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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絕代風華

    等再過了一個多月,皇眷的傷勢比較穩定之後,六音和皇眷決定離開開封。因為畢竟開封認識六音的人實在太多了,一不小心,説不定就造成意外的風波。萬一皇上知道了要追究他擅離職守之罪,六音雖然不在乎,卻也是麻煩。

    「我看巴豆説不定還會變,變成金豆呢。」六音一手握住那「巴豆」,一搓,那偽裝的蠟層脱落,露出裏面金燦燦的東西,也虧得他挖空心思做這些,「我就知道,蠶豆巴豆那有這麼重的,想送錢就直説,難道我還會不要?真是!」

    皇眷嫣然一笑,「他説不定就是想逗你一下而已。」

    「所以我説聖香最-嗦無聊。」六音想象着聖香窮極無聊在蠟燭下把金豆做成巴豆的樣子,懶懶地一笑,「不過有時候想想,這傢伙也有可愛的地方。」

    皇眷輕笑,三年以來,從未覺得心情如此愉快,從前沒有心去笑的,如今也笑了。因為他……他是笑得這麼燦爛,這麼純然快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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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走着走着,出了開封,出了洛陽,徑直走向江湖。

    六音把一個東西拿了出來,放在指尖上轉,玩得煞有介事。

    皇眷看了一眼,「給我。」

    六音一把握住,瞪眼,「幹什麼要給你?」

    「那是我的東酉。」皇眷哼了一聲。

    「你已經送給我了。」六音不給。

    「我還沒做好,不送給你了,還給我!」皇眷伸出手,「快還給我!」

    「不給!」六音把那東西戴在臉上,「我還要戴着到處走。」

    「難看死了,我給你做一個新的,快還給我!」皇眷橫眉,可惜她行動不便,抓不到六音。

    那個東西,就是皇眷繡給六音的面罩,上面有個繡了一半的背影,烏髮垂絲,腰間懸鈴,風采絕然。

    六音把面罩拿了下來,放在手裏看,「你喜歡我是那個樣子,是不是?」他柔聲問。

    皇眷臉上一紅,「誰喜歡你那個樣子?難看死了,快還給我!」

    六音對着那塊面罩,突然挑開了他綰好的髮髻,一縷烏絲,輕輕地垂了下來,遮住了左眼。他從懷裏拿出一包東西,解開絲帶,叮咚微響,他把一個東西輕輕系在了身上。

    那個芙蓉花開的,富貴繁華到了極處的玉鈴。

    皇眷看着他抬起頭來,熟悉的風華,熟悉的幽黑的眼眸,帶一點媚美,一點流光水月的迤邐,遮攔住半個眼睛的烏髮,那個——帶笑的六音!

    她怔怔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

    六音慢慢伸過手來,把那個黃金鳳羽,要戴在她耳離開的時候,只有聖香一個人送行。

    容隱早就離開,聿修決不會為這種事情動兒女之情,通微比聿修更加淡泊無情,自然最-嗦多情的人就是聖香。

    「下次不要再搞得半死不活回來了,我忙得很,容容也忙得很,下次誰也沒空救你,你自己小心,不要再製造這種意外了,實在不怎麼好玩。」

    六音和皇眷乘坐馬車,挑開簾子,「你忙得很?」六音似笑非笑,「你忙着吃糕點花生、八寶雞腿和五香蠶豆吧?」

    聖香笑吟吟,毫不忌諱地繼續把袖子裏的五香蠶豆拿出來晃了晃,「怎麼,你嫉妒?你要吃我也不會小氣的,分你就分你,不用這樣拐彎抹角地嫉妒我。」

    「我嫉妒?」六音嗤之以鼻,「我要吃也不會吃這個東西,這種娃娃吃的東西,除了聖香少爺我看再沒有活到你這樣一把年紀的人還敢天天拿在手上,也不怕肥死你。」

    聖香白了他一眼,伸腿絆倒六音拉車的一匹馬的馬腿,讓六音整個馬車晃了一下,「肥死?原來你是要注重形象,居然要減肥,這還當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六音哭笑不得,「算我惹不起你這個胡攪蠻纏的大少爺,可不可以請你把你的狗腿移開,過會兒你的狗腿被馬腿踩斷了,你請馬兒給你治傷去,不要誣賴我。」他輕輕一提馬繮,兩匹拉車的馬輕輕向前走了兩步。

