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兄弟缺錢要向你借債?然後鋼筋掉下來砸在你背上?”一問清楚是怎麼回事,白杏大怒,拿着報紙敲朱邪的頭,“你是豬啊?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做黑幫交易?”
朱邪渾身扎着繃帶陪笑臉,“哈哈哈,我以為藝術中心已經修好了嘛,誰知道鋼筋從天上掉下來……”
“什麼叫做‘意外’你不知道?下次和你在光天化日大馬路上説不定地震還讓你摔下裂縫摔死呢!你的手機拿來我管!”她拍案和朱邪説,“以後不管什麼人打電話一律不許單獨出去!”
“喂喂喂,家裏打來也不行?”朱邪説,“説不定要出去喝啤酒……”
“不行!”她哼了一聲。
“小杏……”朱邪小心翼翼的發出一聲哀鳴。
“什麼事?”
“你不要管那麼多嘛……”他嬉皮笑臉的説,“那樣我會很無聊的。”
“我不扮母老虎你怎麼知道我以前對你放縱是對你好?”她説,然後喝茶。
“撲——”朱邪正在吃的梨差點沒化為碎片噴得四處都是,“你耍我!”
“哈哈哈……”她笑了起來。
(刪去一段)
“對了,死板臉呢?無情無義從來都不來看本大爺。”
“他在幫教授整理哲學材料。”她説,“他如果來看你那才是天塌下來太陽繞着地球轉了。”
“小杏你最近對我比較好啊。”朱邪幸福的抓住她的手,“小杏~~~”
“啪”的一聲,白杏用報紙狠狠的敲掉朱邪的手,“看報紙!”
“又要看報紙?有沒有遊戲雜誌可以看啊?”
“沒有!看日報!看完了給我做思想彙報!”
“思想彙報?!!”
“不看點東西你的水準永遠這麼差!看報紙!”
沒有人的家裏是如此安靜。
天零留在家裏為教授輸入哲學材料。
房間靜悄悄的,淡淡的陽光照着他的房間,白杏的房間不對光,所以一直都在黯淡之中。
只有鍵盤的聲音,焦躁的時候鍵盤聲也焦躁、平靜的時候鍵盤聲也平靜。
愉快、還是不愉快;幸福、還是不幸福;活着是好、還是不好;一切都是唯心的。
隔壁的動畫歌曲依然傳來,“flyhighandsky-high……”聽着已經沒有第一次認真聽見的那種熱血沸騰,彷彿什麼東西已經靜悄悄的改變,讓他的心的一部分徹底的沉靜下來,不為什麼東西氾濫了。這是他自己的心麼?打字打到一半停了下來,靜靜看着電腦屏幕裏倒映的自己的臉——我在迷惘?為什麼突然對很多東西不再那麼期待了?沉默——隨後繼續打字,不知道。
我的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所以即使有迷茫和脆弱,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拯救。
不像他。
白痴可以恬不知恥的號召全世界來救他,畢竟他的世界比他廣泛得多、也温暖得多。
我一直只有一個人而存在。
只為我自己的意願而活。
“喀喇”一聲,鑰匙開門的聲音,白杏回來了,“哇,你已經先回來了,我以為你還在圖書館那裏。”
他不答,聚精會神的打字。
很酷的天零啊!她聳聳肩,像全世界堅定不移的圍着他轉一樣。“下午不是還有課嗎?不去上課?”她隨口説。
“啪”的最後一聲,天零的打字聲停住了。
然後他從電腦枱前站了起來。
“你不會……忘記了今天下午還有課吧?”白杏突然呆住了,震驚的看着去看時鐘的他——天零從不出錯!他從來沒有逃過課!從來沒有!
天零看了一下時鐘,三點三十五,早已經來不及了,“嗯。”他淡淡應了一聲。
他忘了?怎麼可能?白杏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天零——有什麼事困擾着天零嗎?什麼事?天零表現得那麼冷靜理智,會讓人忘記他也會困惑和痛苦的!“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嗎?為什麼從來都不……”她的聲音弱了下去,天零看了她一眼,“説——”她的語氣到了最後氣若游絲,敗在天零冷利的目光之下。
“不要同情我。”他淡淡的説,然後轉身——開門——進自己的房間——關門。
“等一下天零!”她突然大叫一聲追了過去,頂住他關起來的房門,“喂!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如果你有心事的話為什麼不説……不要把自己關起來,你有朋友的!我們約好了做好朋友!難道你忘記了?”
