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再見!”
“路姐姐再見!”
“小朋友路上小心哦,明天見啦!”路言歡吐出最後一口長氣,揉了揉臉上笑得僵硬的麪皮。
終於送走了那一羣小搗蛋,她已經累得半死。真不知道老爸平日裏是如何教導他們的,一個個皮得像野猴兒一樣,卻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説是來學武的,可連最基本的站馬樁都嫌苦喊累,哪像她小時候那會兒。
唉!
“中華武術館”想靠他們重整雄風,不是難,是好難哪!
路言歡一邊搖頭一邊踅回門內,不意眼角瞄到一片衣角從隔壁門外飛竄入內,想也不想,便揚聲大喝——
“韓得龍!你給我站住!”
那片衣角頓在門內,不敢再動,可奇怪的是,他也沒如往常一樣,嬉皮笑臉地過來討饒。
路言歡雙眉一皺,直接殺了過來。
“你見鬼了?看到我就跑?”
“沒,不是,我沒看見你。”韓得龍背對着門外的短髮女孩,低垂着頭,説得好生心虛。
説起來,他也真是沒用,就拿隔壁的路言歡來説吧,年紀比他小,個子比他矮,而且還是個女生,可他見了她,還不是像老鼠見了貓?
這倒怨不得別人瞧他不起。
路言歡叉手瞧着他單瘦的背影,彷彿覺察到一些什麼,抿了抿嘴,説:“你給我轉過身來。”
“不要,我要做功課了。”
“你轉過來!”
“不要。”
“轉不轉?”
“不……轉!”話音未落,他的人已猛地被一隻力大無窮的手給扯了個趔趄。
“笨蛋!你跟誰打架了?”
韓得龍瑟縮一下,“是……我自己跌了一跤。”
路言歡發狂,“説你笨你還真夠笨的噯,是誰欺負你你都不敢説嗎?”
死混蛋!敢欺負我路言歡的徒弟,我叫你嚐嚐什麼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拳頭捏得嘎啦嘎啦響。
韓得龍的眼角抽搐了下,本能地朝後躲閃。
路言歡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才免了可憐的韓得龍在捱揍之後又跌個狗啃泥的厄運。
“你傻瓜啊?”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本姑娘肯為你出頭,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你還做那個死樣子給誰看?”
“真的沒人欺負我。”韓得龍可憐兮兮地説。
“那好啊,讓我再在你這邊臉上揍一拳看看,傷口是不是跟你那邊跌傷的一樣?”路言歡躍躍欲試。
韓得龍知道她説到做到,嚇得趕緊捂住完好無損的左臉,“是,是被人打的啦。”
碰上這個好戰分子,不説是死,説了早晚也是個死。
韓得龍的表情痛苦得像咬着塊黃連。
“快説快説,是哪個臭小子?”
怦怦通通……心跳得飛快。一想到馬上就可以以為民除害的理由舒展久未活動,快要生瘡發黴的筋骨,她便興奮得好似天上掉下武功秘笈一般,兩眼發綠。
“葉放。”
“誰?”
“葉放!”
“沒聽説過。”不是武術界的。
當下,有些小小的失望,眼睛不由得懷疑地瞄一眼臉青唇腫的韓得龍。
這小子不會那麼窩囊吧?
隨便一個小混混就能把他打成這個樣子?
好歹,他也是跟她學過幾招三腳貓功夫的耶!
丟臉死了!
她的泄氣看在韓得龍眼裏,多多少少激起了一點兒男兒脾氣,“你可別小看他,人家可是跆拳道黑帶二段。”
“那有什麼了不起。”在路言歡眼裏,什麼柔道呀、跆拳道呀、擊劍呀……都是不入流的運動,只有武術才是正宗的功夫。
“是沒什麼了不起,不過在志尚高中,他可是全校第一。”
“不會吧?難道,連至剛武術館的那個小子也不是他的對手?”雖然説,至剛武術館和中華武術館是死對頭,但,若比起不入流的跆拳道來説,人家畢竟和自己是一脈相承,同宗同流嘛。
韓得龍翻翻眼睛,以無聲來表達對至剛武術館的鄙視。
轟……沸騰的熱血直衝上頭頂,路言歡摩拳擦掌,雙眼放光。
好啊!
