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妍晴此時此刻不知道該説什麼好,她不自在地喝口茶,心想,她着實是被拐了!
這是場相親。
對方是赫赫有名的企業家族,多元化的科技產品發展使這個家族企業躍升為商界龍頭,一舉一動都受到眾人的矚目。
至於為什麼她會坐在這裏呢?完全是拜她父母所賜。她才剛下飛機,暗自計劃要給父母親一個大驚喜,結果,自己反倒被將了一軍。
還是大大的一軍呢!
她暗自咬牙,卻又要露出個甜美的笑容!太虛偽了!太虛偽了!她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自己!如果可以,她多麼地想站起來、掉頭就走,她厭惡自己像個傀儡。
此時男方給了她一個她像花痴般的微笑,妍晴楞了一下。什麼嘛,他以為她喜歡這樣嗎?她才不喜歡!
她在美國念醫學院,到最後一年時,她申請回國來實習。想不到面對的卻是這種尷尬的局面,早知道,她就不回來了。
跟她相親的男子,似乎也跟她一樣在莫名其妙下被帶來這裏的。瞧他一臉的不耐煩,而她比他更嫌惡至極呢!
真是笑死人了!她在美國是個非常受歡迎的人物,回來這裏居然要相親……
雖然這個男人--王道澄--的家世不凡,她也差不到哪裏去。她出生在醫生世家,她的父母是醫界有名的腦科及心臟科權威,人類身體中最重要的器官,他們家全包辦了。她從小在耳濡目染之下,對醫學更是比別人深研得多,因此還沒畢業,全世界的各大醫學院的聘書就如雪片般地不斷寄來了。
話説兩家的父母自大學時期就認識了,但他們可不是什麼死黨兼換帖,而是互看不順眼、互相較勁的競爭着。
王道澄的父母是商學院的才子佳人,父親王明夫是大企業家之子,母親的來頭也不小,是股市大王的千金。兩人一進入商學院唸書,就立即轟轟烈烈地談戀愛。
而程妍晴的父母則是醫學院的金童玉女,雙方的至親不是醫院院長,就是有名的抗癌研究院的醫藥學者。他們也是一樣,一進入醫學院唸書,立即一拍即合,你儂我儂地如膠似漆。
這四個人當然是聽過各自的名字,因為他們太有名了!本來一切都相安無事的,但是在一場舞會上,卻爆出了激烈的裂痕,註定了他們一輩子都看彼此不順眼。
那是場商學院及醫學院合辦的校園舞會,其實是班代們故意要合辦的,因為大家想看看這四個風雲人物聚在一起時,會是怎樣的情景!
一切進行的很順利,但在最後一支安可舞時,問題來了。眾人起鬨要交換舞伴,兩對男女,男的風度翩翮,器宇軒昂;女的則是絕色嬌容、沉魚落雁。他們倒不怎麼在意,就交換起舞伴地跳起舞來。但不曉得是否四個人的舞步配合得太天衣無縫了,猜忌居然就此產生……
王明夫懷疑自己的愛人黎汶嫺暗戀上程永邦;程永邦則是認為情人吳茗慧對王明夫有濃烈的好感!同樣的心態也在女方的心裏產生,她們都懷疑自己的男人看上對方的女人。於是猜忌越來越烈,像一個雪球般地越滾越大,即使在豔陽高照的夏日,雪球融化了,他們的心結依然越結越大。
春去秋來,縱然他們都成為各自領域上的佼佼者,但只要一見了面,依舊是妒意濃烈地嘲諷對方,把場面弄得難堪無比。如今他們各自的兒女都誕生了,戰爭不但沒有平息,反而還在繼續延燒,甚至還要自己的兒女們來接棒!
他們都不知道也都不曾用心去感覺,其實他們都各自愛着自己認定的人,沒有人變心。只是妒意和猜忌卻使得他們不斷地暗中作比較,使勁地要贏過情敵,而矇蔽了他們的雙眼、他們的心!
三天前,這兩對歡喜冤家又不期而遇,一見面又互拿自己的事蹟想把對方給比下去,結果比到最後,居然拿自己的孩子來比較。他們各自吹噓自己的兒女有多好,搞得場面火爆、四人全都爭論得面紅耳赤。旁邊的友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提議讓他們的兒女各自上場來比較,看看是誰強不就知道了嘛!
