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鐸島,原本只是太平洋上一個不知名的小島,可當它被包裝成華麗的國際賭場之後,觀光人數不斷增加,小島的價值水漲船高,成為聞名世界的旅遊勝地。
而帝鐸島之所以能藉着賭場鹹魚翻身,全是拜傳言中的男人所賜——莫星野,出身台灣黑幫,曾經叱吒風雲,一個渾身上下充滿傳奇色彩的男人。
他雖年紀輕輕,但黑白兩道全吃得開,不僅能直接接觸最高層級的政府官員,甚至各道上的兄弟、大哥都得禮讓他三分,沒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險跟他過不去。
數年前他突然宣佈金盆洗手,帶着兩名左右手石磊與秦耀離開台灣,離鄉背井來到帝鐸島,經過一番努力將帝鐸島規劃成為知名的國際賭場後,三人退居幕後經營,轉業十分成功。
酒色財氣為人類墮落的根源,既然帝鐸島以賭場為主要營業項目,島上自然免不了酒與女人,因此飯店、酒家及特種行業林立其間。
雖然帝鐸島上充滿萬惡根源的八大行業,但治安十分良好,偶有傳出賭客鬧事的消息,卻往往在最短的時間內就被安全人員解決,幾乎不曾打擾到島上的居民,讓住在島上的居民很是安心。
因為神秘的背景使然,三個男人本身各有不少傳言,但撇開陳年往事和黑道背景不談,這三個男人在帝鐸島上純粹是成功的商人,而協助警方處理麻煩、緝毒等事項對他們而言則屬於「秘密任務」,外人完全不知情。
「赫!」
石磊由牀上彈跳而起,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在連續幾個急喘之後,他彎起手肘擱在弓起的膝上,沮喪之情溢於言表。
怎麼會又夢見十幾年前的往事?
他以為自己早已成功的忘記了那充滿血腥的一夜……
「你怎麼了?作惡夢了嗎?」陡地,一隻軟嫩的小手覆上他的肩,清朗温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沒事。」
石磊直覺避開女人的手,刻意與之拉開距離,而後抬頭望了女人一眼。
「你怎麼還沒睡?」
「我還沒睡得很熟,聽到你的叫聲,所以就醒了,過來看看你。」女人感受到他的蓄意閃躲,心下一陣感嘆。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反應,為何她心裏還是難免感到憂傷?
原來這女人是石磊的妻子宋凱薇,兩個月前,她嫁與石磊為妻,但為何新婚夫妻感情會如此冷淡?這説來可話長了——
當年,石磊犯案之後,法院判決他自衞殺人入獄服刑,由於他在獄中表現良好,且又是未成年的身分,關沒幾年就出獄了。
出獄後他加入了幫派,認識了莫星野,表面上他們是一羣不事生產的小混混,實則行俠仗義、濟弱扶傾。
每當過年過節,他都會到宋家探望宋伯伯,只要是宋家的事,他都會盡心盡力去處理,久而久之贏得了宋志元發自內心的信任及欣賞,認為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三年前,宋凱薇的父親宋志元因癌症病危,臨終之前將唯一的女兒託付給他,即便石磊不斷婉拒,但宋父就是執意要石磊娶宋凱薇,甚至説出重話,倘若石磊不肯答應,他死也不會暝目。
念及十幾年前宋伯伯對他們石家有幫喪之恩,石磊在無法推拒恩人的央求之下,只得硬着頭皮迎娶宋凱薇進門,就算他原本打算這輩子都不娶妻。
待他迎娶宋凱薇入門之後,宋志元總算是毫無遺憾的含笑離開人世。
小倆口處理完宋志元的喪事,恰好石磊的兄弟莫星野計劃撤離台灣,移民至帝鐸島,而石磊早已答允跟隨。
宋凱薇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這麼跟着新婚夫婿石磊離鄉背井移居帝鐸島,而現下,他們就是在帝鐸島的家中。
關於兩人的婚姻,宋凱薇可有一大堆抱怨的話想説。
沒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石磊從一開始就抱着不肯與她結婚的心意,縱使後來因拗不過父親的請求而與她結了婚,但那絕對是時勢所逼,他一點都不愛她,甚至對她半點感情都沒有。
既然她如此清楚,為何還願意嫁他為妻?
