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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沈翎道:“那天天氣很好,我一邊駕船,來到了瓦拉納西,忽地迎面來了一隻小艇,艇上獨坐了一位老人,小艇幾乎擦我的遊艇而過,我很自然望向艇上的老人,最奇怪的事發生,忽然間我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到他的眼睛,我從末見過如此深邃遼闊的眼神,同一時間,我感到掛在頸項的魔叉生出感應,嚇得我連忙把心神集中,進入冥想的狀態……”

    凌渡宇也在沉吟,沈翎遇到的老者會是誰,心中隱約地有個印象。

    沈翎的聲音提高,顯示他陷進令他興奮的回想裏,通:“我突然清楚地感覺”她”

    就在我的腳下無盡的深處,在我幾乎要歡呼起來時,我的遊艇撞上了岸邊供人舉行聖浴的碼頭,還傷了幾個人,幸好傷勢都不重,賠錢了事,不過“船長”之名,卻由是人振。”

    凌渡宇現在反對此不感興趣,面色前所末有地凝重,眼神註定沈翎,沉聲問道:“你既然是在瓦拉納西發現了宇宙飛船藏在地底下,為何跑到這五十多公哩外的地方來鑽洞?”

    沈翎沉沉地道:“人類總愛以自己的經驗,去測度宇宙其他生物的經驗,例如宇宙飛船,我們總愛以我們的交通工具去比較,例如像艘最巨大的油船。”

    凌渡宇截斷他道:“不用廢話,告訴我!”

    沈翎道:“很簡單,魔叉清楚地告訴我,宇宙飛船橫亙在由瓦拉納西的恆河至我們現在立足之處,長度達五十多公里。”

    凌渡宇不能置信地叫了起來道:“這樣的龐然大物,撞進了地層內,怎能一點痕跡也不留下來,你會走遍整個印度,有否看到什麼特殊的地理結構?”

    沈翎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魔叉清楚地告訴我,這是事實,飛船在地底三幹多米處。小凌,掉開你的人類腦袋吧!掉開你的盲目和無知,這宇宙的事比任何人能想到的更奇怪千百萬倍,‘她’怎樣掉進地底,不是我們這舍月球外從未到過任何地方的‘鄉下小子’所能明白的,單是這樣龐大的太空船,已不是人類能想像的了。”

    凌渡宇默然不語。

    或者人類最可憐的事,就是自我欺騙。整個人類文明只是活在一個充斥無知的孤島上,在廣闊無邊的宇宙空間裏,作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極短途旅行,但我們卻要把那當作永恆,將人類變成宇宙的核心。

    太多事情是我們不能想像,也不能理解的,就像太空船的體積,在人類的角度來説,那已不能當作一種交通工具,而是整個世界。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凌渡宇和沈翎頭戴鋼盔,手中拿無線電話,不斷髮出指令。

    二十多方尺的井眼已開鑿出來,位於鑽台鋼塔底部正中心,粗若兒臂的鋼索,從十多米高的塔頂,通過一個定滑輪,把鑽桿緩緩吊下來,伸進井眼的巨大套管內。因應升降機的裝設,套管是特別訂製的,比一般常用的要大上上至八倍。因應這比例,同時用上了三個鑽頭。

    總工程師英國人艾理斯,指導工人把泥漿管的一端裝嵌至套管,泥漿管的另一端,早接駁鑽台旁的泥漿池,只要啓動泥漿泵,開動卷軸,水泥漿會通過漿管,壓進套管和井壁問的空隙,使水泥形成一個密封環,這是固井的必要步驟。

    二百多工人非常戮力地工作,沈翎給他們的工資,是一般的兩倍之上,他們怎能不賣命。

    沈翎渾身濕透汗水,氣呼呼地走近凌渡宇身邊道:“怎麼樣?”出奇地興奮。

    凌渡宇笑道:“才是剛開始,你根本不是開採石油,每件裝置都不依常規,我看他們的表情,並非那樣樂觀。”

    沈翎道:“什麼困難的事情我末遇過,我訂購了大量作打地洞用的炸藥,文的不成來武的,掘個洞也不成?”