門又開了,天零淡淡的攔在門前,“不要試圖分析我。”
她愣住,隨後光線一暗,他關了門,把她關在他的世界之外。
不死心!她是不會輕易死心的!抓起電話打天零的手機。
過了一會兒,“喂?”
“天零,你還是天零嗎?”她問。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是。”答得斬釘截鐵。
“我説過……你是比朱邪讓我放心得下的人——所以不要讓我不安。”她也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説,“你説過……我在你面前不會笑。”
電話那邊繼續沉默。
“朱邪是會讓我笑、也會讓我哭的人。可是你是不是沒有注意……在朱邪面前……我不能不笑。”
沉默持續。
“因為他……拼命拼命的討我高興、當然我每次都很高興,笑也是因為真心實意的開心。”她繼續説,“可是我也有有好多心事不想笑的時候,他是那麼單純直率的傻瓜,所以我不能對他説……我也不能讓他垂頭喪氣。你——知道我在説什麼嗎?”
“嗯。”天零淡淡應了一聲。
“我覺得人總會有煩惱的事情要人分擔,如果你有心事的話,可不可以説出來?我們都不是朱邪那麼單純無憂無慮的人……”她笑了、有點自嘲,“所以我們……都比他脆弱。我這麼也許説很過分,但是像這一次朱邪受傷的事,如果可以坐下來説一説大家的心情,也許對彼此都有依靠,心情就不會那麼不安混亂了。”
“白。”天零的聲音冷淡得依然沒有一絲波瀾,那種冰鑄一樣的冷靜,“不安的話,可以對我説。”
“那麼你呢?”她苦笑了,背靠着他的房門低低的問,“你打算做我們中間最強的一個?讓我和朱邪依靠嗎?”
她本以為他會反駁,但過了一陣,只聽他淡淡的答了一個“嗨。”隨後就收了線。
為什麼聽起來……天零那麼堅定、堅定得像鐵一樣的聲音有一種淒涼的味道?她掛了電話,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看着電視、和屏幕上自己的影子。朱邪……是會讓她快樂的人;而天零……是每每讓她擔心悲傷、還有心痛的人,從過去到現在始終一樣,被天零傷害、逃到朱邪那裏去被他感動;嫌棄朱邪,又追到天零這裏來……她究竟為的是哪一個?為了哪一個而哭?看着電視屏幕裏變形的人影,把手裏的紙巾撕成一半、四分之一、八分之一……
曖昧的感情……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感情已經超出了曖昧,朱邪和天零,是她有罪,愛上了兩個男人。
“乓”!
朱邪在醫院裏面正在喝水,手裏的玻璃杯突然破了,水沒喝到卻濺了滿身滿牀。
“媽的!”他咒罵了一聲,這時候護士吃飯去了,小杏回宿舍,沒人能救他,“這什麼冒牌玩意兒?”舉起來看着手裏殘破的玻璃杯,他想不通它是怎麼破的?心裏一股寒意冒上來——不會是他一不小心捏碎的吧?最近幾天他的力氣似乎變得“有點大”,弄壞的東西是他平時的兩倍,雖然他平時也就破壞力很強。
小杏和死板臉在家裏不知道説我什麼?他枕着手臂躺在病牀上悻悻的想不趕快好起來回家去看着她,搞不好他還沒出院那兩傢伙就手牽着手來告訴他他被甩了。小杏會嗎?在幾天之內變心?
“呵——”的吐出一口氣,其實他一點把握都沒有,她會嗎?如果天零突然説接受她的話,她會二話不説甩了他嗎?他不知道。
小杏她其實並不怎麼喜歡我。
他知道,但他真的覺得——或者説他潛意識覺得,錯過了這個女孩,他可能永遠也找不到像她一樣完全符合他想象的女孩了。他承認自己水準不怎麼樣,夢中情人的模樣也不怎麼夢幻,他就喜歡白杏那樣乾乾淨淨、沒啥身材,經常大呼小叫的女孩。朋友們經常嘲笑他純情,他偶爾也承認自己也有蠻純的一面,他喜歡白杏。
如果天零突然開口説“小杏,跟了我吧?”
她會非常高興的吧?那傢伙暗戀他不知道多久了,如果天零開口的話……
她是會……跟了他的吧?