*****
「説起我這個兒子啊,可是人中之龍,我讓他在分公司一步一步地由基層做起,雖然他是美國經濟學、程式設計雙博士,還有這麼實力雄厚的企業家族作後盾,但他可一點富家公子哥兒的氣息都沒有!現在他已經憑着自己的實力爬上總經理的位置了,連微軟公司的副總都迫不及待地想和他見面和簽約呢!」
王明夫一講起引以為傲的兒子,就喜形於色、洋洋自得。
雖然程永邦唯一的子嗣是女兒,但他可是覺得女兒此兒子好多了。「我女兒妍晴更是天才中的天才,自小讀書連連跳級不説,現在更是醫學院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風雲人物。去年她還發現海藻中有種天然元素可以消滅直腸癌,教授們對她更是讚不絕口,還想給她提名競選諾貝爾獎呢!目前她人還沒畢業,紐約最大的醫院--醫學界莘莘學子夢寐以求、趨之若騖的癌細胞研究室--就寄聘書來了。」
語畢,兩個大男人吹鬍子瞪眼睛了起來,因為這個比較還是沒有結論。
妍晴滿臉的不耐煩。他們可以適可而止了吧?她想拍拍屁股走人的意圖、更為濃厚!
他們這對心不甘情不願的男女主角一句話都還沒説,妍晴心想,不然王道澄也開口説個話好不好?或許這令人尷尬的情況會停止也説不定。
但他只是冷漠地看了她幾眼,就轉頭看着窗外,因為她讓他倒盡了胃口了。相對地,妍晴對他的評價也不怎麼高,就算他的確是長得……令人怦然心動、英俊到不行。
結果,男人的戰爭才剛完,女人的小心眼就跟着來了。
換吳茗慧搶先開口了。「妍晴美麗大方,不乏追求者,要不是真的有這個必要,我們才不讓她來!」
「可不是嘛?道澄的抽屜、衣櫥裏有得是各式各樣的領帶,那些全是女人送的!以為我們多麼稀罕嗎?我看你的女兒簡直和你一模一樣,都是愛引誘人的花蝴蝶!」説着、説着,實在是新仇舊恨積壓得太多了,黎汶嫺竟口不擇言地作起人身攻擊。
「你才是不要臉的花痴,專以勾引男人為樂!」吳茗慧也馬上還擊。
「-比我更高竿!」
「你才是箇中好手!」
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
這時王道澄吐了口大氣;妍晴則是苦着臉説:「我頭疼!」
沒人聽見她在講什麼,四個人都彷彿像野豬般隨時都會向對方衝過去、大打出手!
四個人仍是互相較勁,男的比兒女們多優秀,是龍中龍、鳳中鳳;全是因為王道澄集程妍晴身上有着他們綜合一身的優點。
妍晴忍不住翻翻白眼、用雙手託着鼓起的粉嫩雙頰。待在美國時,其實她也是對白人追求者有好感的,談了幾次戀愛,也曾心痛過,但都隨着時間的流逝及事物的不停變化而淡化。在紐約那樣快捷奏生活步調的大城市裏,如果不懂得接受事實,那麼你很快地將會被潮流所淘汰。
她又大大方方、仔細地瞧了下王道澄。他渾身散發着致命的魅力,長相很有型,就是那種令人看過一眼就忘不了的男人!
他倆都不願意來參加這場荒繆至極的相親,但還是很可悲地掉入這陷阱之中。
他的不悦似乎比她更甚,他板着一張臉,從進餐廳裏來到現在只説了兩句話,聲音煞是渾厚,好聽。
研究他算是這場鬧劇中較好玩的一件事。其實一個人在冷漠的面具下,可以藉由蛛絲馬跡地找出他會如此的原因,她想,他之所以會冷酷似冰山,完全是因為要來這裏他不知情,也就是説,他討厭被矇在鼓裏。
正在看錶的他,忽然抬起了臉,目光炯然、鋭利地回視着她。他老早知道她在瞧他了,而他那個眼神則彷彿是在警告她「非禮勿看」。
妍晴知曉這樣是不禮貌的行為,但她是正大光明地看,他連看都不給看,真是小器!但是不知為了什麼,她覺得自己好像犯了錯,不能理直氣壯地回視他,反而是想羞窘地低下頭,臉脹得通紅!
彷彿是覺得這場鬧劇該結束了,王道澄拿起他的黑色西裝外套穿上,他的骨架是那麼地完美,不論穿什麼都很好看!
