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陽光帶着初秋的明媚穿越雲層急速照射大地。路言歡好不容易擠上搖搖擺擺的公汽。
剛剛站定,車門很快關上,汽車“轟”的一聲向前開去。
從後門搶上來的那個男孩沒有站穩,人猛地靠到路言歡身上來,兩個人差點跌到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
路言歡好笑地説:“韓得龍,你睡糊塗了?”
男孩驀地回頭,一見是她,籲出一口氣來,“你爸沒事吧?”
“沒事。”
汽車又一個搖晃,韓得龍趕緊拉住車環。
路言歡説:“對了,你替我謝謝韓伯伯。”
“你不用謝我爸,要謝就謝我吧。”
“幹嗎要謝你?”
“你不用謝我?”韓得龍怪叫,“你不能夠出面的事,都是我替你解決,你要成就夢想,就得犧牲我的夢想。瞧——”他的臉苦下來,“你讓我當這什麼勞什子武術社社長,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嘛。”
“你的夢想?”路言歡的目光從車窗外慢慢晃過的廣告牌上收回來,斜眼笑他,“你的夢想不是做李小龍嗎?”
住在這一帶的孩子大概都知道,韓得龍的父親是李小龍的超級FANS,給兒子取名叫得龍,也是想得到一個“李小龍”的意思。
偏偏,韓得龍從小體弱多病,生性又內向羞澀,跟着路老爹學了一段時間的功夫,被路老爹斷言,此子非習武之料。
韓伯伯心裏那個痛啊!
好在,兒子跟隔壁的小丫頭談得來,韓伯伯便轉而求其次,央着路言歡幫帶自己的兒子。
至此,路言歡便一直以韓得龍的師傅自居。
“那是我爸的夢想。”韓得龍自嘲地撇了撇嘴。
路言歡愣了一下,“你從來沒説。”
他從來不説,以至於她一直以為,他跟他爸爸一樣,或者説跟她一樣,都是那種沒有武術會死的人,他和她之間惟一的差別,只不過是有天分和沒天分而已。
“我怎麼説?”韓得龍鬱悶地睨她一眼,“你跟我爸一樣頑固。”
“你説什麼?”路言歡兇巴巴地頂回去,“你的意思是説我強迫你?”
“呃……呵呵……其實……”韓得龍繞到公車另一邊,“我是想跟你商量嘛,你看,我已經高三了,我跟你們不同,你身懷絕技,雲靜不用説,成績好,鋼琴彈得好,舞也跳得不錯,是十項全能,咯,就算撇開你們不談,還有一個貝麗麗,她成績雖然馬馬虎虎,但人緣好,嘴巴甜。你們個個都有本事,就算考不上大學,也……”
“也怎樣?”路言歡皺緊眉頭,追一句。
韓得龍驀地頓住了,嘴裏的話説不出來,半晌,咕噥道:“沒怎樣。”
他沒有繼續説下去,手放在吊環上,眼睛看着車窗外,他是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跟小歡説這樣的話的。
他不是習武的料,這句話,路老爹很早以前就説過,他心裏也明白,其實,不只是他,他老爸,老媽,還有小歡,他們心裏也同樣明白。
他們之所以都不提,是怕傷他的心。
他們都以為他喜歡學武。
然而,其實不是,他討厭武術,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對總是打擊自己自信心的事物感興趣呢?
他不喜歡武術,從來沒有喜歡過。
他之所以裝作對武術興趣十足的樣子,起初是為了討好父親,到後來,多半已經是為了討好路言歡了。
一個自小喜歡習武的女孩子,他看過她的執着,也能瞭解她的寂寞。
她沒有什麼朋友。
貝麗麗算是一個,但,那也只是因為麗麗開朗外向,跟什麼人都談得來罷了。
“你抽風咧,韓得龍。”路言歡突然晃過來,猛拍下他的肩,“你人出息了,想要考大學,那是好事,我這個做師傅的高興還來不及,你以為我會拖你後腿呀?”