    聖香收腳,揚手,一包五香蠶豆準之又準地落入六音的窗口,「記住了,你欠我一包蠶豆三個銅板,下次回來記得還我。」

    皇眷的傷好了一大半,見蠶豆破窗而入,一把接住,然後才聽見聖香那句話,一探頭,卻見外邊四野空闊,聖香早就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不禁訝然,「好輕功!」

    六音趕車,呵呵一笑,「聖香別的本事沒有,惹事生非和逃之夭夭的本事第一。」

    皇眷也輕笑,「輕功要練到我探出頭去,他已經在我視線範圍之外,着實不是一般的了得,就算是稱做震古爍今,也不算過分。」聖香、容隱、降靈、通微、聿修,她見過的他這幾個朋友,着實都不是尋常人物,都有些奇特得近乎神奇的地方。

    「等你被他做的事情氣死之後,就只會覺得他可惡,不會覺得他震古爍今了,」六苦苦笑,看着皇替手上的蠶豆,「當蠶豆變成巴豆的時候,你還會覺得他的輕功了得是一件好事?」

    皇眷盈盈一笑,往袋子裏望了一眼,果然,蠶豆袋裏裝的是巴豆,「他是開玩笑呢,還是真的希望我把這巴豆吃下去?」朵上。皇眷低頭讓開,-那間明白了六音當年解鈴的心情,「不要,我已經,配不上它了。」

    六音沒有逼她,而是緩緩把黃金鳳羽放在她手裏,讓她握住,「每個人的容顏都會老,這些東西,總有一天我們誰也戴不起,美麗與否,是當初第一眼相見時候的記憶,我在那個時候認定了你,你在我眼裏,就是那個時候的最美的你。」

    「我早就説過,我沒有你豁達。」皇眷並沒有習慣從美到醜的心清變遷,「你是經歷了三年,逐漸習慣了不美,而我是……」

    「你是為了我,如果你後悔了,告訴我方法,我可以把它還給你。」六音柔聲道。

    皇眷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紅,「我沒有後悔,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我永遠都不能習慣看着你枯凋憔悴的樣子,至於我,」她很傲氣地一抬頭,側過臉去,「我可以不看鏡子!」

    這就是她處理的方法?不看鏡子?六音笑,「你的臉,如果好好地保養護理,要恢復你過去的容貌,也許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只是枯凋,並不是毀容。」他凝視着皇眷,輕嘆,「那個時候,你太着急還我容顏,否則你給我三年修養,或許,不需要你付出這麼多。」

    皇眷哼了一聲,「我高興!」

    六音凝視着她,幽黑的眼眸微微動了一下,那樣陡然流動了千萬種光彩眼睛,皇眷牢牢地看了他兩眼,閉上眼睛,低聲道:「你不要這樣看着我,你不明白,毀掉你的容顏,是蒼天都不能原諒的罪孽,所以我付出代價,是天意。我雖然不甘心,卻從不後悔,也從不怨恨。」她蒼白着臉,輕輕握住六音的手,低聲道,「是我自己願意的。」

    六音反握住她的手,「我明白,所以我很快樂。」他輕輕地撫摸皇眷的臉頰,柔聲道,「我感激你還我容顏。」

    皇眷蒼白的臉上一陣紅暈,看了他一眼,她別過頭去,有點傲,「不客氣!」

    兩個人到此,心底再沒有其它疙瘩,相視一眼,都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馬車搖晃,突然之間,似乎街上遇到了什麼混亂,驚呼尖叫之聲四起,馬停了下來,人聲如潮,似乎都在逃跑。