説來或許很多人不願相信,但她卻很明白,早在自己九歲那年,石磊犯下殺人案的那天晚上,光是石磊冷不防的瞪她那一眼,她就已經情不自禁的將心交給他了……
難道她當時不害怕嗎?
畢竟當時的石磊渾身是血,還揹負着殺害母親同居人的罪行,她一個不過才九歲的小女生,不僅不怕他,還一眼就愛上他,這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
但事實就是如此,愛就愛了,她也無力改變,因此在父親決定把自己嫁給石磊的當下,她開心得快要飛上天!
就算他不愛她又如何,只要她用心付出,她相信總有一天石磊會發現她的好,繼而喜歡上她、真心接受她當他的妻子……
但這三年下來,她失望了。
他根本不讓她靠近,即使是像他現在作了惡夢,渾身盜汗、極不舒服的狀態下,他仍不肯讓她接近、照顧他。
不知情的人都以為他們是對登對的夫妻,她也不曾向任何人哭訴自己難堪的境地,但這樣有名無實的婚姻已經撐了三年,她到底還要撐多久,他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爸爸,倘若您知道您的女兒處於這樣的婚姻狀態,您地下有知,是否會後悔當年將女兒嫁與石磊的決定?
「我沒事,時候不早了,你早點睡。」
石磊拉開被子下了牀,頭也不回的往浴室走去。
「石……」她伸長手臂,還來不及出聲喊他,便見他已然走進浴室。
她頹然的走回自己的牀——
這三年來,她要同牀他不肯,他要分房換她不肯,於是演變成兩人同房不同牀的情形。
而這張屬於她的牀,無疑是專屬於她的牢籠,將她緊緊且穩固的禁鎖在這棟豪宅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你怎麼還不睡?」
不知過了多久,石磊由浴室裏走了出來,發現她仍坐在她的牀畔發呆,不覺出聲詢問。
她幽幽的回頭,微紅着眼眶凝着他。
「怎麼了?眼睛不舒服嗎?」注意到她微紅的眼,他不禁關心的問了句。
她遲疑半晌,終究幽幽的開口:「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想問什麼就問啊!」他莫名其妙的睞她一眼。
「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把我當成你真正的妻子?」
一個女人問這種問題,好像太不知羞了點,但她已經等了三年,也已經二十六歲了,再沒有多少青春可以虛度。
石磊抿了抿唇,深深的看她一眼。
「這個問題我們不是討論過很多次了嗎?我希望你可以去找個疼你、愛你的男人……」
「好了。」
她閉了閉眼,不想再聽他説那些千篇一律的言辭。
「我很清楚你的意思,你不要再説了,晚安。」
她躺上牀,拉上被子矇住頭,躲進被子後淚水終究忍不住滑落。
石磊盯着她蜷在被子裏的身影,光看那連被子都遮掩不住的顫抖,他知道她一定躲在被子裏哭了。
但他能怎麼做呢?
他不是一般尋常的善良老百姓,更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愛人的能力,像他這樣的男人,又怎能給她幸福?
宋伯伯啊宋伯伯,您這麼做,不是為難了我石磊,也為難了您的女兒凱薇嗎?
宋凱薇敏感的察覺到,這幾天的帝鐸島充滿着弔詭的氛圍。
雖然她與石磊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但她多少知悉石磊與他的兄弟們在帝鐸島上扮演着什麼角色。
他們幫助帝鐸島的警方「管理」帝鐸島,做一些類似「間諜」的諜報工作,也幫警方處理一些遊客間的麻煩及些許雞毛蒜皮的瑣事,可以説是整座帝鐸島的「地下司令」,在帝鐸島頗有地位。
她不是很清楚最近他們在忙些什麼,但她可以感覺到,這兩天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
不過她有什麼好在乎的呢?她都決定要離開這座宅邸、離開石磊了,根本沒有任何事能再左右她的心意。
她很清楚現下的生活不會有所改變,除非奇蹟出現。
只是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奇蹟?