汽車突然在這個時候剎住,路言歡一個踉蹌,隨手一抓,抓住韓得龍的胳膊。
“很好,還是別拖後腿了,抓住胳膊得了。”韓得龍要命地翻個白眼。
路言歡笑着打他。
他也笑。
兩個人嘻嘻哈哈,轉眼忘了剛才的不愉快。
“對不起。”笑聲收住,路言歡望着韓得龍説。
“嗯?”韓得龍嚇一跳。
她從沒這樣正經地跟他道過歉。
“是我對不起你才對,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離開武術社……”
“我明白的,”路言歡截住他的話,“是我讓你在雲靜面前丟臉了,是我的錯。”
韓得龍怔怔地看着她,説不出話來。
沒錯,她説得對。他可以在路言歡面前扮小丑,被她打,被她笑,可是,他卻無法忍受自己在喜歡的女孩面前——一敗塗地。
他不能忍受雲靜看他的目光,總是忍耐多過崇拜,不希望他在她眼裏,總是被原諒,而不是被欣賞。
“噯,要不要我幫你去跟雲靜説説?”
韓得龍一把拍掉路言歡向他肩頭搭過來的爪子,“你幫我?算了吧,上次託你送的信呢?連屍首都沒看見了。”
“上次不能怪我。”路言歡跳叫,“要不是葉……”猛地想起葉放因為雲靜警告過韓得龍的事情,她趕緊閉了嘴。
韓得龍沒在意地點一下她的額頭,“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我?”
“對呀,武術社你打算怎麼辦?”
路言歡不説話了,她眯起眼睛望着窗外,車子搖搖晃晃地朝前開,陽光透過玻璃窗地照進來,將她的臉照得一道明一道暗。
“我不做了。”
“你説什麼?”韓得龍比聽到第三次世界大戰開打還要吃驚。
“我不能做了,老爸不喜歡。”她揹着老爸去打了南燁的那一場比賽,到現在,她還覺得內疚。
“不可能。路老爹怎麼會不喜歡你練武?”
路言歡聳聳肩,“事實就是如此。”
韓得龍蹙眉,沉吟片刻,“是不是你弄錯了?”
“我也希望是弄錯了。”
車子到站,路言歡先下車,韓得龍緊隨其後。
“那……你怎麼跟雲靜和麗麗説?”
路言歡茫然搖了搖頭,“我還沒想過。”
風,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吹過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這個夏天過去了,真的已經過去。
課間操的時候,校廣播出人意料之外地放出一首流行歌曲——
“感覺對了我要出發,用我自己的步伐,告別所有舊的想法……你怕了嗎,還懷疑嗎,放開一切體會變化,是否就是情緒化……”
“嘿,今天真是邪門得有趣。”
操場上的男生女生都興奮起來,好多人開始手舞足蹈地大跳勁舞。
“對呀,校廣播放流行歌,武術王子被人揍得像豬頭……”
“你説誰?”貝麗麗耳尖,趕緊湊到隔壁班兩位女生身邊。
“不就是前幾天在南燁高中大出風頭的唐可風。”
“唐可風?他怎麼了?”
那女生被貝麗麗的緊張弄得有些失措,“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早上來上課的時候,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嚇死人了。”
廣播在這時候“啪”的一聲關掉了,換上每日不變的課間操音樂。
“唉!沒勁!”同學們懶洋洋地伸胳膊踢腿。
貝麗麗拉長脖子東張西望,“唐可風呢?我怎麼沒看見他?”
隔壁班的女生説:“你哪能看見?他一早被教導主任拉到辦公室訓話去了。”
貝麗麗還來不及説什麼,眼前人影一晃,就見路言歡飛快地從隊伍裏跑出去,跑過操場,跑沒影了。
“小歡……噯……你去……”麗麗衝着她的背影喊。
“她去哪了?”一個聲音在貝麗麗身後問。
“那還用問?她肯定是……”感覺不對,驀然回頭,“啊?老、老師。”
“路言歡去哪裏了?”班主任嚴厲地問。
“她……肚子痛。”貝麗麗擠着眉毛,痛苦得好像肚痛的那個人是她自己。
“肚子痛應該去醫務室!”
“啊……那個……辦公樓裏的廁所比較空閒,她……她那個……嘿嘿……”
班主任皺眉,“你去看看,有什麼問題還是要去醫務室。”
“是!”貝麗麗得令。
一躍而起,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了過去。
深吸了一口氣,舉起手來,敲?還是……不敲?