    「出了什麼事?」皇眷問。

    六音挑開窗子,往外看了一眼,笑了,「有隻牛跑到街上來了。」

    皇眷笑了,「不如你用一掌劈碎千斤巨石的掌力把它弄走吧。」

    六音回眸瞪了她一眼,「那要你先去被它壓在牛蹄下,否則我哪來那麼大力氣?」

    皇眷笑聲不絕,六音挑開窗子,在牛狂奔過馬車的時候,順手摸了一把牛頭,那隻牛就奔了幾步軟倒下去——被六音一掌按昏了。

    外面愕然、驚異、讚歎、歡呼之聲此起彼伏,幾乎以為六音那一摸有如神助。

    「好功夫!」外邊有人喝彩。

    皇眷偶然往外看了一眼,「這裏是賀西會場,怪不得有不少武林同道。」

    六音不以為意,「賀西會場似乎有個江湖比美大會,賀蘭春山要以傾城絕眼和天下英雄一較高下,真是不知死活的女人。這世上能收拾她的人不知多少,倚仗着一門邪功,就想獨霸武林了嗎?真是笑話!」

    「不如你去吧。」皇眷狹長的鳳眼滑過一絲狡黠的笑,「你去,我保管天下第一美人,非你莫屬。賀蘭春山給你提鞋都不配。」

    「我去?」六音也不以為意,「可以啊,我把她打趴在地上,讓所有受過她傾城絕眼黴頭的人,一人踩上一腳。」

    皇眷盈盈一笑,「就這麼説定了,我等着你上台,讓台下的眾多英雄美人全部失色。」

    六音哈哈一笑,把那面罩戴在臉上,「我這麼去,你説還有沒有人驚豔?」

    皇眷嫣然,「當然有,有我啊。」

    六音做了個鬼臉,「好色之徒。」

    「你可以叫非禮。」皇眷不在乎,「我是苗疆女子,不像中原女子那麼穩重聽話,也不在乎那麼多禮節。」

    「傻瓜,非禮不是這個時候叫的,這個時候,我應該叫登徒子才是!」六音大笑,一手攬住皇眷的腰,順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黃金鳳羽戴在了她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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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十天就是賀西會場之會,六音和皇眷既然起了參與的念頭,就在賀西客棧住了下來。六音還當真把那面罩成天戴在臉上,否則,以他此刻的容貌,站在人羣密集的地方,也委實有些驚世駭俗了。

    人太美,有時候和太醜相同,都會產生與人世間的距離,反而不能自然地生存着。

    六音借了客棧的廚房煮燕窩,他人在江湖三年,早已經學會什麼事都自己來,否則讓三年前的六音下廚房做燕窩,不嚇昏了一羣人才怪。

    他買了最好的燕窩,給皇眷做滋補容貌的東西。

    皇眷的木輪椅就停在廚房外的院子裏,通過廚房的窗子,她可以看見六音在廚房裏忙碌,那面罩隨着他的動作飄蕩,聞着燕窩淡淡的甜香,她禁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覺得人生如此,真的真的別無所求了,美也好,不美也好,從此時此刻開始,她真真正正地毫不縈懷,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

    「師兄,你説這一次賀蘭妖女……」

    隔壁傳來談話聲,很是耳熟,皇眷認得那是青劍十八式青劍門的門人,那個青衣女子的聲音。他們也來了,不過皇眷並不覺得奇怪,他們和賀蘭春山是死敵,不來才奇怪。

    隨着腳步聲,剛才説話的兩個人,走進了院子來,看見皇眷坐在椅子上,都是微微一怔。青衣女子遲疑地看着皇眷,「這位姑娘……」她依稀彷佛記得,她好象是不久前救過他們一命的皇眷,但是,皇眷的容顏輝煌尊貴,這位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卻蒼白憔悴得像瀕死的青蛾,而且,她似乎不良於行。她看了她許久,竟然不敢肯定她是不是皇眷。

    皇眷見她如此,淡淡一笑。如果是她早來那麼一會兒,看見青衣女子這樣的申請,她也許是會痛苦,但是,皇眷凝視着廚房裏的六音,她的確想在乎一下,想傷心一下,後悔一下,卻怎麼樣也傷心後悔不起來啊!平靜,安詳,把她的心填得很滿,她自知是偏激的人,此時此刻的平靜,是經理了風浪之後,沉澱下來的平靜,證明了她真正成長了,再不是會傷人傷己的任性女子。

