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夜晚我總是比你遲睡,每當你沉沉睡去後,我常常都還是精力充沛思維清楚,世界靜默得寂寂無聲,我躺在你的身邊讀書,一個人墜入書裏的情感哭鬧嬉笑。
當讀書讀累了,我就會轉身凝望你,在這個秋末冬初的季節,我們慣常地被多年的鼻敏感纏身,所以你會發出輕輕的呼嚕聲,像一隻忠誠而惹人的黃金獵犬,鼻翼濕濕的眼睫毛長長的表情傻傻的。
我總是迷戀你啊,這麼多年,喜歡着你的臉頰泛白血管微紅,細細地攀爬成一個脈絡;我也喜歡你微瘦的身體薄薄的肩線,但你的大腿非常緊實,我的手指觸碰,會想到你運動時如少年跳躍的樣子。你是如此地熱愛奔跑競爭,我也想到棒球賽時你與友人像孩子般興奮地去球場排排坐,一邊吶喊,一邊還與整排人做人浪起起落落。那天出門時你問我會不會冷,我要你穿上厚的外衣。結果整夜你都拿在手上,因為心情興奮,額頭微微地冒汗。那一夜我們輸了球賽,母親説你回來後臉黑黑的,你就是一個藏不住自己的人,面孔上全印着你的喜怒哀樂。但我連你這部分都愛着,你的性格單純粗壯一如你的身體,至今仍讓我如初識你時感到窒息發昏,我的靈與欲都被你緊緊地鑲嵌着,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愛玩不捨。
因為我遲睡,你必定比我早起,你總是固定地盥洗後走出房門,翻過報紙後又踱回房間爬上牀,其實敏感的我常也就醒了三分。你喜歡摸我的耳垂,再用手背摩挲我的臉頰。像嬰兒的肌膚,你説。如果我揹着你,你就會貼着我雙手環繞我,你不是一個高温的人,有時還會冰冰的,但我的體温睡到午間會變得極高,此時與你冰涼的腿相遇,就會像尾魚滑入珊瑚般,整個人滑入你的胸膛,讓温度得以調和。你也喜歡在我耳邊輕輕唱歌,方醒未開的聲音低而厚沉,我會如被催眠般甜喜地微笑着。
有一回你輕輕地吻我的臉頰,我在熟睡中,以為是蚊蟲爬過或飛落,無意識地想用手揮落。當你吻到我的唇,我嚇得醒來還皺着眉頭,你在一旁狂笑不已,從此以後你總是愛笑我學我那副閉着眼揮手趕蟲的樣子。在你醒來後研究我的睡容,成了你玩耍的一部分。
一年一年,即使我們過了青春,心卻還是最初的相識,偷偷地紅着臉,眼睛泛光尋找彼此的觸覺體温。
十四年的歲月,五千一百一十天,如此黑夜白天相互依戀直到老年,我還是會愛着你彎曲的身子,而我想你應該也會愛我臉上增生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