朱邪枕着手臂在病房裏想着,渾然不覺像“小杏,跟了我吧。”這種話別人聽了也許覺得那是綁匪的台詞,根本不是天零的語言。
他只滿腦袋在想,如果天零開口的話,小杏會離開她嗎?
他在白杏心裏有地位嗎?他其實在想的是這個問題,只是他自己也沒有發現。
“沒有雨,也不見星……”隔壁牀的病人放了mp3的音樂,朱邪想得腦筋都累,聽着不知道什麼年代的憂鬱的情歌昏昏欲睡,過了一會兒他就睡着了。
“朱邪!朱邪!”
耳邊突然是驚慌失措的聲音把他吵了起來,睜開眼睛,入目是白杏臉色青白的臉,他一呆,覺得自己睡着了也不過一會兒,怎麼她又來了?“地震了?”他開玩笑,“你來救我?”
白杏也是一呆,滿臉驚愕,“你……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什麼?”朱邪笑嘻嘻的説,“知道你關心老公?”
她竟然沒有生氣,只是臉色有些僵硬的看着他,從他牀頭抬起身,轉身和一個人説了兩句話。
天零?朱邪逐漸覺得有些什麼事不對頭,天零竟然會來醫院看他?眼角一掃,窗外陽光燦爛,分明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不會吧……”他從牀上坐起來,“我睡了那麼一下就天亮了?晚飯都還沒吃。”
“我——和天零去給你買午飯。”白杏回頭對他笑了一下,那笑怎麼看怎麼讓他覺得假,天零冷冷的看着他——那目光分明就是冷笑,他本能的反瞪了他一眼,這小子吃錯藥了?不怕眼睛抽筋!
隨後那礙眼的一對就出去了。
出了什麼事?他明明只記得昨天他聽情歌聽到睡着,然後睡到白杏叫他起牀。側過目光看着窗口,他被換了一個病房。握握手掌,他全身上下沒有毛病,絕對不是因為什麼重傷被換到單人病房來的。目光突然聚焦,他看到進出醫院的人羣裏有不少警察,在醫院停車場還停着一輛警車。發生了什麼事?他突然整個背脊都涼了:難道昨天他睡着了以後做了什麼嗎?他到底做了什麼?
“天零。”她藉口出去買飯,和天零慢慢從十三樓的特護病房下來,“他什麼也不記得,別告訴他他做了什麼。”
“做了就是做了。”天零並不看她,淡淡的説,“不會因為你不告訴他,大家都能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不是他存心做的,不是嗎?”她低聲説,“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他是……間歇性的……”
“精神病?”天零淡淡的接口,“他殺了人。”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她低聲、但是很堅決的反駁。
天零駐足、定定的回過頭看她。
她默然避開天零直視的目光。
“白。”他叫了她一聲。
她轉過頭去,她在顫抖。
天零似乎靜靜的看了她很久,但她無心回視,在這個時候她沒有心情想她和天零之間的事。“你不相信他的神經有問題?”
她緩緩搖頭,低低的説:“醫生做的結論我不敢説不信,但是我相信他是個好人。”她倚靠着樓梯轉彎的窗户看着樓下開走的警車,“他們説他有案底,説他以前差點打死過人……我覺得……我……覺得天是沒有眼睛的。”她黯然嘆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走,“這種事根本沒有意義。被殺死的人是無辜的,朱邪也是無辜的,既然大家都是無辜的,上天何必要人承擔死亡和殺戮這種……這麼誇張的事?他根本沒有意識要殺人,是他身體裏另一個奇怪的人——是他身體裏另一個人做的。”
“你相信殺人狂嗎?”天零淡淡的問,“也許朱邪身體裏就有一個殺人狂。”
她搖頭,“我不相信人會變成沒有理由殺人的瘋子。”
“讓人變成什麼樣的理由別人看來也許都很無聊,但對於本人來説也許很重要。”天零接了一句。“沒有沒有理由殺人的瘋子,只有殺人的理由大部分人完全不能接受的瘋子。”
她怔了一怔,“天零也許你其實很善良。”
他唇角微翹,“嘿!”這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冷笑。