葉放!
葉放!
你給我等着瞧!
自古英雄多寂寞。
所以,同樣,她路言歡也是寂寞的。
尤其,她還生活在鋼筋水泥的現代都市。
這裏,不能快意恩仇,不能隨便打架,打架要進警察局。你功夫再好,也沒人稀罕,因為國家早已取消武狀元。
所以,她的寂寞比古代那些天下無敵的高手更甚。
但,從今天開始,她卻不那麼覺得了。
因為,至少還有葉放,上帝還造就了一個葉放。他居然用邪術打贏了中華正宗武學。雖然她並不十分瞧得起至剛武術館的那些個混小子,但,對能打贏那些小子的混蛋,她卻非常之有興趣。
尤其是,那傢伙還不長眼地揍了她的徒弟。
哼哼,那她可就不能袖手不管了。
韓得龍,雖然比自己長兩歲,雖然膽小怕事一無可取,但,只有她才可以欺負。
“你確定他在這裏?”第二天,幫老爸搞定那羣小害蟲之後,路言歡便死拉硬拽地拖着韓得龍出了門,在市區一陣大掃蕩,最後,將目標鎖定於眼前的地下游戲廳!
“應該是吧。”韓得龍模稜兩可地説。
他跟葉放又不是同一國的,哪裏知道他們那夥人在出了補習班後,會去哪裏遊蕩?
就這個遊戲廳,還是他無意中聽小靜提起才知道的呢。
一想到小靜,他便感覺臉上的傷又痛了幾分。
“管他呢,先進去看看。”路言歡率先走下長長的樓梯,並一腳踹開虛掩着的門。
霎時,如開啓了潘多拉的盒子,震耳的喧鬧聲,嗆鼻的煙味,機器拍打的嗡嗡聲,青少年的咒罵聲撲面而來,刺激着他的眼睛和鼻子。
天哪!
這哪是人呆的地方?
韓得龍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只是這一會兒,便不見了路言歡的身影。
“小歡?路言歡!”他急急忙忙地擠進沙丁魚人羣。
偶爾惹來一兩聲叫罵,他連連點頭賠着不是。
唉!路言歡啊路言歡,你這個莽莽撞撞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啊?
剛想到這裏,陡然間,“砰”的一聲,從遊戲廳的最裏面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剛剛還嘈雜不堪的人羣驀然安靜了半秒,又瞬如煮沸的砂鍋一般炸了開來。
尖叫聲,呼嚷聲,奔跑聲,椅子倒地聲……響成一片。一個個少年男女像被踩着了尾巴的貓一般,爭先恐後地往外跑。韓得龍怔愣片刻,額上開始冒出冷汗。
不會吧?她才進去一會兒,怎地就弄出這樣大的動靜?
他逆着人流拼命朝裏擠,腦子裏無法控制地不斷湧現出各種各樣的血腥場面。
她……捱揍了嗎?
被人打倒在地?面目全非?
還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左手的力道,傷人了?殺人了?