    凌渡宇道:“你倒説得有點道理,這裏看來暫時不需要我,我想往瓦拉納西打個轉。”

    沈翎道:“去吧!不過要小心點。”

    凌渡宇知道他顧忌王子,哂道:“這句話你向自己説吧!”説到這句話時,他已向爬下鑽油台梯階的方向走去。

    沈翎在他身後高聲呼道:“今晚回來嗎?”

    凌渡宇高叫道:“不回來了!我訂的氧氣呼吸系統今天會運來,你代我收貨吧!”

    二小時後,凌渡宇駕他的吉普車,來到聖城瓦拉納西上次度宿的大酒店。

    他將車交給了酒店的侍應,悠閒地步入酒店的大堂,右手挽個公事包,來到服務櫃枱前。女服務員滿臉笑容地幫他辦理入佳的手續。

    凌渡牢一邊和女服務員有一句沒一句地調笑,眼尾的餘光恰好捕捉到四名纏頭的大漢,先後從大門進來,散往不同的位置,形成對他的監視網。

    凌渡宇心中嘀咕,事實上一進城來,他使發覺到給人跟蹤,照理王子答應了不弄鬼,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勞師動眾地追躡他。難道這是另一幫人?

    訂好了房間,侍應引領他往十八樓的一八零三室。

    凌渡宇神態自若,這還不是對方動手的時刻。

    傍了賞錢後,侍應離開,剩下凌渡宇一個人。

    凌渡宇微微一笑,打開公事包,拿出一套印度人的便服,迅速換上,跟把頭髮纏上包布,黏上鬍子,冉在臉上貼上幾塊人造肌肉,在臉上抹了一層使皮膚轉黑的膚油,立時脱胎換骨,變成個五十多歲、道地的印度人。

    這些都是在新德里購買的,現在派上了用場,他有個約會,要保持秘密行事,化裝成印度人是唯一的方法了。

    他不能這樣由正門外出,他敢打賭門外跟蹤他的大漢正虎視眈眈。

    凌渡宇走到窗前,其中一扇窗是活動的,不過卻上了鎖,當然難不倒他這個開鎖專家,不到半分鐘,鎖孔傳來“的”一聲輕響,被他插入的鋼絲打了開來。他把窗門打開,待要探頭往外細察,房門剛好傳來開鎖的聲音。

    凌渡宇當機立斷,一個虎步跳了回來,閃入浴室去。

    門被推了開來。

    凌渡宇再不猶豫,利用兩腳的撐力,迅速爬上了浴室門的頂部,除非來人進浴室,否則從門外看進來,是看不見他的。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衝進房內。

    是七、八名大漢湧了進來,門外還不知有多少人。

    有人驚呼道:“他由窗門逃走了!”

    凌渡宇感到腳下有人撲進來,又退了出去。叫道:“浴室沒有人!”此人胸中早有成見,沒有望向在近門的天花上懸撐的凌渡宇。

    七八名大漢退出房外,跟震天的敲門聲,從左右傳來,這批人必定平日橫行霸道,居然逐房搜查起來。

    有人在門外道:“追!”

    腳步聲分向升降機和太平梯的方向去了。

    無線電話的沙沙聲響起,聲音傳來道:“點子逃了,守大門。”

    凌渡宇心中暗笑,躍了下來,閃到打開的房門,向外窺視,恰好見到幾名大漢的背影,正在隔鄰第五間房子拍門。

    凌渡宇鬼魅地閃了出去,佝僂身體,大模斯樣向他們走去,實行以進為退。

    大漢們驚覺回頭。

    凌渡宇大聲以印地語咕噥道:“什麼事?神的兄弟!”他這句話是從那聖者學來,似模似樣。

    其中一名大漢怒目一睜,喝道:“我們是警察,不關作的事,快走!”