她從不敢奢想奇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倘若這世上真有奇蹟,石磊早就為她而瘋狂了。
既然這世上不會有奇蹟,那麼她勢必得做些改變,至少讓自己的生活不再像一灘死水。
她拎起早已打包好的簡單行李,趁着莫星野到「虹舞廳」找石磊商量事情的空檔,偷偷摸摸的離開家裏,來到「虹」的舞池,打算向三年來生活的環境做最後的巡禮——
其實她也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畢竟石磊並沒有找人盯梢她,她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她個人心虛作祟。
她慌慌張張的踩進舞池,一個不注意突地撞到某個「物體」。
她定睛一看,發現被自己撞到的那個物體……不,是一個人,一個女人,被她撞得四腳朝天。
「啊?啊啊啊!」
她驚跳了下,慌慌張張地道歉個不停。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撞你的!對不起喔!」
「你……也是台灣來的嗎?」女人狼狽起身,有點頭重腳輕的撫了撫額,極自然的以中文詢問。
「欸?」
她發出驚呼,蹲在女子身邊,與女子四目相對。
「你也是喔?」
「是啊,我也是台灣來的。」
女子露出放鬆的笑容,開心的與她攀談起來。
「我第一次在這個島上遇到台灣來的女孩耶!你叫什麼名字?」她一臉興奮的直追問。
「我叫李倩蘭。聽你的口氣,你到這島上很久了嗎?」果然世上的事無奇不有,她竟會在距離台灣如此遙遠的地方遇到同鄉人,感覺好新鮮。
「呃,兩個多月了吧!在這裏都沒有認識的人,實在無聊死了,我是宋凱薇,請多指教。」
她皺了皺鼻子,選擇善意的説謊,刻意隱瞞自己和石磊的婚姻關係。
畢竟她與這個女人以後可能沒機會再見面了,又何需跟她説那麼多?多説只不過徒增他人的困擾而已……
「嗯!」
李倩蘭開心的伸出手與宋凱薇握手,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凱薇身後背了個大揹包,好奇地問。
「你現在要出去嗎?」
「啊!對厚!」經李倩蘭這麼一説,宋凱薇才想到眼下最要緊的事。「我現在要準備落跑,你千萬別聲張。」
「落跑?為什麼?」為什麼要落跑?倩蘭滿臉疑惑的問道。
「現在沒時間解釋啦!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宋凱薇忙站了起來,順勢拉了倩蘭一把。「別告訴任何人喔,尤其是石磊。」
「誰是石磊?」倩蘭並不認識這個人。
「你不認識最好,那傢伙是個冰塊臉的大壞蛋!」宋凱薇輕哼了聲,顯然她對石磊非常不爽。
冰塊臉?難不成是在這裏遇到的那個大個子?長得挺性格的啊!李倩蘭看不出他哪兒壞。
「那……你要去哪裏?」李倩蘭感到些許不捨,那麼快就要和新朋友分開。
「我要去避……沒啦!我就到處走走晃晃。」宋凱薇的嘴角抽搐了下,到口的話突兀的轉了個彎。
「我可以跟你要手機號碼嗎?」這樣有需要的話,至少還能聯絡一下。
「嗯……我沒有手機耶!」
雖然她很想給倩蘭手機號碼,但是落跑哪有留下線索的道理?索性就都不留,以減少被逮到的可能。
「喔……」倩蘭好生失望。
「別想那麼多啦!反正這個島又不大,總有機會再相遇的。」宋凱薇安撫的亂扯一通,接着向倩蘭揮了揮手。「閃了,期待再相會!」
現在不跑更待何時?總不能被石磊發現了才跑吧?
雖然石磊就算發現了也未必會留她,但她還是覺得偷偷落跑比較妥當。
離開「虹」,她一個人站在帝鐸島的街道上,茫茫然的不知該何去何從。
説來諷刺,她到帝鐸島三年了,對於這裏的街道巷弄如何排列實在不是很清楚,這樣的她到底該到哪裏落腳才好?
不管了!只要她認命的走,總會走到她能待的地方……
結束與莫星野及秦耀的談話,石磊回到房間進行晚上緝毒計劃的準備,沒想到房裏竟不見宋凱薇的身影。
她人呢?
