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不比上山容易。走這條山路進入索羅,註定要吃苦。織雲本來以為,失去絳兒,她恐怕永遠也走不下山了。
她確實無法下山,因為不久後她就昏倒在山腳邊沿,是一對住在山腳下的獵户夫婦救了她。
她醒來時,一名相貌姣美的中年婦人,正坐在牀畔憂心仲仲地凝視她。
「姑娘,妳終於醒了!」婦人轉憂為笑。
「我、我在哪裏?」織雲掙扎着坐起來,這才發現她頭上的麻帽,已經被除下。
「在我與我丈夫的小屋裏。」婦人道:「姑娘,妳身子還弱着呢!妳先別起來,快些躺下説話吧!」
織雲未違逆婦人的好意,又躺下説話。「請問大娘,我怎麼會在您的家裏?」
「我們是鐵圍山下的獵户,我正要上山拾點柴火,見妳暈倒在山道上,就把妳扛下山了。」
「原來是您救了我!」織雲有些激動。
「沒什麼,我只是路過,見妳暈倒在山徑旁,把妳帶回家而已。」
「謝謝您,大娘!」織雲由衷感激。
婦人笑了笑,然後問她:「姑娘,您怎麼會暈倒在鐵圍山上呢?您從哪兒來的?要往哪兒去?」
「我……」織雲垂下眼,欲言又止。
「怎麼,不方便告訴大娘嗎?」
「不,我是從織雲城來的,我越過鐵圍山,想進入索羅國尋人,可現下也不知道此處,還離索羅國邊界有多遠……」
「這裏已經是索羅了,妳不知道嗎?」婦人道。
織雲倏地凝大眸子。「您説什麼?這裏是索羅國?」
「是啊!越過鐵圍山,已是索羅國,這鐵圍山便是索羅的屏障,看來妳真是完全不知情。不過妳是外地來的,難怪不清楚。」
「那麼、那麼我在鐵圍山上,看到那座冒着紅焰的黑色堡壘―」
「那是王衞城。」大娘道:「妳想進王衞城?」
織雲堅定地點頭:「是,我想進王衞城。」
她聽得很清楚,向禹親口説,民夫已送進索羅國王衞城。
「原來如此。」婦人笑:「正巧,我與丈夫明日就要進王衞城,不如,妳同我們一道進城吧!」
織雲喜出望外,她沒想到,下山後一切能如此順利。
「真能如此,那要先謝謝大娘了。」她滿臉感激。
「別謝了,對了,我還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呢!」
「我,」織雲頓了頓。「我叫小云,大娘喚我雲兒就行了。」她撒了謊。
婦人雖然善良,可織雲城的織雲女,名聲太大,隱姓埋名,對彼此都有好處。
「好,雲兒。」美貌婦人慈聲道:「今日妳就暫且在我家住下,好好歇息,明日我與丈夫,就一同帶妳進王衞城。這樣可好?」
「雲兒很感謝您,大娘。」
婦人微笑點頭。「那麼,我不打擾妳了,妳身子弱,就再睡會兒覺,晚些我再給妳端點吃的進屋。」話畢,這才轉身離開。
織雲籲口氣,沒想到能如此順利,自己終於進索羅國了。
「障月,等我,我就要來找你了。」從懷中掏出紅玉,她將玉石緊緊握在掌中,如發誓一般,對自己喃喃自語。
夜裏,婦人在屋外等到她丈夫回來。
「那女孩兒還好嗎?」獵户問妻子。他的聲音很沙啞,聽起來十分刺耳。
「很好,吃了些飯菜,正歇着呢,精神還不錯。」婦人回丈夫,並接過丈夫脱下的皮衣。
「得養好身子,明日才有精神進城。」獵户又説。
「是。」婦人問:「事情都辦妥了吧?」
「是呀,」獵户笑:「談妥了,待咱們一進王衞城,就把人送進奴院。」話鋒一轉,他壓低聲道。
婦人美麗的容貌,浮現狡膾的笑容。「你跟對方談了多少價錢?」
「切,要見了人才知道哩!」
「嗯,我瞧那女孩兒一身細皮白肉的,又生得花容月貌,賣價必定不會低。」
婦人笑得猙獰而且貪婪。