    凌渡宇裝作畏怯地低下頭,急步往升降機走去。

    轉了一個彎,升降機前守了兩名印度大漢,兇光閃閃。凌渡宇一邊回頭,一邊嚕嚕囌囌抱怨道:“這樣兇惡的人,我要向酒店投訴。”

    兩名大漢完全沒有疑他,喝道:“是警察追捕疑匪,快些走,否則告你阻差辦公。”

    凌渡宇聳聳肩胛,這時剛好門開,凌渡宇暗叫謝天謝地,走了進去。

    大堂處有十多名大漢,目光灼灼地監視進出的人客。

    凌渡宇施施然混在其他人中,走了出外。步伐加快,他估計目下還是在危險中,敵人的行動非常有組織,是一流的好手,當他們冷靜下來後,會發現他遺下的衣服和易容藥品,從而推測到他的身上。

    他在街角截了輛計程車,説了地點,計程車開出。

    司機非常健談,喋喋不休地向地介紹聖城各種好去處。

    最後車子在恆河旁的一座大廟停了下來。

    凌渡宇付了車資,走下車子,沿恆河慢步,行人比那天聖河節,至少減少了八成,兼且此處地方偏遠,只有三三兩兩的遊人。

    人減少了,牛卻明顯增加,聯羣結隊地四處散遊,似乎它們才是大地的主人。

    四周逐漸昏暗下來,太陽在西方發射出半天暗紅的夕照。炎氣稍減。

    河水裏間中仍見有人在作聖河浴,祈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另有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

    凌渡宇輕鬆地走,心中有種出奇的喜悦,無慮無,幾個星期的辛苦,至此被拋諸腦後。

    未來充滿希望,假設真能抵達地底深處的宇宙飛船,接觸天外的文明,即管有生命危險,然人生至此,夫復何求。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忽地想起恆河來,這條印人為之瘋狂的河流,為何有這樣大的魔力?

    假設恆河昔日不是真的曾有治癒傷病的神力,為什麼她能千百年來把遠在千里外的人吸引來?

    現在呢?污濁的河水,只能予沐浴的人更增染病的可能性。為什麼會這樣?

    凌渡宇在另一座神廟前停了下來。

    神廟的石階層層高起,引領至氣象萬千的神廟正門。

    神廟的燈光亮了起來,與夕陽爭輝。

    恆河的水北把兩者公平地反照。凌渡宇抵達印度後,首次感到這古典的浪漫。

    他沿石階拾級而上,走了一半,一個嬌美的身形迎了下來。

    凌渡宇迎上去,促狹地一把抓對方輕軟的纖手,拉她往下走去。

    對方掙了兩下,任由他拖,輕聲抗議道:“別人會認為你是個老色狼。”

    凌渡宇笑道:“大小姐,我的化裝一定很糟糕,否則為何你一眼把我認出來。”

    海藍娜道:“你走路的姿勢很特別,別人要冒充也不能。”

    凌渡宇道:“那一定是很難看。”

    海藍娜衝口道:“不!”

    凌渡宇大樂,笑道:“多謝欣賞!”

    海藍娜面也紅了:嗔道:“你這人……真是的……”

    凌渡宇拉她在石階旁一隱蔽處生了下來,海藍娜抽回她的手。

    他們面對恆河而生,像對蜜戀的男女。

    凌渡宇道:“剛差點不能赴約。”

    海籃娜以詢問的眼光望向他。

    凌渡宇道:“數十名大漢追捕我。”

    海藍娜道:“是什麼人?”

    凌渡宇聳肩攤手,表示不知道。

    海藍娜神色很不自然,垂首道:“對不起!”

    凌渡宇訝道:“為什麼要説對不起?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海藍娜緩緩點頭,泛起擔的神情,道:“他們是王子的人。”

    凌渡宇愕然道:“你怎如是王子乾的好事?”

    海藍娜道:“王子一向對我很有野心,多次向父親提親,迫我嫁給他,每次也被堅決拒絕,使他暴怒如狂。你知嗎!案親在印度黑白兩道是元老級的人物,備受尊崇,只有我這個獨女,王子不敢拿我怎樣,卻誓言會對付任何追求我的人……結果你也可以想像得到。”當然令所有愛惜生命的人望而卻步。

    凌渡宇氣得詛咒起來,這樣的惡人,亦屬罕有。自己得不到的,亦不許別人得到。

    海藍娜無論樣貌財富,都是上上之選,難怪王於垂涎。得到海藍娜,王子將勢力大增,有助大業。殺了王子,一石二鳥,既對雲絲蘭、海藍娜有利,又免去找尋飛船的障礙,唯一要顧慮的,是如何避過對方的報復。

    海藍娜續道:“父親曾多次與王子交涉,王子以愛我為藉口作擋箭牌,弄得父親拿他役法,這事仍在僵持中。”

    凌渡宇問道:“這和王子找我有什麼關連?”