「我想我該走了,三點還有會議要開。」他淡然地道,這是他所説過最長的一句話。
「哎呀,真是沒禮貌,只是來見個面就又要匆匆忙忙地走!把會議暫停又會怎樣嗎?太忙碌了可不好啊,不然你就會是過勞死的高危險羣之其中一員哦!」吳茗慧藉機冷嘲熱諷。
「媽咪……」妍晴剛要接着説「少説一句不行嗎?」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眾人馬上全部看向她。「我有個party.....」
果然,她立即成了箭靶!
「才剛回來就急着去野,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女人!」黎汶嫺不甘示弱地尖酸刻薄道。
妍晴也慌慌張張地趕快站起身,想越快走越好,這麼可怕的相親見面,她可是一刻也不想再留!
可是這各懷鬼胎的雙方父母卻又不想那麼簡單地放過他們--
「你們會約會吧?」四個人竟然有志一同地異口同聲地説,因為他們四人都暗暗地希望藉由自己的兒女,給對方教訓、給對方好看。
妍晴愣住了,而王道澄的嘴則浮起譏嘲的笑。
真有夠給它晴天霹靂的……
*****
約會,簡單的説法是「想與對方面談時,和對方聯絡獲得同意並確定時間、地點等」。
妍晴覺得這應該不是約會,因為她不確定王道澄是否同意,她也沒聯絡他,一切都是由雙方家長各自決定,約好地點。
她向來是個守時的人,一到約好的地點,她的心情就忐忑不安。王道澄不知是否會來?她實在也是迫於無奈啊!實習的日子還沒開始,幾個死黨邀她去瘋狂地玩一玩,全被她母親打了回票。按照她母親的説法是,先報家仇要緊,要玩要怎麼樣,等這次約玩會再講。
為了避免被母親叨叨唸念,還有自由日子快點來,妍晴還是硬着頭皮前來赴約了。
過沒多久,王道澄居然出現了!
「我沒遲到吧?」他瞧了一眼戴在手上那價值不菲的表。「剛剛好!」
「那應該就是我的錶快了十分鐘!」妍晴皮笑肉不笑。他很高,很有威脅感。
「也許!」他聳聳肩。「我母親説你急着要約我,兩個小時前,她才通知我!」他當時正在主持會議,聯絡不到她,只好結束會議趕來。
妍晴張大眼,有些一激動。「你相信你母親的片面説詞?」她才沒有哈男哈到那種程度,還急着要見到他咧!
「這麼説我被擺了一道?」
她不予置評。「我打算再過五分鐘就走人!其實你來不來都沒關係。」她才不稀罕呢!
王道澄的手插入口袋。「反正會議已經結束,只好前來。」看他説得多勉強啊!
他們表面上説得不痛不癢,私底下卻暗潮洶湧。
「沒關係,既然我們已見了面,也算交了差,那就各自走人吧!」她是這麼期盼的,因為她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和他「約會」。如果説他是個開朗、健談的人,那她倒也不介意和他談談、吃個飯。但他不是,他沉默、冷淡。而她這個人是很害怕兩個人在一起時,談不到三句話就陷入沉默,沒話也要拚命地找話聊,那有多痛苦啊!
「你回去之後,應該要交份這次約會的鉅細靡遺的過程表,如果你想要交白卷回去,我倒無所謂!」他有些幸災樂禍。
沒錯,他説的對極了!她回去之後,一定會被嚴刑逼供地全盤托出整個過程,那她要如何自編自導?而且她又不擅長説謊,一吞吞吐吐就露了餡!
他這是在為她着想?
「也沒辦法了!」那隻好順其自然了。「要去哪裏?」他們穿的也不搭,他一派正式、高貴的鐵黑色西裝;而她這個窈窕淑女穿的卻是牛仔褲、輕鬆休閒的藍色無袖小可愛。
「我媽有拿了一張票給我……」
「我記起來了,我也有。」
兩人把票拿出來一看,兩人的臉色都倏地刷白!
妍晴心中暗自慶幸她沒有穿短裙出來。「竟然是要我們到遊樂場去約會!」太怪了吧!
但她往後一看,這才發現,他們約見面的地點,不就是正好在遊樂場大門口前嗎?