猶豫不決。
舉起來的手放下,放下又舉起來。
還是……敲吧!
“叩。”手指剛剛觸到木門,那門陡然從裏面開了。
門裏門外的人同時愣了一下。
“唐可風?”路言歡吃驚地捂住嘴。
即便是親眼所見,她仍然不敢相信,那個帥氣沉默的男孩子,居然會被人打成這個樣子。
她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該對他説些什麼?
她應該説些什麼?才能夠不傷害他那顆敏感倔傲的心?
但,已經夠了,即使她什麼也沒有説,她震驚的表情,同情的目光,已經深深地……深深地……映入唐可風那對幽邃的眸中。
他猝然低頭,從她身邊走過。
“唐——”她想伸手拉他,卻不知怎地,拉了個空。
他越走越快。
她手足無措。
她本能地抬腳,想要追過去。
“小歡。”辦公桌後面的那個人猛地站起身來,“你給我站住。”
她委屈而又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跑掉了,留下一臉憤怒的路冠軍,又氣又急地站在原地。
“啊!路言歡!我越來越崇拜你了!”走廊那頭,呆呆看着這一幕的貝麗麗雙手交握,眼睛激動得發亮。
夕陽落日,晚霞盡染。
市郊的輕軌鐵路旁,信號燈變換閃爍,輕軌鐵道縱橫交錯,黝黑的鐵軌反射着幽藍的光芒。
一列火車轟隆隆駛過,唐可風站在鐵道邊,低垂着頭,一動不動,身後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風吹動他褐黃色的長髮,顯得有些凌亂。
火車已然駛過,四周反倒顯得安靜,他卻仍然站着沒有動。
“嗨——唐可風!”
他驀然抬頭。鐵道的那一邊,他的對面,路言歡笑嘻嘻地朝他眨着眼。
“就算要站成化石,那也是女生的專利,你是不成的啦。”
他的嘴角微微抖動了一下,牽動傷口,有些痛。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別苦着一張臉,古人早説過了,勝敗乃兵家常事。”
他眼望着她,沉默不語。
她毫不氣餒,再接再厲。
“今天怎麼説也是你連累我,請我吃頓飯沒有問題吧?”
他投向她的眼神,古怪中透着犀利。
她手心出汗,第一次覺得自己多麼笨拙。
他踏上鐵軌,走過來,漠然從她身邊走過。
她雙手握緊,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説:“如果你有事,不要自己一個人背。”
他臉色一變,“不關你的事。”
“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路言歡多多少少有些委屈。
她可是在這裏等了他一天呢。
唐可風冷冷一笑,“朋友是什麼?是可以向他人販賣你的隱私的人嗎?”
路言歡怔住了,“你説什麼?”
“我的意思你怎麼會不明白?”他停止朝前走的動作,轉過身來。
路言歡漲紅了臉,“為什麼我要明白?你説了那麼莫名其妙的話,為什麼一定要我明白?我告訴你,我不明白!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你認為朋友是販賣隱私的人?誰説了你的隱私?誰嚼了舌根?説了什麼?你有什麼是不可以讓人説的?你又有什麼秘密是我知道而別人不知道的?什麼讓你認為一定是我説的?我説了什麼?我到底説了什麼?”她從沒像此刻這樣激動過,心裏的委屈一點、一點撕裂,撞着她的胸腔,恍若慢動作,一格一格痛着。
她的朋友並不多,能讓她小心翼翼維護着的友誼更是少之又少,她原以為,至少,他的想法跟她是一致的。
他們——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然而,他卻並不這樣認為。
他甚至以為,是她出賣了他。
“如果我犯了錯,你至少應該告訴我錯在哪裏吧。”
路言歡氣恨的表情,傷心的眼神,震動了他的心。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更加煩悶,“難道不是你跟教導主任説我去打黑市拳的嗎?”
