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透明的礦泉水,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後,滴溜溜的滑入玻璃杯中。
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怯怯地握住杯子,小手有點抖,看起來似乎很緊張。
“還要吃點什麼嗎?”説話的男子,有張相當斯文的面孔,手指長而潔淨。
“不,不用了。”言初初緊張的笑笑,放開手中的玻璃杯。
“這裏的蘇芙裏是全台北最有名,軟嫩適中,甜香滿溢,極晶中的極品!”男子優雅地盛起一湯匙的甜點,滿意的放入嘴中品嚐。“啊!Perfect!”
言初初着迷又害羞地看着他。
真不愧是擁有“花之男子”美稱的男人啊!杜瀾學長一舉手、一投足間,無不充滿着成熟男子的風範,真教人陶醉。
引從一進大學,杜瀾學長的名號,便隨着眾多女同學的耳語,在校園間四處傳播。
傳説,杜瀾學長是某某企業家之子,身份高貴,祖母更是具有歐洲皇室血統的貴族。
他身高一八二,體重七十,嗜好是聽古典樂,彈得一手好鋼琴,曾在他國總統面前表演過。
閒暇時喜歡打網球、慢跑,偶爾會寫點小詩,對着盈月和繁星,抒發他滿腔的熱情與愁思。
這樣一個夢一般的完美男子,從來不曾跟任何一位異性傳出戀情,沒想到他竟然會邀自己共進晚餐,言初初簡直連做夢都不敢想。
望着他斯文俊秀的面孔,言初初的臉一陣陣發燒。
自從大一那年,在網球場上見過他馳騁的英姿後,言初初便深深戀上這位貴公子。
杜瀾學長是她的天、她的地,她夢裏想擁有的天使。
然而她自知自己的平凡,更清楚全校,至少超過兩打的系花,都將他視為第一目標,因此初初只能將愛戀,偷偷藏在心底。
沒想到,前天學長竟然親自到繫上,約她共進晚餐!
當時朝她身上空投而來的鋭利眼神,言初初打賭,絕對可以將自己射成豪豬。
但她不在乎!能與自己愛慕的人共享晚餐,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快樂的事嗎?
“學學學長,今天找我出來有事嗎?”她神經質的傻笑,心兒怦怦跳。
不會吧!難道學長……喜歡自己?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言初初很清楚自己的條件——身材瘦小乾癟、外表平庸樸實,長相甚至可以用“親切”來形容。
她不懂,為什麼杜瀾學長會看上自己。
“是這樣的,初初。”他親蔫的程度,好像兩人是熟朋友似的。“我聽説你前陣子存報紙上發表過文章。”
“是……是的。”好丟臉喔——那不過是她無聊時信手亂寫,卻被多事的老媽看到,偷偷幫她投去報社。
沒想到那篇文章竟然獲得錄用,還在報紙上佔了好大的篇幅,讓她頓時成為校園中的名人。
不過,杜瀾學長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初初,我想請你幫個忙。”杜瀾學長不知從哪兒,變出一疊足足有千層派那麼高的紙屑……不,應該説是手寫稿,“砰”地放在她面前。
“這是?”她疑問的抬起頭來。
“這是我歷年來的作品,”杜瀾學長十指交叉,模樣甚為憂鬱。“我好希望能將自己這些年少輕狂的歲月,與所有知心人分享。”
“嗯……那……然後呢?”她不敢動那疊紙屑,因為夾層裏,有隻死蟑螂的毛腳。
“請看看我的文章。”杜瀾學長將稿子推到她面前。“第一件作品是我八歲時寫的,那天,我看到人間絕美的風景,突然詩性大發,也就是從那刻起,我發現到自己的才能。”
言初初推推黑框眼鏡,將眼光放在紙上,開始觀看起來。
好美T1尢水果大古尢的眼睛
很甜又很《X\\平民吃不起的古尤
我終於知勿幺自己和凡人的不同
因為我有I屍義尢凡人沒有的
《)(/\的水果古尢眼睛
這是什麼?言初初直着眼看着紙上的鬼畫符,臉上出現數道黑線。
“怎麼樣,很純潔無瑕的詩吧!”杜瀾學長雙眼望天,像是在緬懷自己的幼兒時期。“當時看過的長輩,都稱讚得不得了,認定將來的我,絕對是個大文豪。”
天!言初初不雅的張開嘴巴。
這……這不會是他的作品吧!即使他那時只有八歲,可未免太……
“這是我十歲的短文——”他熱情的翻着紙屑。“我自己也相當滿意。”
言初初看着眼前那些醜陋的字體,與幼稚不通的文句,心底的戰慄正逐漸地擴大、擴大……
不要啊——這是噩夢吧!擁有絕美外表與家世的杜瀾學長,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人!