「很好,他們果然是在絞盡腦汁地要整人!」王道澄顯然對這張遊樂場的入場卷沒多大興趣。
妍晴卻是大大相反,像個童心未泯的孩子般雙眼一亮。「我還沒跟別人在遊樂場約過會!我最後一次去迪士尼樂園是在……」
她還沒説完,他就打岔道:「你不會是……」
「你不願意嗎?或許你這身打扮在裏頭會顯得太怪異了。但有何不可呢?我聽説你的工作忙得不得了,進去放鬆一下會使你的心情不再那麼緊張,如此一來,你在每分鐘內就可以挽救了不知有多少性命垂危的細胞。」
「果然是未來大名鼎鼎的醫生,三字不離本行!」他根本沒去過這種地方,也萬萬沒料到,居然會和這個俏妞在三歲小孩玩的地方約會。
「難道是你怕了?還是你童年根本沒來過?」她彷彿用着放大鏡在看他,十分地憐憫他。
「我覺得咖啡店或是在餐廳約會比較適合。」他提出他的意見。
「那多無趣!」緊握着票,她一副不要就拉倒的表情,率先走進遊樂場。要不要隨他!
身後好像傳來他的嘀咕聲。「我懷疑你們是故意一起聯手起來整我!」
妍晴賊賊地笑了,踩着輕快的步伐,重温孩子王的滋味!
她一派的天真活潑,根本不知道要一個大男人踏進這種場所,是多麼地困難。
他可能需要一秒的時間來作好心理建設。
*****
妍晴是個大膽、勇於嘗試刺激的女生,雖然有不少年沒進來這個地方了,但是她卻好似非常熟悉般地東奔西跑,玩完這令人昏頭轉向的「大輪盤」,就馬上又跑去排、要玩那撞得人全身蹦蹦跳的「碰碰車」,或者又馬上地對可能會弄得人反胃的「太陽圈」有興趣……
他還得捨命陪君子,一路陪到底!每當他的胃劇烈翻絞時,他就會想,他是招誰惹誰啊……他可是大公司的總經理,誰知來到這裏,卻讓這有着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女人給擺佈。而她則好像有用不玩的精力般,一路不斷地尖叫,狂笑,沒有絲毫的害怕。別人都已經吐得浙瀝嘩啦了,玩個一、兩項就體力透支、筋疲力盡,敬謝不敏了。
但她才不!一玩好一項遊戲,馬上就興高采烈地左看右瞧,尋找令她有趣的遊樂器材。他心想:沒進來這遊樂場,他的細胞可能每分鐘會死不少,但進來後,則是死得更多!
幸好這瘋狂的事情有了改善。妍晴可能是累了,或是她有點與眾不同吧!在玩了那麼多恐怖的東西后,等她玩了「旋轉木馬」後,她居然不覺得浪漫,反而覺得頭昏、胃擰了。
她不是很強的嗎?怎麼説變就變?她果然是個千面女郎!
一下了「旋轉木馬」,她臉色刷白得很難看,腳一碰到地就癱軟,胃裏好像裝了堅硬的石頭般難受!
王道澄扶住她。「你需要坐下來休息一下。」
「我可以的!」她還嘴硬地道。
「不要逞強。」他低低地警告,出了亂子他可不知要如何是好,畢竟他從沒遇到這種玩到虛脱的例子。
前方正好有座白色鐵椅,而此時的太陽已偏西,陽光不再那麼強地照耀着,他扶着她坐下。等她休息了一會兒後,臉色才逐漸地好轉。
「好多了嗎?」責怪似的語氣。「你以為你是電塔?什麼都能負荷?」
「我真不該坐那旋轉木馬,我本來好好的,轉來轉去轉得我頭昏!」她低聲埋怨。她夠背了,他還要落井下石?
「喂!你可不可以坐過去一點?」煩死她了,她要和他劃清界線。
哪有男人那麼不體貼、温柔的?她在心中對他本來不大差的評價,此時已經急轉直下。
「為什麼?」他不答反問。
「或許這樣我會比較好!」妍晴嘀咕,她整個人覺得熱了起來,翻了翻包包,卻找不到衞生紙或手帕!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王道澄由口袋拿出手帕遞至她的面前。他這是在幹麼?展現他的風度瀟灑嗎?還是存心要她覺得自己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
妍晴直勾勾地盯着他,彷彿他的舉動是心懷不軌。
「不敢拿男人的手帕嗎?放心,我又沒下毒。」
妍晴這下不客氣地把它搶過來了。「弄髒了我可是不會幫你洗!」她邊説邊拿手帕擦拭着額頭。
「ok,反正我打算把它丟掉。」他才在乎!
