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雨淋濕了。徐銘石拿毛巾給我抹去身上的雨水。
你匆匆出去,就是為了買盆栽?
你是怎樣把她打發的?我問他。
她決定不來,我便替她決定,於是她開開心心地放下訂金離開了。
有些女人真幸福,她不用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自有人替她決定。
這世上不是隻有一種幸福的。徐銘石説。
是的,有時候,失望也是一種幸福。
趕到雲吞麪店,你走了,我失望得不想回去,在街上徘徊。
天空灑下一陣微涼的雨,失望,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我把櫻草抱到閣樓上,放在窗前,突然很想提筆寫一封信給你。
雲生:
趕到雲吞麪店,你走了,我失望得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徘徊。
天空灑下一陣微涼的雨,把我趕到去一間盆栽店,我抱走了一盆可能曾經對你微笑的櫻草。
失望,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因為有所期待,所以才會失望,因為有愛,才會有期待,所以縱使失望,也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有點痛。
書上説,代表四月的櫻草,象徵愛和嫉妒。
嫉妒可以獨立存在,但是愛,必然和嫉妒並存,正如失望在幸福裏存在。
蘇盈
這一封信,我沒打算交給你,我怎麼可以交給你呢?我把信藏在抱枕裏面,信被軟綿綿的羽絨包裹着,你不會發現的。
然後,某一天,我把抱枕交給你。
為什麼只有一個?你問我。
説好是送的,那就要用碎布,碎布要等的呀。遲些有碎布再縫一個給你。
真不愧是一流的老闆娘,精打細算。你笑着把抱枕放在大腿上,雙手用力去按那個抱枕。
你每按一下,我的心就跳一下,害怕你會發現裏面的東西。
抱枕有什麼用?你傻呼呼地問我。
抱枕是用來託着頭的,不然,手就會很累。惠絢走過來説。
抱枕是讓孤單的人抱着的。我説。
抱枕不是用來載眼淚的嗎?你説,女孩子最愛摟着抱枕來哭。
你也可以。我笑説。
秦醫生才不會哭。惠絢説。
你怎麼知道?
醫生都是鐵石心腸的,不然怎麼可以拿起手術刀剖開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肚皮?
你是嗎?我問你。
你拍拍手上的抱枕説:這個抱枕太漂亮了,用眼淚把它弄濕的人才是鐵石心腸。
你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會不會哭。
女人最關心的是她所愛的男人會不會為她流淚。
你帶着抱枕離開燒鳥店,我希望你永遠不會發現裏面有一封信。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你等的人還沒有出現,你仍然痴痴地等她。難道你就沒有愛過別的女人嗎?看着你無止境地等,我既嫉妒又心痛,我決定替你把她找出來。
這樣行嗎?惠絢問我。
這個意念很好。徐銘石説。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説。
燒鳥店要做廣告,我決定把你的故事變成廣告的內容。徐銘石的好朋友在廣告公司裏工作,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他不大相信地問我:今天還有人這樣相信盟誓嗎?
有的,我相信。
盟誓,本來就是美好的東西。
巨型海報掛在銅鑼灣一間百貨公司的外牆上,隨風飄揚。
海報上,是雲生寫給阿素的信。
素:
你在雨夜來,在雨夜離去。
時日漸遠,但是,我説過,如果你想起我,想見我,就到星街這一間餐廳來,我會永遠等你。
雖然後園裏象徵懷念的迷迭香不再盛放,我沒有一刻忘記你,沒有。
雲生
巨型海報掛在銅鑼灣一間百貨公司的外牆,每個經過的人,都會看到,只要你的阿素經過,她也一定會看到。
你和她的盟誓,將會在整個銅鑼灣流傳。
海報掛出的第一天,我們的生意立刻好起來,很多情侶專程來尋找阿素和雲生。
最高興的要算是惠絢了。
沒想到這種宣傳手法真的行得通。惠絢説。
那就證明盟誓愈來愈少了,所以人們看到會感動。徐銘石説。
這一天,整天在下雨,雨停了,還看不到你要等的人。
星期天,我們忙得不可開交。
有顧客問我們,阿素和雲生是不是真有其人。
也許,雲生和阿素,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差不多打烊的時候,你怒衝衝的來到。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兇巴巴地質問我。
我從沒見過你這麼兇。
那張海報,我看到了,你為什麼利用我?
我不是利用你,我只是想替你把她找出來。我解釋。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無情的説。
看到你這樣保護另一個女人,我反駁你:她不一定還愛着你,也許她已經忘了她跟你的盟約,也許她已經愛上另一個人,也許她已經嫁人了,而且日子過得很幸福。
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難道只有你才可以給她幸福嗎?你別再自欺欺人。
不會的,她不會幸福的。你悽然説。
你怎麼知道她不幸福?男人總是以為,女人離開了他,便得不到幸福。
總之我不應該相信你。
你望也不望我一眼,拂袖而去。
徐銘石跑過來問我:什麼事?
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説:我有點不舒服,我想回家。
徐銘石送我到停車場,雨一直沒有停。
我送你回去吧。我跟徐銘石説。
不用了。他彷佛看穿了我的心事。
雨很大呀,我送你吧。
他替我關上車門説:我想一個人走走,我明天要到青島。
為什麼?
一個朋友的爸爸在上面開酒店,酒店的窗簾都要交給我們設計。
是嗎?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想有點眉目才告訴你,讓你高興一下。
要我去嗎?
你留在香港等我的好消息吧。
什麼時候回來?
三天之後。
一路順風。我祝福他。
小心開車,霧很大。他叮囑我。
他在汽車噴出的煙霧裏離我愈來愈遠。
今夜的霧很大,西環最後一間屋隱沒在霧中,我在陽台上遙望你住的單位,什麼也看不到,我只知道,你大概在那個地方。
我並不稀罕你的愛,我關起屋裏所有的窗簾,把你關在外面。
我伏在抱枕上飲泣,我住的地方,距離你住的地方只有一千公尺,開車只要五分鐘,走路要三十分鐘,但是隻要站在陽台上,我就能看到你屋裏的燈光,是天涯,還是咫尺?凌晨四點鐘,政文回來了。
肚子很餓,有什麼東西可以吃?他問我。
我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裏面有前天吃剩的白飯。火腿和雞蛋是鐘點女傭買的。
我用火腿、雞蛋、葱花和兩茶匙的蝦醬炒了一碗飯給他。
好香。他説。
他把那碗飯吃光。
很好吃,想不到加了蝦醬的炒飯是那麼好吃的。
他的嘴角還黏着一粒飯。
我想搬出去住。我跟他説。
什麼?他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把那隻碗拿到廚房裏洗。
我無法再留在你身邊。我告訴他。
你是不是愛上了別人?他站在廚房外面問我。
我站在洗碗盆前面的一扇窗看着你住的地方。
他是什麼人?
我沒有跟其他男人一起。
那是為什麼?他鍥而不捨地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