尤其是他歪七扭八的字,還有字裏行間的優越感……嗅!
言初初忍住欲嘔的衝動,很想用紙屑塞住學長那喋喋不休的嘴。
可杜瀾仍沒有自覺,兀自咕咕呱呱地説着。
“我想請你幫個忙,把這些拿給報社的編輯看看,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很滿意我的作品……”
言初初眼觀鼻、鼻觀心,連忙喝幾大口水鎮定神經。
“來聽聽這一篇……風啊!請傾聽我的心跳,雲啊!別殘忍的離我而去,這世界上除了我,遲有什麼值得你眷戀?留下來吧!風,留下來吧!雲——”
她已經無法對旁人的側目視而不見,又不能阻止杜瀾學長的詩興。只得尷尬的笑着,向每雙不耐煩的眼神賠罪。
突然——
一道刺眼的光芒,大膽而直接的射了過來。言初初眯起眼,心跳與呼吸同時停止!
即使只有一半的視線,那也足夠了。
那個男人身上所發出來的光芒,耀目的足以傷害在他身上定格的眼睛!
他有絲一般柔亮的黑髮,服貼的垂在領側:兩瞳水光流動,既犀利又勾人;豐潤,而略帶濕意的嘴唇微張,似在笑又似不悦,長指有節奏地在桌上敲着。
瞬間,身旁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世界彷彿只為他一人而造,陽光只為了襯托他而存在,連嗡嗡的噪音,也自動隔離到太空之外。
他像是風、像是海、像是雨水與空氣,活得那麼自然、又那麼叫人屏息。
言初初貪戀的看着他,像是這樣,就能偷到他一點光亮。
“好帥!”
煞風景的叫嚷聲,打斷了言初初的沉思。
她不高興的轉過頭,想看看是哪個花痴女的叫聲,不料才一轉頭,杜瀾學長驚喜的臉孔便蹦了出來。
“好帥的男人!”杜瀾學長的雙跟發光,臉上露出見獵心喜的表情。“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帥的男人呢?”
言初初心底一涼,一股不懷好意的感覺,自脊背涼颼颼的竄了上來。
杜瀾學長是怎麼回事兒?俗語説:人類是善妒的動物!
看到那麼漂亮的男人,學長應該嫉妒或視而不見,而不是此刻這種反應啊?
“喂!走開,”杜瀾怒視眼前的侍者。“別擋着我看那個男人。”
望着學長那痴迷的表情,還有眼中不尋常的熱情
突然間,她懂了!
腦袋瓜像被重擊了一下,數百顆星星在眼前飛舞。
原來——原來杜瀾學長是……
言初初終於在十九歲的那年夏天,結束了她苦澀又心酸的單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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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而精緻的俱樂部大廳裏,飄揚着悦耳動聽的小提琴,用餐的客人臉上都帶着愉快而放鬆的神情。
然而,角落的某一處,卻傳來極低的哭泣聲。
“嗚……”一個圓面孔的女孩擦擦眼淚,接着灌下一杯五百cc的水,然後繼續哭。
“別難過了,夏天。”另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孩,拍拍她的手説:“天涯何處無芳草。”
“小崴,你不會明白我的痛苦。”夏天邊哭邊繼續捧杯狂飲。“喜歡的男人竟是個gay,你叫我怎麼能不難過?”
一旁默不作聲、戴着粗邊黑框眼鏡的女孩也開口了。
“沒錯,我很能理解夏天的心情。”她悲憤地握緊拳頭,小嘴唇顫抖着。“你永遠不會明白,愛上一個gay是多麼地令人痛苦。”
夏天聽了,拼命點頭,兩道熱淚倒是暫時停止了。
“噢噢!饒了我吧!”安小葳捧着頭叫道。“初初,別再來搗亂啦!”
“我説的可是句句屬實,”言初初推推黑框眼鏡,心有所感的説。
“我説初初啊!”安小葳十分不滿地將她由頭看到腳、再由腳看到頭,接着嘆息了兩聲。
“我知道你受過刺激,不過當年的你,也太不進入狀況了吧!”她兩眼一翻,很無法忍受似的説:“杜瀾那傢伙的性向,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只差沒人幫他貼大了報在公欄上,你怎會去喜歡上那個假男人呢?”
