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恩榆一整天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喝水的時候把水灑到衣襟上。幫尹真賢吹頭髮的時候,吹風機絞住了頭髮。金振希跟她説話,她低着頭,茫然不知道在想什麼。
最後,他只得站起身來説:“今天休息一天,我送你回家吧。”
“呃?”她詫然,“你的車子不是送進修車廠了嗎?”
金振希忍耐地翻了翻眼睛,“你早上來的時候,我不是剛去取車了?”
對喔。早上,她進門的時候金振希不在。
尹姐姐説要看她的畫,於是,尹真賢看到了那一幅《海的聲音》。
其實,她並沒打算拿《海的聲音》去參賽,她只是畫給他看的,畫給他一個人看。
面對着他的時候,她總有她小小的個性,小小的矜持,小小的考慮以及小小的忌諱。有些話,她不肯説,她只想用畫來表達。
如果他懂畫,就一定懂她。
但是,現在,她的思想、她的情感、她的顧慮、她的猶豫,全被另一個人收進眼裏。一個最最不應該看到的人。
如果,她早一點知道有尹姐姐這個人存在,她斷不會如此魯莽。
如果,她晚一點看到尹姐姐,這段感情説不定也有了一個塵埃落定的去處。然而,如今,説什麼都是多餘。
她在尹姐姐眼裏,一定已成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沒有道德廉恥的傢伙了吧?
她奢望着別人的男朋友。
不管這份奢望能不能成真,她已經揹負了道德的譴責。
尹真賢什麼都沒有説,看完畫之後甚至還誇讚了她幾句,這讓她更加汗顏。她是希望她看不懂畫的嗎?
但,金振希的女朋友怎麼會是畫呆?
她開始坐立難安。在尹真賢的面前,她成了一個罪人。
金振希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不知道;尹真賢對他説了些什麼,她也不知道;他對她説了些什麼,她更不知道。
一直到此刻,他站起來,那麼不耐煩地説要送她回家,她才猛然驚醒。
對喔,她這個麻煩,幹嗎一直杵在這裏做電燈泡?人家是久別重逢哪!
她手忙腳亂地站起來,“不,不用送了,現在還有車。”
“下那麼大的雨,你怎麼去車站?”金振希煩躁地説。
從昨天晚上開始,從尹真賢出現在這個屋子裏開始,他便一直一直壓抑着。明天就是恩榆比賽的日子了,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她感覺到壓力。
他儘量隱藏自己的情緒,儘量和從前一樣輕鬆。
然而,她呢?那小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比賽前一天,抗壓能力就那麼差?
一張小臉,白得像紙一樣,嘴唇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
他取了一件外套丟給她,“這是爾棠的,你帶回去還給他。”
她一愣,沒見大哥有這樣一件外套。但看到尹真賢的目光注視過來,她便沒説,搭在手腕上。
“我穿了之後沒洗,不必還乾淨的給他。”他瞪她。
恩榆不解,只得跟他大眼瞪小眼。
倒是尹真賢笑出聲來,“你手上東西多,外套披在身上比較方便些。”
她的眼神飛快地在他臉上掠過,他避開她的目光,神情有絲尷尬。
她心中一酸,難道在尹真賢面前,他連關心也只敢這樣曲意表達?
她沉默着將外套穿了起來,厚暖的外套,還帶他的體温,一瞬間染紅了她蒼白的面頰。
見她臉上漸有血色,他滿意地吁了一口氣,“走吧。”捲起畫夾。
她像被蠍子咬了一口似的跳起來,“我自己拿。”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卻也沒堅持。
本來不是拿畫給他看的嗎?卻護得跟什麼似的,這大概也是比賽前的反常吧?