“你不温柔,但是也許你比很多人都善良。”她慢慢的説,隨後抬起頭來一笑,“你不自私。”
“人還是自私點好。”他不置可否,淡淡的説,“差不多中午了。”
她抬起頭來,不知不覺已經下了十三層樓,門外初秋的陽光燦爛,“這種天氣如果能去逛街多好。”她甩甩頭,笑了起來,“走,我們去買漢堡。”
“嗯。”他仍然不多説什麼,但烏黑的眼瞳深處所透出的淡淡温暖之色,她已經漸漸看見了。
整個醫院的醫生護士都視十三樓如蛇蠍。
昨天晚飯時分,被關在現在十三樓特護病房昨天是普通病房的某個病人突然發狂,用玻璃杯的碎片割斷了同病房病人的喉嚨。
朱邪在病房裏等得都要睡着了,不知道白杏和天零是不是跑到西天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以後才給他買飯,肚子餓得咕咕叫,讓他想睡又睡不着,無聊得在病牀上東張西望。突然摸到一個東西,拿在手上一看是昨天白杏給他的報紙,昨天他對這個東西猛翻白眼,現在如獲至寶翻起來看——不看他就悶死在這張病牀上。
“xxx地方又發現高致病性禽流感……”朱邪看得直打哈欠,倒過報紙來看,娛樂版説的新聞他三天前就在網上看過了,更加無聊到極點。
白杏和天零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對着報紙打哈欠的模樣,一看到白杏回來,朱邪大樂:“小杏,快過來快過來,我告訴你新聞。”
“先吃飯吧。”她不知不覺柔聲説,把一袋麥當勞漢堡放在他牀邊的桌上。
“雞腿漢堡?”朱邪怪叫,“你們想要毒死我?報紙上都説現在雞肉是不能吃的……”
白杏一怔,抄起報紙“啪”的一記打在他頭上,“你吃了得了禽流感,證明你就和那些雞阿鴨阿鵝阿同類。”
“報紙上説……”朱邪還要爭辯。
“高温會殺死病毒,完全熟的雞肉不會有禽流感。”天零淡淡的説。
“那些我都知道!你以為只有你知道啊?我三天前就已經知道了……”
“好了不許吵架!”她連連敲朱邪的頭,“背後傷得那麼重還有精神胡説八道!”
“小杏我不是搗亂,我告訴你有個消息真的很好玩,有一隻貓和一隻老鼠是朋友,你看這張照片……”
“好了!這張報紙是我給你看的難道我還不知道?”
“但是真的很奇怪……”
“你給我安靜一點!一隻貓和一隻老鼠做朋友我每天都看見有什麼稀奇。”她指着天零“貓”,指着朱邪“老鼠”。
“誰和他是朋友!”兩個人同時脱口而出。
她翻白眼,攤手:“默契。”
邊説邊笑,不知不覺朱邪忘了“昨天他睡着之後發生了什麼事”這種疑問,笑眯眯的吃着白杏給他買回來的漢堡,直喊為啥沒多買兩個?
像這樣的傻瓜,你怎麼忍心説他殺人?她目光温柔的凝視着朱邪。
天零看在眼裏:她一直看着朱邪,目光温柔得像初秋從枝頭很輕柔翩躚下來的花瓣。
那種温柔他沒有,那是所謂的……愛情嗎?
可以原諒對方所有缺點的愛情?
心頭突然猛烈跳了一下,像是驚跳,讓他手心出汗。
白杏她……喜歡朱邪。
(刪去一段)
“哈哈哈!你竟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吹黑卷!”朱邪突然像聽見了什麼世紀笑話,拍桌子大笑,“小杏你果然是小女孩子!”
“我又不是你吃喝嫖賭的那幫狐朋狗友,我怎麼知道你那些流氓話?”
“什麼流氓?吹黑卷就是一口喝完一瓶啤酒,那是什麼流氓?那叫本事!”
“酒精中毒的本事。”
“老大、英雄的本事!”
朱邪和白杏各自拍着桌子相互瞪眼,就像兩隻誰也不服誰的鬥雞。
天零仍舊看着,過了一會兒他靜靜的轉身打開門,靜靜的走了,而那邊還在吵喝酒有多少好處和害處的兩個人懵然沒有發覺。
他去太平間。
昨天被朱邪割斷脖子的病人暫時停屍在那裏,也許過一會兒就會有法醫過來,他避開了醫務人員靜靜的走進來。這地方的確有些恐怖,但並不比禽流感或者瘋牛病所給天零的感覺恐怖多少。
白説天是沒有眼睛的,這種事發生了沒有意義。誰也不想承擔殺戮和死亡這種誇張的事。
那麼就讓它沒有發生吧。
天零揭開死屍身上的遮蓋物。
天零走後。
吵了一陣的兩個人才發現他不見了,朱邪大樂,因為白杏竟然把天零忘記了,證明她比較重視他。白杏卻很茫然:他為什麼要走?