    海藍娜俏面一紅,道:“那次我在酒店餐廳設宴款待你,竟然逃不過他的耳目,昨天他怒氣衝衝找上賭場,質問我找你作什麼,我當然不能將真正的原因告訴他,他……

    於是……以為我喜歡上你,怒稱要將你碎屍萬段……”

    凌渡宇自嘲道:“這才冤枉,假設你真是愛上我,那也有點犧牲價值,像現在……

    嘿!”

    海藍娜急聲道:“不!”垂苜道:“你和沈栩都是真正的君子和超乎凡俗的好漢,我恨欣賞和喜歡你們,只不過我心中另有目標,不再追求世間那短暫的愛情。”

    凌渡宇不解地審視她清美的俏臉。

    海藍娜忽地抓他的手,像下了個重大的決定,站起身道:“來,帶你去見一個人,見到他後,你會明白一切。”

    凌渡宇隨她站起來。

    海藍娜拉他的手,走下石階,沿恆河往東走去。

    儘管玉手緊握,心中沒有半點綺念,他感到海藍娜並不似一般的女性,人類兩性的愛,對她只是一種褻瀆。

    遠處傳來廟宇的鐘聲,令人聽之悠然,心神平靜。

    在暮色裏,行人稀少,只有牛羣安寧地徘徊岸邊,以她們的方式,享受恆河旁的祥洽。

    凌渡宇輕呼道:“蹲低!”

    兩人剛好來到十多隻牛形成的羣隊裏,這一蹲低,牛羣把他們掩護起來。

    海藍娜相當機靈,眼光搜索下,看到幾名纏頭、身穿筆挺西裝的大漢,由左側遠處向他們的方向氣勢洶洶地走來,一邊走一邊張望,顯然在尋人。

    凌渡宇輕聲道:“他們真有本事,這麼快找到這裏。”那幾名大漢是從他下計程車的方向走來,很可能是找上了載他來此的計程車司機,王子的實力確是非同小可。

    海藍娜湊在他耳邊道:“我的快艇泊在前面不遠的碼頭處,可是怎樣走過去?”

    一離開牛羣,再沒有掩蔽行蹤的方法。

    凌渡宇心念電轉,轉過臉來,由於海藍娜俏臉緊貼在他耳際處,他這樣移動,嘴唇恰好碰上她豐潤的香唇,凌渡宇忍不住啜了一下,海藍娜嗯的一聲,欲拒還迎,在此刻敵人環伺中,倍添香豔刺激。

    凌渡牢一碰即離,湧起輕微的罪惡感,一方面侵犯了清雅的淑女,另一方面好像做了對不起沈翎的犯罪行為。這是有意為之,不像當日搜身時撫摸她玉體的迫不得已。

    海藍娜把俏臉垂到胸前,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入去,耳根紅了起來。

    凌渡宇強制自己砰然大跳的心臟,湊在她耳邊道:“我往回走,當敵人追趕我時,你立即取快艇,繞回頭來接我,切記!”

    海藍娜點頭表示明白。

    凌渡宇掏出****,同天空“轟”地開了一響空槍。

    四周的牛羣立時產生反應,受驚猛跳起來,開始向四力亂竄。此時附近並沒有其他的人,不用顧慮誤傷無辜者。

    凌渡宇乘勢向後轉身奔去。

    大漢們驚覺叫道:“在那邊!”