愈想愈是害怕。
突然,廳內的白熾燈閃了一閃。
眼前驀地閃過無數道人影,廝打着,扭絞着,撲騰着,摔咬着……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後腦勺上已被人狠狠敲了一棍。一陣天旋地轉,他眼前一黑,很沒有骨氣地趴跌在地。
耳邊似乎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已經沒辦法回應了。
“韓得龍?!”路言歡眼睜睜地看着韓得龍反應慢半拍地受了無妄之災。
她跺一跺腳,顧不得眼前拳影亂晃,從人羣中間穿插過去。
呼——
猛聽得腦後生風,她頭也不回,本能地一閃。
然後,“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身後碎掉了。
她驀然回眸,接觸到一雙炯亮有神的眼睛。
路言歡微微愣了一下,呃,老實説,她從沒見過長得這樣漂亮的男孩。漆黑的眉眼,端正的鼻樑,比女孩子還要白的皮膚,使他看起來清秀優雅如温室裏的墨蘭。
但,前提是,他的眼睛肯稍稍收斂一點光芒。
“看什麼看?還不快點滾開?”好看的眉毛毫不客氣地揪起。
嗄?
“滾開,笨蛋!”
路言歡臉色驟變。他説什麼?那傢伙叫她滾蛋?
她氣不打一處來,管他現在場面有多混亂,她追着他的背影喊:“喂,你這人到底有沒有禮貌?”
腳下碰到了什麼東西,害她差點跌倒。
低頭一看,原來是張摔爛掉的椅子。難道,剛才在自己身後發出響聲的就是這個東西?
它是被那個好看的男孩擋住的吧?雖然她並不需要他的好心!
路言歡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男孩回頭,瞪她。
她火大地回敬他:“看什麼看?”
他右手突然往遊戲機上一撐,一個側踢,狠勁的腳風直逼路言歡面門。
她站立不動。
“哎喲”一聲,身後偷襲的少年正正被男孩踢中,痛得蹲地慘呼。
“你喜歡被人打?”
“呃?”
“那為什麼看到腳來也不會躲?”害他差點踢到她,真是的。麻煩!
男孩一邊説,一邊拳聲呼呼,跟四五個男孩鬥在一起。
路言歡握緊拳頭,眼角抽搐。他説話非得這樣可惡嗎?
若她不是看準那一腳不是踢向自己,此刻,他還有力氣在這裏説風涼話?
氣死了!
路言歡瞪着他的背影,忍了又忍。要不是心裏惦記着韓得龍,她今天非得跟他把話説清楚不可。
恨恨地轉過身,呀,是什麼東西耀了下眼?
定睛一看,發覺有人執着匕首慢慢靠近那男孩。
耶?偷襲?!
好啊,看你有什麼本事!
她幸災樂禍地聳聳肩。本想置之不理,但,一眼見到摔爛在地的椅子,算了算了,那小子雖然口臭一點,態度惡劣一點,但,總算是救過她兩次。她怎能坐視不理?
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了!如此想着,她人已一個縱身,漂亮地翻過遊戲機,一拳擊中偷襲者。
“怎樣?”她得意地挑一挑眉。
“多事!”
男孩看也不看她一眼。
路言歡頓時噎住一口氣。
儘管一百個不願意,但此刻,要置身事外已是不能。
包圍圈愈縮愈小。
她只得與他背靠背而立。
“笨蛋!”
呃?又説她笨?!
路言歡想也不想,一臂揮過去,男孩藉助她的力量一個後空翻,踢倒了她面前的兩名少年。
二人換個方向,再度背立。
“你怎麼不説你自己是笨蛋,帶一羣笨兵。”路言歡掃一眼一地哼哼唧唧的少年。
這其中有多少是他的人,有多少是對方的人,她可分不清。
反正,他總不可能是一個人吧?
只怪她自己倒黴,第一天來遊戲室就遇上羣毆。
“你閉嘴。”男孩一把拉開她,將她擋在身後,硬受了一拳。
血從額角冒出來,順着臉頰往下淌。
“笨蛋!笨蛋!你才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笨蛋!”路言歡連連跺腳,氣急敗壞。
這個小白臉,他以為他是誰啊?一副多了不起的樣子,總是擋在她的前面,也不想想,她路言歡是需要人保護的窩囊廢嗎?
“你走開!”她伸出左手……然後是……
砰!
