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聆聽着巷道里的微弱鈴聲。
白雪閃耀,風景如畫。
今夜我們都很愉快,漫步在冬季奇幻城。
一隻青鳥剛飛去,一隻新鳥來停歇。
它正唱着愛之歌,陪伴我們,漫步在冬季奇幻城。
冬季奇幻城」是由美國一間極知名的遊樂園、歐洲知名的銀行家、及台灣「森堯集團」,合力出資興建,位於台北郊區,佔地遼闊。全區規畫不僅是冬季主題公園,及遊樂設備而已,更開發了許多高科技聲光設備,連歐美國家都未能得見,因此號稱是亞洲第一主題樂園。
著名的聖誕歌曲「WINTERWONDERLAND」永遠在空氣中飄揚,一道巴洛克式拱門綴滿了應景燈飾,正中央醒目的園區名稱「冬季奇幻城」,讓亞熱帶的台灣聖誕也滲出縷縷雪意。
經過三個星期的試辦營運後,冬季奇幻城在聖誕節正式舉行開幕酒會。
酒會上,達官貴人無數,照照星光閃爍,鎂光燈閃個不停。
三大出資集團都派出代表參加,其中森堯集團的第三代少東王劬,年方二十八,高大英俊,更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過去五年來,「森堯」的觸角探入好萊塢,開發各種電影特效科技而有成,在電影工業中打下名聲,再加上「冬季奇幻城」等若干娛樂事業,都是他的手筆;集團高層想乘機將第三代接班人拱上抬面,並宣佈集團版圖擴充。
用意,不言而喻。
酒會正式開始,在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裏,兩道嗓音唏唏——,正展開激烈的爭論。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沒采用我的意見!你再看看這張設計圖,畫得多可愛、多漂亮,如果做成卡通人偶多可愛。」
「全區布偶都是你設計的,你還不滿足嗎?而且那些『紳士熊』、『搖擺鵝』、『懶人獺』、『雪精靈』非常可愛,原創性十足,甚至已有動畫公司來找我們,洽談拍成電影的可能性,足堪告慰你的精神了。」
「不要講得像我已變成亡靈。」小路揚着設計圖,據理力爭。「那些北極熊、國王企鵝或海獺都只是次級品,我最滿意的是這張『淘氣鼠』。」
「你那個不叫『淘氣鼠』,應該叫『耳朵小一號的米老鼠』,你會害我被迪士尼告到死。」王劬殘忍的説出真相。
「你是説我抄襲?」她大受打擊,撫着胸口。
「我願意用經過修飾的説法『不自覺的潛移默化』。」
沉默籠罩着這個小天地,許久許久。
「我真的好喜歡米老鼠。」她終於可憐兮兮的垂下螓首。
「我知道,但米老鼠已經是別人家的了。」王劬同情的説。
「……」
「你先默哀一下,我看見那邊有熟人,過去跟他們打聲招呼。」王劬感慨的輕啄她一下,先走開來。
真的長得很像米老鼠嗎?小路沒有什麼元氣的拿起設計圖,再仔細參詳。
拜託,米老鼠會穿這麼帥氣的格子褲,拿這麼可愛的枴杖嗎?王劬真是太沒眼光了,迪士尼集團也是!他們應該聘請她為米老鼠畫新造形才對,保證會畫出許多可愛的服裝,讓它脱胎換骨成……「淘氣鼠」。
唉!她滿心的憤慨登時又氣餒了。
算了,瞧在其它玩偶也是她設計的,就放過王劬一次吧。
兩年前,王劬發現了婉兒是她思想上的毒瘤,便想盡辦法要把她留在紐約,將兩人隔離。
一開始她當然不肯!紐約又冷,她英文又不好,留下來做什麼?但,他自有法寶讓她乖乖聽話!