    另一個大漢驚呼一聲,給衝來的牛羣撞個正,滾倒地上。

    牛的狂亂蔓延開來,附近的牛騷動起來,分作幾羣向不同的方向跑去,凌渡宇知道這些牛野性不大,儘管現在聲勢浩大,混亂的局面會很快平復下來。

    凌渡宇借牛羣掩護,迅速向海藍娜相反的方向沿海跑去。

    一邊走,一邊伏低蹲高,借牛羣遮擋,時現時隱。

    幾名大漢發力追來,可是要躲避橫衝直撞的牛羣,和凌渡宇由二十多碼拉遠至四十多媽的距離。

    凌渡宇狂奔了一會,離開了竄走的牛羣,他估計大漢們的人數一定遠不止此,只是分散成小組來尋他,日下他暴露了行藏,一定會惹得遠近的人趕來圍截。

    轉念末已,迎頭已有十多名大漢向他飛奔過來。

    凌渡宇正猶豫應否改變計畫,自行逃走,耳邊傳來快艇的響聲。

    凌渡宇大喝一聲,一下衝到岸邊,凌空一個翻身,恰好落在海藍娜駛來的快艇上。

    海藍娜歡呼扭轉,快艇斜斜切往對岸,至河小時一個急轉,往回頭駛去。

    凌渡宇望向艇後,暴怒如雷的大漢無意識地沿岸追來,不一會變成不能分辨的黑影。

    海藍娜專心駕駛。

    凌渡宇坐在艇後,經歷整個月來前所末有的鬆弛。他為人灑脱,很容易將煩惱事情拋開,從月魔的決鬥裏(見《月魔》一書),他學會了快樂的真諦:那就是沒有過去,沒有將來,只有現在這一刻。

    現在這一刻,就是眼前的一切:海藍娜優美的背影、入夜的恆河、沿岸的燈光、閃動的河水、清新的空氣、瓦拉納西、印度。

    不用懷以往,不用擔心茫不可測的將來,全心全意投進這一刻內。快艇貼河面急飛四十多分鐘後,在一個木搭的碼頭徐徐停下。

    一切是那樣悠閒。

    碼頭旁密佈高大的楊樹,樹頂處濛濛地一暈燈火,隱約看到廟宇的尖頂,照比例看來,這大廟比他這兩星期內所見的廟宇,更為宏偉壯觀,廟後山勢起伏,氣勢磅BO。

    兩人棄艇上岸。

    連接碼頭是條碎石砌成的小路,曲徑通幽。繞進樹林密處,每隔上一段距離,豎立了一支照明的路燈。

    海藍娜和凌渡宇並肩前行,感染到整個環境那深靜致遠的氣氛,兩人靜行不語。

    大廟在快艇看去,似乎很近,可是兩人足足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來到神廟前的廣場。

    凌渡宇深深吸了一口氣,有點瞪目結舌地凝視眼前神廟的入口。

    這不是一座普通的神廟,而是從一座大石山,經歷無數世代,開鑿出來的大石窟寺。寺廟高達六十多尺,人廟入口處的上下四周,鑿密麻麻的宗教半立體浮雕,莊嚴肅正,感人心魄。

    便闊的石階,層層升進,延展至石窟寺正門入口的八條渾圓粗大的撐天石柱。

    凌渡宇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海藍娜道:“聖河寺,來吧!”

    海藍娜帶路先行,步上石階,氣象萬千的廟門前,聚集了十多個全身素白僧衣的僧人,見到海藍娜合十施禮。

    凌渡宇跟她走進大殿,忍不住輕呼起來道:“真是傑作!”

    廟內的空間更是廣闊,足有大半個足球場的大小,廟內正中處是個圓柱體的大佛塔,塔底作蓮花座,筆直豎起一支大圓柱,直伸往廟宇五十多尺高的頂部。

    向廟門的牆壁,供養一座三十多尺高的大佛石雕,右手掌心向外,左手垂地,作“施無畏印”,眼簾半閉,使人清楚感受到佛像內在純淨超然的世界。

    其他牆壁,滿是浮雕,形成豐富多姿的肌理。

    千百支香燭,一齊燃點,香氣盈溢,煙霧騰起。

    凌渡宇道:“我以為你是屬印度教的?”

    海藍娜嚴肅地道:“我是印度教的一個新興的流派。”

    凌渡宇訝道:“這是佛教的寺廟呀?”

    海藍娜正容道:“無論是什麼教,目標也是超脱生死的桎梏,來吧!他在裏面。”

    輕移蓮步,同大佛像走去。

    大佛像和靠壁間原來還有十多尺闊的空隙,佛座的底部雕滿較小的佛像,精微處令人歎為觀止。

    虔誠的信徒,終其一生,硬生生把一座石出開鑿為這樣的驚人巨構,使人驚歎。宗教的力量確是龐大無匹。

    佛座後的牆壁雕一個有連續性的佛經本生故事,敍述釋迦過去轉世輪迴的事蹟。

    凌渡宇道:“人呢?”