她想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呆傻透了。
明明她只是輕輕扯了那小子一下,可,他大概是沒防備,居然被她拋了起來,甩到遊戲機上,再撞倒了遊戲機。
現下,吃驚的可不止她一個人了。
圍着他們的那一羣男孩子面面相覷。現在是什麼狀況?內訌?
但,那小丫頭也太誇張了吧?隻手就可以把人甩上天?
一時之間,他們誰也不敢妄動。
“對……對不起。”路言歡瞧着自己的左手,神情複雜,極不穩定。
“老大!我們來了!”
聲音從包圍圈外面傳過來,然後是一連串乒乒乓乓……丁丁冬冬……遊戲廳內繼續亂作一團,不,應該是更亂了。
嗯?咦?
其中一人眼尖,見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白臉男孩。
“老大?”
男孩臉色一僵,“喂……死丫頭你給我過來!”
路言歡無辜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應慢半拍。
“老大叫你過來你還不過來?”狐假虎威。
路言歡摸摸鼻子,認命地走過去,誰叫她不小心傷了人呢?
一步一挪,慢慢接近。
陡然,斜刺裏有人猛拍下她的肩。
“還不快跑?!”
“嗯?韓得龍!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再不醒過來就該換你躺了。”
“什麼呀,讓我看看,你傷到哪了?”路言歡追過來。
韓得龍嚇得鬼吼鬼叫:“媽呀!你不要抓我啊!”他額角淌汗,真恐怖,誰敢被路言歡的左手碰到?
“不要跑!韓得龍,你給我站住!”
“喂喂,臭丫頭,我們老大叫你呢。”
“我沒空。”路言歡回頭,咧嘴笑,腳下卻未停。
現在留下來?留下來是笨蛋哪!
她才沒蠢到任人揪住小辮子教訓的地步。
“路言歡,你總算聰明瞭一回。”轉過幾條街,韓得龍才停下來喘口氣。
“你這小子,每次都只知道跑!”
“那你這次不是也跟着我跑了?”韓得龍斜眼睨她。
“呃,那是因為……因為……”她做錯了事。
“我知道。”韓得龍敞開衣領扇風,一臉得意,“那是因為你碰到對手了嘛。”
“什麼對手?”
“葉放啊!”
“哪一個?”哎呀,他不提,她差點忘了。遊戲廳裏那麼亂,她根本沒有注意。
“被你甩到遊戲機上去的那個呀。”
“什麼?小白臉?”這下,換路言歡鬼叫,“你不早説?”
午後。
正午的陽光熱辣辣地照在玻璃窗上,金色的反光耀得人睜不開眼。
路言歡眯着眼睛,用力往上跳……再跳……討厭啊……那玻璃窗為什麼都長那麼高呢?
灰色的粉塵漫不經心地浮在空中……
任她如何伸長手臂,拉高身子,都無法撼動分毫。
不由得泄氣……還是……搬個凳子來吧。
這樣想着,身後突然伸來一隻手臂,輕輕一揮,玻璃窗上乾淨如新。
誰?
驀然回眸……
她兩眼一翻,沒好氣地繞過他。
“咳……噯……”
“……”
“小歡……”
“幹嗎……”手裏的掃帚追趕着他。
韓得龍一邊跳,一邊展開最最無辜的笑臉,“小歡啦……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無意中把你跟人打架的事情説給路老爹聽,可,我也是擔心你嘛……”一下沒躲開,掃帚柄在他小腿上狠狠揮了一記。
他疼得齜牙咧嘴,捧腳大叫。
路言歡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生氣了吧?我就知道小歡最好了。”涎着臉湊過來,“今天再幫哥一個忙好嗎?”
路言歡斜眼睨他……
“真的真的,這次絕對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保證!”韓得龍伸出二指朝天。
路言歡抬眼,看着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大男孩,“韓得龍……”
“在!”
“真不明白,韓伯伯那時候為什麼不叫你韓得蟲?”
