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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背後忽然有人靠近,輕輕地喊:"獸醫?"

    木欣欣聽出是萬遂的聲音,驚得手一鬆,量筒咚咚地沉到魚缸的水底。萬遂走到木欣欣身旁專心逗魚,她緊張地在衣服上蹭蹭手,笑道:"我知道這身白大褂不好看。"

    萬遂冷不丁地扭頭正視她,問道:"可是比舞會的那身禮服好看是嗎?"

    木欣欣知道搖頭點頭都是錯,所以拒不回答,而是把袖子挽到手肘,轉身搬了一張凳子放在魚缸旁邊,站在凳子上準備撈量筒。

    萬遂並沒有注意她這一系列的動作,依舊只盯着魚缸,問道:"這魚是哪兒來的?"

    木欣欣説:"有一天我進實驗室的時候,正好看到生物老師要把它們解剖做實驗,我趕緊攔下來,説要把它們收養起來,其實我也知道,不是它們倆也會是別的魚……"

    "它們原來是一個水域裏的嗎?"萬遂打斷她。

    木欣欣又接了一量筒的水倒進去,説:"不是,一個生活在深水,一個在淺水,我沒想到它們現在會生活得這麼好。"

    萬遂説:"你想都不敢,當然想不到。"

    木欣欣覺得萬遂今天句句話都帶着挑釁,她皺了皺眉終究沒有反駁,因為她總覺得欠下萬遂不知什麼。她半個身子都快伸進魚缸裏,卻始終碰不到量筒。

    萬遂問道:"你是否記得,舞會之前我曾經説過會等你?"

    木欣欣硬起心腸,裝出竭力回憶的樣子,然後抱歉地説道:"實在是記不得了。"

    萬遂説:"我來是告訴你,我不會等你了。"

    木欣欣聞言低下頭注視着萬遂,卻發現他臉上沒什麼悽苦的神情,而掛着讓人略顯不安的美麗而恍惚的微笑,她不得不承認,萬遂看上去十分……快樂。

    萬遂道:"愛情一律分成三部分,你的一份,我的一份,我們共享的還有一份。現在,在三份中,我得到了自己的一份,我們共享的一份。三分之二已經讓我得到滿足,我不再強求你的那一份了。"

    萬遂臉上還是茫茫的微笑,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兩尾魚剛好從他臉上游弋過,萬遂第一次抬起眼睛看着木欣欣,臉上既幸福又疼惜。

    木欣欣忽然愉悦地叫了一聲"啊",萬遂驚喜地看着她,以為輪到了木欣欣訴衷情的時間,只見她濕漉漉的手裏拿着一個量筒,笑着説:"找到了。"萬遂便不再期待和留戀,轉身離開。

    木欣欣無力地叫住他:"不要走,這節的實驗課要考試,你逃不掉的。"

    "你再往這邊坐一點。你把試管放那麼遠,我根本不能觀察試驗現象。"

    木欣欣看了一眼萬遂,沒有動,嫺熟地往試管裏添加試劑。

    萬遂繼續低聲道:"你再往我這邊坐一點,你看看,我們兩個之間能放一整套家庭影院。"

    木欣欣無助地看着他,小小聲地,懇切地低聲道:"真的不能再近了。"

    木欣欣其實和萬遂一樣,也擁有着愛情的三分之二,當他們倆靠近,她害怕兩個三分之二無法遏制地合併同類項。

    萬遂氣呼呼地把木欣欣的凳子往自己這邊一拖,木欣欣嚇得鬆手摔了試管,粉紅色的試劑在一片雪白中立刻熱熱燙燙,眼看着就要滴下桌子,木欣欣慌亂之中在口袋裏摸索,觸到一塊鬆軟,那塊用來包作弊選票的手帕她一直隨身帶着。歡迎訪問

    萬遂看到木欣欣掏出的手帕,一怔,他要説的話被別人説了:

    "木欣欣!萬遂的手帕怎麼在你這兒?"

    有女生在木欣欣身後尖聲叫道。

    木欣欣看着手中這塊蝦子青的手帕,沾上了試劑後變得潮濕鮮辣。她沒有看萬遂,而是回頭定定地問那個女生:"這是萬遂的?"

    那女生説:"是啊,萬遂每天帶的手帕,我們後援會都有人拍照和發佈在網站上。萬遂少爺!你自己來看這是不是一百七十一號?"