話説王劬在信息研究所第一年,開始對3D繪圖感興趣,於是他和幾位同學,合力開發了一套繪圖軟件,併成立工作室,承攬到當時好萊塢一部知名動作片的特效合約。
電影殺青上檔,票房出奇成功,他們的特效工作室也一炮而紅。隨着承接的案子越多,當然,認識的好萊塢名人也就跟着多了起來。
後來他邀上頭兩代長輩來投資,向合夥人買下股權,正式將它併入「森堯」的版圖。接着他申請到紐約大學的博士課程,正好工作內容也極思轉型,於是便和東岸的醫學界聯繫,將計算機繪圖與醫學結合,發展出一套受到世界矚目的「生物繪圖技術」,對精密手術有着劃時代的貢獻。
而此時,娛樂方面的業務並未擱下。
就見他每個週末帶她去餐廳吃飯,席間都是什麼史蒂芬史匹柏、喬治魯卡斯這些名製片或名導演,再不然便是布萊德波特,哈里遜福特這種大帥哥……啊,這怎能怪她呢?她只是一介凡人,抗拒不了這些人的照照星光啊。
不需要王劬説服太多,她自動自發賴下來不走了。平時他忙他的課業和工作,她就畫圖排遣時光。
有一天,他心血來潮,看看她畫的一疊卡通圖,想想自己公司的高科技娛樂技術,再翻翻兩人上回去迪士尼樂園玩的相片叮咚!「冬季奇幻城」的藍圖於焉浮現在他的腦海。而她,就成了奇幻城玩偶的首席設計師。
一年前,他們回到台灣。王劬説是想「自立」,便搬進吳氏公寓唯一的空單位,4B。
半年前,房束的爸爸變成她繼父,4A公寓又空出來,於是婉兒也跟着搬出家,拉她當室友,一起進駐4A。
「小路,你幹嘛躲在角落裏?」婉兒遠遠看到她,好奇的靠近,她一身緊身紅衣和紅帽,玲瓏窈窕,豐滿誘人,是全世界最性感的聖誕老婆婆。「你手上拿什麼,借我看看。」
小路有氣無力的遞出去。「只是一張設計圖啦。」
婉兒端詳一陣,露出讚許的笑容。「畫得很好啊,你畫的米老鼠最可愛了……不過耳朵是不是小了點?」
咚!一支箭射入她的心坎裏。但小路的心早已傷痕累累,再不會覺得更痛了。
她無力的揮揮手,徑自去找東西填飽肚子。
酒會場地分成兩區,禮堂外的大廣場是狂歡熱舞區,播放震耳欲聾的舞曲,雷射光四散發射,眾多遊客和來賓舞得滿身大汗;禮堂內則格調較高雅,像一般的酒會,自負沉穩的大人物都在這裏漫步走動,互相聊天。方才記者會的場地也在此處。
吳氏公寓的房客們也都受邀來了,以貴賓的身分出席。小路看了眼聚在某個角落的親人,精神一振,開始在盤上放一堆點心,準備過去尋求大家的安慰。
「嘿!我認識你。」一聲驚喜的呼喚從她身後響起。
小路放下點心夾,轉過身,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是誰,已經被樓進一個香噴噴、熱騰騰的擁抱裏。
「果然是你沒錯!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泰瑞莎,等一下,讓我想想你的名字。」黑髮美女微點着太陽穴,皺着柳眉苦思。「你叫……莉莉?不對,是露露。對對對,你就是露露!」
又是一個緊得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擁抱。
「我叫小路,不叫露露。」小路連忙掙開她,尋求一點呼吸的空間。
「噢,夏露,WHATEVER!你知道我對記名字最不行的。」泰瑞莎笑吟吟的看着她。
看得出來!小路勉強笑一下。她打量一下王劬的「意外」,泰瑞莎仍然和四年前一樣狂野美豔,一襲連身晚禮服襯脱出每一寸曲線,高領設計仍掩不住胸前兩團凸起的豐滿。
婉兒,泰瑞莎,繁紅阿姨,為什麼她身旁老充斥一堆國際標準級的美女呢?她低頭看看由自己的平胸,唉……泰瑞莎被她自憐的表情逗笑了。「起碼你的英文有進步。」
「你不妨順便再稱讚我的頭髮變長了。」過了這些年,英文居然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有進步的地方,世上還有更慘的嗎?
「夏露,你更是個可愛的小甜心。」泰瑞莎張開手臂又想抱過來。「派崔克説你是遊樂園的首席設計師,所以人偶都是出自你的手筆,我聽了好意外,你好有天分哦。」
小路嚇一跳,連忙跨開兩步。雖然年紀漸長,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羞怯內向,但還是不太適應陌生人的擁抱更何況這位豐滿美人還是王劬的「意外」,「謝謝,你這次是來台灣玩嗎?」
「我是陪老闆一起來出席開幕儀式的,就是那位歐洲的銀行家。」泰瑞莎往東方指了一下,但那裏站了好幾個人,小路不知她在説哪一位。
「我不知道你的老闆和王劬有合作關係呢!」小路微訝道。王劬什麼都沒説,八成心虛。
「嘿嘿,你吃醋了?小甜餅,人家王劬對你可是很忠實的。」泰瑞莎擠擠媚眼,最愛逗這種會瞼紅的小女生。
「我我我……我沒有啊……我是説……我我……」紅彩火速在小路頰上氾濫成汪洋。
「呵呵,你還是那麼容易臉紅。」泰瑞莎從經過的侍者托盤上端過一杯香檳。「你們何時結婚?先説好,讓我當伴娘,聽説東方人的禮俗可以有許多位伴娘。」
小路又窘了一下。
老實説,她自己都搞不懂她和王劬是什麼情況。
他們從未説過任何關於未來的話,只是很自然的生活在一起,一切生活習慣和從小到大一模一樣,只除了他們住在同一屋檐下,有着牀第生活。如果這樣就算談戀愛,那,她和他不就已談了十三年戀愛?