“……呃……這個……”韓得龍摸摸後腦勺,“因為李小龍不叫李小蟲嘛。”
路言歡無力,“你又有什麼事?”
“幫哥送封信。”
送信?
暈!
路言歡鬱悶至極。別人也是做妹妹,她也是做妹妹,為什麼她就當得這麼窩囊呢?別説沒有帥哥照顧、呵護,就連偶爾撒個嬌、闖個禍也是不成。這些都不成,那也沒什麼,可她還得幫這個哥哥徒弟擦屁股善後。
“沒空。”當機立斷。
“那……我幫你做最高榮譽,如何?”
所謂的最高榮譽,就是路家武術館的全能清潔工。但凡路氏某人做錯事情,這個光榮的任務便責無旁貸地落到那雙瘦小的肩膀上。
路言歡偷瞄一眼高高在上的玻璃窗,兩廂權衡,用送一封信的工夫來換取幾個小時的強力勞動,似乎——
可行!
“成交!”兩掌相擊。一封淡藍色飄着梔子花香的信箋落在路言歡白皙的小手上。
惡,他到底是不是男生啊?
路言歡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交去哪裏?交給誰?”
“雲靜。”韓得龍的眼睛裏閃着幸福的小花,“志尚附中,鋼琴教室。”
“知道啦!”
又是志尚!老實説,她討厭志尚的傢伙!
“請問……鋼琴教室怎麼走?”路言歡揮去額上的汗水,喘着氣問道。
八月的天氣在這個火爐一樣的城市裏發揮着它無與倫比的威力,柏油馬路像鏡子一樣明晃晃地反射着金色的日光。綠的樹,白的牆……一律都像剛從蒸鍋裏撈出來一般,觸手發燙。
“前面左轉,繞過一片香樟樹林,應該可以聽到琴聲了。”騎着腳踏車,戴着太陽帽的女生微笑着説。
還要轉?
兩道黑線從額角冒出來。
見鬼的志尚中學,沒事建那麼大做什麼?連附設的初中部,都讓她轉暈了頭。
捏緊手中的藍色信紙,謝過那位女同學,路言歡一邊唉聲嘆氣,一邊頂着烈陽繼續前進。誰説送一封信比擦一屋子玻璃要來得輕鬆?
“喂……你真的看見他了嗎?”
“是真的,就在鋼琴教室那邊……我剛從那邊過來的……”
“呀!真的噯……沒想到他也會到我們初中部來。”
幾個女孩嘰嘰喳喳地從身後跑過。
“噯……等一下,你們等等我。”
又是幾個。
“等等、等等,還有我們。”
衝過她身邊的女孩越來越多,她們興奮着,尖叫着,衝往同一個方向。
嗯?鋼琴教室?她沒有聽錯吧?
路言歡雙眸一亮,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終於看到那一片香樟樹林了,沿路奔過來的女孩子越來越多。
天哪,現在不是放暑假嗎?
學校裏怎麼還有這麼多的學生?
還有,前面到底出了什麼事?太空飛船着陸?外星人演講?還是……李小龍再生?
她越跑越納悶,一個不留神,腦袋直直撞上了右前方那棵粗壯的百年老樹——
“哎喲。”
“嗤……”兩聲幾乎是同時響起。但很快,又被前方雜亂的腳步聲、興奮的尖叫聲所淹沒。
路言歡揉着額頭,齜牙咧嘴。
真倒黴!抬起右腳,踹——
“喂!這棵樹可經不起你這樣撞的。”
“呃?”路言歡右腳抬到一半,回頭。
沒人!
左邊,沒人!右邊,也沒人!
她瞪着眼前的大樹,真是詭異啊……半晌,突然腳一頓,繞過百年老樹……
“砰!”兩個人結結實實撞在一起。
路言歡按住額頭,痛得跳腳。
天罡剎星……流年不利……今天她的額頭一定是撞邪了!