    文嘉,無論你投胎到哪裏,想必都會為我高興,我開始學會愛了。就像你一樣,學會寬恕,學會豁達,學會愛——青衣女子看她這樣淡淡一笑,那眼中流過陡的光彩,在看見她耳邊的黃金鳳羽,突然認了出來,「啊,你是皇眷姑娘!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她錯愕之極,也忘了這麼問是不是會傷了皇眷的心。

    皇眷笑了,帶一點猶然的自負和一點悠遠的平靜祥和,「受了傷,自然就變成這樣。」她依然孤傲。

    青衣女子還沒想出要安慰她什麼,只聽廚房裏格拉一聲,有人開門出來,一見外面這麼多人,反倒把他嚇了一跳,「怎麼?我做個燕窩,外面開大會歡迎我出來?」

    皇眷輕輕地哼了一聲,把木椅推了過去,「你想得美,我等着你不知道做出什麼古怪的東西,吃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毒死我。」

    從廚房裏出來的人戴着個奇怪的面罩,猛一看,只覺得一片深深淺淺的鵝黃色,幾縷黑線,看着雖然有些眼熟,卻不知道是誰。他戴着那繡功精緻的面罩,也不覺得其實大白天戴着這麼一個奇怪的東西很礙眼,就這麼走過來,把一個木托盤放在皇眷手裏,「毒死你?我在裏面已經吃了我那份啦,要毒死也是我比你先死,怕什麼。」

    皇眷看者木托盤裏晶瑩透明的燕窩,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裏面放着三個紅棗,映着雪白的瓷碗,晶瑩剔透的燕窩,殷紅得很好看,一股清淡的甜香淡淡地縈繞,令人陡增食慾。她嚐了一口,又哼了一聲,有些刁蠻地撇了撇嘴角,「想不到你做廚子很有天分。」

    六音笑,隨手揉掉她剛剛洗淨披散在後的髮絲,讓它亂成一團,然後看它光滑柔軟地順回去,「想吃就直説,我最懶得聽別人拐彎抹角地讚美我了。」

    皇眷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她雙手都拿着瓷碗瓢羹,她早已一拳捶了過去,看他得意的樣子!

    青衣女子陡然被晾在了兩人的世界之外,看着皇眷雖然容顏枯凋,但是眼角眉梢似笑非笑的嬌媚喜悦,仔細地看,她依然神采飛揚,因為——她好幸福!

    她看着戴着面罩的六音,越看越覺得熟悉,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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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轉瞬既過,皇眷這十天經過六音全心全意的調養,傷勢好得很快,連容顏都恢復了三分顏色。

    賀西會場,落日大旗。

    那一支繡着「賀」宇的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站着六行黑巾蒙面人,那不用説就是賀蘭春山用傾城絕眼迷惑了的什麼武林俊傑了。

    會場外人頭攢動,多半是那些「武林俊傑」的師門的人,也有一些來看熱鬧的,一些來找賀蘭春山黴頭的。

    賀蘭春山坐在大旗下一張檀木椅子裏,一張嬌媚美豔的粉臉在夕陽下似笑非笑,如果掃去了那種邪氣的味道,也可以算得上一個舉世罕見的佳人。

    六音和皇眷依然躲在馬車裏,説是要打妖女,其實看熱鬧的成分更多一些。六音依然戴着那面罩,悄悄地在皇眷耳邊道:「我們坐着看看,也許會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出來。」