他是……那麼不為人所動的堅定也堅忍的男人,應該不會因為她和朱邪打情罵俏而刻意避開。
但是他卻走了。(刪去一段)
天零他在想什麼從來不説,她什麼也不知道,但是……
但是也許只有朱邪能逗她笑,只有天零能讓她笑不出來。
那個人……那個人總是在做一些不為人所知的、很美麗也無法讓人介入的事情。在淡淡初秋的光線和風裏彈琴,在暖暖橘色的夕陽下作畫,一杯咖啡和一本她看不懂的書,或者還有在別人都匆匆回家的時候一個人走着和人流完全相反的方向,緩緩散步。
想起天零,什麼都笑不出來,鼻子微酸眼眶也許微紅,但沒有眼淚……
那是一種……欲説還休……糾纏不清的心情。
是愛情嗎?如果愛情就是這種滋味,那麼別人戀愛的那種快樂在哪裏?和天零在一起的時候不快樂,想哭……哭不出來。
“小杏?”朱邪本來很高興,卻見發現天零不見了以後白杏在發呆,免不了整個人頹廢沮喪了三千倍,“你擔心那個傢伙?”
擔心?她悚然一驚,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在“擔心”天零啊!不過她的確在擔心,“我在想他一個人到哪裏去了?”
我靠!朱邪心裏暗罵,抓了抓頭皮,“你擔心就去找找吧。”
“啊?”她反而一愣,她還當他會暴跳如雷,結果他竟然現在大方了?
“這裏是醫院,他不要去了廁所不知道怎麼回來。”這就是朱邪大方的答案,看着他一邊幸災樂禍,她的心情緩緩放鬆,也只有朱邪才想得出這種可能,“白痴!”她罵。
正在這時,“咿呀”一聲門開了,天零回來了。
“去哪裏了?”朱邪搶先叫。
“太平間。”天零淡淡的答。
朱邪怔了一怔,“切!了不起嗎?太平間我五年級的時候就和同學在半夜十二點去過了!”
他去太平間幹什麼?玩笑?真的?她始終沒有決定是否告訴朱邪他昨天睡着了以後殺了人,説不出口、在她心裏那依然是未曾完全相信的事。
“白。”天零説,“事情過去了。”
“噢。”她不知道天零在説什麼,怔怔的應了一句,隨後勉強笑了笑。
天零也沒有再多説什麼,看了朱邪一眼,淡淡的説,“你實在太遜了。”説完了他轉身向病房一邊走過去,那裏有飲水機和紙杯。
“喂!你説什麼!”朱邪大怒,差點掀翻被子下牀打人。
天零以紙杯接了半杯水,喝了一口,背對着他們兩個人,“不知道白喜歡你什麼。”
“你説什麼!你這個……”朱邪本等着破口大罵,陡然聽清楚他説了句什麼,呆了——白杏喜歡他?白杏真的喜歡他嗎?“她……小杏她……”
“天零……”她的感覺像被人甩了第二次,怔怔的看着天零的背影。
但天零説完了那句沒有接口也沒有回頭。
他像隨意説了一句話。
卻是一塊石頭丟下水,激起了漣漪無數。
“喂!”朱邪的聲音低沉下來,“説老實話,我知道小杏還是喜歡你,但是我絕對不會輸給你的!”他指着天零的背影,“你能為她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不能為她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發誓絕對比你能讓她開心。”
濃郁的挑釁的氣氛,朱邪是認真的,就像他平時那樣單純白痴。
“嘿!”天零沒有多説什麼,也沒有回頭。
“你們……”她不知道該説什麼,看着朱邪挑釁的眼神,他是認真的把天零當做情敵;看着天零的背影,她像從前一樣不知道這個男人心底的一切,看着這種情景也許她本該高興有人能為她如此,但除了深深的無力感,她不知道自己能説什麼、能做什麼。
“篤篤”敲門聲。
她聞聲轉頭,陡然瞳孔大睜幾乎沒被嚇死:開門進來的是昨天被朱邪割斷喉嚨的病人,他是在警察陪同下進來的。
“朱邪同學,真的很對不起,昨天……”
那個死而復生的人畏畏縮縮的説出了昨天那件事的真相:這人是個搶劫殺人之後逃生六年的逃犯,與人鬥毆進了醫院。昨天看見朱邪睡着以後,老毛病發作想要盜竊朱邪的錢包然後從醫院逃走,不料驚醒了朱邪兩個人扭打起來,混亂中朱邪不慎用碎玻璃劃破了他的脖子。他自己猜測可能失血過多昏過去醫生不查以為他死了,今天醒過來正好法醫來驗屍,救醒了他,這下才在警察的強迫下他來給朱邪道歉。
但看陪同醫生驚奇的表情:身為醫生怎麼可能連病人死沒死都分不出來?只能認為是極其罕見的假死現象。
因為這是個危險的殺人犯,所以朱邪的所作所為被認定為正當防衞不予追究責任。
警察走後。
表情呆滯的朱邪過了好一陣才恢復過來,“我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白杏和天零沉默,無人可以安慰他。
“我不記得我拿碎玻璃割別人的脖子。”他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朱邪你冷靜一點聽我説。”她抓住他的手,但被他一把甩開了去。
朱邪睜大眼睛,用逐漸放大的瞳孔死死瞪着她。那目光交混着恐懼紊亂和不可置信,甚至有絲絲兇狠,“我沒有做過那種事!你們——都在騙我!”