    萬遂和木欣欣一對視,兩人都有一些手足無措。木欣欣愣愣地説:"原來是你給我選票作的弊!"然後她彷彿突然醒了一樣,淒厲地帶着哭腔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

    萬遂苦惱地撓撓頭:"那我説了,你不許又誣賴我蠢笨。我想幫助你成為校長。"

    木欣欣説道:"你不是應該幫助殷悦人嗎?"

    萬遂開心地説:"你終於有點吃醋的表示了,那我就有膽子繼續往下説了。請問,我的擇偶標準是什麼?"

    他打一個響指,後面一排人整齊劃一地響亮回答道:"只追求學校裏最出風頭的女生。"

    萬遂説道:"我想把你變成學校裏最出風頭的女生,這樣我才有接近你的理由。"

    木欣欣想了一會兒,嘗試着理解他異於常人、不合情理的邏輯思考方式。就像她每次做很難的數學題目一樣,快要導出計算結果時,她也會像現在這樣心跳得厲害,臉上漾着一點紅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結果。她又嚴謹地驗算了一遍,決定得出的答案准確無誤了,可以蓋上一個印章"此式成立,證明完畢"。

    萬遂從別人那裏搶了一張椅子,坐在木欣欣旁邊,把她神情的變化看得清清楚楚。

    木欣欣隔了一會兒對萬遂説:"其實,你不需要什麼理由的。"説完,把冰涼滑膩的手搭在萬遂的手背上。

    萬遂驚喜,柔聲説:"我問你……"

    木欣欣屏住呼吸,做好了點頭的準備,萬遂問道:"我問你,你有沒有聽過艄公的故事?"

    木欣欣打了一個冷戰,深怕萬遂接下來會輕快温柔地説:"小朋友,今天我們來講艄公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

    萬遂看到木欣欣露出恐怖的表情,笑道:"沒有聽過也沒關係,因為我不是艄公,我甚至不會擺渡。我自己就是被一個人擺渡過來的。"

    木欣欣詫異:對於一個剛剛宣佈自己喪失一項生存技能,又承認自己欠人恩情的人來説,他笑得也太過燦爛耀眼了吧?但是他太過開心,木欣欣也不禁跟着笑起來。

    木欣欣先覺出兩人這樣過分傻氣,木欣欣稍微咳嗽了一下,掙脱開了手,把手絹還給萬遂,奚落他:"你當自己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啊,喜氣洋洋地在胸前別個手絹揩鼻涕揩眼淚。"

    萬遂爭辯:"是我們家管家,她每天在我上學的時候偷偷摸摸塞到我的口袋裏。"

    木欣欣好像也沒聽見,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竟然險些笑出聲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問道:"喂!你不會還有一個心形的吊墜裏面放着我的照片吧?"

    萬遂愣道:"當然沒有。"

    木欣欣撫着胸口,説道:"那就好,否則就太肉麻了。"

    萬遂點點頭,説:"那確實。快上課了,我回座位了。"

    轉過身,萬遂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金質的心形吊墜,彈開錶殼,裏面鑲嵌着木欣欣的照片——就是她的競選海報上凶神惡煞的那張。他看着又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以後要是木欣欣問起,他就只好騙她説是用來驅鬼的。

    連笑和梁澤日並排坐在後台的木質長椅上,前面不遠處的紅幕還沒有拉開。

    連笑對梁澤日説:"好像不久前開家長會,還是你勸我不要緊張,現在同一個位置,換我勸你了。"

    梁澤日冷聲説道:"我沒有緊張。"

    連笑一下子被噎住,吭哧了好半天才説:"我想也是。你對當校長準備得這麼久了,一個簡單的新舊校長交接儀式應該難不倒你,你又不像我……"

    她專門給梁澤日留了個空當讓他來反駁,結果他沒有反應。

    連笑好容易提起興致,再度開口:"你母親今天要是來了,看到你肯定會覺得自豪的。"

    梁澤日冷笑一聲,説:"我媽媽在外地旅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我聯繫了。"

    連笑詫異地看着他,覺得梁澤日好像變了一個人。

    兩人很久都沒有説話,聽到紅幕後面傳來人聲,學生們逐漸入場了。

    梁澤日忽然開口:"我要謝謝你。"

    連笑不耐煩地説:"我説過多少遍了,能當校長你憑的是自己的能力,你應該感謝自己。"

    梁澤日説:"我不是感謝你推薦我當校長這件事。我要謝謝你,幫我把沐垂陽趕出了學校。"

    連笑震驚地轉頭看他,梁澤日眯着眼睛看着前方。

    連笑問:"你是什麼意思?"