他自行替她解釋完畢,而後,二人一前一後步下鐵梯。
風雨從敞開的門外襲打進來。
尹真賢默默地看着他們的背影,眼中憂色漸濃。
她從沒看見振希哥在哪個女孩面前那般隱忍,那般不自然;她也從沒看見他,對哪個女孩如此關心。
雖然,他從不把關心形諸於外。
但,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修理過後的“甲殼蟲”還是那樣哐啷作響地顛簸在泥濘小徑上。
雨,越下越大了,在泥地上濺起幾尺高的泥漿。
桑恩榆對着車窗玻璃呵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用手指在玻璃窗上寫字。
寫過來,寫過去,也無非就是“海風”、“海浪”、“海潮”、“海嘯”這些字眼。
金振希看一眼,失笑,“你是不是嫌現在的風雨不夠大?還想喚些颱風來?”
本來只是隨口的玩笑,沒想到她卻當真。
桑恩榆認真地轉過頭來,認真地問:“如果這刻發生海難,你會不會後悔跟我在一起?”
金振希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恩榆瞅他一眼,瞅得滿是意味。
“你放心,世界上不是時時刻刻都有海難發生的,別那麼緊張。”
她記得,第一次跟他坐上這輛“甲殼蟲”的時候,她不願跟他在一起成為頭條新聞的主角。
然而,才不過半個月的工夫,她心境已變。覺得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去哪裏都沒有關係。
不過,這終究只是她一個人的心願。
單相思,或是暗戀。
“明天就要參加比賽了,不要給自己壓力,其實,得不得獎都不重要。”
他是以為她害怕拿不到名次,所以才胡思亂想的嗎?
恩榆垂下頭來,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裏。口袋好大,她的手便只好空空蕩蕩地懸着,感覺好——空。
“尹姐姐……”她斟酌着字句,不知道該怎麼説聽起來才自然。
“哦,”他的眼睛望着前方,雨刷“刷刷”地劃過視線,“她是我的鄰居,我們是青梅竹馬。”他漫不經心地説。
恩榆身子一震,看着被雨刷刷過的雨絲像淚一樣蜿蜒而下。
車子拐上了大路,不再那麼顛簸。
車內卻安靜下來。
她心裏想着,原來是這樣,那天他説——總有一天,你會看到。
那麼纖細、柔弱而又善良的尹姐姐,就是他喜歡的那類女子。
她傷感而又絕望。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那麼多的憧憬、那麼多的暗示、那麼多的期待、那麼多的勇氣,都被這雨水沖掉了吧,沖走吧。
她和他,他對她的最高境界,就是“神秘好友的妹妹”。頂多再加上麻煩兩個字,“神秘好友的麻煩妹妹”。
她忽然失笑,笑得那麼突兀,他警覺地看着她,問:“怎麼了?”
她臉一紅,掩飾着説:“我,肚子痛。”她呻吟兩聲,遮掩過去。
他一聽,連忙將車子彎到路邊煞住。
“很痛嗎?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他急切的語聲讓她的臉更紅,“不是很痛,我忍得住。”
“忍?病痛怎麼能忍?”他伸手覆上她的額。
他手指冰涼,掌緣寬厚,她心跳加快,雙頰燙熱。她看他臉色一變,暗道不妙,他一定以為她發燒了。
她輕輕拉下他的手,微微一笑,“洋鬼子,你説錯了,病痛是可以忍的。唯有咳嗽和愛不能忍耐。”
漫天雨絲將天光投映在他的臉上,一道明一道暗。他眼中的神色變了幾變。
她又説:“聽説緊張也可以讓人肚痛,你有辦法讓我不那麼緊張嗎?”
他像是微微鬆了一口氣,神情便有些懊惱,“哼”一聲,“我又不是哄人開心的小丑。”
“可我現在是病人。”
他悶聲不語。
車子繼續往前開,開一小段,他用眼角看她。
她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不知道是暈車,還是睡了。
上次他送她回市區的時候,就發現她有暈車的毛病,若睡得不安穩,就會一直吐一直吐。
他心裏才閃過這個念頭,嘴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哼起了一支歌曲。
聲音小小的、調子慢慢的,像催眠,又像只是在自娛自樂。
回到A市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他推她,她醒來,眨了眨惺忪的睡眼。
奇怪,為什麼每次坐“甲殼蟲”她就會睡得昏死過去?懊惱地抓了抓頭髮,看看天色,不由得擔心,“這麼晚再趕回去,不要緊吧?”