獵户嘿嘿兩聲,露出淫笑。
「這是門生意,我可警告你,別打她主意!」婦人收起笑臉,警告她丈夫。
「知道!明日得把人騙進城,我不會幹瞎事兒的!」獵户道。
「知道就好!」婦人冷着臉,轉身朝屋子走。
獵户瞪着他妻子的背影,撇起嘴,不痛快地哼了一聲。
站在窗邊偷偷覦望的織雲,手一鬆,掌中的水杯險些摔落在地上。
還好,她及時回神握緊了水杯。
見婦人往屋內走,她回過神急忙奔回房間,將杯子放在桌上,然後上牀鑽進被窩,假裝熟睡。婦人掀開簾子,探了兩眼。見女孩兒睡得熟,她撇嘴笑笑,這才放下心,往自個兒的屋裏去。織雲蜷在被子裏,半天不敢動。
直到屋外頭門被打開,顯然是獵户進屋了,他沉重的腳步聲,在織雲房前忽然停住。織雲的心揪緊,她用力搗住嘴,告訴自己絕不能發出聲音,讓這對面善心惡的夫婦看破她已知情。
終於,那腳步聲繼續往屋內走,最後消失在屋後頭。
直到屋前燈火滅了,織雲才從牀上坐起來。
她悄聲下牀,趁着月色,在房內找到她的麻帽。
套上麻帽,她躡足走出小房,來到屋前。
這裏一片漆黑。
輕輕拉開門,她終於踏出屋外,所幸王衞城明亮的天色,指引着她的方向。
還來不及喘氣,她便沒命地朝王衞城的方向,狂奔過去……
障月當然不叫障月。這是他的號。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號?説起來,這是一個太長的故事。
「能予先生離開前,留下國策十卷,您要閲覽嗎?」侍從躬身問。
「收起來。」他淡聲吩咐。
凝望王衞城南,那片焰紅色的天空,他總在想,什麼時候,這把天火能燃盡,能把大地燒成灰炭?
那時候會來嗎?
很難。
那麼,這仇恨,還要延續多久。
「須嚴存於金匣,或者封存於密室?」侍從再啓請。
「擱在書架上。」他瞇眼,琢磨着什麼。「隨便擱着,我隨手即能取閲。」
侍從抬目,看了主子一眼,那眼色恭謹如常,只有些許遲疑。「是。」他應道,終究,未疑上意。
「你覺得奇怪,是嗎?」他問,淺笑。
侍從愣住。「主子……」欲言又止。不,他不疑上意,從來不會。因為主上的決定,從來沒有半分差池,有的只是他自身的無知,而導致的猜疑。
「我不見得不會犯錯。」障月卻道,回眸看一眼後者。
侍從驚恐,斂眼,垂首,臉埋得更低、更謙卑。「不,主上絕不會犯錯。」此次態度已轉堅定。
障月咧嘴。
這話,不見得是阿諛。
他知道,隨從是真心的。
如屬他的子民,每一個皆真心相信,他的帶領是唯一的聖道。
即使,他可能即將帶領他們邁向戰火、走向毀滅……
「去吧,我不需服侍。」他揮手,沉聲道。
侍從退下,頭垂得更低,態度更恭謹、更謙卑。
他淡着眼,看那恭敬退下的,以性命對他效忠的部屬。仇恨,不會耽擱太久了。如果他告訴世人、告訴他的子民,聖戰的起點,就掌握在一個女人手上……女人。
他瞇眼,垂首,淺淡的眼,毫無波瀾地,凝眼沉視自己的右掌,之後,慢慢收緊五指。掌中,明明空無一物,卻又好像有什麼不可見的,正在他掌控之中……
逐漸被握緊。
夜深了,蛟麟低沉的咆哮聲,劃破別苑的寧靜。
他回眸,神獸已跨進室內。
那獸有兩頭、三角、五眼、八足、兩尾,那妖異的第三目,閃爍着腥紅血光,對着牠的主人。
「過來。」他沉聲喚那獸。
神獸貴在靈。
盡此生,蛟麟只認第一眼,見到的那個主。
獸慢慢走近,巨大的身軀匍匐於主人膝下。
這是他豢養的獸。
蛟麟。
「她,接近王衞城了?」他徐聲問。
獸瞇眼,朝牠的主,再咆哮一聲。
他斂目,俊美的臉,略顯陰沉。是嗎?
如此快。
她已接近王衞城了?