    梁澤日緩緩地開頭:"在暗中與你、與學校作對的人一直是我,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嗎?我的直覺好像比你準一些,我感覺到你會把沐垂陽趕出學校。"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了。

    連笑像是被亂槍擊中,不知道血從什麼地方噴出來,傷口有多少,一下子還不覺得痛,只驀然地判斷哪一槍才是致命的。

    她低聲説:"我早該知道是你。"

    梁澤日面有得意,道:"你一輩子都不可能猜到是我。"

    "原來是你砸碎了沐垂陽的電腦。你一直掩飾得很好,只有那幾棒子把你那真實面目全打了出來。"

    連笑其實早就沒了説話的力氣,她用力抓住胸口硬撐着,直視梁澤日的眼睛一字一句定定地説道:"恐懼,妒忌,自卑。"

    梁澤日看着她,臉色漸漸變了,説道:"你全説錯了。"

    他逐漸捏緊了放在膝頭的拳頭,當他蓄積了足夠的力量,連笑以為他會打她一拳的時候,梁澤日忽然捏細了嗓子,幽幽地説道:"澤日,你又錯了,如果你哥哥在的話,應該讓他做一遍給你看。"

    他在模仿他母親——校長的聲音。正是因為太像了,才讓人毛骨悚然。

    他又恢復了正常的聲音:"我永遠都比不過那個她得不到的兒子。就算我為她卧冰求鯉,她也會看着鯉魚嘆息:"如果你哥哥在身邊多好,他釣上來的鯉魚會大一些。""

    連笑不知哪來的氣力,拽着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説:"你母親不是這樣的人。你是瘋了。"

    梁澤日笑道:"她才瘋了。好多年前,她想領回沐垂陽,但是被那個家庭拒絕了。她那時哭着問我:"我的兒子呢?"我從那時起就知道,她的兒子只有一個。每當她看着我的眼睛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在找她的兒子。你不相信嗎?你不相信嗎?"

    他轉過身,用盡力氣把長椅踢得飛出去,椅子打在後台的鐵皮牆壁上,發出轟天震地的響聲,但回聲卻尖溜溜得撕裂人的神經。

    連笑抱着臂站着,冷眼看着梁澤日説:"我現在相信了,因為你一輩子都比不上沐垂陽。"

    梁澤日沒有被激怒,反而又換上了他那一副標誌性的謙卑微笑:"我知道我比不上,不用你裁判,我自己乖乖地認輸。但是他不該連這所學校都要跟我爭。你知道是誰幫沐垂陽報名參加學生校長的競選嗎?是我的母親,她要他繼承這所學校。他憑什麼?學校大大小小的活動都是我籌辦的,他卻從來沒有出過電腦室。這樣的命運你能接受嗎?"

    他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是對連笑吼着。

    廣播裏一直在播着一首歡快的歌曲,略顯輕佻的喜悦蓋住了他們的聲音,卻與他們無關。

    梁澤日又説:"但是,你看現在,學校終於還是我的了,真是善惡有報。"梁澤日看看錶,説,"新舊校長交接的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走,我們該一起上台了。"

    連笑一動不動,梁澤日走上前拉着連笑的臂膀往紅幕前拖,卻發現她的身體僵硬冰涼得厲害,於是説:"你不上台也沒關係,我自己宣佈就職。"

    他站在紅幕前,回頭看連笑:"我以為你會撲上來阻止我?"

    連笑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説:"你去當校長吧。沐垂陽已經被我趕出了學校,我阻攔你也挽回不了。"

    大幕打開,梁澤日滿面笑容地走出去,連笑發現,他的背頭一次沒有那麼駝了。

    會場響起了熱情的掌聲和笑聲。

    梁澤日瀟灑地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臉上露出莊重的神色:"那麼,作為格蘭高中新任的學生校長,我宣佈——"

    這時,禮堂的大門忽然被推開,一道寒光割破了室內的一片温濕的荔枝紅。一個人從走道直跑到舞台上,他附在梁澤日耳邊説了什麼,梁澤日踉踉蹌蹌地下了舞台往外跑,被地毯絆了一跤,他還沒完全站起身就躬着身子跑着,奪門而出。

    連笑從後台跑了出來,拉住那個剛剛和梁澤日説話的人,問道:"你剛剛跟他説了什麼?"