小路困擾的拄着下巴。
泰瑞莎看她一個簡單的問題要想這麼久,還以為兩個人的感情生變了。
「噯!沒關係,結婚也沒什麼好的。結了婚的女人就像一張報紙,才隔了一天就身價下跌,還是維持ABAILABLE的狀態比較好。」泰瑞莎又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以示安慰。
「放開放開放開!大庭廣眾兩個女人抱成一團,成何體統,」一隻桃木劍氣急敗壞的切進來。「小路,你躲到師叔後面來,我保護你,絕對不會讓這濃妝豔抹的妖女吸你的元神。」
「風師叔!」小路趕快攔住他的劍招。「這位小姐叫泰瑞莎,是我和王劬的朋友啦。」
「哇,這真是酷極了!」泰瑞莎滿懷敬畏,輕摸風師叔鮮黃色的道袍。
「這是中國傳統服裝嗎?顏色真漂亮。」
風師叔雖然聽不懂英文,但遇到仰慕的神情,他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懂得尊敬就好,天師道法第三十三代傳人,正是本師公是也,」他持着兩撇八字鬍,很得意的告訴小路。「小路,這位女道友真的沒有騷擾你吧?想當初你繁紅阿姨也是被一個美國女人愛慕,後來還是我連壓七十二道符,做了三天法事才幫她化解。」才一丁點崇拜,「妖女」馬上變「女道友」
了!而且就小路所知,繁紅阿姨那位仰慕者是自己退出的,好象跟他的法事無關。
「以前有個美國女人愛慕我娘?」繁紅的雙胞胎兒子異口同聲問。
整羣吳氏公寓的人全圍攏過來。
「沒錯。」風師叔煞有介事的回答。
「你們的爸爸差點變成女生哦。」繁紅飄飄若仙的微笑。
哇咧!一票人的頭上全竄出黑線。泰瑞莎第一次見到這種絕世美女,眼珠都發直了。
「那我們也差點變成女兒耶!好可怕!」雙胞胎兒子齊聲驚呼。
樸什——及*……一羣人同情的望向王鑫。看來兒子遺傳到孃親的部分,比遺傳到爸爸的還多。
「夏露,你幫我跟那位老先生説,請他跟我合照一張吧!」泰瑞莎扯了扯她的衣角,興奮的央求。
「風師叔,這位小姐想跟你合照。」小路盡責的傳達。
「咕!我們這種修道人要謙虛寧靜,最忌諱出風頭,怎麼可以隨便跟遊客拍照。」風師叔很驕傲的擺擺手,桃木劍刷刷舞開來,劍尖朝天,金雞獨立,秀出一招「蒼松迎風」。「要照就趕快來,我這個姿勢撐不久。」
氣氛登時熱鬧起來,大家開始四處借照相機。
小路退開一小段距離,看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們。
那一邊,承志叔叔站在外圍,一雙手拚命扯他打了領結的領口。孟祥琴悄悄摸到他身後,臉上帶着嬌嗔,不知説了什麼,承志忽然露出一瞼傻笑,不扯了。
繁紅由兩個兒子圍着,進行只有他們三人能理解的邏輯溝通,王鑫護在她身後,由於是森堯集團現任當家的,一身西裝筆挺,並不馬虎。
沈楚天不知又向風師叔出了什麼餿主意,他的暴君老婆一耳刮子賞下去,打得他淚汪汪。
她母親曾春衫則和繼父吳泗橋度N度蜜月去了,今天並沒有來。
幾隻還小的第三代繞着大人們跑來跑去,乘機踢一下,打兩下,扭三下。
她忽然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孤獨,覺得一身寂寥的自己,被孤立在這團和樂融融之外。
又有人來扯她衣角了。
「喂,你的包包呢?王劬剛剛好象把車鑰匙放在裏面。」婉兒壓低身子,鬼鬼祟祟的望四周一眼。
「在衣物間裏,你要走了嗎?」看她那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小路跟着蹲下來。
「我有事得先走,你幫我拿鑰匙好嗎?」婉兒悄聲輕道。
