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急也無益,無論如何,沐昕的武功絕不是賀蘭秀川對手,何況他身邊還有個不會武功的方崎,雖然沐昕練的是極陽的乾坤內功,恰好能剋制賀蘭秀川的陰柔內力,奈何兩人實力差距太大了。
此時透過那神奇水屏,看得沐昕正仰頭望向璀璨星雨的夜空,神色淡淡,似乎並不以為意,也絕無倉皇奔至密道入口意欲尋求躲避的意思,心中不由贊他的鎮定,身側,軒轅無卻已開口讚道:“你這位令友倒是個人物,若是常人,此時必已忙不迭奔至密道處求救,但他,卻連擊銅環通知的心思好像都沒有。”
我愴然一笑,心裏清楚沐昕不願驚動我們,寧可在外孤身應對賀蘭秀川,他素來是這樣的倔強脾氣,不由微微一嘆,暗自想,幸虧來紫冥宮前便已商量過了,除了五行焰雪綃我逼着師傅穿上外,另有一件法寶卻在他手中,但願他能好生利用了,於這不可翻身的局中搏出一條路來。
此時軒轅無凝神觀察沐昕半晌,忽然咦了一聲:“你這位朋友,居然學的是失傳多年的乾坤內力,蒼鷹老人隱世已久,怎麼會有這麼年輕的弟子!”
我苦笑了笑,沐昕的武功,其來源我倒是清楚,他沐家不過武將世家,自不會擁有武林絕學,實是當年沐昕為我守墳的年月,常浪蕩江湖,有一年遇見一乞丐,為人極憊懶無賴,人人認為可欺,唯獨沐昕碰見了,多是好酒好肉招待,那乞丐也古怪,吃喝完嘴一抹就走,連個謝字也無,沐昕也不以為意,那乞丐便常常看着沐昕嘆氣,説什麼尚欠一樁時機未到的怪話,沐昕便當他酒後胡言,自也沒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那乞丐喝醉了,無意睡趴在“我”的墳頭上,又踢亂了沐昕上供的鮮花,結果,那個素日沒脾氣的冷淡小子雷霆暴怒,將那乞丐一頓好打,打完了,拍拍手,扔出柴門之外,警告那乞丐:“你若不服,我死後你來平我的墳,但這座墳,你動了我就和你拼命。”
結果那乞丐不怒反笑,連翻了幾個筋斗,伸指對天笑罵:“格老子,你這臭老兒,定了那麼多死規矩,逼我發了毒誓,定要按你的臭規矩找到隔世傳人,奶奶的,什麼四義俱全,血性不滅,為人舍我,方習得你乾坤秘法,老子被你折騰得要昇天!哈哈,今兒終於解脱了!”就手從懷裏抓出本破爛冊子,往沐昕手裏一搡:“快收了,解脱我!”就此飄然離去。
記得當時我聽得這一段,心中頗為感動,也就忘記去深想沐昕的奇遇,如今軒轅無一提醒,我才想起,乾坤內功若能練到八成,是能抵擋賀蘭家的凝定神功的,甚至尤有過之,可惜
“可惜”身側軒轅無也在長嘆。
我抬眼看去,賀蘭秀川已經進了沐昕所在的那間靜室,他換了裝扮,錦袍華貴,越發明媚鮮豔,肩上蹲着雪獅,正笑吟吟和沐昕説話。
這個陣法無法傳出聲音,我心下大急,軒轅無卻道:“我和畢方都擅唇語,見口型便知言語,你且聽着。”
靜室裏,賀蘭秀川微笑深深:“這位公子,你的朋友們呢?”
沐昕淡淡道:“自當在這紫冥宮中罷,以教主之神通,需要問我麼?”
我聽得心中大讚,好個沐昕,第一句話便是虛虛實實的攻心戰術,他不按慣例説逃了,走了,卻一口咬死我們還在紫冥宮,反倒會令賀蘭秀川捉摸不定,以這人陰詭的心思,只怕不知道會想歪到哪裏去。
果見賀蘭秀川目光閃爍:“是嗎?尚在這宮中?公子,他們若還在這宮中,怎會令你兩人面對我,而自己不出面呢?”