眼角從睫毛裏面瞄出去,陽光太亮,她看不清對面那人的表情。只覺他也是低着頭,右手按住下巴,痛得一張臉變了形。
她心裏感覺痛快了些,“哼”的一聲,道:“樹是經不起撞,但人好像還經得起哦。”
誰叫這人剛才躲在大樹後面笑她?
“白痴!你走路不看路的嗎?”
“我喜歡繞着樹走,怎麼樣?”路言歡放下按住額頭的手,得意地轉了轉眼睛。
那人搓着下巴,抬起頭來。
一雙漆黑晶亮的眼睛,襯得明藍色的天空也彷彿稍稍黯淡了光澤。
她心裏突地一跳。
像是在哪裏見過了。
真的耶!真的見過了!她臉上還在笑,不過跟剛才得意的笑容已經有所不同了。
雙拳在身側握緊。
好呀!好極了!
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進來。
“葉放?”
“哼!”清朗而又冷靜的聲音。不過,態度不怎麼好就是了。
“你到底是不是葉放?”路言歡開始不耐煩。
“你裝什麼蒜?”
對方比她更不耐煩。
咦?他是不是不認識她了?
路言歡瞪大眼睛,湊過臉去……疑為葉放的傢伙嫌惡地扭開頭……
“不要以為用這種方式來搭訕我就會記得你。”
什……什麼?
搭訕?
“我搭訕你?”路言歡的表情像剛剛吞吃了一口蒼蠅。
“你以為你是誰啊?”真反胃。
“你不是……”深若寒潭的黑眸裏浮現出譏諷的光芒,眼角似有若無地瞟向還在源源不斷奔過去的女生們。
“你説我……她們?”路言歡指指自己,又指指前方,高亢的聲調像平地一聲炸雷。
僅僅只是一秒鐘的時間,她已感覺到氣氛不對,順着手指看過去——
哇!真恐怖!
路言歡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
怎麼回事?那些女孩子怎麼又折返回來了?
而且……而且……目標……目標好像是自己?!
弄錯了吧?
不可能!
她倒抽一口涼氣,本能地後退。
“葉放!是葉放!他在那裏!”率先被路言歡的大嗓門驚動的女孩又驚又喜。
那些女生們如蝗蟲過境一般,從樟樹林的四面八方撲了過來。
她們……原來找的是葉放!
路言歡的反應不慢。一想到這一點,雙手已立馬將正要開溜的葉放拉到自己身邊。
“抓到了,他在這裏!”她一邊大聲嚷一邊抽空覷葉放一眼。
難怪不敢承認呢,原來又是幹了壞事哪!
算你倒黴,今天遇上了本姑娘。
哼哼!
瞬間,小小樟樹林被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你是誰?”
“幹嗎抓着他不放?”
“呃?”所有女孩子的視線都集中在路言歡的身上。她瞅瞅這個,又瞄瞄那個,怎麼回事?為什麼個個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哪,壞蛋抓住了,交給你們。”她趕緊扯過肇事者,自己想躲到後面。
誰知,她剛才一直退一直退,退到貼住了大樹,現在再一退,被大樹一頂,整個人朝前撲倒。
她撲倒也沒什麼,就算摔個狗啃泥那也是自認倒黴,可,她千不該萬不該,剛剛把葉放推到了自己前面。這一拉一推一頂一撲之間,二人堪堪鼻子貼鼻子,眼睛貼眼睛,嘴巴貼嘴巴地倒在了一起。
啊!
四周響起了一陣整齊劃一的倒抽氣聲。
路言歡眨眨眼,再眨眨眼,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啪”的一聲,葉放已死命地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喂——”幹嗎繃着一張臉啊,好像她欠他錢似的。
葉放理也不理,一躍而起。
女孩子們無聲地讓開一條路,任由那壞蛋揚長而去。
“你們……”殺人的目光一律瞪向無辜的俠女。
路言歡愣了一下,半晌,翻個白眼,“我又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