    海藍娜微微一笑,伸手往一個石雕按去,隆隆聲傳來,一道門户打了開來,現出一條長長的秘道,燈光隱約傳來。

    兩人進入秘道。石門在身後關起來。

    海藍娜低聲道:“這是僧侶戰亂時避難的地方。”

    兩人往內走去,不一會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石殿內。

    石般的正中供奉另一座石佛,比外面的石佛小得多,只有十二尺上下的高度,雕工精美,表情生動。

    牆壁上有一排排凹進去的方穴,每個方穴都放了一個大瓷瓶,看來是放置人骨的靈。

    海藍娜解釋道:“放的是歷代主持的舍利子。”

    凌渡宇哦了一聲,更是不解海藍娜帶他來這裏的原因。

    一個寬大平和的聲音從石像後傳來道:“你不明白嗎?”説的是他熟悉的藏語。

    凌渡宇自然地搖頭,跟愕然大駭,難道這人能看清楚自己腦內的念頭?

    石像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轉了出來。

    雪白的頭巾,雪白的袍服,棕黃的鬚髯,透視人心的閃亮眼睛。

    是他,那天初進瓦拉納西時,在路上遇到的那充沛奇異力量的老人——蘭特納聖者。

    無論亦要裸體,又或像剩下的衣袍如雲,都不減半分他懾人的威儀。

    凌渡宇望望他,眼光又在表情崇敬的海藍娜臉上打了個轉,恍然道:“原來聖者就是大小姐代表的人。”

    蘭特納聖者盤膝生了下來,道:“坐吧!靈達的兒子!”

    凌渡宇幾乎跳了起來,啞聲道:“你怎麼會知道?”他的出身是絕對的秘密,連他所屬的抗暴聯盟以及親密的女朋友卓楚媛亦不知道。

    海藍娜坐了下來,剩下凌渡牢一人愕然站立,一面難掩的驚訝。

    蘭特納聖者道:“人世間的秘密只存在耳目問的層次,在我和靈達間,是沒有秘密可言的。坐下吧!兒子。”

    凌渡宇盤膝坐下,望這充滿異力的聖者,不能言語。

    蘭特納的話,指的可能是人類自有歷史以來,便談及的“心靈傳感”能力。

    這種能力,幾乎已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其存在的力量,只不過一般人,只有在極端的情況下,才能運用上這類異力。例如一位身在美國的母親,突然間無緣無故地聽到兒子的慘叫聲,而事實上,後者確在那一刻於萬里之外的澳洲,車禍慘死。

    這種力量存在於每一個人身上,我們卻不懂怎樣去運用。

    就像你把電腦給予一個仍在爬行的嬰兒,他連開掣也不懂,功用無限的電腦有等於無。

    蘭特納聖者説的,又更遠遠超越了先前所説那種偶一用之的能力,而是一種心靈的交通,不為距離所限制。

    凌渡宇天生已有這種傳感能力,但比之眼前的老人,只像小學生遇上鑽研了一生的老學究。

    蘭特納聖者微微一笑,道:“你明白了!”

    凌渡宇點頭道:“是的!聖者。”這個稱呼大異從前,充滿對智者的尊敬。

    蘭特納聖者道:“你和你的朋友,在進行一個驚天動地的計畫,我知道了!”

    凌渡宇訝道:“她告訴你嗎?”望向海藍娜,她閉上雙眸,面相莊嚴,像降下凡間的觀音。

    一道靈光閃過凌渡宇,令他叫起來道:“我明白了,那天沈翎在恆河上遇到的艇上老人,就是你,是你觸發了他,使他找到了飛船!”

    蘭特納聖者點頭道:“你明白了,時間無多,我不能不有所行動。”

    凌渡宇訝然望向老人。

    蘭特納聖者緩緩道:“它的呼喚愈來愈急切了,我沒有一刻聽不見。”

    凌渡宇訝道:“它?”

    蘭特納聖者眼中柔柔地閃正大安和的光輝,道:“是的!它!你們和我的目標一致,都是響應它的呼喚,去找尋它,只不過你和我的思想方式不同吧。”

    凌渡宇問道:“它是誰?”

