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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練武廳裏。

    燈火通明,一道纖瘦的身影蹲在地上,埋頭擦着地板。

    擦地?她沒有去吃飯,竟然是在這裏擦地?

    宋離收回踏出一半的腳,隱身於牆後。

    這丫頭,總是會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他微微揚起嘴角,連自己也沒有發覺,他的目光有多麼温柔。

    呼!好累!紅葉直直腰,沮喪地看看身後只擦了一小半的地。

    怎麼這麼累人呀!平時看他不是做得挺順手的麼?

    她噘了噘嘴,一手叉腰,一手提着抹布,指指點點地道:“你吃得很開心是麼?等一會大概也會睡得很舒服是不是?哼!”她對着手指的方向皺皺鼻子,做個鬼臉,“吃了睡,睡了吃,你小心變成一頭大肥豬耶。”

    宋離好奇地探過頭去,一看之下,失笑出聲,

    紅葉警覺回頭,“誰?”

    宋離兩手背後,抬腳走了進去,睇一眼平躺在地上的長劍,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道:“截至目前為止,在下的配劍似乎還沒有發胖的形跡。”

    紅葉先是一喜,接着一怔,最後紅了臉,忍俊不禁笑起來。

    “你怎麼會來?”她揚眉:奇怪,不論何時,不論何地,不論是何種心情,她只要一看見他,那愉悦的笑容便抑制不住,徐徐展開,如那秋風中的菊花,一瓣開過一瓣。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有的人,只見一面,便是一生。而有的人,即使一看再看,也仍是生厭。她對他,應該是前一種吧?

    他們,他和她,宋離與紅葉。

    是天生的一對。

    註定了,這一生。

    她的眼底流光幻彩,藴着一個綺麗的夢。

    宋離有一剎恍惚。

    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因為看見他而露出這樣喜悦的表情,師傅不會,大師兄不會,大小姐不會,小刀不會,其他的人更不會。

    而她,只有她,會笑他傻,會恨他呆,會罵他一個狗血淋頭,也會對他舒展讓人心窩暖熱的笑容。

    他的心莫名地悸動着。這種感覺好奇怪,也好——陌生。

    “我來。”為了掩飾了令人心慌不安的感覺,他挽了袖子,低頭去搶她手中的水桶抹布。

    “你幹什麼?這是我拿來的耶!”紅葉驚呼,急急護住水桶,不肯鬆手。

    “這本來就是我做的事。你瞎摻和什麼?”宋離再拉。

    “我自己愛做,喜歡做,與你什麼相干?誰規定了只有你可以做,我做就是瞎摻和的?”紅葉瞪他一眼,再奪過去。

    宋離皺眉,不明白好好的,為什麼説着説着又成爭吵了?

    他心裏一暗,鬆開手來。

    “啊?”紅葉不防,猛地朝後跌去,手中水桶揚起老高,嘩啦啦一陣,大半桶污水劈頭蓋臉砸下來。

    宋離吃驚,來不及拉她,只得學了小刀,直直向她撲過去。在落地之前,剛好來得及將胳膊圈至她的腦後,擋住地上橫躺的那把長劍。

    “卜”的一聲,水花四濺,紅葉嚇得閉緊雙眸,混亂中,聽得宋離一聲悶哼,像是撞到了什麼。

    “呀!劍!”她猛地醒悟,想要撐起身子,偏偏他的身子密實地包覆着她的,那麼近,那麼逼人的氣息,令她一陣心慌。

    他的眉對着她的眉,她的眼看進他的眼。

    原來,他的五官是這樣好看哪。劍一般的眉,筆直高挺的鼻,清朗的眼,輪廓分明的唇。聽説,唇部線條分明的人都很倔強,愛認死理。不過,她就是喜歡他這份犟脾氣。太過軟弱的人沒有挑戰性,也對不了她的胃口。

    紅葉微眯起眼,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唇,那刀刻一般的線條是不是也有柔軟的一面?

