的呼吸頻率不像她急促,他的身體不像她發熱,他的手不像她汗濕。
這是一個很習於自我控制的男人,而她不喜歡這點。因為她自己的自制力向來很差,所以她討厭太能掌握自己的人。
有一瞬間,茜希想把他的頭髮撥亂,把他的鈕釦扯開,把他弄得更亂一些,讓他更接近她的狀態一點。
最後她只是不太爽地吹開劉海。“弄好了沒?”
他深吸了口氣,把藥品整理一下。
“走吧,到外面談。”
“哼!”她噴着氣走出去。
茜希先偷瞄一下陽台。幸好幸好,今天早上下雨,所以她上牀之前把望遠鏡先收起來了。此刻它正靜靜地靠在牆角,看起來純潔而無辜,不引人注意。
“説吧!你要幹嘛?”她隨手抓起一罐礦泉水,仰頭喝了幾口,又恢復一開始的壞脾氣。
“我要買你的作品。”
那就是衣食父母了。
“你要買哪一件?”語氣稍微調整到客氣一點。
“你所有的作品。”
礦泉水放了下來。
“你再説一次。”茜希終於直視他。
“我説,我要買你所有的作品。”他也回覆到精明生意人的那一面,冷靜,平穩,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噢。”茜希抓抓頭髮。“好吧!那我們下樓去看。不過我先跟你説一下,我的新作還沒出窯,所以目前現成的作品不多,或者你要留訂單下來也可以,做好了我再通知你來拿。”
“我想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原仰慢慢從她身旁經過,站在客廳裏,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我想要獨家代理你的作品。”
他的每一個姿態都顯示出,這是一個很習於握有主導權的男人。但明白了體內甦醒的慾望之後,茜希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領域被他入侵,甚至開始能用欣賞的眼光觀察他流暢而優美的線條。
他真的是個好看的男人。
……等一下!
“什麼意思叫獨家代理?”她警覺起來。
“你知道『玻璃迷宮』嗎?”原仰轉身正對她。
任何跟琉璃藝術有點關係的人,誰會不知道“玻璃迷宮”?雖然茜希不確定自己算正規的琉璃藝術家,但好歹也沾上一點邊。
“玻璃迷宮”是一間飯店,更確切的説,是一間賭場,在拉斯維加斯。讓它和琉璃藝術拉上關係的,正是它的名字。
“玻璃迷宮”的設計和裝潢運用了大量的琉璃,而,為了讓它名副其實,幾年前飯店的經營者!據説也是個台灣人,開始在飯店的精品區大量引進琉璃品牌,並且舉辦了幾次極其規模的世界琉璃展。
專業度建立之後,“玻璃迷宮”所舉辦的展覽儼然成為藝術圈一個重要的盛事。對世界各地的琉璃藝術家來説,作品能在“玻璃迷宮”展出或販售,就是一種肯定,也是一個絕佳的肯定。
不過,這個人問她這個做什麼?
“我在『玻璃迷宮』有專屬的店面。”其實,他在世界各地都有專屬的藝廊,但對她,“玻璃迷宮”的吸引力大概多過一切。
這小女人低下頭想了一想,最後,很謹慎地抬起頭。
“你們的義大利麪還賣到拉斯維加斯去?”
“我的本業不是賣義大利麪。”他掏出一張名片給她。“我叫原仰,擁有一個全球性的連鎖藝廊,這是我的名片。”
他的公司同時也有經紀部門,但台灣的藝術經紀人制度還不夠完善,因此他在台灣沒有特別設立經紀部門。
她是唯一一個讓他主動感興趣的台灣藝術家。為此,他甚至延遲了返家的時茜希接過來一看。
原仰,這是他的名字。
這張名片和它的擁有者一樣昂貴高雅,滑順襯手的紙質,淺白的色調,右上角有一個簡單但特殊的標誌,是一個字母Y被一些藤蔓似的線條包圍,她認得這個標誌。
“原藝廊”?他是“原藝廊”的……再看一下,執行長?
他是世界知名的藝術經銷商“原藝廊”的執行長?
茜希在他和名片之間來回看了好幾次,終於確定這是真的。
“第七屆的『世界琉璃藝術展』半年後將在『玻璃迷宮』展開,我想要獨家展出你的作品。”原仰迎上她的目光。
他的神情是如此自信,囡為任何一個藝術家都不會放過在“玻璃迷宮”展出的機會,尤其是讓“原藝廊”代理推出。其中一個條件便已是許多藝術家夢寐以求的,更何況是兩者加起來?
所以,説完之後,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裏,等待她的答案。
結果,他面前的小女人只是跳過來,粗魯地把他推出門外。
“我考慮看看!”
咚,原仰錯愕地看着門在他的眼前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