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撥出電話,我偷看你的傳呼機,是孫小姐找你,一定是孫米白。你放下電話,抱歉地對我説:對不起,朋友有點事,我要去看看她。
是孫米白嗎?
她在男朋友家喝醉了酒,鬧得很厲害。
她有男朋友的嗎?我還以為她的男朋友是你。要我一起去嗎?有個女孩子會方便一點。
也好。
想不到你會答應。
我們來到清水灣,孫米白早已拿着一隻皮箱在一間平房外面等我們,貓披肩伏在她肩膊上。
你為什麼會來?孫米白問我。
剛才我們一起吃飯。我故意告訴她。
她搶着坐在司機位旁邊,把皮箱扔給我。
你又喝醉了。你跟她説。
你對她的關心,很令我妒忌。
你給男朋友趕出來啦?我故意氣她。
她冷笑,説:那隻皮箱不是我的。
那是誰的?你問她。
是他的,他最珍貴的東西都放在裏面,他的護照啦、畢業證書啦、他死了的媽媽編給他的毛衣啦,都放在裏面。他惹我生氣,我就把他的東西帶走。
太過份了。你責備她。
停車。
她下車,把皮箱拿出車外,扔到山坡下面,皮箱裏的東西都跌出來了。
裏面有他死去的媽媽為他編的毛衣呢。你罵她。
他説可以為我做任何事,他説無論我怎樣對他,他都會原諒我,扔掉他的東西又有什麼關係?
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驕縱的女子。
你什麼也沒説,拿了電筒,爬到山坡下面替她把扔掉的皮箱找回來。
很危險的。我説。
她望着我,露出驕傲的神色,彷佛要向我證明,你願意為她冒險。
你在山坡下找到那隻皮箱,手卻擦傷了,正在流血。
你的手在流血。我説。
沒關係。
你把皮箱放在車上,開車回去那間平房。
回去幹什麼?她問你。
把皮箱還給他。你吩咐她。
她乖乖地把皮箱拿進屋裏。
我用紙巾替你抹去手上的血。
謝謝你。
你為什麼對她那樣好?
你沒有答我。
因為她是阿素的妹妹,對嗎?
你低下頭,噤聲。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這麼驕縱的女子,一定因為她是你所愛的女人的妹妹。
她也知道,所以在你面前那麼任性。
她從平房走出來,雙手放在背後,乖乖地跟你説:還給他了。
貓披肩也叫了一聲。
她上車,靜靜地在車上睡着。
可以送我回去嗎?我問你。
當然可以。
我知道,我還不是阿素的對手,我要立刻回去,躲進我的巢穴裏舔傷口。
可以開快點嗎?我催促你。
你沒事嗎?你在高速公路上問我。
沒事。我努力地掩飾,我突然想起我可能忘記關掉家中的水龍頭,請你儘量開快一點。
你匆匆送我回家。
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我並沒有忘記關掉水龍頭,我無法關掉的是我的眼淚。
我把恩戴米恩的月光關掉,我又不是月神,我那樣沉迷地愛你,真的不自量力。明天,明天我要把你忘掉。
我儘量不站在窗前,我不要望着你住的地方。
我在布藝店裏忙着為青島那間新酒店訂購窗簾布。
我把貼在天花板上的星星撕下來,我要忘記你。
這一天,是政文的生日,惠絢和康兆亮要去為他慶祝。
你要來嗎?惠絢問我。
他不會想見到我的。
他仍然在等着你回去他身邊。
不,他在等我後悔,但我不會後悔。
你不是説要忘記秦雲生嗎?
是的。
你根本無法忘記他。
他有什麼好處我不知道,但是他有一個很大的缺點,我是知道的。
什麼缺點?
他不愛我,這個缺點還不夠大嗎?
是的,是很大的一個缺點。
惠絢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燒鳥店,週五晚上的燒鳥店,人客很多,八點多鐘,還有人在等候。
忙碌也有好處,我可以不去想你。
三個星期沒見了,你突然出現。
一個人嗎?我問你。
你點頭。
現在滿座,要等一下。
好的。
我把你交給田田,不去理你。
不望你,是唯一可以不傷心的方法,請原諒我。
田田把你帶到後園。
我走過來問你:要吃些什麼?
那天晚上,是不是忘了關水龍頭?你問我。
為什麼現在才問我?我反問你。
你尷尬地望着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真希望阿素快些出現。我説。
你怔住。
她才是你要的人,你一直也沒有忘記她。
她不會出現的。
為什麼?
她死了。你説。
我愕住:她什麼時候死的?
她五年前已經死了。
你是最近才知道的嗎?
我早就知道了。
但你不是一直在等她嗎?
是的,我在等她,那不代表她會出現。你哀哀地説。
她為什麼會死?你不是説五年前在這裏跟她分手的嗎?
那時候,醫院的工作很忙,我又忙着考專業試,因此疏忽了她,甚至一個月裏,只能跟她見一次面。我只是想着自己的前途,沒有想過她可能覺得孤單。
那天,她跟我説,晚上會在這裏等我,如果我不出現,就永遠也再見不到她,她在電話裏哭着説要跟我分手。
我本來是要值班的,為了見她,我懇求同事替我班。我悄悄溜出來,在花店買了一大束白色的雛菊,準備送給她,我以為她只是鬧情緒,哄哄她就沒事了。
那天正下着雨,天氣很潮濕,我一個人坐在裏面,等了很久,也不見她來,我以為她仍然在生我的氣。我抱着那束雛菊,垂頭喪氣地回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