妍晴暗暗地翻了個白眼。他們的八字果然不是普通的不合!
「那我就更不客氣了。」她一點也不感謝他的『傾巾相助』,還將他的手帕揉成一團丟進包包中。
其實她沒那麼糟,他也沒那麼不好溝通。或許隔代果然真會遺傳,或許種種因素、或許……就演變成她小家子脾氣,而他是那麼地不近人情、那麼-了。
快樂的時間過的快,光陰也不會緩慢地過,沒一下子,夜幕前的紫紅夕陽已染紅了天空。
沉默了一會兒,他打破僵局。「可以了嗎?」她看起來好多了,正忙着欣賞這優美的風景。
妍晴受不了地深吸一口氣,才不管他趕不趕時間,徑自道:「還沒!我還要吃一客冰淇淋,然後還要到『兒童王國』打軟球仗,你跟來不?」
他皺起眉,好差的主意。「你這是什麼?徵求我的意見?」
「才下!」有他或沒他跟着對她來説根本沒差別。他最好是覺得浪費時間、想打道回府,那她就可以開開心心、心無旁騖地去野了!妍晴想着。
「考慮得如何?」她故作漠不關心,其實是小心翼翼。
「whynot?」他神秘地笑了,勾起的唇角宛如是看透了她的詭計多端,決意不讓她如願以償。
妍晴垮下臉,掃興的感覺在她心中橫生。他不解風情、不温柔體貼,糟得一場糊塗……和他約會真是無聊透頂了!
*****
那天王道澄只是不發一語地盯着童心未泯的她玩得不亦樂乎。她和小孩們在「兒童王國」玩得忘了時間;他們相處融洽,她身上有種令人好想親近的感覺,許多小孩都愛和她玩在一塊兒。
可能他是望着她什麼也不想吧,也有可能正在思索着明天幾千萬就要簽定的合約……後來,不是他送她回去的,雖然他有提議過,但她婉拒了。這場約會純粹是場鬧劇,沒有火爆衝突,亦沒有脱稿演出,那他們就好聚好散吧!
他倒也是灑脱地答應了,可能是受不了她二十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他這種有名望的大企業家,喜歡約會的對象應該是那些名門淑媛,像她這種狂野又愛玩的女子,他恐怕會當成夢魘,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就這麼分道揚鑣了,誰也沒有回頭看彼此一眼,更別遑論什麼依依不捨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有時兩家愛沒事找事,喜歡針鋒相對的父母會再度提出見面吃飯的要求,但兩個年輕人都以極佳的理由推辭掉了。
當然妍晴不會忘掉他。她不是健忘的人,偶爾還會記起那天約會的情形,他遞手帕給她時的自然、直接,真令人回味無窮--縱然她那時是那麼地懷疑他不懷好意。
但她也沒時常記起他,她忙着玩,忙着在這離開好幾年的土地上四處溜達,因為她實習的日子就要來臨,不乘機大玩特玩,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因此他倆誰也沒再見過誰,這是個錯誤的開始,卻在糊里糊塗下終止。
妍晴的魅力十足,異性緣好,隨便逛街,跟在她身後想與她進一步交往的人一大堆,但她從不心動。由於接近她的男人大部分是別有企圖,導致她對他們都有所防備,所以截自目前為止,她的男性友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鍾曉爾。
他們是國中時的死黨,妍晴的大而化之使他們成為無所不談的莫逆之交。當然,妍晴會肯接近他是有原因的,因為他是個男同志,對她沒興趣。但妍晴一點也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
鍾曉爾生性害羞,比她還更像個女人。他一直視她是個糊塗蛋,聰明絕頂是沒錯,但只要是碰上金錢、感情的事,她的腦袋就會絞成一團。所以為了不讓她吃大虧,他會不厭其煩地對她耳提面命。
記得她要到美國去讀書時,他在飛機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還編了條幸運手帶給她呢!她嘖嘖稱奇,因為這種東西,她根本不會編。鍾曉爾對她的好,使她的眼淚幾乎都快要進出來了!於是兩人依然斷斷續續地聯絡着,她一回國,第一個找的人就是他。
妍晴時常在想,要不是鍾曉爾是男同志,也需要男人的保護、疼惜,她還真想善用他温柔的個性,逼他簽下終生為她僕人的契約呢!