    那人説道:"校長死了。"

    "校長知道自己染上重症之後,便恢復了選舉學生校長的傳統,然後到國外就醫去了。她走得很安詳,很平靜。在生命最後的幾個月裏,她瞞着自己不斷惡化的病症,就連至親也沒告訴……"

    還在一天之前,這裏到處都是鵝黃暗紅的綵帶,大紅色的橫幅"歡迎新一屆學生校長就職";現在這裏全是素白,像是似水流年把曾經的喜慶輝煌洗褪了色。

    副校長一身全黑的西裝站在舞台中央,他是學校裏唯一知道校長病情的人,校長通過他來了解學校裏發生的事情。副校長此時聲音是嘶啞的,繼續説道:"校長的骨灰將按照她的吩咐撒入大海,她曾經囑咐同學們不要過多地懷念。"

    副校長哽咽着不能説話,背過身去擦拭着眼淚。

    這時,燈光全部熄滅了,每個同學手上拿着一個透明盞,裏面盛着蠟燭炯炯地發着光。燭光閃動,影子從每個同學的臉上掠過,看起來就像肌肉在動,提醒着生者還活着。

    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連笑黑衣黑裙站在副校長身後。這個位置本來是應該留給新任校長的,但是梁澤日已趕往國外見他媽媽最後一面去了。

    佩戴着白花的同學沉默着出了禮堂。原本轉晴的天,又開始陰了,寒風凜冽,因為悲傷而更加的冷,大家都加快了步伐。

    連笑和副校長走在最後面。連笑説:""格蘭高中一日遊"這個活動積累了不少額外收入,這錢我想在學校裏建個東西懷念校長。"

    副校長説:"那就假山吧,放在湖中央就好了,但那就不能太高太重……"

    連笑説:"我想的是人工泉,更有活力一些。"

    人工泉在上水之前只是一塊豎立的一層樓高的黑色花崗石。上水之後,花崗岩上半部分向四面八方噴出水線,流到底盤裏再進行循環。連笑喜歡這種黑,黑得不混沌,像是雲破了天裂了露出裏面的瓤的顏色,這才叫黑不隆冬。

    連笑是遠遠地被流水細密的聲音吸引過來的,這會兒,這兒只有她一個人。泉水周圍紛紛揚揚地漂着水星子,連笑不敢走得太近,可她看着怎麼那麼不對勁,花崗石像長了一個腫瘤。再仔細看,原來那是一個人站在石板旁邊,因為也穿着黑色,所以看着像和黑花崗石合二為一了。

    連笑看着那人的背影,想喊他小心地滑,忽然哽咽住了,一步步地走近,頭上肩上濺上了水滴子,但她走到那人身後才止步。他回頭,連笑霎時鼻酸:

    "沐垂陽!"

    沐垂陽一身的黑,同周圍的淺白之間——和連笑第一次見到他一樣——有圈淡淡的氣體,模糊了黑白交界。水向四周揚起白色的鬃毛,紛揚在沐垂陽頭頂,他像站在霧裏一樣。

    連笑看到了沐垂陽的笑容,她最怕他這樣笑,可他又總是這樣笑,像是看穿世事無愛無嗔,煙雨任平生天涼好個秋的樣子,他認了他的命。可是是什麼命?旁人不知道,更沒份參與。

    連笑忽然覺得他很陌生,像屬於一個隔世的故事,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客氣地問:"這些日子,你都到哪裏去了?"

    沐垂陽微笑道:"我去了一間頂尖的研究所,現在是"AIDS"優秀人才。"

    連笑這才找回了熟悉和親切,説:"我知道是AI人工智能啦,那一直是你的夢想吧?"

    對面的人卻沉默着,對沐垂陽來説,沒有什麼事是隻能夢只能想的。

    連笑感嘆道:"又是這樣,我説的明明不對,你卻不反駁我,讓自己承擔莫須有的罪名,讓全校同學都冤枉你。你是想讓我一輩子沒有贖罪的機會嗎?"