唐可風這麼説,令路言歡的心尖鋭地痛了起來。
她手腳冰冷,沒法替自己辯解。
沒錯,如果不是她多事,如果不是她去地下拳廳,大哥根本不會知道唐可風打黑市拳的事情。
她雖沒説,事情到底因她而起。
責任在她,她無法否認。
唐可風靜靜地等待着。這種沉默,最難堪,最難受。他覺得胸口像壓着一塊大石,她沉默的時間越久,石頭的分量越重。
“請不要這樣,你應該知道,我們大家都是關心你的……”路言歡終於呵出一口氣來。
唐可風失望了,他背轉過身去,一直朝前走。
“唐可風?!”
他的背影在黯淡的天光中,越走越遠,沒有回頭。
僅僅一天的時間,天傾地覆。
今天,學校裏談論得最多的話題是關於唐可風的,號稱八卦王的貝麗麗當然也不例外。
“你説,唐可風真的會被退學嗎?”
課本一直被翻開在同一頁,雲靜顯得心不在焉,“嗯。”
“你也這樣認為?唉!其實像唐可風這樣上一天學曠課兩天,不到三點不來,一到四點就走,又總是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才出現的學生,是誰當校長都會第一個開除他啦。”貝麗麗鬱悶地拿筆尖划着桌子。
“可是,他剛剛才為學校爭過光。”
“那一點小名小利算什麼?”麗麗撇撇嘴,“在升學率第一的重點高中,成績才是王道。”
就像人家葉放,腦子聰明,成績第一,他做什麼都是對的。
正説着,宿舍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貝麗麗條件反射似的跳起來,“小歡,你回來了?”
宿舍門口,路言歡靠在牆上,神情沮喪,滿臉疲憊。
“你……你們……去報仇了?”貝麗麗又興奮又擔心地問。
路言歡搖搖頭,慢慢走,走到牀邊,一頭栽倒在牀上。
嚇了麗麗和雲靜一大跳,兩個人一齊圍過來,“怎麼回事?哪裏受傷了?”
“沒有。”路言歡拿手橫遮住眼睛,搖頭,再搖頭。
麗麗還想説些什麼,看到路言歡的表情,便把下面的話吞了回去。
她對着雲靜打個手勢,兩個人再度退回原地,可是眼睛,卻怎麼也無法停留在課本上了。
“你説,小歡到底怎麼了?”隔着書桌,貝麗麗用口形詢問雲靜。
雲靜愣愣地想着心事,沒有注意。
她拿鉛筆在雲靜面前晃一晃,後者皺皺眉,直接別過臉去。
沒勁!
麗麗泄氣地放下鉛筆,雙手捧住腦袋,搖晃——
天哪!她快瘋了。
心裏藏了問題,卻得不到答案。
要一直忍,一直忍……
好難受喔。
只是,什麼時候她才能修煉得像雲靜一樣,那麼沉得住氣?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突然響了。麗麗一把搶起來,“嗯”了一聲之後,臉上的頹喪一掃而空。
“快起來!起來!”她撲到路言歡的牀邊搖晃她。
“什麼事?”路言歡睜開眼睛。如果不是她太瞭解貝麗麗,這刻,怕不以為是火山爆發?
“來了來了,他來了……”
“誰來了?”路言歡沒好氣地撐起半邊身子。
“下去看不就知道。”貝麗麗歡天喜地,“走啦,雲靜,我們也下去瞧瞧。”
路言歡沒法,只得由着麗麗將自己拖出寢室,拖下樓梯……
三個人一起出了宿舍樓,宿舍樓前昏黃的路燈光下站了一個男孩,看見她們出來,不確定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陳谷?”
“嗯。”確定了,男孩臉上漾出靦腆的笑容。
這笑容……好熟悉!
路言歡驀地想起來,“你是活……”雷鋒兩個字及時卡在喉嚨裏。
陳谷詫異地看着她。
原來他早已不記得她了,路言歡笑笑,問:“有事嗎?”
“他想加入我們武術社,”貝麗麗搶着説,“對吧?”
“嗯。”他笑。
頭頂上的燈光並不是太亮,但那笑容莫名地讓路言歡覺得眼睛一痛。
“武術社……”
“的確是需要好好考慮,現在想要加入我們武術社的人太多了,”貝麗麗説,“我們要做一個簡單的面試,你説,你為什麼想加入武術社?”
陳谷沉默了一下,鏡片後的眼睛看着漂浮在路燈光下的細微粉塵,然後,他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因為我希望能變強。”
“Why?”麗麗誇張地笑了起來,“I服了YOU!”
