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鏡前搔首弄姿二十分鐘,照到鏡子快爆破之際,言初初才勉強邁着腳步離開化妝室。
她可是花了一個週末、刷爆兩張信用卡,才換來今天這身行頭。
瞧!新剪的髮型,可是參考巴黎今年最流行的“狂風暴雨”頭,它的特色就是看起來像龍捲風掃過、再經過大雨的洗禮,既野性又帶着濕潤感。
身上的女式套裝,則從Joyece精挑細選而來,左右不對稱的剪裁設計,刷爆她一張普通卡——還付現一百零五塊。
更別説臉上這些彩妝、保養品與卸妝用品。
這次的大采購,還為她來意外之喜。原本言初初一直以為,以自己的乾癟身材,是絕對無法吸引男人的目光,沒想到經過專櫃小姐專業的“包裝”後,才發現自己竟然躍升CCup一族!
“你的胸型屬於外擴式,很多胸部的脂肪都聚積在腋下,所以必須穿全包式胸罩!”專櫃小姐不疾不徐地説。
哪!這裏塞塞、那裏塞塞,一下子把所有逃逸的脂肪,全塞人兩個小杯中。
望着自己突然隆起的兩座小山,言初初可是滿意極了。
原來自己也是很不賴的嘛!
她依小姐的指示,一口氣刷下數件內衣,準備好好留住這兩座新隆起的夥伴!
嶄新的言初初,終於可以仿人的身材,出現在百姓面前啦!
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自己的新造型呢?
不過他肯定會大吃一驚,海尼一定想不到,她言初初也是屬於美人一族,以前那副老姑婆打扮,還真苦了他的眼睛。
她決定現在開始好好補償他。
言初初邊想邊露出傻傻的微笑,步伐不穩地往辦公室走去。
一進去,首先被嚇到的是櫃枱接待人員,她撐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説:“你你……你是……言副理嗎?”
“是的。”她故作矜持地微笑。
“真是……太漂亮了。”
“是嗎?”言初初輕飄飄地轉了個身。“謝謝。”志得意滿地踩着高跟鞋,扭着身子進入辦公室。
不是她想驕傲,可當每個人用疑惑又驚豔的眼光朝她看來時,言初初身體忍不住掠過一陣享受的戰慄感。
啊啊,這就是當美人的感覺嗎?
她終於可以體會到這種絕妙的快感。
“初初……”喬治亞衝出來,正準備來個熱情的擁抱,可見到她那副尊容,他禁不住大叫起來。
“啊唷!見到鬼,你怎麼打扮成這副妖樣?”
原本預期的讚美落了空,言初初板起臉來,嘟着嘴説:“什麼?”
“誰教你弄成這德性,嘔嘔,難看、難看,真是難看。”喬冶亞大聲作嘔。
他的嘔吐聲引來同組的夥伴,一夥人對她的新造型都持反對意見,邁可甚至嚇得閉上眼睛。
“好好一個人幹嘛弄成這樣?”亞瑟説:“俗氣死了。”
“是啊!還有這頭髮。”喬治亞嫌惡地説-活像淋上兩罐嬰兒油似的,真惡‘沉”.“至於這衣服,”邁可説:“簡直就像是布剪壞了,又縫起來假扮衣服。”
“你臉上的妝簡直像被毆打過一樣,慘到不行。”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批評起來,完全沒發現言初初愈來愈難看的臉色。
“Shutup!”她大叫,嚇得眾人同時閉上嘴。
“你們這樣污辱我很愉快是不是?”她氣得大嚷,眼眶頓時紅了。“我知道,大家都是好姐妹、好同事,有話直説是應該的,但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只會一張嘴批評,過分!”
她吼完後,掩着臉衝出專屬辦公室。
平日大家玩笑慣了,沒料到言初初會有這麼大反應,大夥兒呆在原地;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許久,邁可才怯怯地説:“初初生氣了,該怎麼辦啊?”
“怎麼辦?跟她道歉羅!”
“可她還在氣頭上,我們現在過去只會火上添油而已。”
“那該怎麼辦?”
眾人哭喪着臉,不知該如何解決。喬治亞靈光一閃,拍手道:“有了,我知道該找誰去安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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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風很大,吹得言初初的小身子搖搖擺擺。
她坐在水泥高台上,賭氣地哭個不停。鼻水流出來、又沒帶衞生紙,她毫不在乎地用衣袖擦拭。
最討厭gay了,他們壞心眼、嘴賤、歧視女性,根本就是罪大惡極,這種人生下來究竟要幹嘛?