    皇眷低聲道:「你看,這一次賀蘭春山當真惹出大事來了,那邊人羣裏坐的老頭,是尊皇,我想賀蘭春山説不定得罪了尊皇的野蠻孫女豔蝶。」

    六音早就看見,卻當做沒看見,聳聳肩,「那就不必我上場了,我早就説,江湖能人多得很,像賀蘭春山這麼不知死活,早晚要玩完。」

    「我還看見容隱和姑射呢,」皇眷輕笑,「他們想必是來湊熱鬧,一點出手的意思也沒有。」

    「在哪裏?」六音東張西望。

    「那裏,」皇眷撩開窗簾,「容隱在江湖上好大的名聲,不是他們都稱『白髮』和姑射是近十年武林最傑出的人物嗎?他和姑射坐在那一大片什麼名門正派的席位上,和古長青坐在一起。」

    就在她指過去的時候,一頭白髮的容隱往這邊冷然看了一眼,那一眼就似乎穿越了千萬人羣,看穿到馬車裏面,皇眷輕輕一笑,「好氣魄!」

    六音無可無不可地笑,懶洋洋地坐在馬車裏翹腳,「容容在江湖實在是委屈了他,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在宮裏,他站在政事堂的欄杆旁等着上朝,旁邊多少人人來人往,他誰也不看,誰也不理,孤高得就像天上月,卓絕得就像一塊冰。他戰場點將的氣勢,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皇眷看着台上開始有人向賀蘭春山挑釁,要尋仇要砍要殺,她看着,也只是有趣地笑笑,「不過我還是希望看到你把賀蘭春山打倒,我想看看容隱看見你是什麼表情。」

    「不會有什麼表情的,」六音懶懶地道,「你剛才那麼一指,他就已經看見你了。你在,難道我還會不在?我看他既然知道我在,就更加不會出手,他才是真正地坐在那裏看熱鬧。」

    説話之間,台上已經動起手來了,幾個心急尋仇的,反而和他們的親人子弟打了起來,在賀蘭春山的魔功下,那些名門正派的弟子早就迷失本性,誰也不認得,只認得賀蘭春山的花容月貌。

    皇眷看了一陣,「這賀蘭春山實在可惡得很,居然要別人手足相殘,骨肉搏殺,明明是自己兄弟,雖然知道他迷失本性,但是又有誰下得了手?她真是拿穩了立於不敗之地。」她看着場上的局面,哼了一聲。

    突然之間,幾個青衣人躍上台去,和賀蘭春山的幾個蒙面人打在一起。

    「青劍門實在沒什麼人才。」皇眷看了一陣,搖頭,「古長青的人品很好,堪稱大俠,武功實在——」

    六音早已經看得快要睡着,「一流的大俠,二流的身手,三流的頭腦。」

    皇眷推了他一把,「我還指望着你在這裏揚名立萬呢,出去啦,不要讓賀蘭春山得意太久,當真以為她自己好了不起。」她實在看得無聊,要六音快快上台,把賀蘭春山那副得意的樣子撕下來,她真的以為她是武林至尊啊?大把比她高明的人坐在一邊看熱鬧,連要和她動手的意思都沒有,不把她的神氣打下來,實在對不起自己。

    六音本已經看得昏昏欲睡,淬不及防被她一把推了出來,「你要我出來也不要這樣陷害我,先通知一聲不行嗎?」他差點被她從馬車裏推出去,在地上跌個四腳朝天。

    皇眷嘴角微撇,似笑非笑,她本就是故意的。

    就在他們兩個依然半玩半鬧不當真的時候,那邊賀蘭春山已經要下手了,她本就看古長青最不順眼,乘他一個不慎,一記冷手,往古長青命門要穴劈了過去,要把他立斃掌下。

    場下驚呼之聲四起,容隱眉頭微微一揚,姑射纖指扣住了烏木琴。

    就在這時,黃影一閃,有個人不知從哪裏撲了出來,提住古長青的衣領,把他橫移了三尺。

    賀蘭春山這一掌本就夠快,居然這人的身法比她還快,而且後發先至,一伸手,把古長青整個人平移了三尺,這是什麼功力!

