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在午後明媚的陽光中,真莉獨個幾坐在巴黎歌劇院路邊的露天咖啡座裏。她喝着紅酒,悠閒地翻着一本書,身邊的空椅子裏,放着她剛剛從百貨公司買的大包小包的東西。距離二oo一年的聖誕節還有三天,十二月的巴黎本來不是個好季節。可這天卻斤反温暖。
這是她頭一次來巴黎。五天之前。她剛剛從布列塔尼飛過來。攝影師保羅的家鄉就在布列塔尼。保羅聖誕回家度假,也邀請了她一道來玩。她在保羅家裏住了兩個星期,他太太做的菜可口極了,保羅又給她介紹了不少朋友,那兩個星期過得很愉快。
然後,她獨自飛來巴黎。打算過了聖誕才回肯亞去。她去過羅浮宮,也遊過塞納河畔了。她曾經覺得巴黎是個鬼地方,陸子康就是在巴黎背叛了她。可是,現在都無所謂了。他死了,以前的一切都好像不是真實的。她眼前的巴黎是新的一頁。每一次,當她到了一個新地方,總會想起泰一的奶奶説的那句話:“你是個愛目由的瘋女孩。將來會到處跑,沒幾個男孩子拴得住你。”
但是,那些野獸卻拴住她了,把她留了在非洲草原。保羅己經説了,他們後年會去阿爾卑斯山拍攝在那兒飛巖走壁的羚羊,真莉沒見過這種羚羊,想起都覺得興奮。
真莉變了,比以前出落得更漂亮,那種漂亮是充滿陽光和自信的。攝製隊裏幾個年輕的男孩子都愛慕她,可她只是把他們當作朋友,笑着對他們説:“萬一有一天,那些獅子襲擊我。你們誰肯救我一命我就相信誰是真心喜歡我的!”
保羅在布列塔尼介紹給她的幾個法國男孩子,一見到她就像螞蟻追着蜜糖似的,但她不愛法國男孩,他們是出了名多情的。
真莉放下書,把她剛剛在百貨公司買的衣服拿出來,很滿意地又看了一遍。她買了幾件白襯衫和兩條牛仔褲,她知道自己這樣穿最好看。此刻的她,就是這麼穿,只是外面加上一件黑色羊毛衫和黑色長大衣。身上用的還是泰一從身上脱下來給她的那條黑色皮帶。這條皮帶己經有幾個地方磨舊了,反倒顯得更有味道。
她看看手錶,匆匆把衣服塞回去購物袋裏,掏出錢包準備結帳回旅館去,回去休息一會,就可以在網上聽到泰一的節目了。在布列塔尼和巴黎,他的聲音都陪伴着她。
她抬起手想叫服務生,這時,她驚呆了,拿着錢包的手僵在半空。她看到紫櫻跟一個法國男孩子手牽手親暱地走進咖啡座。她沒坐輪椅,腳上還穿着一雙三寸的紅色高跟鞋。她吃驚的目光跟紫櫻愉快的目光相遇,兩個人都認得出彼此。
“天哪!她為什麼會走路?”真莉在心中嚷了起來。紫櫻朝她笑笑,跟那個男孩子耳語了幾句,那個男孩子看了真莉一眼,逸自坐到裏面去。
“嗨!”紫櫻跟她打了個招呼,説:“你是真莉吧?”
“哦……你是紫櫻?”她的目光不期然看了看她雙腳。
紫櫻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咧開嘴笑笑説:“你一個人嗎?"
“啊……是的……”真莉心中一串問號,一時想不到跟她説些什麼,只説:“你……你認得我?”
“哦……我平常記性沒那麼好的,但是,那天晚上在天琴星外面,有三年了吧?我當時拼命記住你的樣子,因為你很漂亮,我覺得你是我的情敵。後來,我問泰一那天為什麼沒到文華酒店的咖啡室去?我在那裏等了他一個晚上呢?他告訴了我那些信的事,是你把我糊里糊塗投進假郵筒的信送回去給他的,所以,我更加記得你。”
“但你雙腳……”真莉的目光落在紫櫻的腿上。“我雙腳怎麼了?”紫櫻徵了徵。
“你不是要坐輪椅的麼?”
“輪椅?”紫櫻想起來了,説:“噢……九八年的四月,我在紐約出車禍,盆骨受了傷,不能走路。有一段時間要坐輪椅。我叔叔是大學裏的骨科教授,爸爸媽媽不放心,要我回香港讓他看看我。所以你看到我的時候,我是坐輪椅的。”紫櫻説着説着恍然大悟,瞥了真莉一眼,問她:“你以為我是癱瘓的?”
真莉不禁尷尬得臉蛋一陣排紅,心裏想:“啊呀!我為什麼沒問清楚!”
紫櫻突然笑了,説:
“我當時倒是這樣騙泰一的,我告訴他,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成癱子。他人很好,一直照顧我,所以,我很快就不忍心騙他了!我很想回到他身邊,但他不是很愛我啦,我們從小就認識,以前是我追他的。我想,就算他收到那些信,也不會去文華見我的。後來,我回紐約去,認識了我丈夫。”她説着看了看坐在那邊的男孩子,嘴角露出甜蜜的笑容。
她轉回來,看了看真莉,説:
“你有沒有見過泰一?"
“哦……我……很久沒有了。”
“他喜歡你啊?”
“嗯?”真莉徵了徵,這句話由紫櫻説出來,讓她覺得有點不自在。
“雖然他嘴裏沒説,但我看得出來。那天在天琴星見到你時,我拼命抓着他的手,他多想鬆開我那隻手啊!”她停了一下,又問。“來度假嗎?"
“嗯……”她笑笑?
紫櫻撇了撇嘴角,説:
“我先生要回來探親,十二月的巴黎不是好季節啊!時差又可怕,我最愛睡覺了,這兩天剛到,都睡得不好。”
“你……你很愛睡覺?”真莉心裏一怔。
紫櫻笑笑説:“我一過了晚上十二點鐘,眼皮就撐不開了。”
真莉驚了一下,連忙問:
“你……你知道聖誕節對泰一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紫櫻皺了皺眉,想了一會,説:
“聖誕?啊……他媽媽是聖誕在醫院裏過身的,那時泰一才九歲。他媽媽身體不好,常常要住醫院。泰一的房間裏,還留着那部他媽媽每次進醫院都帶去聽的收音機。”
“天哪!原來他説聖誕節的節目是做給一個人聽,説的是他媽媽!”真莉倏地站起來,匆匆打開錢包掏出一張鈔票放在桌子上。
“你去哪裏?”紫櫻抬起頭詫異地問她。
“我要飛啦!”真莉急急忙忙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