她花那麼多功夫、還有錢,就是為了給他們看看自己女人味的一面——好啦!就算大部分是為了海尼,她還是有撥出一點心思為他們啊!何必説得這麼難聽,傷透了她的心。
眼淚源源不絕地流出,帶出兩管鼻水,她擦了又擦,還是擦不乾淨。
“討厭!連這可惡的鼻子都笑我。”她忿忿地跺腳。
突然,一大疊衞生紙出現在她的眼前,接着是一隻漂亮的手掌,然後是手臂、胸膛。
言初初訝異地抬起頭來,只見海尼英俊到令人屏息的面孔,默默地看着她。
她接過衞生紙,尷尬地別過頭去,用力得着鼻水。
“他們叫你上來的?”她鼻音甚露地問。
“不,我聽到公司來了個超級美女,所以想來開開眼界。”
“那你現在看到啦!”言初初紅着眼睛,啞聲説:“是不是很糟?油膩膩的頭髮、被人擤過的臉孔、破爛的衣服和腫腫的眼睛。”
海尼識相地不答話,蹲下來直視她的臉,用袖於為她輕柔地拭去臉上的殘粉。
為着他温柔的舉動,言初初忍不住又哭了。
“你一向爽朗,喬治亞也都是好朋友,他們無心的。”
“我知道他們是無心的,但無心的話往往也最傷人,就算他們不贊同我,但也不要這麼否定我。”
“外表不重要,你又何必這麼在乎?”海尼安慰她。
“你當然可以這麼説,因為你長得好看,所以你根本不明白,像我這種人的痛苦。”
言初初説:“從小到大,我就平凡、受人忽視,大家只會捧班上的風雲人物,沒有人在乎過我。出了社會也一樣,我知道自己平凡、不出眾,所以我靠工作來肯定我自己,但結果又怎麼樣呢?即使每個月成績壓過其他部門,那些男男女女還不是把我當笑話看,説我平板、普通,沒女人味!”
她低着頭,抽抽噎噎地説。“所以我力圖改變,我以為變了個樣,大家就能肯定我多一點,誰知道第一個傷我心的,卻是我的好夥伴。”
“你真傻!”海尼用拇指為她拭去頰上的淚珠。“做人最重要的是肯定自己,為什麼要去取悦不相干的人?討厭你的;就是會討厭你,即使你美若天仙都一樣;愛你的人,卻不會因外表而改變他對你的感情。”
“可是外表好總是吃香一點啊!”
“這點我承認,不過也有你想象不到的壞處,什麼事都有一體兩面,換個角度去看。”海尼凝視着她。人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外貌不是永恆,你認為建築在外貌上的感情,可以接受任何的磨難與考驗嗎?”
“這……”言初初語塞。
“太難了,它是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這點我很清楚。”他摸摸她的頭。“喬治亞他們沒有惡意,只是受不了你突然改變,難免誇張了點。不是要因此與他們絕交吧?”
言初初低下頭,想了一會兒。“還不至於,只是氣一時還消不掉。”
“他們也知道自己錯了。”
所以才會請海尼上來安慰她嗎?
言初初看着他俊朗的面孔,終於勉強地笑了。“好,我原諒他們,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他揚起一道眉-
“你覺得今天的我好看嗎?”
她對他眨眨眼,露出一個自認無比嬌媚的笑容。
望着她笨拙地賣弄風騷的模樣,海尼咧開唇,笑了。
“無論是昨天的你,或是今天的你,”他緩緩地吐氣。“對我來説,你永遠是最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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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掉了彩妝、剪齊了頭髮,言初初素着一張臉,自信地走在公司裏。.