    還有,他的眼睛,此刻,為什麼竟迷惘起來?那麼温柔,那麼迷惑。

    她痴望着他。時間彷彿頓住了,一滴水珠緩緩沿着他濕淋淋的髮梢滑下來,滴在她的臉上。

    她猛回神,記起他的胳膊還枕着出鞘的長劍,眼眉立刻皺成一團。

    宋離見了,慌手忙腳地爬起來,臉發燙,聲音裏充滿歉意,“對不起。”

    紅葉先是笑,後覺惱,眼裏藴着一小簇火苗,“幹嗎跟我説對不起?”

    “因為——”宋離撓撓頭,那糾結的髮絲冷冷濕濕的,他的樣子一定好狼狽。他囁嚅:“我不該跟你搶水桶。而且,剛才……剛才……”

    他壓住了她,雖然不是故意的,但,終究是不妥。

    他,宋離,師傅口裏最正直正義的弟子,如今竟也做了這樣輕薄無行的事。

    他心頭揪緊,眉頭不曾放鬆過。

    “對!你不應該跟我搶着做事;你也不應該替我擋住那一桶髒水;還有,你最不應該,不應該護住我,去撞那該死的劍。”她越説越激動,眼睛不爭氣地濕了。

    他更慌了,知道自己做錯,説錯,卻又不知錯在哪裏。紅葉的心思呀,就像那十八里水路,彎彎又轉轉。他哪裏能夠弄得清呢?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

    “你自己在流血,你不知道嗎?”紅葉抓了他的胳膊,用力轉過來。

    他吃痛,忍着沒有吭聲。

    她又氣又急,一邊用力按住他湧血的傷口,一邊跺腳罵道:“你總是這樣,以為自己是聖人哪?明明做了天大的好事,還要向人認錯。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只知道顧着別人。你……你……連我這個總是欺負你的人,你也拼了命地救,你是不是做大俠做上癮了啊?”她説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連自己也不自己究竟氣什麼。

    只覺那血,分外驚心。竟比自己捱了一刀還要難受。

    “別生氣了,是我不對。當時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就是不由自主地那麼做了。還好……”宋離的嘴角逸出一抹舒緩地笑,“一滴髒水也沒有潑到你的身上。”

    説了,他又皺皺眉頭,糾正道:“不對,只有一滴。”

    他抬起沒受傷的那隻手,想幫她擦去臉上的那滴水。

    手舉到半空,頓一頓,卻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

    “你幹嗎?”紅葉睨他一眼。

    “我的手髒了。”

    “我就偏要你擦。”她噘起嘴來,不依。

    他無奈地看一看自己,扯起襟前還算乾淨的一片衣角,輕輕地擦去她臉上的水珠。

    她對他嫣然一笑。

    他看着她發亮的笑靨,愣了好一會兒。其實,她不刁蠻的時候,也是很好相處的嘛。尤其是那令人舒服的笑容。

    “不要動。”她的嬌嗔拉回他的神志。他低頭一看,見她掏出一方摺疊整齊的巾帕,小心地綁住傷口。

    他心裏感動,嘴裏卻説:“不要緊的,只是割破了一點皮。”

    “我知道你皮粗肉厚,轉個身哪,又可以去做英雄了。”她睇他一眼,將巾帕牢牢打個結。

    “咦?這帕子好眼熟哦。”宋離將胳膊舉到眼前細看。

    紅葉一愣,迅速燒紅了臉。哎呀呀,此時心急,隨手摸了帕子就用,哪裏想到……唉!她背轉身,直跺腳。

    “耶!這不是我的帕子嗎?”宋離終於認出來。

    奇怪,這帕子還是上次包銀子的時候被她拿走的,怎麼還在她身上?而且比以前還要乾淨多了,細聞,甚至還透着一股子幽幽的清香。

    他狐疑地看她一眼。

    他不看還好,一看,她惱了,拍着他的胳膊説:“現在好了,物歸原主,你以後別再拿我當賊看就好。”

    什麼跟什麼嘛。銀子他都已經拿回來了,什麼時候還拿她當賊看過?