來到帝鐸島三年以來,她不曾自己一個人跑出去過,現在怎麼會突然失蹤呢?到底她會跑到哪兒去,又能跑到哪裏去?
就在他疑惑着凱薇的去向時,突地發現牀頭櫃上擺着一個他不曾見過的牛皮紙袋。
他不禁好奇的拿起來翻看,孰料這一翻,由牛皮紙袋裏掉出一張紙——
「什麼東西?」
他愣了下,彎身將紙撿起,並仔細的觀看。
離婚協議書?!這是……
他心口一提,忙不迭地丟下紙袋,拉開衣櫃門一看,錯愕地發現屬於凱薇的衣服全都不見了!
她這是什麼意思……
該説她是終於想清楚了,還是她另有什麼想法?
他突地感到一陣疲累,心情無比沈重,木然地在牀邊坐下。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三年就過去了,這三年裏,他不敢説自己給了凱薇什麼幸福的生活,但基本的生活條件他樣樣供應到足,讓她衣食無憂,這樣,應該算對得起宋伯伯了吧?
即便他沒能如他老人家所願,與凱薇成為名正言順的夫妻,但是這些日子他也不曾虧待過凱薇。
但願,但願凱薇離開之後能一切平安順心,別讓她遇上什麼麻煩或危險,他只能如此深深期盼……
雖然她不認為從沒把她當成妻子看待的石磊會派人找她,但為了完全消除自己走過的痕跡,宋凱薇放棄入住知名飯店,選擇不叫車,提着行李獨自步行好幾個小時,終於找到一家不顯眼的旅社落腳。
旅社主人帶領她到房間,凱薇放下行李,打開窗户驅散房間裏略嫌濕熱的空氣,之後才坐在牀畔伸直雙腿,讓走了數小時的腿好生休息。
在台灣她已經沒親人了,回台灣也沒意思,更何況她身上沒有足夠的錢買機票,索性就在帝鐸島安居下來也無妨。
只不過明天開始,她得到外頭去找工作,不然恐怕無力支付接下來的生活費用。
她在牀上坐着坐着,一陣睡意湧上,約莫是走了太久的路,體力有點透支,她竟不知不覺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在滿室暗黑的時刻醒來,醒來後呆愣的在牀上躺了好一會兒,待她覺得休息夠了,才慵懶的下牀,走進浴室準備洗澡。
但就在她走進浴室的瞬間,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連忙伸手扶住門框,好穩住自己踉蹌的腳步。
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是沒睡飽還是怎樣?
就在她腦子裏冒出幾個問號之際,她的右眼皮突地毫無預警的抽跳了下,心臟開始不安的狂跳。
她的眼皮怎麼突然亂跳?而且還是右眼!人家説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是她認識的什麼人遇到麻煩了嗎?
她惴惴難安的進到浴室,隨便衝了個澡後走出浴室,才擦拭着濕透的發,突然有人急促地敲着她的房門。
不會吧?都快午夜了,怎麼還有人來敲門?
她撫着心窩,不安的走到門邊將門拉開一條細縫向外探看,驚訝的發現站在門外的人,竟是她所熟悉的面孔。
「秦耀?你怎麼會來這裏?」她不敢置信的輕問。
天啊!這是什麼情況?該不會是石磊要他來找她的吧?怎麼會!要求她自己去尋找幸福的石磊應該不會派人來找她才對,更何況這件事有必要驚動到他的好兄弟秦耀嗎?
「我才要問你,沒事幹麼離家出走?」秦耀一臉疲累,感覺像是經歷一場戰事般憔悴。
「……這是我個人的隱私,請你不要過問。」她神情一黯,無法向他的好兄弟説明,其實自己的婚姻只是掛名的虛假婚姻?
不,她實在説不出口。
「是嗎?」
秦耀不置可否的挑挑眉,隨即無所謂的揮了揮手。
「罷了,你們夫妻的事我也不想多嘴,我來,是要麻煩你跟我走一趟醫院的。」
「醫院?!」
她心下一沈,小臉逐漸失去血色。
「是誰進了醫院?」
她沒忘記洗澡前眼皮亂跳的預兆,難不成是石磊他……
「是你老公,他中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