所謂女為悦己者容,海尼説的沒錯,她何必為其他人而改變,只要海尼認可她就夠了。
不過老實説,她自己其實也挺受不了,厚厚的脂粉堆在皮膚上的感覺,更受不了女式套裝,它緊繃的程度,彷彿是戰士的盔甲般教人難受。
在喬治亞“懇切”的建議下,她換上清爽的七分袖襯衫,束腳的棉質長褲與俏皮的平底鞋,再也不像以前一樣,打扮得“很肅穆”。
她知道自己做對了,因為她看到海尼眼中,露出讚美的滿意神色,這一眼,讓她心情好了一整天,也消去滿心的不快。
被攻擊的一點也消失,公司其他女性只能幹瞪着眼,看着一些沒骨氣的男同事,開始涎着臉想接近言初初。
經過那次的談話,言初初開始有些瞭解海尼,表面上的他,看起來雖然漠然、冷淡、不好親近,可真實的他,卻是那麼的温柔、善解人意。
言初初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由迷戀開始慢慢轉變,這種感覺很奇妙,她也説不上來。
想待在他身邊,想傾聽他的心跳,就只是這樣。
“你的進度完成了嗎?”令人心曠神怡的聲音,自話筒的另一端傳來,言初初滿臉笑意地夾着話筒。
“嗯!現在只差列印了。”她按下列印鍵。“忙了一個多月,明天終於可以驗收成果了。”
“緊張嗎?”低沉的聲音有安撫人心效果,言初初眨眨眼,説:“當然緊張,要當大老闆的面作報告,這份勇氣不是誰都有的。”
“他這麼兇?”
“也不是兇,應該説大老闆非常有威嚴,”言初初回想去年的情景。“他年紀不大,但是非常有君臨天下的氣勢,任何人到了他眼前,都該向他臣服似的。這很抽象,我説不出來。”
“有這麼厲害?”大哥的外型與氣質;確實給人很大的壓迫感,連他都有一點感覺。
“是啊!去年報告的,沒有一個人不結巴,除了我。”她得意地説。
“你?”他不很相信。
“是啊!”言初初志得意滿地説:“想知道為什麼嗎?”
他笑了。“因為你從頭到尾,都是看着天花板作報告。”
“欽?”言初初不服氣。“你怎麼猜得到?”
“你就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啊!”
“唉!跟聰明的人交談真沒意思。”言初初嘆氣,想起安小葳那驕傲的模樣,便説:“我有一個朋友也跟你一樣聰明,可惜她很愛自吹自擂,令人無法忍耐。”
“哦?!”他微笑地聆聽。
“她很自信啊!我們作朋友的都得聽她擺佈,對了。她還説要介紹大老闆的弟弟給我認識呢?”
弟弟?海尼的眉揚得高高地,他若無事然地説:“那很好,恭喜你。”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沒什麼值得慶賀,而且,我一點都不想認識他。”
“為什麼?”海尼心底有點底子了。“他是老闆的弟弟,身家自然不少,這是很好的機會。”
“是啊!還傳説他貌比潘安,翩翩君子呢。”
“那你為什麼不肯?’他倒想知道言初初的理由。
難道,就因為她誤認“黑曄”是同性戀?
果然——話筒傳來甜膩但卻氣死人的話語。
“他喜歡男人。”
喀滋!手中的鉛筆隨着脆響斷成了兩截,然而海尼還是以平常的聲調,緩緩地説:“你肯定?”
“不!”更氣人的話來了。“我猜的。”
“猜的?”他忍不住提高聲調,隨即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冷靜下來。
“是啊!太完美又沒女朋友的男人,絕對有問題!”言初初小聲地説,像怕被誰聽到似的。“大老闆有包養女人,所以肯定不是gay,但黑曄少近女色,風評又那麼好,你説他不是gay是什麼?”
言初初!海尼在心底重重地念着這三個字,這妮子就是非得逼着自己對她動手不可。
“初初。”他突然放軟了聲音,感性地喚着她的名字。
言初初被他突然轉變的態度嚇了一跳。
“海尼從不這麼親密地叫她,言初初心頭頓時小鹿亂跳。“什什……什麼事?”
“明天下班後一起吃頓飯好嗎?”
吃吃吃吃吃飯?!
言初初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海尼這是在約她嗎?
突如其來的邀約,讓言初初興奮地完全不能動。該不會是在做夢吧?她捏捏自己的臉,噢!好痛!
察覺到她的呆怔,海尼蓄意輕輕嘆息。“抱歉,我不該提出這種要求,也許許志雄想和你一起度過明晚。”
“許志雄?”他是誰啊?言初初不記得有這號人物存在。
“工程部經理,前天他才約你吃午飯,看來他對你頗有意思。”
誰理他啊?當時她眼光死黏着海尼,一路追殺到員工餐廳去,誰管旁邊那個喋喋不休的傢伙是圓是扁?
“我跟他絕對沒什麼關係。”言初初趕緊澄清。
她的心可是忠於海尼的,誰來她都沒興趣,包括那個傳説中,富可敵國、英俊瀟酒的黑曄!
“既然如此,我們明天見了。”
海尼優雅地掛上電話。望着燦爛的台北夜景,他勾勾唇,露出一抹教人心悸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