沐昕嘆了口氣:“我們兩個人面對你,是死,四個人面對你,也是死,權衡利弊,自然有所抉擇。”
“哦,”賀蘭秀川笑:“死法有很多種的。”
沐昕一笑不答。
賀蘭秀川輕撫雪獅,笑容不改,袖尾卻輕輕一動,他身後侍立的人中,立刻分出兩隊,一隊向宮外去了,一隊就在室內搜查起來。
賀蘭秀川退後一步,在椅上坐下,懶懶的看着手下搜查,卻分秒也不曾漏過沐昕的神色。
賀蘭秀川是想從沐昕的神色變化裏看出端倪,繼而尋出密室之類的藏人之處,以他的聰明,自然明白如果我們沒有走,那麼一定離沐昕不遠,只是,他註定是要失望了。
沐昕負手笑而不語,卻毫不退讓賀蘭秀川緊緊盯着他的目光。
自始至終,他神色未變絲毫。
沐昕身側的方崎也是個聰明人,她想必是害怕賀蘭秀川在目光中用上攝魂之法,乾脆就低下頭,以手支頤,假寐起來。
稍傾,一個鷹目老者走到賀蘭秀川身側,輕輕搖頭。
賀蘭秀川神色不變,看向沐昕的目光卻更有興味:“嗯,以我的推測,他們不會離開,不過我想你是不會説的了,敢問公子貴姓?”
沐昕靜靜道:“不敢,小姓易。”
姓易名風,是沐昕行走江湖的化名。
“易公子,”賀蘭秀川笑的端的是風情萬種:“紫冥宮有一百二十七種刑法能令閣下開口吐實,只是本教主愛才,不願閣下受此苦楚,還望閣下識實務些,莫要真讓自己的硬骨頭,和敝教玄鐵所制裂肌摧骨的刑具硬抗來着。”
沐昕淡淡一笑:“多謝教主憐惜,不過,”他微微一拂袖:“教主視我為人才,我視教主,卻不過一小人而已。”
“大膽!”
賀蘭秀川身後,自鷹目老者以下,紛紛怒喝。
賀蘭秀川一擺手,示意手下收聲:“哦?願聞其詳。”
沐昕笑道:“小人者,以強凌弱也,以主欺客也,以多勝少也,以有備算無備也。”
賀蘭秀川目光深深:“易公子,你好口才。”
沐昕難得笑容可掬:“承蒙誇獎。”
宛然一笑,賀蘭秀川卻道:“只是,你的心思還是過於光明瞭些,”他微笑一指周圍:“你以為用言語就可以擠兑住我?以強凌弱,以主欺客,以多勝少,以有備算無備又如何?紫冥宮傲視天下,向來只相信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何曾在乎過悠悠眾口?”
他狂傲的笑,纖長的身子搖擺成風中亂花:“就算我今天以教主之尊擒下你這後輩,以不光明的手段逼迫刑求你又怎樣?只要我紫冥宮威凌天下,始終居武林之首,掌握殺伐之力,決斷他人生死那麼,你説,江湖中人,敢為此説紫冥宮一句不是?敢因此輕視我一分?”他威稜四射的鳳目緩緩掃過四周:“我這些手下,敢腹誹一句我有失身份?”
撲通撲通,四周人等為他強大壓力所迫,霎時跪滿一地:“屬下不敢,教主英明睿智,智能天縱”
一時諛詞潮湧。
在密室看着這一幕的我微微一嘆,心沉了下去,我雖也知道,賀蘭秀川必不會為激將法所激,但也多少抱了線希望,如今看來,這人的清醒冷酷心性,還在我意料之上。
賀蘭秀川只説了一個道理:強者為尊,這個尊,包括了一切,甚至可以顛倒黑白,混淆規則,更換是非!
卻見賀蘭秀川突然又是一笑:“道理是這樣的,不過,”他斜睨一直很平靜的沐昕:“我還是很欣賞你的勇氣,畢竟,這麼些年來,敢在我面前這樣説話的人不多了,我不想這麼快就用刑具把你變成一堆沒有骨氣的爛肉説吧,你想做什麼?”
沐昕微微一禮:“不敢他求,不過想與教主賭上一局而已。”
賭???呃我呆了半晌,我確定在我認識沐昕的這許多年中,未曾見過他摸過骰子牌九不過也許在那七年間,沐公子浪蕩江湖學會了也未可知。
賀蘭秀川的疑惑和我是一樣的,他水光流豔的上挑眼角,正眼看人時也象帶着幾分斜飛的風情:“敢情易公子擅賭?”
沐昕笑得謙虛而誠懇:“只是略懂而已。”
賀蘭秀川似笑非笑:“好吧,如你所願,不過,”他突然搖搖頭:“剛才我還覺得你很聰明,現在卻又覺得你蠢了。”
此時那些從人們的笑容卻已浮在臉上,我看着他們得意的神色,心裏一慌,轉頭問軒轅無:“賀蘭教主賭技如何?”
軒轅無給我一個很難看的苦笑:“你那位朋友如果不是至尊賭神,那麼必輸無疑。”
我不肯相信:“賀蘭秀川是天才麼?難道連賭術他也獨步天下?”
軒轅無毫不留情的答:“然也。”
我呻吟一聲:“沐昕,你想幹什麼?送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