他繃着一張臉,哼聲,“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她心裏好笑,知道他還在彆扭為她唱曲的事,遂好聲好氣地道:“要不然去我家吃過飯再回家吧!”
“不了,真賢還在家等着呢。”
恩榆心中一涼。她差點忘了,他應還惦記着青梅竹馬的女友。那麼遠,隔海隔洋地來看他,偏他還要照顧她這個小麻煩。
他心裏,一定已經煩透了吧?
“對不起。”她説。
“幹嗎説對不起?”
“我老是給你添麻煩。而且,你幫我太多,我不知道怎麼報答你。”她的頭垂得好低,聲音好小,像個受委屈的小媳婦。
他不樂意看。
金振希傾過身來,望着她的眼睛,那眼裏,滿是揶揄的味道,“從你拜託我的那一天起,你就應該想好用什麼來報答。”
他看到她眼中因他的突然逼近而反射性地升起戒備的神情,唇角勾起一抹惡作劇的笑,“還是……你根本沒有打算報答?”
“我……不是……我沒有……我……”一股屬於男性的氣息和炙熱包圍住她。恩榆緊張得頭昏腦漲,她無法動彈,甚至無法呼吸,腦中一片空白,抓不住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只有紅唇在徒勞地抖啊抖。
或許是窗外的雨聲太大,雨幕遮天蔽地,小小車廂裏的暖意侵蝕了他的理智。
他撐在椅背上的手突然環住她的腰,將她的整個人往下一帶,她還來不及驚呼,他已經俯下頭來,封住了不停顫抖的唇瓣……
他其實,他的骨子裏,仍然是——
惡劣的。
A市,機場。
“恩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桑恩榆猛然一驚,思維還有些混亂,不知今昔何夕。
陳穎靚回過頭來問:“怎麼了?是不是暈機?”
身後的小汪伸手過來拿她的行李,“還是我幫你吧。”
二人的眼神都透露着擔憂。
恩榆展開一個比紙還薄的笑容,“我很好,別擔心。”
穎靚沒什麼心機,恩榆怎麼説,她便怎麼聽,遂笑道:“快點啊,剛才來接機的工作人員説,公司為我們舉辦了接風宴,大夥都高興得不得了,你可別拖後腿啊。”
恩榆“嗯”了一聲,聲音低低的。現在,不只是頭暈,連胃都好像有些痛了。
暈機的痛苦不比暈車。
飛機降落的那一刻,連心臟都好像提了起來。偏偏不敢吐,怕一張嘴,就會失了心。她拼命忍,拼命地忍住。
想吐又不敢,吐不出來的感覺,原來和哭不出來是一樣的。
一樣的痛苦,一樣的難受,一樣的……心灰意冷。
時間過得太慢,記憶仍然鮮明。
那一天,她記得,陽光也如今日這般耀眼。
那日,大雨初霽,天空如洗,被多日陰霾弄得灰頭土臉的太陽終於露出甜美的笑臉。
桑恩榆一如既往地躺在牀上賴牀。
老媽走進來,拉開窗簾,一如既往地嘮叨:“怪丫頭,明明比賽得了第一名,卻像是得了倒數第一見不得人似的。”説着,來掀恩榆的被子,“今天天氣那麼好,不要窩在家裏了。”
恩榆將被子拽得死緊,拉高上來,矇住自己的頭。
“哎呀,你這個丫頭越來越不聽話了,”桑媽媽拔高音量,“你能得獎,全靠人家振希義不容辭,兩肋插刀……”
又來了!恩榆在被子裏嘆氣。為什麼老媽總有本事將滴水之恩説得好似山洪暴發,瀑布傾瀉?
