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不起眼的小雀兒,飛投入顧清敏懷中,在他胸前衣襟上撒嬌似的蹭了兩蹭,吃了一點穀粒之後,再次振翅飛起,在空中盤旋一陣後,便向東南方向飛去。
顧清敏與孫小香緊跟在後。
那日他們發現丹邱生帶著石頭從地道逃走之後,立刻順著地道追了下去。原本以為,間隔時間太長,中間又經過一道溪流,丹邱生很明顯是帶著石頭淌溪而行,他們身上的硝煙氣息,必定已消散殆盡,再難以為小雀兒指路;卻不料這小雀兒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又一圈,搜索的範圍越來越大,竟然重新找出了丹邱生與石頭的蹤跡,帶著他們一路追出了川中,一直追到這鄂西深山中來了。雖然因為山路崎嶇難行,一直未能趕上丹邱生和石頭,但是總算沒有跟丟。
追到日落時分,小雀兒在一處峭壁環繞、古木參天的山崖上方盤旋一陣後,飛回到顧清敏懷中,嘰嘰啾啾叫了一陣,便再不肯繼續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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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雀兒這一回的鳴叫,與以往不同,孫小香興奮地道:找到了吧?我看它高興得很呢!
顧清敏輕撫著小雀兒的頭,餵它喝水進食,待它回到自己肩頭歇息之後,方才說道:應該是吧。
孫小香很是不滿:應該是?這小傢伙是你養的,它這麼叫是什麼意思,你總該清楚的很吧?還應該是!
顧清敏悶悶地道:夜羽不是我養的,是別人借給我的。
借他夜羽的人,不知道在石頭身上還做了什麼手腳,居然能夠讓夜羽在茫茫林海中一路追蹤至此地。這等心計手段,想起來還真是叫人鬱悶啊。
孫小香怔了一怔,忽地明白過來:是姬公子?
顧清敏苦笑:不是他還能是誰?
靈墟子被人從茅山上擄走,顧清敏奉命追查,認定有膽量有本事又有動機這麼幹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留下的一點蛛絲馬跡,確定這人必是丹邱生無疑。他自問恐怕對付不了丹邱生這等人物,其實放眼天下,恐怕也沒有幾個人可以對付丹邱生,忖度之下,便秘密找上了姬家姐弟,聽從姬瑤光的安排,借得這隻靈雀,趕赴峨眉山守株待兔。
千里跋涉,現在總算是成功在望了。
以孫小香的本意,是立刻要越過面前這道峭壁去看個究竟的,但是顧清敏堅決反對,他沒有興趣在黑夜之中踩上又或是迎頭碰上丹邱生的雷火彈,況且聽姬瑤光的口氣,丹邱生擄走靈墟子,其實多少是有求於對方的,沒必要讓自己弄成個生死之局。
孤掌難鳴,指路的小雀兒又不聽她號令,孫小香只好悻悻止步。
暮色漸深,山間寒涼,擔心驚動丹邱生的屬下,顧清敏兩人沒有生火,只就著清水用了乾糧,至於過夜之處,好在兩人都是在山野間住慣了的,選了兩處枝椏粗壯的樹窩,掛好驅蟲藥囊,各自捲了路上買的皮褥,連頭帶臉矇住,只露出呼吸之處,以免霜氣侵骨,之後才小心躺下。那小雀兒頗為畏寒,縮在顧清敏的頭邊的毛皮中,蜷成一團。顧清敏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嘀咕,什麼人養什麼鳥,這話真沒說錯。
清晨起身,收拾停當,顧清敏與孫小香開始攀爬那面峭壁。直至午後,兩人方才攀上峰頂,俯身望去,心中大為振奮。
原來這峭壁環繞之中,是一處地勢較為開闊平坦、風和日暖的山谷,滿谷金黃耀眼的銀杏樹中,庭院錯落,時有人來人往,谷底一道溪流蜿蜒流過,順著溪流的方向極目望去,遠處隱約有一道缺口,料來便是谷中人等出入之處。只是那等地方,丹邱生料想埋足了火藥在等著他們這些不速之客,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去碰為好。
休息過後,兩人開始尋路下山。原以為這山谷的地勢,較之外問,高出不少,是以他們離地面較近,應該便於下山,卻不料尋了良久,都未能找到足夠隱蔽,可以逃得過谷中崗哨耳目的下足之地,不免都有些焦急。
也就在這時,他們遙遙望見,對面崖頂冒出了兩個人影,離得太遠,看不清面貌,只能大略猜到,似是兩個道士。一上崖頂,那兩人便小心翼翼地伏了下來,很顯然也是在窺伺山谷中的情形。
顧清敏肩上的小雀兒,忽地興奮起來,啾啾鳴叫著,振翅欲飛。顧清敏心中詫異,試著讓它飛出,對面崖頂,竟也有一隻小雀兒飛了過來,兩隻小鳥在空中盤旋嬉戲,忽而俯衝下去,幾乎飛進了一個小小院落,隨即又受了驚嚇一般疾飛上天空。孫小香看得目瞪口呆,良久方才轉過頭來:那邊也是姬公子差來的人?