    蘭特納聖者面上綻出個陽光般的慈祥笑容,道:“它並不是誰,而是”獨一的彼”

    ,印度教至尊的真神,便像西方人崇信的上帝。我和它連結在一起時,聞到死亡的氣息,你們要趕快了,現在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刻,這也是我要見你的原因。”緩緩站起身來。

    凌渡宇霍地站起來,同背轉身離去的老人呼叫道:“你還末告訴我事情的始末?”

    一直以來,他們説話的聲音都是非常低沉,這一高聲呼叫,空曠的石殿立時響起震耳的迴音,聲勢嚇人。

    蘭特納聖者向佛像後的牆壁走去,一直到了牆壁前,才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道:“到了那裏,一切都會揭曉,我所知和你所知的,都不是完備的,説來只會增加困惑,記!要快。”伸手往牆上按下,隆隆聲傳來,光滑的牆壁裂開一個進口。

    凌渡宇不忿地道:“你不是要下去一看嗎?”

    蘭特納聖者道:“適當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言罷步進秘道里,石門關上,牆壁回覆光滑平整。

    凌渡宇想道:“‘獨一的彼’?這和宇宙飛船有什麼關係,難道指的是船內的生物,它還末死亡?”想到這裏,打了個寒噤。

    一直以來,他和沈翎心中想的只是去地層內找一艘失事墮下的飛船遺蹟,或飛船內異星生物的遺骸,從沒想過那種生物仍能活,就如往海底一條沉船內打撈寶物,從沒有想過沉船內仍有活人一樣。

    海藍娜來到他身邊道:“你在想什麼?”

    凌渡宇苦笑道:“不要問,我不敢想。”跟接口問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海藍娜眼中散發敬慕的神色,正容道:“聖者是我所屬‘彼一教’的開宗大師,這三十年來,一直隱身在洞穴內,閉關禪坐,只喝清水,教務全由他的弟子主持。他在印度教內,地位超然,即管橫行霸道如王子,也不敢拿他怎樣。”

    凌渡宇皺眉道:“這真是奇怪極點?”

    海藍娜道:“我們也很奇怪,六個月前出關後,他召我前去,這之前他從不認識我。我記得那天他向我説了一些非常怪異的説話。”

    凌渡宇好奇心大起,追問道:“什麼話?”

    海藍娜露出疑惑的神色,回憶道:“他説‘生命的機緣終於由死滅帶來,你的賭場將有兩位貴客光臨,他們負有特殊的使命,你要助他們完成’。”。

    凌渡宇道:“你怎知是指我們?”

    海藍娜道:“我也不知道,只知碰見你們時,就像有個聲音在心內告訴我:是他們了。”

    凌渡宇愕然。原本離奇的事,現在更蒙上一層神秘莫測的色彩。

    海藍娜茫然道:“現在應該怎麼辦?”

    凌渡宇道:“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海藍娜點頭道:“説罷。”

    凌渡宇道:“我要立即秘密起程往新德里,好好地教訓王子一頓。”

    海籃娜瞪目結舌,不知怎樣反應。

    王子勢力遍及全印度,他不來惹你,是上上大吉,遑論去教訓他一頓了。

    雲絲蘭不施脂粉,穿輕便的恤衫牛仔褲,戴上遮陽鏡,走進新德里的一座百貨場內。她敢擔保沒有人可以認地出來。

    叫賣的聲音,討價還價的聲音,鬧成一片。

    她漫無目的地繞了幾個圈,來到東面的入口,這是凌渡宇和她約定的地方。

    苦候了足有二十分鐘,一個印度大漢迎面走上夾道:“大明星!傍我的女兒籤個名

    好嗎?”