今天是個炎炎夏日,下午的天空更是晴空萬里,街道上的人形形色色,當中包括了他們這對永遠不會來電的俊男美女。
「我兩個禮拜後就要到台中去實習了,想買些較平常的衣服穿。你的眼光好,找你來為我打點就準錯不了!」妍晴笑嘻嘻地説。在他還摸不着頭緒下,將他找出來,她這算是先斬後奏了。
鍾曉爾雖對她的直率司空見慣,也很包容,但仍不免要埋怨。「要是我正在忙呢?你不就要一個人?」
「不、不、不,」妍晴有恃無恐。「我就知道你會義不容辭地來。」
「你並沒有説要去逛街!」他還是有意見。
「臨時決定的嘛,不行嗎?」她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表情無辜得令人無法拒絕。
鍾曉爾嘆了口氣。「你大小姐説的都行!」
「耶!好呀!我就曉得你最好,最不會見色忘友!」拖着他就走。「我離開台灣太久了,台北市的交通依舊混亂,街道錯綜複雜,出來沒有個軍師是不行的!」
「你除了找我也沒有人可以找了。」鍾曉爾寵溺地道。
「是啊!所以你怎麼能夠缺席?」
沿着街道走,火紅的太陽正當頭,街上的人羣三三兩兩,大家都避熱去了。
妍晴倒不怎麼怕會曬黑,這些她覺得無關緊要的事,她從沒有在意過。
逛了幾條街、該買的都買了,但她臨時想買件牛仔裙,鍾曉爾知道專賣店在哪兒,他們就找了去。
邊走邊聊當中,他們瞭解了彼此的近況。妍晴等實習、等畢業、等工作,還是老樣子,鍾曉爾可不同了。他的同居愛人還滿有錢的,他們常一起去旅行、去四處走走,這使得鍾曉爾的個性變得較開朗。去了趟巴黎,在萊茵河畔徜徉,他才明白,原來他的性別不是與眾不同的……
在同居愛人的面前,鍾曉爾是不折不扣的小女人嬌態,但在妍晴的面前卻不是那個樣子。因為他認為她比任何人都需要被保護,在她的男人還沒出現之前,他有義務作好這個職責。
一路上,大包小包都是他提的,儘管妍晴提出抗議,要出勞力的事,還是不用她出。
「你跟我爭什麼爭?」鍾曉爾受不了。
「全是我的東西,讓你拿,我怎麼好意思!」
「才跟我多久沒見,你就跟我見外啦?」
「不是的……好吧,你都這麼説了,不讓你拿就顯得我太矯情!」她退了步,不再據理力爭。
「這才對!」
口水戰這才落幕,這當中也逛了幾家首飾店,妍晴買了小吊飾,上頭有刻着名字的那種,她越看越喜歡,塞進扣袋時,還不時地把玩!
到了專賣店,妍晴選購着她喜歡的樣式,鍾曉爾隨時在身旁提供意見。
妍晴換了幾件,卻沒一件中意的,鍾曉爾就到另一旁去選,還是沒有她要的款式。她也不管鍾曉爾正替她埋頭苦選,就任性地跑到男服飾區去挑襯衫。
自她懂事以來,她爹地就只穿她挑選的襯衫。
尋了又尋、翻了又翻,找襯衫比找她的牛仔裙還起勁,終於有了……
「咦?」
另一隻男人的大手與她同時握住了那件襯衫的衣架!
「先生,這件襯衫……」妍晴抬起眼,説不出話來。
真是巧合!竟是王道澄。
王道澄卻面無表情,只輕描淡寫地問:「你也來?」
什麼意思嘛!好像她是跟他後頭來似的!
自從那天分手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這樣地不期而遇,令她的心絃非常地受到震盪!
「你不也來了嗎?」説完,她就後悔了,這樣説好像是他們常在這兒碰頭的老相好,曖昧得不得了。
他淡淡地挑起唇。「是啊!我也來,現在才見到你!」
瞬間,妍晴面紅耳赤。他是在暗指她在等他嗎?他少臭美了!
「這只是湊巧-」她不得不澄清,然後轉移了話題。「你要這件襯衫,給你吧!」她鬆了手。
「不,應該給你。」他堅持着。「這是我們同一時間拿到的,應該讓給你!」
「因為我是女人嗎?』除了這個原因,她想不出還有什麼使他讓賢。
「沒錯。」答得倒乾脆。
「那你可以不用這麼做了,我剛剛只是要拿起來看看而已!」他們到底在爭什麼啊?