不就是指點了一下她的畫技嗎?要不要拿他當民族英雄一樣膜拜?還兩肋插刀呢,説得好像有多為難他似的。
其實啊,人家心裏還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呢。
恩榆愈想愈覺鬱悶,總覺得吃虧吃得莫名其妙。
下意識地咬住下唇,隔了這許多天,其實唇上已經沒什麼感覺,可她仍然時不時地用牙齒咬住嘴唇,細細地品味。
然而,就算再如何回想,沒感覺還是沒感覺。
當時,她嚇懵住了,腦子裏亂哄哄的,全身上下像聚集了無數個交響樂團,在同時奏響了不一樣的曲子。
轟隆隆,轟隆隆……
等到大雨將她的意識再度淋回到她的腦子裏時,她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下了車,站在雨裏。
“甲殼蟲”閃着昏黃的車燈在厚厚的雨幕中越駛越遠。
她有沒有掙扎?
他有沒有説過什麼話?
完了,她再一次選擇性失憶。
桑恩榆呆呆地站在雨裏,説沒有怨懟那是假的。
他什麼也沒有説,一句交代也沒有,放任她一個人站在雨裏。那一吻,對於他來説,到底是心血來潮的玩笑?還是風雨悽迷裏的真情流露?
不。請不要再來招惹她。
她明明已經死心,在尹真賢出現的時候,她已經懂得,暗戀一個人並不是幸福,暗戀一個心有所屬的人,則更為不幸。
她的感情,純真潔白,她不要讓它摻雜上灰暗的色彩。
她不要它被拒絕,不要它在別人眼裏是可以任意踩踏的。
她會將之收藏,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慢慢咀嚼,細細思量。
然後,假裝——假裝自己只是得了愛情臆想症。
是病症便總有痊癒的一天,唯有感情,勉強不來。
然而,他偏又來惹她。
像他們初相識的那樣,毫無顧忌地,理所當然地戲弄她、挑逗她。
然後,再一臉正經,若無其事地丟下她!
他是這樣的吧?是這樣的嗎?
牙齒咬得太用力,嘴角逸出呻吟。
“刷”的一下,經不住老媽鍥而不捨的拉扯,被子終於被掀了開來,窗外的陽光兜頭兜臉地照進來,她拿手臂橫遮住眼睛。
“不要再偷懶了,太陽都曬屁股了,去,去把振希請來家裏吃頓飯,媽要好好謝謝人家。”桑媽媽興致勃勃地説。
“媽——”恩榆皺眉。她記得,金振希第一次來她們家吃飯的時候,老媽對他還沒有這麼熱乎。
看,果然是不能平白受人恩惠,她回報不起呀!
“去去去,睡了這麼久,美國瞌睡也睡完了,再睡下去,好人也得睡出病來。”老媽一巴掌扇過來,恩榆敏捷地閃開。
“去就去嘛。幹嗎老是動手打人?”她不情不願。
桑媽媽橫她一眼,“別想溜出去玩,今天的飯桌上我要見到振希的人影。”
“媽,你當年是不是換錯孩子了?”
“呃?”
“會不會,金振希才是你的兒子?”
“桑恩榆你給我站住!”
緊接着,恩榆在一陣東躲西藏、手忙腳亂、桌推椅倒的混亂之中被轟出了家門。
再一次來到沿海大道59號。
沿路上,她設想了無數次相見的場景。
若無其事,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還是,鼓起勇氣跟他要一個説法?或者,隱蔽起來觀察他偶然不小心流露出的種種情緒?
這些——
她千思萬慮,小心周密。盼望做到唯恐看見他的時候,會心慌意亂,緊張出錯。
然而,情感的世界裏沒有假設,更沒有一條因循可依的規章制度。
所有的設想都是多餘。
她唯一沒有料到的是……
他比她,更熱衷於躲藏!
