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小武對涼生説,他要回省城去找小九!他説,小九肯定回了她的小出租屋,除了那個小出租屋,她別無去處。
我憂傷的望着北小武,我沒想到會是這樣。這個本來只會嬉皮笑臉遊戲人家的男孩,突然長大,突然變得冷漠而憂傷。我又看看涼生,在此時,我彷彿懂得,為什麼我的涼生,那雙好看的眼睛裏,總是盛滿憂傷的光。
涼生拍拍北小武的肩膀,他説,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我早就跟姜生商量好了,我想早回學校,一來可以複習功課,二來可以趁暑假打打工,增長增長見識!
可是,當我們回到省城,小九的出租房已經更換了鐵鎖。北小武一直在門前坐到半夜,才等到有人回來。而那個人,不是小九。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如同他的死心眼一樣,小九是那樣的倔強。
幸福就像一件渾然天成的瓷器,一旦碎裂,便不可能完好如初。
那天夜裏,我和涼生跟着北小武來到“寧信,別來無恙!”
霓虹燈閃爍下,紅男綠女,扭成一團,金屬質感的音樂敲打着人的耳蝸。我並沒注意到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着我們這個方向。
涼生説,姜生,我出去打一個電話,你看好了北小武,別讓他亂跑。
我點點頭。
可是沒等涼生走出門,北小武已經扭着身體轉進了舞動的人羣。我像一個不合時宜的傻瓜一樣緊跟着他。瘋狂的人羣中,明滅不定的燈光下,我手足無措。可是北小武竟然忘記了我,早已不知扭到哪裏去了。在人羣的夾縫中,我只能隨着舞動的人流,不斷地躲閃,像個迷路的孩子。直到有一個身體介入我的面前,擋去了我前面的舞動的人羣。他説,小傢伙,你不該來這裏!
我抬頭,迷離的燈光勾勒出程天佑那張明媚的大臉,他帶着幾絲玩味的笑,皺着眉頭看着我。
我剛要説什麼,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拉出這片舞動的人海。霎那間,他的掌心傳來的温暖與力度,讓我的臉紅了起來。
他把我擠到一個安靜的過道里,一直胳膊靠在牆上,俯着臉看我,鼻尖幾乎碰到我的額頭,温熱的鼻息遊走在我的髮絲間,他説,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我用力往後靠,閉着眼睛大聲説,我來找小九!
他的手指滑過我的鼻子,輕盈而迅速,一臉壞笑,你看你這個樣子,至於嗎?我就那麼不像好人嗎?再説,姜生,你就這麼自我感覺良好啊!你才十六哎,小孩子,就滿腦子雜念,你們學校老師,是怎麼教導你的?
我連忙睜開眼睛搶白了一句,我快十七了!不是小孩子!然後又慌忙的閉上眼睛!
他搖頭笑,他説,姜生啊姜生,我就這麼難看,以至於你都不想看我一眼嗎?説着,他的臉越來越近,他説,姜生,你快睜開眼,你再不睜開眼,我就把臉貼你臉上了!
我確實不想他把臉貼我臉上,所以只有把眼睛睜開,我説,這樣,總可以了吧!把你的臉拿開吧!
程天佑就笑,壞壞的那種,他感覺甚良好的説,姜生,怎麼着,今天我也救了你一命吧!我告訴你,跟兩個男人一起逛夜總會多危險!萬一他們居心不良怎麼辦!你看,剛才為什麼那個男孩子出去了,我估計他是去聯繫買家,準備將你賣掉!所以,從今天起,我們兩個扯平了,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兩清了!以後,不許你再像今天這樣纏着我!
程天佑這番沒大腦的理論把我弄惱了,我説,小公子,你有沒有智商啊,今天晚上是你纏着我,不是我纏着你,再説,剛才走的那個人是我……
這個“哥”字還沒出口,就被一個嬌滴滴的女人給打斷了,她説,程天佑!怪不得找不到你了!你竟和這個小狐狸精在這裏鬼混!
我推開程天佑,衝着那女人笑,我説,你看咱倆站一起,誰比較像狐狸精啊?
程天佑一把拉住我,護在身後,他説,蘇曼,她還是個孩子。你別在這裏給人添笑話看。
那個女人狠狠地看着程天佑,説,你有種!然後從牆壁的小隔間上拿下維納斯雕塑就向我打來,那一刻,我想起小時候,涼生對我説城市的女孩都那麼斯文,原來,他騙了我。至少,這個,她就一點也不斯文。
雕塑落下的時候,程天佑將我護在身後,伸手去擋,但那女人好像煉過什麼移花接木之類的武功秘籍,於是美人維納斯哐當砸在程天佑腦門上,瓷片四裂!雪花一樣漫進我的眼裏。
劇痛之下,我尖鋭的叫了起來。程天佑慌忙的轉身,看着頓在地上緊緊捂住眼睛的我,迅速的將我抱起,衝向停車場。
他頭上的血滴在我的臉上,温熱。他説,姜生,你忍着點,我們這就到醫院。姜生,忍着點,別哭。説完他就將我塞到車裏,然後脱下襯衣包在頭上,便開車邊聯繫醫生。
聯繫完醫生後,他便騰出一隻手緊緊握住我的手,他説,姜生,別哭,咱們這就到了。這就到了!
迷糊中,我喊了一聲,哥。
那時,我想,涼生,現在肯定在給未央打電話吧。他知不知道姜生受傷了呢?因為眼睛的劇痛,眼淚不停的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