蛟麟必須以血餵養,她來找他那夜,他出外殺了馬,餵食蛟麟。
蛇紋血玉是蛇王封固於地底萬年,蛇血化出,煨成的紅玉,只有蛟麟能嗅出蛇紋血玉的味,知道她身在何處。
她不會將玉除下,他知道。
因為那是他贈她的,唯一的禮物。
一個能讓他走進她的心、鎖住她的人,世上獨一無二,最温柔,也最血腥的禮物。
他伸手,順勢自獸頭撫向獸尾。
獸伏下身,馴服如貓,滿足地噫嚎。
他的手勁輕之又輕,柔之又柔,彷佛掌下撫摸的不是獸,而是女人。
「天亮,你就去吧。」他沉嗓命獸:「回焚宮,不必再來。」語罷,他收掌,沉定的眸,對住獸腥紅的第三目。獸低吼,伸個懶腰,慢慢爬起。如一隻乖貓兒,牠朝主人搖尾,之後,才戀戀不捨,返身離去。
過程中,他沉眸,肅容,凝目看獸離開。
她來了。
終於來了。
他沉黑的眸,綻射出紫色芒光。
她來,欲進王衞城,只有一條路可走。在天未破曉前,他將出城,迎接精心擘畫即將收成的目的,迎向織雲城與索羅……
必然的命運。
清晨,天將破曉。王衞城外的郊區一片死寂。
織雲在奔逃途中,利用地上的泥把自己的臉抹黑。她的容貌害了她!她必須掩蔽自己,更小心地掩蔽自己。天亮後,織雲在王衞城外看到一批浪人。
她再次相信人,卻再次犯錯,這回她不着聲色地,混入這羣來自四方的烏合之眾,隨眾人跨過城橋,一起移往王衞城門。
王衞是大城,環繞於城牆周匝的護城河,水流洶湧湍急,竟然與江河無異,而不僅僅是一條溝塹。再看王衞城,守衞森嚴,正面那道城門雖然是開啓的,卻將想入城的人羣分隔為兩邊,浪人進城這處矮門十分窄小,一次只容許兩人進入,且在進城之前,無論男女都必須先行搜身。
搜身,那過程是屈辱的。
織雲看見,那些軍爺雖道貌岸然,執法如鐵,可一旦見是女人,男人的手就淨往不該摸的地方搜探!
那是污辱,也是一種輕蔑。
看到那些搜身的軍爺冷酷的眼、陰鷥的臉,織雲退縮了。
她退到隊伍外,猶豫不決。
她不可能讓他們搜身。可是,如果不忍受搜身的屈辱,那麼她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費,如果進不了王衞城,就再也別想見到障月。織雲呆站在城牆邊,猶豫了很久,始終鼓不起勇氣加入搜身的隊伍。
「欽,你,幹什麼的?」一名鐵騎發現她,認定她行跡鬼祟,於是出口盤問。
織雲吸口氣,她往後退、再往退……
「喂!」守門的軍爺不知她是女人,見她不答,便欲走過來躲問。
織雲急中生智,假裝若無其事,轉身就往回疾走。
「喂,你站住!」那名鐵騎不死心,開始揚聲嚷叫。
那叫聲吸引了圍觀者的注目,幾名軍爺已注意到她,織雲再也不能偽裝無知,她只得加快腳步想奔下城橋,卻在此時突兀地被拽住手臂―
「啊!」她吃痛地喊一聲,恐懼頓時在她心中升起。
「抓到妳了,看妳還能往哪兒逃?!」抓住織雲的男人粗聲道。
那粗礪刺耳的嗓音,揪住了織雲的心臟!她回頭,看到男人渾濁、挾雜着灰翳的小眼,像餓狼一樣閃着賊光,惡狠狠地盯住她。
織雲凝大美麗的眸子,已認出這揪住自己的男人是誰。
「不,你放開我!」她驚叫,拽拖手臂始激烈地反抗。
「小美人兒,這回妳逃不掉了!」獵户露出猙獰的笑臉,牢牢拽住這失而復得的獵物!握緊那像柳枝一樣纖細的手臂,獵户醜惡的灰眼因為亢奮,放射出異樣的詭光。
「你又是什麼人?快把那小子欄下,你也別走了!」鐵騎已走過來,對着獵户喝斥。
見獵户分神,織雲開始槌打那條抓住自己的骯髒手臂。「放開我!」恐懼讓她產生勇氣,用盡力氣掙扎。
「臭娘兒們!」獵户低聲詛咒。「再掙扎,等會兒一進城,老子就要妳好看!」他淫穢地獰笑,之後發狠地把纖細的女人用力甩拋在地上,打算回頭先應付軍爺。
「啊!」織雲跌在橋頭,額角撞上了堅硬的橋墩―
剎那間,她一陣暈眩……
果然如獵户所料,纖細柔弱的她,被這狠命一摔就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暈眩中,她聽見獵户與軍爺的談話。「這人是從我家逃走的小子,前兩天才花錢買來的奴隸……」
昏昏沉沉,她彷佛看見獵户塞銀兩給軍爺……
織雲喘着氣,她知道,此時若不站起來逃開,她的命運將會很悲慘。趁獵户專心應付軍爺,她掙扎着爬起來,然後橫衝直撞地往前逃―
「往哪兒逃?!」發現獵物逃跑,獵户大叫一聲,拔腿追過來。幾列馬隊橫過橋頭,擋在前方,織雲沒辦法跑出城橋,聽見獵户的喊叫聲越來越近,極端的恐懼把她逼上了絕路―
與其被抓住後凌辱,不如現在就死!