“胡説,”言初初漲紅了臉。“我怎麼不知道?”
“嗯!”説起別人的八卦,夏天分外有興趣,這一會兒也不哭了,忙着加入討論。“這件事我也有聽過哦!”
“不會是真的吧!”言初初超級震驚的。“虧我們是高中死黨,大學又考在同一所學校,這麼天大的消息,你們竟然沒告訴我!”
“誰知道你竟然會喜歡杜瀾,唉唉——”安小葳搖頭嘆息。
“果然條件好的男人,就很容易成為同性戀嗎?”想到這兒,夏天又忍不住悲從中來。
“一定是這樣沒錯!”
言初初大聲的説,惹得俱樂部裏的人朝她們看來。
“小聲一點,丟人死了。”安小葳壓低聲音。“夏天,別聽初初亂講,我相信你的上叫是喜歡女人的。”
“可是夏天也親眼看到,他和別的男人調情啊!”言初初惟恐天下不亂,連忙加上致命的一擊!
聽到她這麼説,夏天更加委屈地痛哭失聲。
“初初!”安小葳嚷道。
“我説的是事實嘛!言初初理直氣壯的説。
自從踏出社會以來,她早就對現實死了心。什麼王子、灰姑娘?那是童話裏才會出現的情節。
真實生活裏,別説是有錢,只要稍微有點風度、地位的男人,沒結婚的幾乎都喜歡男人,更別説那種有藝術氣息、又有生活品味的單身男子,他百分百絕對是個——gay!
想起自己身邊圍繞的男人,十個有四個不喜歡女人,而剩下的那六個,無論以哪種角度來看,都非常地抱歉。
雖然她自己的條件也不頂好,可對那種身高矮、塌鼻子,又會跟女人搶電梯的男人,她實在是半分也咽不下。
人啊!果然是沒有十全十美的。
“你太武斷了,初初。”安小葳嚴肅的説。“我認識一個男人,他的外表非常漂亮,又是跨國企業的第二代,談吐、學識都沒話説,他就是個正常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你跟他上……”話還沒説完,初初的小臉已被強力攻擊擠得變形。“嗚……救……命……”她掙扎着叫起來。
安小葳的手掌毫不憐惜地擠壓起她的臉。“言初初,我可還是冰清玉潔的——處女!”
“小的……茲……茲道了。”
言初初好不容易逃離她的魔掌,可憐兮兮地揉着自己的小臉。
“我説的那個男人,是‘暗萌,集團的執行總裁,黑曄。”安小葳冷靜説完,舉杯喝了一口水。“長得非常帥,又很紳士,最重要的是——他從不隨便和女人亂來。”
“看看看,”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言初初亢奮的説:“因為他喜歡男人,所以對女人沒興趣。”
“初初——”安小裁見她又嚷起來;趕緊低聲提醒。“別那麼大聲。”
“可不是嗎?那個什麼黑曄,一定是gay!”言初初非常篤定地説:“這種人我在同事間碰到太多,相信我。”
“你的觀念大錯誤了,不行,我一定要讓你們倆認識,證明他不是gay。”安小葳相當不服氣。
“哎呀呀,這種男人我早就看透了,他是不會喜歡女人的。”她再度推推黑框眼鏡,十分篤定的説。
俱樂部的空間相當隱密,各個座位間也有適當的距離,但言初初的話,仍清楚的傳到,她身後那盆茂密的盆栽裏。
一個俊朗到令人屏息的男子,此刻正沉着臉,一言不發地拿着咖啡杯。
旁邊的人一見到他的表情,身體都掠過一道涼颼颼的冷意,其中一人大着膽子問:“總裁,這裏的咖啡不夠香醇?找馬上請人換一杯。”
男子犀利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説:“不用。”
“那要再來一杯嗎?”見他不答,對方已殷勤的喚來侍者。
看到面前那幾張誠惶誠恐的臉,黑曄壓下心頭火焰,故意忽視身後那討人厭的言論。
孰料,那鴨子聲女人還不怕死,“gay”聲不絕於耳,清清楚楚自盆栽後不斷傳過來。
“那個黑譁絕對是個gay,我用頭跟你打賭!”女聲高昂的叫着。
黑曄垂下長睫毛,掩住亮燦燦的眸光。
言初初,是這個女人的名字?
很好,他黑曄記下了。
他絕對會讓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妮子,瞭解社會的“現實”與“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