    等賀蘭春山一掌落空,才看清楚,來人面罩蒙面,黃衣飄飄,腰間有鈴,微微一動,鈴聲叮咚,令人怦然心動。

    沒看見面容,卻有一種一舉手一抬足動人心魄的魅力,移開了古長青之後,拍了拍手,才正對着賀蘭春山。

    他居然敢正視着賀蘭春山的眼睛!場下一片震動,賀蘭春山傾城絕眼名震天下,從來沒有一個男子能夠與她的眼睛對抗,這個蒙面人居然敢正視她的眼睛,完了完了,這樣的一個絕頂人才,立刻就要變成賀蘭春山的旗下之臣。

    就在場下議論紛紛,悲嘆四起的時候,卻看見蒙面人對着賀蘭春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子,居然道:「你也算得上美人,其實説不定你不練什麼傾城絕眼,還更美一些。」言下,不怎麼欣賞。

    剛才一陣對視,賀蘭春山已經用出了她全部的功力,非但制服不了這個蒙面人,反而他的眼睛光彩閃爍,微微一動就是風華千古,她自己的心神幾次要給他迷惑了去!大駭之下,她陡然想起,臉如死灰,「是你!」

    那蒙面人自然就是六音,見她認得,聳聳肩,「很不幸,是我。」

    「是你!是你!你怎麼還不死!」賀蘭春山臉如死灰,一邊後退,一邊尖叫。

    台下議論大起,不知道這個蒙面人是誰,居然令賀蘭春山如此恐懼。

    江南山莊的莊主江南豐訝然,「他是?江湖上似乎並沒有這樣一個奇怪的少年。」

    容隱與他並坐,淡淡一笑,並不説話。

    「他即使可以剋制傾城絕眼,賀蘭春山的武功也是不弱,何況她還有這麼多人質在手,我看,情形對那蒙面人依然很不利。」江南豐的兒子,江南山莊的少莊主江南羽突然道,「還是請姑射姑娘用烏木琴暗中相助,姑射姑娘的烏木十三絃,可以殺人於無形,最主要的是不會誤傷他人,不怕賀蘭春山挾持人質威脅,正是她的剋星。」

    姑射聽着,也是微微一笑,「我?」她看了台上一眼,輕笑道,「他的欺聲裂肺之功,不下於我啊,賀蘭春山遇上了他,當真是老鼠遇到貓,跑也跑不了,橫也是死,豎也是死,比什麼,都是賀蘭輸啊。」

    「是嗎?」江南羽愕然,「他是?」

    容隱此時淡淡地插口,「那也未必,你莫忘了他重傷初愈,還正是他的真力自己傷了自己,這個時候要他以聲傷人,太難為他了。」

    姑射嫣然,「我不信你會要我幫他。」

    容隱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笑了笑,「我的確沒有這個意思。」他説完了就閉嘴,江南羽完全摸不透他的意思。

    容隱的意思就是,六音不用歌聲,一樣可以制服這個妖女,姑射本來還扣着烏木琴,這一下子,連手指都放開了。

    江南羽猜測不出,這讓容隱和站射都坦然放心的蒙面人,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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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賀蘭春山踉蹌後退,六音連追也懶得追,他徑直走向大旗下,對着那些黑衣人揮了兩下手,但那些人目光呆滯,全然沒有反應。

    「要破解傾城絕眼,就要讓他們看見比賀蘭春山更令他們震動的東西,不一定是美人,名劍、鮮花、金銀珠寶。字畫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凝聚他們的注意力,那就會豁然而解了。」遙遙的,人羣中有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道。

    那自然是皇眷的聲音。六音旁若無人地回答:「那就是説,看他們最喜歡什麼,就要讓他們看見什麼了?」他站在大旗下,賀蘭春山清清楚楚地記得上一次在他面前所吃的大虧,居然不敢阻攔。

    馬車裏的人輕輕一笑,「是啊,不過,我相信你揭開面罩,應該也有一樣的效果。」

    六音哈哈一笑,「這是你喜歡的,還是他們喜歡的?」

    馬車裏依然嫣然,「是我喜歡的,怎麼?你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見人嗎?我花了那麼多心思,怎麼可以成天被你包在面罩下?」

    六音豎起兩個手指,輕輕晃了晃,笑道:「兩個字,休想!」

    他們居然在台上台下相距二十丈打情罵俏?