「幹嘛?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小聲問。
「躲人。」婉兒苦着一張臉。
「你不會連王劬的開幕酒會都不放過吧?」有鑑於婉兒從小到大的光榮紀錄,小路心頭開始暗叫不妙。
「不要説得這麼難聽嘛!」婉兒乾笑兩聲。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這次是誰倒黴?」她聲音稍微大了一點。
「噓!噓——」婉兒死命噓她,一瞼尷尬。「總之這件事一時之間很難説得清楚,我是情有可原的。」
不行,如果婉兒又惹事,王劬逮到機會,一定又要耳提面命,跟她嘮叨一堆,叫她不可以學。開玩笑!如果是很有趣的事,她當然要學。
小路當機立斷-用力一點頭。「婉兒,我跟你一起溜。」
「好,你果然夠朋友!」婉兒慷慨激昂的拍她一記。
兩個女人像老鼠一樣,跨走在一堆人的腳跟前,唏唏——溜出會場外。
十二月的星空,燈影霓虹照耀,亮得像地獄之火——
「很高興你們兩個還知道要回來。」
黑沉沉的公寓裏,突然響起同樣陰森森的聲音。
兩隻剛打開鐵門的小蟲全身一僵。
「呃,小路,我忽然想起來,我把皮夾放在剛剛那間PUB了,我自己回去拿。」婉兒一看,燈光暗氣氛差,趕快先溜再説。
啊!這個不講義氣的傢伙!小路氣憤的杵在原地。
「進來,門關上。」客廳並未開燈,只有月色從落地窗投入,落在王劬背光的座位上。
小路認命的踏進來。
鐵門一在身後掩上,便也阻隔了樓梯間的燈光,室內更暗了。她眨了幾下眼睛才適應屋裏的陰暗,等一定神,他早已悄無聲息地移動到她面前。
小路倒抽了一口氣,王劬看出她想逃的舉動,鐵臂一伸,將她因在門板與軀體之間。
「我我我……做錯事的不是我,你不能為難我。」小路先為自己的生命安全找出路。
王劬只是默默看着她,一雙深眸放出灼人的光芒。
小路鼓起勇氣,和他對峙好一會兒。
「婉兒到底做了什麼?」她終於開口,語氣帶着投降的意味。
「也沒什麼。」王劬慢條斯理的説。「她只是把我的幾個貴賓撂倒在舞池裏,撞到一羣熱歌勁舞的辣妹,經過骨牌效應,弄倒舞池外的音響設備,然後畏罪潛逃,拉着你各處逍遙去。」
今晚,他度過生平少見的混亂之夜……王劬更正,自十二歲那年以來,他生命中的混亂之夜正以等比級數增加。
「呃,你知道的。比起婉兒小時候在吳阿姨的餐會製造濃煙,讓來賓誤以為有炸彈,今天晚上的手筆算節制了。」小路安慰他,如果這也能算安慰的話。
王劬又不説話了,一個徑兒瞅着她。
他沒説出口的是,今晚婉兒把她偷走,連帶害他精心佈置了一個月的驚喜也泡湯了。
如果她肯多留一下,她便能看到動感電影院的啓用儀式。而第一支影片,就是一羣員工向他們倆祝賀的求婚進行曲。
他早該知道的!他根本不該做什麼事先計畫,因為一遇到小路,再加上一個婉兒,任何計畫做得再妥當,都有出錯的機率。
他再也不要費心了!再也不要安排驚喜了!他只想用最簡單的方法,説最直接的一句話——「小路,我們移民吧!」他要把她帶離吳氏公寓,遠離這些人的爪牙。
「不要。」小路連想都不用想。
他就知道。王劬屈服的想,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我們結婚吧。」
小路這一驚非同小可。
「你……你你你……你真的受到這麼大的打擊嗎?」她飛快掙開他,跑到沙發後頭和他對峙。
「我只是想到,你繼續和婉兒廝混在一起,總有一天被她賣了,幫她數鈔票也就罷了,説不定還替她印偽鈔。既然你不肯移民,最好的方式就是我們結婚。有我在旁邊坐鎮,倒要看看她還能把你偷到哪裏去,」
其實婉兒闖的禍沒那麼大,工作人員幾乎是立刻掌握了情況,他只是故意誇張而已。説來説去,就是今天晚上小路偷溜讓他很不爽就對了。
他不開心,非常的不開心!