    宋離想解釋,越急反倒越不知説什麼才好,訥訥地半晌才説:“我沒這麼説過。”

    她想笑,卻又忍住,仍板了臉,“你嘴裏沒説,心裏這麼想了。”

    他懊惱,別開臉去,竟不和她辯了。

    她等了一會兒,覺得奇怪,問:“你怎麼不説話了?”

    “我説什麼?”他轉過臉來,“連我心裏想什麼,你都知道了,我還有什麼好説?”

    她愣愣地,眨眼,再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不屑於跟我説話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離搖頭,“你那麼聰明,我這麼笨。我心裏想什麼,其實你老早就知道,可你偏偏喜歡咬着我的話頭不放,我説再多,也是錯。所以,還不如不説。”

    “很好。”紅葉一手叉腰,黑眸直瞅着他。

    他以鎮定的眼神回視她。

    半晌,紅葉撇過頭,嘴角上揚,偷留一抹笑笑,“宋離!”她叫得好大聲。

    “嗯?”宋離又迷糊了。

    她跳起來打他,咬牙切齒地道:“是誰説你笨的?啊?這是哪個笨蛋説的?我要打他,要打他。”

    “喂喂!這可是你自己説的。”宋離一邊擋,一邊跑。

    “是呀,我打的就是我自己。可我知道,有人打我你一定又會擋在前面的,所以,乾脆,我直接打你好了。”

    “誰説我會擋在你前面?我拍手叫好還來不得呢。”宋離叫得好無辜。

    “嗄?你還擺譜?你給我站住!站住!”

    二人一追一逃,漸漸跑得遠了。

    “哎呀,七師哥,紅葉姑娘,你們還在鬧?莊裏出大事了!”被紅葉撞倒的那個人,沒好氣地揉着胳膊。

    宋離和紅葉同時停住。

    “什麼事?”

    “剛才,大小姐一口氣喘不過來,暈了過去。偏偏四兒又尋紅葉姑娘去了,不在身邊,等四兒回去發現時,大小姐已不知暈了多少時候了。”

    “怎麼會這樣?”宋離聽了,面色陡變,拔腿就跑。

    跑了幾步,又折回來,瞪着紅葉,表情嚴肅得駭人,“那藥,你究竟有沒有送去給大小姐?”

    紅葉拂眉,斜睇着他,“我説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她如果吃了那藥,怎麼會暈倒?”他大吼。

    她抿抿唇,答非所問:“你這樣跟我説話?”

    他怔一下,煩躁地踱了兩步,指着她,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我問你,你要説實話,那藥,你究竟有沒有親手交給大小姐?”

    “沒有。”她答得好乾脆。

    他瞪大了眼,指尖微微發抖。他信任她,是錯的嗎?

    紅葉挑眉,再挑眉,唇邊泛着一抹冷笑。

    原來傻的那個人,一直都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呵。

    這個人,竟然不信她!

    他不相信她!

    而且,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她的胸口覺得悶悶的,透冷帶寒的夜風吹過來,將那鬱悶直逼至心底,絞出心底深處幽隱的恐懼。

    這幾尺之遙的距離呵,難道,竟成滄海?

    宋離的手指緩緩收回來,彷彿那不是手,而是沉重的鐵塊。明明是她做錯了,這一次,怎麼不是她的錯?

    可不知怎地,她那雙冷漠的眼,好強的表情,看得他胸腔一陣陣冷。

    他的嗓子啞了,説得好艱難,“你在這裏等着,我一會兒回來再問你。”

    他説完了,也不看她,掉頭就走。

    她斂眉,突然覺得身邊空蕩蕩的……好難受哪!

    湘綺閣裏。

    一片混亂。

    好不容易,宋離才擠了進去。

    “師父。”還沒見到湘湘,他首先迎上一張不怒而威的臉。

    “問兒呢?”青袍老者睇他一眼,沉聲問。

    “大師兄正在閉關。”宋離低眉。

    萬尚義默然,半晌不動聲色,看不出是生氣還是不生氣,“他肯用功是好的,只是——”他説着,搖搖頭,轉身面對牀榻上的湘湘。

    只是苦了自己的女兒呵!