她眨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陳谷,“你現在哪裏弱了?”
陳谷的臉要命地紅了起來。
“麗麗,別鬧了。”雲靜過來解圍,“小歡,你快説句話呀。”
收還是不收?要她的一句話。
如果是在成立武術社之初,她一定會很高興,但,此刻,她只覺得無奈和諷刺。
“對不起,我正想告訴你們,我要退出武術社。”
“你説什麼?”貝麗麗跳起來,“退出武術社?你開玩笑的吧?”
“不是開玩笑。”
“不是開玩笑,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爸身體不好,我不想惹他生氣。”
“這是什麼爛藉口?你們家是開武館的嘛,你加入武術社,你爸生什麼氣?”貝麗麗越想越不通。
“總之,是我對不起你們。”路言歡説來説去,就是這一句。
貝麗麗氣急,“路言歡,我總算看清楚你了,你這個人,就是喜歡搞個人英雄主意。讓別人以為少了你不行,在南燁比賽的時候是這樣,現在又是如此。”
路言歡的臉色驀地變了,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又悶又痛。
雲靜站在兩人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如何是好。
“我對你已經失望了。”貝麗麗賭氣地説,“明天的訓練,你來也好,不來也好,隨便你。”説完,她摔手而去。
一陣沉默……
“別介意,她就是這樣的脾氣。”雲靜嘆了一口氣。
路言歡抬起頭來,看燈光下細微粉塵從眼前掠過,“其實,你也覺得難以接受,對不對?”
在今天之前,若有人對她説,她會主動退出武術社,她的反應可能會比麗麗來得更加強烈。
“難不難接受都已經是事實。”雲靜無可奈何地説,“更何況,你既然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的理由?”路言歡下意識地重複。
“其實,我也想告訴你,”雲靜打斷她,“最近鋼琴要考級,恐怕我也有一段時間不能參加訓練了,和退出沒有什麼分別,所以,你不用覺得……
“連你也要退出?”
雲靜明顯地愣了一下,“還有誰要退出?”
路言歡苦笑,“應該説,還有誰會留下來?”
雲靜若有所思,怔了半晌,嘆口氣,“我要上去複習了,你呢?”
“我還想在下面走走。”
雲靜點點頭,轉身走進宿舍樓。
她一走,留下路言歡和陳谷兩個人。
一個低頭想着心事,一個默默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還好吧?”陳谷問。
路言歡驀地回頭,才想起來身邊還有一個人,想對他做一個抱歉的笑容,可笑容未啓,眼淚卻“刷”地流了下來。
陳谷措手不及,呆了一下。
“你回去吧,有什麼事明天再找麗麗説。”她説完,轉身急走。
他慌忙拉了她一下,故作輕鬆地説:“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裏呢?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她背對着他説。
“沒有關係的,反正我也是想出來吹吹風。”
“我説不用了!”路言歡回身大喊。
看到陳谷驚嚇的表情,她用手背擦擦眼淚,放緩語氣説:“對不起,讓你對武術社失望了。”
“不!”陳谷籲出一口氣,“做什麼事情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有苦惱和爭執,大家一起戰勝它不就行了?”
“沒那麼容易。”路言歡低頭苦笑。
真奇怪,她在下定決心退出武術社的時候沒有哭,在韓得龍跟她一樣放棄的時候沒有哭,在唐可風誤會她的時候沒有哭,在貝麗麗的冤枉面前沒有哭,甚至,在雲靜同情嘆息的目光下也沒有哭,但,這刻,在陳谷説着天真的安慰話的時候,她好想好想大哭一場。
她好想哭——
哭出心裏的絕望和委屈。
就這樣,路言歡站在女生宿舍樓前,在陳谷又無奈又尷尬的目光注視之下,哭了個淅瀝嘩啦。
路過的女生們紛紛側目。
其中傳來隱隱約約的低語:“又是那個路言歡,她就是愛出風頭。”
“對嘛,今天跟這個,明天跟那個,誰知道她搞那個什麼武術社,是為了武術,還是為了帥哥?”
嘻嘻哈哈的笑聲被風聲切斷,飄出好遠……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