很顯然是的。
顧清敏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猜測自己恐怕是掉入了姬瑤光一手安排的一個大棋局中,而且還不能不努力向前走他若不能將靈墟子平安接回茅山,這護教弟子之名,料來今後也休想再提了。
接下來怎麼辦?孫小香問道。
顧清敏道:夜羽如果不再往前飛,我首先得確定這個地方是否就是丹邱生的落腳處,確定之後,我得在這個地方等著,盯住丹邱生別讓他溜了,還得想辦法向襄陽傳信。若不是孫小香一道追來,他還真是分身乏術。不過轉念想到,孫小香會緊追不捨,只怕也在姬瑤光意料之中吧,對面的追蹤者,可不也是兩個人?
至於確定當兩路追蹤人馬會合之際,其實已經確定這個山谷無疑正是丹邱生的藏身之地了,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傳信去襄陽召集人手。
孫小香躊躇一會道,她願意去傳信。
即便她很想留在這兒,但是暗自權衡,還是隻能讓顧清敏盯在這兒。
孫小香這麼快便做出了決斷,讓顧清敏心中頗為詫異敬服。他出身於江東大族,見多了族中女眷的爭風吃醋、斤斤計較,總以為世間女子氣宇狹小,往往糾纏於瑣碎細事,只看得見自己身邊的那一點兒得失成敗。便是姬瑤花那等人物,在他看來也終究是被困在了襄陽那方寸之地,汲汲於溫侯府的日常家事,不復傳聞中的翻雲覆雨倒海掀江。
但是這一路行來,烈、小香的堅韌果斷,倒真個讓他吃驚不小。
顧清敏當下將傳信事宜一一向孫小香交代。
顧清敏告訴孫小香,他們現在應該在沙渠縣境內的星斗山附近,這一帶巴苗雜居,山高林深水急,行路艱難,但是隻要趕到離這兒最近的宣恩驛站,便能夠以小溫侯的令牌,調發驛馬甚至信鴿,向襄陽傳送消息小溫侯現任荊湖北路招討使,丹邱生居然將老巢放在小溫侯的治下,不知是他失算還是他太過自信。
孫小香接過那面朱漆令牌細細打量著,憑此令牌,可以調動宣威驛的急腳遞。她好歹是在襄陽呆過幾天的,多少懂一點兒軍令如山的規矩,小溫侯軍紀之嚴,也素來為人稱頌,但是居然將這樣重要的令牌交給顧清敏來做這等私事孫小香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兒轉不過來。
顧清敏嘆了口氣:瞎想什麼呢?軍令如山,那也得看是對什麼人。姬瑤花要給她弟弟弄塊只能用來傳信的令牌還不簡單?
假公濟私。當然,顧清敏也只能腹誹一下而已。
次日一早,孫小香便尋路下山。都說是上山容易下山難,顧清敏伏在峰頂看著她好幾次險些摔下山崖去,一顆心不免被提上了半空,不自覺地屏息靜氣,倒比自己親身下山還要緊張。
孫小香終於下到了崖底,向他招一招手,竟是毫不停留便向宣恩驛方向走了。
顧清敏翻個身,仰面躺在崖頂,這才發覺,自己身上已是冷汗涔涔,怔了一怔,隨即揮手將這些雜亂的思緒拋向腦後,專心觀察山谷中的動靜。
山谷中一直很安靜,不太安靜的是棲在顧清敏肩頭的小雀兒。顧清敏只好放它出去與對面的那隻小雀兒嬉戲,看著這兩隻小鳥兒歡快地又一次俯衝向昨天那個小小院落,然後又一次被嚇了回來,心中忽地生出疑惑:難道石頭和對面的道士追蹤的人。都在那小院中?只是,究竟又是什麼東西能將這兩隻通靈的小雀兒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