    場下議論紛紛。

    姑射忍不住好笑,皇眷一心一意要把她還給六音的容貌放在人前招搖,那真是像小孩子得了喜愛的東西,要給大人們獻寶的那種心情。皇眷真的很可愛,看似高傲不可攀,其實她就是個嬌柔彆扭的小姑娘。

    見她笑了,容隱眉頭微揚,冷冷地道:「天下第一,也可能成為天下第一的禍患!這面罩,還是不揭得好。」

    姑射點頭,一個相貌如六音這般妖美、宛若流光水月的男子,的確,就像絕代紅顏,一樣容易招來莫名其妙的各種麻煩,這面罩,還是不揭得好。

    江南羽愕然,「天下第一?什麼東西天下第一?」

    容隱沒有看他,淡淡地道:「天下第一美人。」

    不管江南羽依然一頭霧水,容隱眼眸微閉,竟是閉目養神去了,他曾經心血耗盡而死,精神總是不太好的。

    姑射嘴角帶笑,平心靜氣地看着台上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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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賀蘭春山狠下心,她如果連一敵的努力都未作過,連一敵的勇氣都沒有,這叫她怎麼甘心?一聲嬌叱,她不再指望傾城絕眼,要靠真實武功和六音動手-

    那之間,台上紅影繽紛,指掌勁風四射,兩個人影激盪,打得甚是激烈。

    賀蘭春山的武功比六音微遜了半籌,但是六音吃虧在重傷初愈,時日未久,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他又不願意再次用聲音傷人,這門功夫實在太危險,一不小心就要傷了自己。

    打鬥之間,賀蘭春山突然一個媚眼掃向旁邊觀戰的古長青和清劍,他們正全神貫注地觀戰,被她這麼一眼掃來,全然沒有防範,心頭一陣迷糊,兩柄長劍,齊齊向着六音身上划過去。

    皇眷情切關心,一手撩開了馬車的窗簾,她一手扣在耳邊的黃金鳳羽上,如果六音遇險,她可就要不客氣出手傷人了。她可不在乎會不會傷到古長青和清劍,除了六音,她誰也不在乎。

    六音驟然感覺到劍風,一個低頭,閃過古長青的第一劍,劈出一掌,把賀蘭春山逼了出去,然後才抬身。但是清劍劍尖撩起,他仰身避開,臉上的面罩終於還是激盪起來避不過,被清劍一劍挑了開去。

    面罩飄開,六音這才抬頭,一縷黑髮隨風揚起,他在空中一個轉身,衣袂俱揚,以側面「嗒」的一聲輕響落在了會場上。

    那一-那會場鴉雀無聲。

    他一落下來,就似笑非笑地翹起了嘴角,揚起的是一股純然的笑意,接着微微一側手,一招「孤鴻式」,左右畫弧,「錚」的一聲,古長青和清劍兩柄長劍互撞,爆出了一串火花。接着,六音微微伏身低頭,左右手各施「挫劍式」,把兩柄長劍都奪在手裏,在一奪的時候,他雙手各自拂了五個穴道。然後,才揚身,左右雙劍,一劍指賀蘭春山額頭,一劍指她咽喉,卓然而立。

    賀蘭春山臉如死灰,鐵青着一張臉,她不想再做掙扎了,落在六音手裏,論容色論武功,她都輸得一敗塗地!

    一邊觀戰的尊皇終於呵呵一笑,「果然是六音公子,我今日見到,還不敢相認,土裏難藏夜明珠,公子絕世風華,終是不會湮沒默默無聞,今日一戰,公子揚名天下!」他並沒有揚聲,但是這幾句話人人聽得清清楚楚。

    六音回頭一笑。他這一笑,也許台上台下千百人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

    這個時候,賀蘭春山大旗下的那些蒙面人紛紛發出如夢初醒的聲音,「啊——」他們紛紛揭下蒙面黑巾,一片茫然,「發生了什麼事?」

    六音轉頭,那一縷黑髮在眼前,他一揚手,一柄長劍破空而出,把繡着一個「賀」的大旗從中射斷,接着左手再揚,另一柄劍「霍」的一聲加快速度,一劍插正那個「賀』宇,把半截斷旗釘在了會武台上!