她躲在被子裏,而他,卻藏得更為徹底。
恩榆在小小的木頭房子裏慢慢地蹲下身去,這裏,還是跟他在的時候一樣,有桌有椅、有牀有櫃,但從無人收拾的殘局還是可以看出來,他已離開。
他拿走了屬於他的私人物品。
他的衣服、他的鞋子、他的畫筆……他的一切。
他匆匆離去,地板上還飄落着一張未完成的鉛筆素描。從凌亂的幾根線條上根本看不出他畫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然而,她還是拿起來,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濕鹹的海風從窗外吹進來,拂過她的眼睛。
眼睛有些模糊,她用力眨了眨,心裏泛起深冷的恨意,恨到骨髓的恨。
他就那麼害怕她的糾纏?就那麼巴望着擺脱她這個麻煩?
桑恩榆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連告別也不願意?
那一晚,金振希沒有出現在桑家的飯桌上。
一經四年,他也再沒有出現在桑家人的視線裏。
起初,桑恩榆還氣惱、憤恨,到後來,便只餘下深深的思念。不管那思念裏是不是夾雜着一些不甘,一些渴望着尋求答案的執念。
她終究,不曾忘了他。
大學裏,也不是沒有追求她的男孩子,但比起金振希,他們不是顯得太過拘謹,就是看起來太過油滑。
沒有一個人可以如他那般讓她深深的仰慕,又那般讓她束手無策的怨恨。
整整四年,除了思念,依然還是思念。
隔了天空,隔了海洋,她不肯放棄,不願絕望,以一種賭氣的,隱忍的姿態,等待着他。
她想,總有一天,他會給她一個説法。
那一個吻,絕不會成為他們彼此的句點。
這種堅持,一直到她大學畢業,拗不過父母的權威,她步上大哥的後塵,放棄畫畫,進入家族企業。
用一種妥協換取另一個堅持。
她是這樣期待的。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進公司不到一年,她居然得到一個被分派到去韓國公幹的機會。
過去四年時間,她跑過無數個地方,從巴黎到東京,從拉薩到加得滿都,從泰晤士河到金字塔,她帶着思念跑了大半個地球,卻從未去過隔海遙望的韓國。
臨行之前,大哥給了她一個電郵地址,告訴她,如果有時間可以約“師傅”出來喝咖啡。
大哥説得輕鬆,語氣裏甚至還帶着一些對小妹太過健忘的不滿。不管怎麼説,振希也算是她半個老師,她居然在他走後,不曾提過他隻字片語。虧他在一開始的時候,還以為他們個性相投,能彼此看對眼呢。
面對着大哥玩笑的責備,恩榆什麼都沒有説。
電郵地址是輸進了手提電腦裏,但她以為,她絕不會用到它。
然而,又一次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她不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對他發出了第一封郵件,還因為再一次的失望,讓她所有的期待寸寸破掉。
結局原來是這樣子的。
她為他找了那麼多的藉口,她以為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但其實,歸根結底只得沉默,即是婉轉的推拒。
四年前,她不懂。
四年之後,她懂了,卻用了四年的時間,把疑問一點一點嵌入骨裏,再拔出來,一點一點敲碎。
桑恩榆提着簡單的行李,穿行在機場嘈雜的人聲裏,陽光一格一格閃耀着,心已痛得麻木,但頭暈的感覺卻還是那樣真實。
提醒着她,剛剛是從海的彼岸歸來。
在那裏,她沒有見到金振希,或許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抬了下頭。
“不要——”身後突然一聲大吼。
陽光耀花了她的眼,她眨一下,眼前彷彿有大片的烏雲正帶着雷霆之勢不可遏止地壓了下來。
要……下雨了嗎?
“小心!”
她大腦一片空白,緊接着,“轟”的一聲,她感覺到有人猛推了她一把,她的身體重重地跌了開去,前額撞在護欄上。
一陣昏眩,彷彿有無數的腳步聲踩踏着她的耳膜。
亂了,好像一切都亂了。
下一秒,她的人已痛得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