今天對他是多麼重要的一夜,等於他公開的第一張成績單,而她,居然選擇陪婉兒浪跡天涯,也不願站在他的身邊接受榮耀。
從小到大,她就只聽婉兒的,婉兒説十麼她都好,叫她跟着去跳樓,也都不會眨一下眼;而他呢?他永遠是第二順位的備胎。她只有在遇到麻煩,需要一個替死鬼的時候,才會來找他。
王劬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我做了你一輩子的替死鬼,這是你欠我的!」
「我哪有讓你做替死鬼!」小路死也不承認。
「還説沒有!我十二歲那年,是誰在樹上綁米老鼠扮鬼,結果害我被抓到頂樓去揍?」今天晚上大家就來把前帳後債清一清。
「……那件事,婉兒也有份。」小路清清喉嚨。
「是誰明明自己在百貨公司迷路,然後又沒跟緊,居然在那票叔叔伯伯面前指控我-棄她,害我又捱了一頓揍?」更慘的是,當天還創下〔提早收工」第一例。
「……本來就是你自己走太快。」小路急急申辯。
「是誰想交男朋友,叫我去跟她的叔叔伯伯背書,結果每次約會出狀況,被扁的都是我?」
「……我本來是想找婉兒的嘛,誰教你那天和她換班。」她委屈的説。
「別提什麼傷風感冒、在學校被同學欺負、上街買東西遇到色狼……哪一次你遇到事情,捱揍的人不是我?」
她的婉兒呢?坐在旁邊看戲納涼!
小路終於感到慚愧。「好象……真的是這樣哦!」
「總之,我們明天就跟各家叔叔伯伯説,我們要結婚了,就這樣。」退堂!
「我才不要!」小路惱怒的瞪他。
「為什麼不要?」王劬咬牙切齒。今天他的脾氣不太好,她若再拿喬,就別怪他把兩年前的殺人慾望付諸實現了。
「人家……求婚哪有這樣的。燈光又不美,氣氛又不佳,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你從來沒有跟我説……説……你知道的嘛,就是那種……愛啊不愛的。」她彆扭的絞着手指頭。
「你想得美!」王劬斷然拒絕。
今天晚上他實在太不爽了!瞧,她沒有真正做什麼,就能把他氣得蹦蹦跳,他懷疑還有其它男人招架得了。總之,肯娶她是做善事,不亞於周處除三害,如果要聽他承認愛她,起碼得等到洞房花燭夜,嚐到了甜頭再説。
小路心頭一擰,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嗚……」她坐進沙發裏,臉頰埋進手中啜泣。
「哭也沒有用,」王劬狠下心。該哭的是那些奇幻城的員工們,苦候了一整晚,結果少奶奶跑掉,徒讓他們穿了一身烏龜裝在那裏吹冷風!本行,絕對不能心軟!
「那算了,我也不要跟你説了。」小路吸吸鼻子,收幹淚,賭氣的撂下話。
「説你愛我嗎?」暗夜掩藏了他的微笑。
「我有這麼説嗎?」小路冷冷的回道。
兩秒鐘前還陰霾的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他懶懶的坐在她身旁,將她抱到腿上。
「你先説,我就説。」
還討價還價?
「好,你要聽幾個字的版本?」她攬着他的脖子,温柔問。
「不就三個字而已。」王劬蹙眉。
小路搖頭説:「那太尋常了,我覺得再加一個字,勁道才夠。」
我很愛你?
「我接受。」他很好説話。
「好,那我先説,我……」小路頓了一下。「等一下,我改變主意了,我覺得五個字的版本感覺更強烈。」
我非常愛你?
「那也成。」王劬點頭。
「你真好。」小路開心的親他臉頰一下。「那我要説羅!我……」
她忽然住口,低頭開始板着手指頭數起來。
「又怎麼了?,」王劬等得不耐煩了。
她的手指數到第九根停住。
「王劬,我剛剛才發現,原來九個字的版本更棒耶!你聽了一定會喜歡,我請九個字的好不好?」她的眼睛亮晶晶。
「快講就是,管你幾個字,要説成萬言書我也不反對。」王劬真想把她按倒在膝上,屁股先打一頓。
「不會啦,我保證只有九個字而已,絕對不會再增加了。」小路軟軟湊到他耳邊,輕聲低訴:「王劬,我……」
説完,她温柔微笑,害羞的跳起來,飛快跑進房間,喀嗟鎖上。
王劬愣在原地。
他……沒聽錯吧?
這傢伙竟然敢跟他説——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王劬跳起來,一路追殺進去。
她當了十三年的鬼還不夠,這會兒竟還想當地藏王菩薩!
「寧小路,你給我開門!」——
終於,在二十八歲那年的冬天,在二十六歲那年的冬天,兩個「小男孩」的愛恨情仇,有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