「我也不怎麼中意!」他打算把它掛回去。
這倒令她泄漏了她的真心。「好吧!既然你不要,那就由我買下!」該換換爹地的舊襯衫了。
忽然間,文風不動佇立的他搶先了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擋住她的路。妍晴不明所以,他又怎麼了?
他黝黑的眸子注視着她,修長的手指摸向她手上柔軟的襯衫。「這件衣服穿起來應該滿舒服的!」
「你應該不會是出爾反爾的人吧?」她下意識地握緊衣架,只差沒把衣服拿到身後而已。
他到底要做什麼?明明不是已經讓給她了嗎?還要來爭嗎?
「我是想改變主意!你出多少價錢?」
妍晴弄不懂他,他真是個説變就變的人。「一個東西用金錢來評價它,那它就沒價值了。」
「問題是到最後你還是得付帳!」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給人有壓迫感的。猛地,他文不對題的開口問道:「那麼,在你心中什麼是無價的?」
妍晴張大眼。「你……憑什麼問這個?我沒必要回答!」他這自大無禮的傢伙!
「恐怕是你回答不出來。」他的手撫過她烏黑濃密的發。「算了,當我沒問。」
奇怪,像他這種二十四小時都在用腦,動腦的人,怎麼沒有一絲禿頭的跡象呢?她很壞心眼地想着。
「那你可以放手了嗎?是你説要讓給我的!」她不忘提醒他。
他們站那麼近,站在一起有種説不上來的奇怪。他們既不是舊識,也不是男女朋友,但一來一往的對話,卻好像是在打情罵俏的情侶!
她連忙把這個想法摒除掉,但卻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亂了起來。
「仔細想想,我還滿缺襯衫的,我每天開會,需要體面的襯衫。」他説的再明顯不過了,他們槓上了。
「我正打算要買下!」他的心思瞬息萬變,實在是讓人摸不透。
「那我也莫可奈何了,是你叫我可以不用讓你,所以我恭敬不如從命!」他根本不在意這件櫬衫,只是覺得和她針鋒相對地説話很有意意,所以他就故意這樣和她爭這件襯衫。
「你也説過要讓給我,言猶在耳呢,你該不會是忘了?」這襯衫她本來只中意七、八分,但有了他的競爭,這襯衫開始變得彷彿是價值不菲的寶。
「我是説過,但我可沒保證我不會反悔!」他一手插入黑色的口袋,另一手仍緊抓襯衫不放。
「這裏的襯衫成千上萬,你愛哪種隨便挑挑都有……」
「我趕時間,不是成天無事做的出來逛街!」
他是間接地在講她遊手好閒嗎?他好樣的!她記住了!-
那間,誰也不讓誰,他們就那樣地僵持不下地對峙着。
不久,鍾曉爾找了過來。「妍晴,出了什麼麻煩嗎?」
他在專賣區挑得渾然忘我,一眨眼她就不見了。
妍晴有了幫手,而王道澄也不是單槍匹馬,一名手上掛着七、八件名牌衣服的女人也急忙地挨近他。
「道澄,原來你在這兒,我找你找了好久……」聲音嬌嬌嗲嗲。「這件襯衫……」
什麼嘛,他已經有伴了啊!妍晴突然感覺怪怪的。出色如此的王道澄,沒女伴才令人可疑。但在她心中,就是有股説不出來的感覺!
那他們還約什麼會呢?真是多此一舉!
「我要定了!」妍晴下了戰書。
他亦挑釁地説:「我非買不可!」
一下子,四周圍的空氣緊繃無比,而兩個旁觀者卻一頭霧水地想,這件襯衫真有那麼好嗎?
「是我先看上的!」她這麼認為。
「我有拿輸你嗎?」王道澄邊説邊注視着她身旁的男子。她心有所屬,還故意順着她父母的意、依樣畫葫蘆地耍他!
火爆場面一觸即發,沒人知道該如何打圓場才好。
這時温柔的店員小姐奔了過來。「這位先生、小姐,這件襯衫本店還有一些存貨,看你們要什麼size,應有盡有……」
王道澄這才抽回了手。就讓給她吧!今天他們「説」了不少話了,也夠了。
不知怎地,妍晴發現他對這件襯衫根本是興趣缺缺嘛,而她又為什麼不掉頭就走,還反而和他扯了那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