    “爹!我沒事。”萬湘湘倚靠着牀榻,蒼白的臉上連笑也是虛弱。

    宋離心頭揪緊,不忍再看。

    “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萬尚義略帶沉痛的眸子緩緩掃過屋子裏的每一個人。

    湘湘的心喘病,不是早幾年就已經好了嗎?

    為什麼她還會暈倒?

    為什麼?

    他的視線最後停在滿臉惶恐的大夫身上。

    大夫想了一想,楸住藥箱帶子,謹小慎微地道:“大小姐的病確實有四五年不曾復發過了,據老夫診斷,應該是吃了某一種藥,那藥雖然治標不治本,但常年吃下去,也能控制住病情的發展。只不知,為何今年失了療效?”他蹙緊眉頭,百思不解。

    藥?湘湘一直在吃藥?

    吃的什麼藥?

    又是何人開的方子?

    這些,他這個做爹的居然全不知曉。

    失敗啊!當真是失敗!

    萬尚義面色青白,唇上的鬍子抖個不停。

    “爹——”湘湘輕鎖眉頭,伸出手來,想拉一拉父親的手,好安撫他,勸慰他,可,力不從心,伸出一半的手無力地垂下來,搭在牀邊。

    萬尚義瞪着女兒的手,心頭一陣激動,卻終究沒動。他是一莊之主,是武林正義,江湖正氣的代表,他的一舉一動,該有王者之風,大家風範,怎麼可以受困於這些瑣碎的兒女私情?

    他愛自己的妻子,是要她做第一夫人,受萬人景仰;他愛自己的女兒,是要給她最強大的一個支撐,好一生不受風雨;他愛自己的徒弟,是要給他最嚴苛的訓練,使他成為頂天立地的英雄;他更愛自己的兒子,是要摧毀他的世界,讓他有足夠的能力再去創造一個世界。

    他們,這所有的人,幾百雙眼睛,全都看着自己。他要做一個強者,只能是一個強者。

    他凜然,挺了挺脊背,聲音恢復沉穩,“四兒,你過來説,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的眼睛儘量避開女兒的視線,就事論事的神情架起他正派之尊的威儀。

    “是,莊主。”四兒誠惶誠恐地跪下來,稟道,“其實小姐吃的藥,每年都是二少爺拿來的。”

    “小刀?”萬尚義沉眉。原來他們都瞞着自己,那麼,是他這個做爹的太被人輕視?還是他輕視了所有的人?

    “爹!”被點到名字的萬小刀像見了貓的老鼠一般,縮手縮腳地走了出來。

    “你給你姐姐亂吃的是什麼藥?這生死大事也是由得你胡鬧的麼?”萬尚義哼一聲。

    小刀小聲咕噥:“那藥不是很有效嗎?”

    “你還敢狡辯?若是有效,今天你姐姐為何會暈倒?”

    萬小刀悻悻然地挑—挑眉,“那還不是因為她今年沒藥吃。”

    “為什麼?”萬尚義被弄糊塗了。

    “你問他。”小刀努努嘴,一臉撇清的模樣。不關他的事,都是七師哥惹的禍,要審,審他好了。他低頭,黑眸中掠過一絲幸災樂禍的訕笑。

    七師哥,有仇不報非君子也。嘿嘿!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離小子?這事怎麼又扯上你了?”萬尚義覺得自己與這些年輕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了。連最最老實、最最聽話的宋離也牽扯進來,只不知,這莊子裏還有多少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看來,一個人過於醉心某一件事,就必然會忽略身邊許多許多的事。

    “離小子,你自己説吧。”他嘆了一口氣,示意他站着説話。

    宋離抬首,直直看進師父眼裏,一字一句,平靜地説:“是我自己——忘了買。”

    “忘了買?”一屋子的人愕然。

    這個理由?這個理由——好實在!

    然而,這是宋離,也只有宋離,才會這麼坦白。

    “這些藥,都是你買的?”萬湘湘驚呼。怎麼也沒有想到呵,她原以為,原以為……她神情黯然,緩緩搖頭,怎麼可能?那個人和父親一樣,都是重武重義勝於一切之人,怎麼可能對她有這樣細膩的心思?