    大風展旗,獵獵作響。賀蘭春山臉如死灰,毫不抗拒地任由那些剛剛清醒的人唾棄痛罵,她太清楚了——六音,根本就是蒼天派來毀滅她的剋星!

    容隱看着六音雙劍出手的風采,終於極其難得地微微一笑,拿起一杯清茶,他一飲而盡!

    姑射悄然而凝聽,只聽得在人羣喧囂之中,有一縷蕭聲靜悄悄地揚起。她不知不覺伸指撥絃,琴蕭齊鳴,那是一曲新詞。

    六音雙劍出手,衣袂與台上殘旗並飛,聽得琴蕭聲起,回身一笑,隨着清淙的曲調,他笑吟道:「臨分把手,嘆一笑論文,清狂顧曲,此會幾時又?」一笑既畢,他一掠而去,直落入一輛馬車,一提繮繩,馬車撒蹄而去。

    千百人悵然回顧,只聽車內有人漫聲清唱:「怎知他、春歸何處?相逢且盡樽酒。少年嫋嫋天涯恨,長結西湖煙柳。休回首,但細雨斷橋,憔悴人歸後。東風似舊,向前度桃花,劉郎能記,花復認郎否?君且往,草草留君剪韭,前霄正任時候。深杯欲共歌聲滑,翻濕春衫半袖,空眉皺,看白髮樽前,已似人人有。臨分把手,嘆一笑論文,清狂顧曲,此會幾時又?」

    姑射輕攏慢捻,直至歌聲遠去,餘韻消散,人與馬都不知去了何處,才輕輕一嘆,「臨分把手,嘆一笑論文,清狂顧曲,此會幾時又?」

    當真,人如此瀟灑,歌如此好,馬如此快,相逢旋即分離,當真要問一句:「此會幾時又?」

    當年年少輕狂時候,是「怎知他、春歸何處?相逢且盡樽酒」;是「君且住,草草留君剪韭,前霄正任時候。深杯欲共歌聲滑,翻濕春衫半袖」,她微微一笑,她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六音當年的繁華,但卻可以依稀猜到。

    從今而後,應是「少年嫋嫋天涯恨,長結西湖煙柳。休回首,但細雨斷橋,憔悴人歸後。東風似舊,向前度桃花,劉郎能記,花復認郎否?」一段天涯羈旅,把人的性情容顏,改了又改,只有心,依然如故。此時此刻,看白髮樽前,已似人人有。姑射不禁温柔地看着容隱,看着他一頭白髮,温柔的微笑,果然是白髮傅前,已似人人有——「臨分把手,嘆一笑論文,清狂顧曲,此會幾時又?」她抬頭看着夕陽變成的星光,悠悠地笑,「劉辰翁這一句寫得文氣了,如果改成『臨分把手,嘆一笑論武,清狂顧曲,此會幾時又?』豈不妙哉?」

    容隱聽着,也只是淡淡一笑。

    那一邊,豔蝶猛然記起,「爺爺,就是剛才那人!就是我給你説過的,在論音谷回欺負我的,就是那個人!剛才在台上的那個人廣!」

    尊皇哈哈一笑,他早已料到,除了六音,又有誰敢在論音谷口教訓他這個不成器的孫女?

    「孩子,你要爺爺給你報仇,可要你能夠追得上人家,把人家找回來才行啊。」

    豔蝶回想着剛才六音的一笑,臉上竟有些紅,「我……」

    尊皇哈哈大笑,「回去吧!」他一揮衣袖,「人家是天下第一,你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在想,我們的孩子應該會很漂亮才對。」六音在馬車裏摸着下巴想。

    皇眷板着臉,「我們的孩子?你自己生嗎?」

    「當然是你生,你已經是我老婆了!」六音不客氣地摟着她的腰,「我這就帶你去成親。」

    「不要臉!誰答應嫁給你了?」皇眷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眼神卻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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