對於死,其實她早有心理準備,唯一的悲哀,是不能再見障月一面……
今生沒有緣分,那麼,就只能期待來生了。
願來生,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子,那麼她就可以毫無負擔地,選擇與自己心愛的男人共度一生。
在獵户追來之前,織雲選中馬隊前面那頭身軀最高大的黑馬,閉上眼,她毅然抬起腳步,朝那黑馬的方向直奔而去。
「喂,妳瘋了不成?快回來!」看清她的企圖時,獵户頓足大喊。
可惜,一切已來不及了。
律―
馬蹄揚起,馬上英姿昂藏的男人迅速扯開馬頭,然而那柔弱的身子卻是執意尋死,仍然固執地往馬隊內奔―
她沒有躲過一劫。
小小的人兒被另一匹馬的前蹄踢中,頭上覆蓋的麻帽瞬間甩落,飛瀉出一匹如瀑般烏亮柔美的青絲……
「是個女人!」
織雲聽見有人驚叫。
她睜開眼時,小小的身子已被踢飛至橋頭……
天空在她眼前逼近又遠離。
當她纖細的身子,被拋落到幽深的溝塹邊緣時,織雲模模糊糊地看到,馬隊前方那迅速扯開馬頭、避過她的男人已跳下馬,高大的身影正在接近自己。
她的發披散,掩住了絕世的容顏,卻掩不住肢體的嬌嫩與白皙。
「是中土女人!」旁邊有人喊叫。
男人蹲在女人身邊,撥開那掩住她嬌容的長髮……
眾人發出一陣抽氣聲。
他們未曾見過這麼美、這麼嬌嫩纖細的女子,而這女子,竟像存心尋死一般,如此勇敢地朝馬匹衝撞來!
蹲在她身邊的男人,緊緊握住手中的髮梢……看到肢體拗折的她,那刻,他面無表情。織雲的眼模糊了……昏迷前,她彷佛看到障月的臉孔,一度,她不敢置信。
「障、月?」她輕喃,耗盡生命最後一股孱弱的力氣。
鮮血伴隨着抽氣的聲音,淌出她的嘴角。
伸手,用最後一絲力氣,想碰觸眼前那像幻影一樣的男人。
他伸手,握住她軟弱的手臂。
「我……我死了嗎?」説着悲傷的話,她卻笑了。
凝視她淌血的嘴角。
障月的胸口窒息。
他,竟然不能呼吸。
「沒、沒關係……」她困難的説着,笑得燦然,笑得如此美麗。「死了也沒關係……因為、我終於……終於找到你了。」
鮮血再次從她柔嫩如花瓣的唇角,兇惡的湧出。
她卻滿足地、安詳地閉上眼睛,彷佛一點也未感覺到身體的疼痛……
她微笑着,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失去了意識。
夕照西斜。王衞城內,那熒煌的火光,又開始焚照天際。忘卻了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他下令焚燒那棵天樹。那是索羅人民,費盡苦心栽培,卻思而永不可得的甜果,容不得欲色天唾手可得,坐享其成,絕不!
靜坐在牀沿,他沉眼,凝視牀上嬌美的絕色女子。
如此嬌弱。
如此纖細。
卻如此有勇氣。
為何?為何肯為他,自安身立命的織雲城出走?為他攀上高山,越過峻嶺,冒生死難關,一路走到這裏?