    沐垂陽蹲下來,撫摸着花崗岩底盤上的刻字。上面刻着校長的名字和生卒年,兩邊各刻着一個小小的太陽——代表她的兩個兒子。

    他淡然地説:"你對我無須贖什麼罪。我對我的母親,才是永遠不能贖罪。她一定對我失望至極。"

    水霧包圍的世界清晰明淨,萬物都像重漆過一樣鮮豔,連笑一眼就認清了闖進來的面目。

    "她終於得到你的原諒了。"

    梁澤日不知何時進來了,他對着沐垂陽説。他又瘦了一點,憔悴狼狽了許多,眼睛紅腫得很大。

    連笑看到他,衝上去要和他較量,手腕卻被沐垂陽緊緊地拉住。

    連笑不服氣,伸長了脖子朝梁澤日大聲嚷道:

    "你竟然還敢過來?思想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然後對沐垂陽説,"就是他,一直陷害你,一直到你被我趕出學校。你快去和他單挑。"

    梁澤日冷笑一聲,挑釁地看着他,沐垂陽面孔毫無表情,因為一點倦怠而讓五官更加舒展。梁澤日本來紮好馬步前來應戰,看到對手沒有發招的意思,反而有點慌。

    沐垂陽轉過頭看着梁澤日,神色温柔而悽愴,用傾訴的語氣説道:"我以為她能活到耄耋,以為我們的命運會捆綁糾纏幾十年,以為還會有很多豐富奇趣的情節,沒想到這樣就完了,世界的結束原來不是轟然一聲……"

    "而是一陣嗚咽。"梁澤日輕聲接道,他又靜默了,精神逐漸鬆弛下來,只有嘴角不斷顫動,像是一小束神經還無法控制。梁澤日説道,"我媽媽,嗯,我們的媽媽對你一直很愧疚,她給了我一個好的出生,沒有給你;她給了我一個富足的家庭,沒有給你。所以你才永遠勝過我,也不過是這。"

    他梗着脖子做出倨傲的樣子,淚水不住地從臉上滑下。他終於明白了母親,可代價卻可怕。

    梁澤日到底還是決定了,他對沐垂陽説:"格蘭高中以後的校長是你,我再不會與你爭了。"

    梁澤日手上本來攥着一顆光滑的卵石,他這會子把它向水池子擲去,卵石拉出一道細長的光,撞着池壁發出涼薄的一聲響,造成絲絲漣漪。梁澤日低着頭看卵石黑灩灩的影子,別人也無法看到他的表情。

    連笑由衷地高興,想站在屋頂上大聲宣告這個消息,想把沐垂陽拋向空中高呼萬歲,她轉頭準備祝賀沐垂陽,她望進他的眼裏,卻望不到一點喜悦的光。直到這一刻,電光火石間,連笑才一星半點地懂得了沐垂陽。

    她笑容淡了下來,自言自語道:"我們休想用格蘭高中困住他。"

    只有沐垂陽聽見了,他不動聲色地鬆開拉着連笑的手,挑眉道:"梁澤日,我不懂你在説什麼,你不是格蘭高中的法定繼承人嗎?而且剛剛當選新任校長啊。"

    梁澤日死死地盯着他,好像隨時都可能迸發出一陣京劇老生式的大笑,他説道:"我和你爭得肝膽俱裂,結果你根本就不想當校長!而且,你也不怪我陷害你……"

    他聲音越來越低,忽然,梁澤日慘叫道:"你利用了我!其實你根本的目的就是想離開格蘭高中,又一直找不到藉口……這是你設下的局!"

    連笑喝道:"梁澤日,不許亂説!你已經是校長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紅口白牙亂誣陷人!你先去副校長那裏商量着把未完的就職典禮辦完吧……"

    她就這樣補了一個簡樸的交接儀式,感覺就像清潔女工瑣碎的交班。這樣也好,也許她不知何時還會捲土重來。

    她再回頭時,沐垂陽已經走遠了——他又恢復了她第一次在報紙上看到他的模樣。

    在一個淒冷的雷雨之夕,沐垂陽曾躲在一個洞穴避雨,温暖讓他曾想在這兒棲身一輩子。雨過天晴他才發現它雖然温暖但狹小,它仍然適合他嗎?當然不!於是,只有走出來,繼續尋覓。

    連笑朝着他大聲喊:

    "垂陽上人!"

    沐垂陽詫異地回頭,連笑恭恭敬敬地朝他作揖一拜,笑眯眯地説:

    "後會有期。"

    新一屆"全國第一高中生"又要開始評選了,格蘭高中的候選人將在三人中選其一。他們就是:連笑、木欣欣、梁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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