    雲絲蘭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拍胸口道:“差點嚇壞了我,估不到你的印度話説得

    那樣好,難怪王子的手下眼自白地被你逃了。”

    凌渡宇道:“來!到貨車去。”

    雲絲蘭訝道:“貨車?”已給凌渡牢一把拖得往前走,直出商場,在街上走了十多分鐘,來到一輛貨車前,兩人坐上車頭,貨車開出。

    貨車在城市內穿插,這是市中心的區域,沿途看到大大小小的草地和廣場,街道寬闊,擠滿了行人。

    凌渡宇往市西北的商業區駛去。不一會抵達名的康諾特圓市場,由兩層白色樓房,組成一個大圓盤形的結構,樓房兩面都是各類型的商店,圓盤內圈直徑達六百米,一座別緻的花園位於中央,碧草清池,繁花茂樹。商店門外都有廊柱,相互連接成一條圓形走廊,是避開印度的炎陽和無常的季侯雨一個理想的去處。

    大街上人流如雲,汽車如織。

    凌渡宇把貨車停在街角,拉上遮蔽車窗的布簾,轉過身來,剛好迎上雲絲蘭期待的眼光。

    不施脂粉的雲絲蘭,另有一番清麗的美態,凌渡宇忍不住癌身過去,輕輕一吻,當作見面禮。

    雲絲蘭笑臉如花,輕輕道:“你給我出來,不會只是為了這個吧?”

    凌渡宇瀟灑地聳聳肩胛,道:“只是為這個,也無不可,但你也不會只是為了這個,而出來見我吧?”

    雲絲蘭俯身過來,擁凌渡宇深深一吻,喘氣道:“我們找個地方,好不好?”

    凌渡宇嘆口氣道:“這是最安全的地方,現在我想你把王子所有的事告訴我,儘可能地詳盡,特別是他的敵人,知道的都説出來,甚至你認為無關痛癢的事,也可能是關鍵所在”雲絲蘭坐正身子,想了一會,開始説起來,凌渡宇只在骨節跟上問上兩句。

    當雲絲蘭説到王子從事的犯罪活動時,他特別留神,不斷詢問其中的細節。

    雲絲蘭説及王子的毒品賣買,道:“王子原本決定了不沾手任何毒品買賣,怕失去部份政客的支持,因為即管在黑社會里,毒品也被視為不光采的惡行,可是毒品的利潤實在太龐大了,錢能驅神使鬼,一個名叫達德的大毒梟乘勢崛起,逐漸控制了北印度的市場,勢力向四力八面膨脹起來,王子見勢不妙,向達德施加壓力,經過了幾次大火併,達德處於下風,迫得將本地的毒品發行權讓了結王子,而他則負責國際線的毒品販運,達德在東南亞收集毒品,賣給王子,再出王子加以提煉後分配往本地的拆家。”

    凌渡宇插口道:“目前兩人的關係怎樣?”

    雲絲蘭道:“外弛內張,達德性情暴戾,因殘尤過王子,只不過王子的勢力上達政府、下達黎民,蒂固根深,故此達德敢怒不敢言,不過我從王子的手下處,知道達德不斷招兵買馬,等待一舉殲滅王子的機會。當然:王子亦非善男信女……”

    凌渡宇道:“你有沒有方法偵知雙方毒品交易的時間和地點?”

    雲絲蘭微笑道:“你算是問對了人,我一向非常積極留心他毒品的交收買賣。”她的笑容泄出一絲苦澀的味道,使凌渡宇感到要得到這方面的資料,她付出了一定的代價,本錢自是她的色相無疑。

    凌渡宇憐惜地道:“我要知道近期的最大買賣,愈是大宗愈好。”

    雲絲蘭指貨車對正的康諾特圓市場道:明天正午,雙方將會在此有宗大交易。”

    凌渡宇微笑道:“這便夠了!”想了一想,問道:“告訴我交易的方法和形式,假如可能的,我甚至希望知道他們今次交易毒品的類型、包裝毒品的方法。”

    雲絲蘭道:“達德有個很奇怪的習慣,也很迷信喜歡把毒品藏在”吠陀經”內,認為這會給他帶來幸運,這是王子告訴我的。”

    凌渡宇沉思道:“若要掩人耳目,應該是市面流行的版本,希望這次‘吠陀經’也會帶來幸運,不是帶給他,而是帶來給我!”

    次日。

    上午十一時四十四分。

    康諾特圓市場是新德里市西北區的中心,九條馬路從圓市場伸向四面八方,路旁高樓直插雲天,銀行、百貨公司、書店、大企業林立路旁。

    兩輛外貌毫不起眼的日本房車,從西面的大路駛至圓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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