他凝眸看她,目光一直無法離開那張沉靜、安詳的小臉。
探指,他揭開她胸前的白紗衣,那雪一般腴白的肌膚,映着懸掛在胸口的血紅玉,透着淡淡暈紅的凝脂,令他屏息。
拈一丸金盤上透明膏藥,他沉着的,穩定的,遲慢的……在那滑膩的,刺痛他指尖的白嫩柔肌上,輕輕地推捻。左來,右去。柔膩,腴白。綿軟,盈潤。
他的氣息,逐漸沉重低緩,細密綿長。
終於。
指,停在不該停之處。
畫着弧心。
心,落在不該落的喉頭。
酸滯沉重。
倏然,如被灼傷一般,他迅疾收指。
暗自,惕厲。
不滿足的指尖,卻在隱隱作痛……
人兒還睡着。
她睡得沉,沉得不醒人事。
嬌軀柔膩細緻的凝白,仍盈滿他的眼色,從指端,灼到了下腹與胸口。她已昏睡十日。
這十日,哺以世上最好的藥餵養,總算救回她柔弱的小命,身上的傷也已痊癒大半。定神,他為她拉上錦表,剛起身就聽見她嚶嚀。
他回頭,坐回牀邊,壓住被沿。
織雲慢慢地、費力地睜開眸子……
「障月?」她虛弱地、驚疑地凝大眸子。
看見障月出現在眼前,她害怕這只是一個美夢。
是幻覺嗎?
她死了嗎?
這裏是哪裏?
她思緒渾沌,眸光渙散,直至他握住她的小手。
「是我,障月。」沉定的聲調,有效地阻斷她的疑惑。
織雲完全清醒了。
她感覺到了身子的疼痛。
她沒死?
「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是你?」她凝大眸子,感覺到從他手上傳來的温暖,眼眶倏然溢滿淚水。
「是我,確實是我。」他揉淡的眸看不出眼色,聲嗓卻温柔至極。「妳為何會在王衞城?」
織雲露出欣喜的笑容。「我來找你,」她虛弱的説,慢慢的有了力氣。「一知道你被我爹爹送進索羅,我就來找你了。」
「妳如何離開織雲城?又如何能進入索羅國?」凝視她的眸,他徐聲問。
「我騎着絳兒,越過鐵圍山,」提起絳兒,她神色一合,半晌才能再接續:「絳兒牠為了馱我越過山嶺,用盡力氣,已經在山上往生了。」説到此,小臉揉入悲傷。
他凝眼不語。
直至她眸中的淚墜下。
他幽深的眼更幽深。
伸手,他揉撫她柔順的髮絲,那滑膩的觸感,卻刺痛他的掌心。「不哭,牠既往生,必定已去更好的地方。」沉着嗓,他的聲音已無法再低柔。
「障月,」猶在墜淚的眸,柔柔凝向男人。「為何我會在這裏?為何你會救了我?是你救我的,對不?」
「是我救了妳。」他承認,掌心握住她圓潤的頭頂,拇指慢慢摩拿至那白潤秀氣的耳貝。刺痛稍緩。
他專注地、充滿獨佔欲地,搓磨那軟嫩的處女地。
「可是我爹爹他對你做了那樣的事,你是如何逃離的?又如何能救我?」她的眸滿銜疑惑,對男人的欲渾然不知。
「我本是索羅國人,回到這裏,自然有辦法表明身分。因此城主送我進索羅,實際上是助我返國。」他答,徐緩地摩掌着她圓潤的耳貝。
「你是索羅國人?」她微微喘氣,為這乍然得知的消息,而驚愕不已。
難怪,難怪他會對鐵圍山如此熟悉!
「對。」
「那麼,你怎麼會成為浪人?索羅國與織雲城這麼接近,你為何不回國?」她慢慢坐起,錦表落下,在她腰際,堆成一圈豔緞。
他收指。
凝眸。男人的眼色,越沉越深。幽微燭光下,她身上着那紗衣,柔潤的嬌軀若隱若現,既不能掩她傾國的秀色,反成了陷他的魔。斂眼,他脱下身上的衣,沉着而鎮定,親手為她披上。「夜冷,小心着涼。」
那嗓音,如含沙一般粗啞。
坐起後,織雲水潤的眸子,才有餘閒瞟過這屋裏的一切。
這屋內陳設,甚至比她在宮城內的房間,更加精美奢華。
她回眸,錯愕地、無言地凝向他。
那眸中的凝問,已道出千言萬語。
「我是索羅國內,首富之子,以為不能承繼家業,所以離開索羅,跟隨浪人遷徙至邊地,嚐遍千辛萬苦。」他低緩地解釋。
「為什麼?當初你為什麼離開索羅?」她愕然問。
「因為,我是庶子。」他道。
織雲的眸子放柔,有些懂了。
「庶子。」他續道:「永遠得不到嫡子的身分與地位,在那個家,我只是影子。」他聲調裏的哀沉,讓她心疼。
「那麼,你離開了,又為什麼要回來?」
「因為父親死前,為我留下一份產業,」他徐淡的臉色,沉着得像在述説別人的事。「我回索羅後,才知道一切。」
「所以,現在你不必再離鄉,再也不是浪人了?」她柔聲説。
現在她才明白,因為嚐遍萬苦,所以他身上才有那麼多的疤痕與傷口?