“你冷靜一點聽我説!他們沒有騙你!”她挫敗的避開他的目光,“醫生檢查説你是……遺傳的那種……間歇性的精神病,所以你不記得你發作的時候會……”
“沒有那種事!”朱邪一口截斷她的話,“我不是神經病!”
她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該説什麼才好。他的確不是神經病,可是他有時候會忘記所有的事情去殺人……
“小杏你説——你説我不是他們説的那樣!我不是神經病!”他反抓住白杏的手大聲説。
她該説些什麼好?他的確現在不是神經病,可是他有時候會傷害別人……她呆呆得看着朱邪的眼睛,她該説些什麼才不會讓他更激動?她該怎樣説才能真正安慰得了他?
“喂!”天零冷冷的説。
“幹什麼?”朱邪的聲音十分不穩定逐漸充滿了兇狠的味道。
“你實在太遜了。”天零淡淡的説。
朱邪怔了大約有十秒,眨了眨眼睛,那十秒鐘內兇狠的味道減退了,“你説什麼?”
“你是不是神經病,除了你自己,有誰知道?”天零沒有看他,“你就是你,她不能告訴你你究竟是什麼。”
天零……白杏呆呆的目光看向天零,她本以為沒有什麼可以拯救瀕臨崩潰的朱邪,原來還是有的。
“我不是神經病!”朱邪“砰”的一下拍案,“本大爺證明給你看!”
天零似乎淡淡地笑了,她看不真切。靜了一會兒,她突然冒出一句,“天零,那個人本來已經死了吧?”
朱邪猛地歪過頭看着天零。
天零不答。
“你是因為不想讓那個人無緣無故的死掉、還是因為不想讓朱邪醒來知道殺人的事,還是因為我説那件事沒有意義——所以讓那個人復活了?”她語氣虛浮的問。
天零還是不答,他就像根本沒聽見白杏問。
“不要緊嗎?讓一個人復活。”她繼續用她幽靈一般虛浮的口氣問,“復活這種事……是隨便——都可以做得到的?”
一片沉寂。
天零依然沉默,朱邪看着白杏。他知道她生氣了,生氣得很無力,眼淚在眼眶中沒有掉下來。
(刪去一段)
白杏眼眶裏的眼淚滑過面頰她用化妝紙擦去,“天零,你剛才説‘事情過去了’就是指這件事?”她低聲問。
“回去吧。”天零不置可否,把喝水的紙杯丟進紙簍,當先出去了。
白杏站起來往外走,朱邪呆呆的站在病房中間看着她眼眶裏的眼淚——她為什麼要哭?她在氣什麼?
天零能讓死人復活。
這個認知讓他不寒而慄,那證明自己和他的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還有——他在睡夢中做出了可怕的事——在清醒的時候身體裏的魔鬼無所作為,就在晚上出來行兇,他不能睡覺、一睡覺不知道第二天是否又有人會告訴他:他又割斷了某人的喉嚨。
坐倒在病牀上,二十年的人生裏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有脆弱感和危機感,想要人短暫的陪他;但白杏跟着天零走了。
她還哭了。
不知道在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