「妳為何來找我?」他未答,反問。
淡淡紅雲,染上織雲白嫩的小臉。「你救了我的命,爹爹卻那樣對待你,我不能安心……」
「因為不能安心,所以來找我?」他問,看她的眸光很沉。
她一窒,然後輕輕搖頭。「我來找你,是因為害怕。」輕聲説。
「怕什麼?」他沉嗓問,眸光沉遠。
「怕,」凝望他的眼,她水潤的眸子柔得像能焰出水。「我怕,再也見不到你。」垂眸,她嬌羞地細聲傾吐心事。
「抬眼看我。」他伸手,焰住那赧紅的小臉尖,低柔地命她,醇厚的嗓音粗啞地如含沙。
她屏息,困難地抬眸,立即被他深定黑沉的眼鎖住。
「妳為我,離開織雲城,越過山巔,闖進索羅?」他啞聲問。他知道她為他做過什麼。他親眼看見,她嘴裏湧出的鮮血,親手抱起她幾乎折肢的身子。那幕,至今仍能窒住他的呼吸。
「障月……」這直白的問話,讓她凝脂般的頸子,也羞得嫣紅了。
「是嗎?」他指尖微託力。
莫名地,他執意問她。
她微喘,終於顫細地輕喃:「是……為你。」水汪汪的眸子,不敢再看他。
他柔了眸光。
為你。
輕輕二字,深深鑽入他的身骨。
那刻。
他幾乎……
情不自禁。
「雲兒。」他嘆息,嗓音粗嘎,嘶啞。
她嬌羞地,將眸子垂得更低。「雲兒,答應我,為我,再做件事。」他嘎聲請求,柔沉的眼底,
隱隱潛動。羞怯地抬起眸子。「你,」她羞澀地細聲問他:「你要我做什麼?」
「答應我,」他忽然伸手,掌住她綿柔的纖腰,將嬌軟的可人兒揉向自己。「答應我,把妳自己給我。」他沉聲道。
她身上披着的外衣滑落。
誘人的秀色,再次惹了他的冷靜。
然此時,他靜持着,屏息,靜待她的反應。
似乎,一時之間,她不能想通他的意思。
然而,很快地,她開始懂得了,因為他眸中不能壓抑的欲色,喚起了她身為女子的自覺。
「你知道,」這要求讓她有些亂,有些喘,有些不知措。「我身上有責任,我不能離開織雲城太久,我必須回去。」
「回去,妳只能嫁給斬離。」他道。
她愣了愣,鎖起眉心,小臉微微慘白。
「妳不會回去。」他沉眸,掌握更緊。「這回,無論任何理由,我不會再放妳走,妳會成為我的女人。」
因為這話,她蒼白的小臉泛出紅暈,轉眼眸子卻又蒙上憂色。「可是,我爹爹與織雲城―」
「等妳有了孩子,將來再回去,城主會體諒我們。」他道。
是這樣嗎?織雲不確定。
見她猶豫,他收掌,將她揉入懷中。「答應我,嫁給我。」沉着嗓道。
話,是脱口而出的。
他也因這衝動的話,怔仲一剎那。
回眸,他正欲圓話―
卻看見她眸中的淚正在墜落……
她哭着,在笑。
「障月……」投入他的懷抱,她失聲承諾:「我願意。」竟全然未加猶豫。
他胸口收緊。
那刻,他忘了擁抱。
直到那淚濡濕他胸前襟口,他回神,下意識地收臂,鎖住懷中緊偎向他的嬌軀收緊。執拗地收緊。最後,卻又驟然松臂。她抬起小臉凝向他,觸及他的眸,他正斂目,深沉凝肅地看她。
她回望他,燦柔的眸子,漾着淺淺的水光,那麼純稚,那麼喜悦,那麼全然地相信他!
他感到窒息。
當那嬌嫩如花般的唇瓣,隨着呼息輕輕掀啓……
男人的咽喉滾動。
身體的脹痛,已到了不可抑遏的強烈!
終於,他俯首,放任自己發狂地銜住那兩瓣柔嫩的嬌唇,用略帶粗魯的方式,激狂地吮吸她―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