    她驟然暗淡下去的神色逃不開宋離的眼睛,幾乎就要説了,然而,他卻只是點點頭,回答了她的疑問。

    “你從哪裏得來的藥方子?”萬尚義凜然的雙眼藴了一層寒霜,是要發怒的先兆了。

    然而,宋離的聲音依然潺温平平,聽不出情緒,但堅決,“我不能説。”

    “你不能説?好一個不能説!”萬尚義背過手去,踱了幾步,眉心幾不可見地痙攣着,“一個來歷不明的方子,你就那麼有把握,敢拿來給湘湘吃?吃好了倒也不打緊,你竟又瞞上欺下一手擔起來?擔了也不要緊,竟又把人命視作兒戲,輕輕易易就給忘了?”

    這字字犀利的問句直如一把利箭,削向宋離。別説他毫無立場,即便是湘湘本人,恐怕也禁不住萬尚義這樣直言不諱的質問。

    人命關天哪!他竟敢視作兒戲,隨隨便便一句忘了,差點斷送一條人命。

    是該氣的。

    一時之間,屋裏屋外俱都沉默下來,每個人心裏都存了疙瘩。

    他,宋離,究竟安了怎樣的心?

    “嗤!他説忘了就是忘了?你們怎麼不問問,湘湘到底有沒有拿到藥?”突然,人羣之中有人冷聲嘲道。

    眾皆愕然,幾十雙眼睛齊齊看向來人。

    就連宋離,也瞠大了眼,瞪着門外姍姍而來的綠衣少女,似乎要洞悉她那依然不可一世的外表下潛藏的謊言。

    紅葉清眸一轉,不以為然。

    她挑一挑眉,笑睇湘湘,道:“前幾天,門口那花架子上不是多了幾包藥的嗎?”

    “嗄!”四兒驚呼一聲,又趕緊捂住嘴,

    “怎麼?”紅葉笑容可掬,一雙眼卻緊迫盯人。

    “我……因為……”四兒的手心裏拽出汗來,“我是……因、因為……那藥總是、總是由二少爺拿、拿來,所以……”

    “我明白。”湘湘輕嘆一聲,“她是不知道誰拿來的藥,不敢隨便給我吃。”

    “哦!原來如此!”紅葉提高音量,眸中轉出幾分戲謔。

    真相大白,萬尚義卻倍覺失落。

    他總以為,自己站得遠,凡事才能看得清,認得準。

    不論是對兒女,還是對徒弟,理字總是站在情字的前面。

    卻不知,漸漸地,他和他們之間隔了一道門。他,走不進去,他們也不願走出來。

    他想,他終究是老了。

    高處不勝寒哪!

    他深睇一眼宋離,什麼也沒説,沉步走了出去。

    人羣跟在師父身後散了,紅葉腳跟一旋,也向外走。

    “紅葉。”宋離急追一步。

    他不追倒好,一追,紅葉反倒走得更疾。

    “紅葉!”宋離追幾步,停下來,搞不清楚狀況地低喃:“又發什麼脾氣?”

    她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承認自己送了藥,也幫他解了圍。他們之間不是再沒有誤會,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可她,為啥反倒不理他了?

    想不通啊,真想不通!

    他有些懊惱地搔搔腦袋。

    小刀看在眼裏,詭異地笑,“你還不追?”

    “我為什麼要追?她總是這麼無理取鬧。”宋離説着,又偷眼望一望空寂的門外。

    湘湘看着他,温温地笑了,“今年這藥,是紅葉拿來的吧?”

    他還來不及回答,小刀已搶着説:“那是當然,不然剛才七師哥幹嗎自認忘了買?”

    宋離瞪他一眼,也不與他爭辯,只是掉過頭,對着湘湘尷尬地道歉:“對不起,都是我做事欠周全,累你受苦。”

    萬湘湘搖頭,“是湘湘欠師哥一聲謝才對。”

    “這樣啊——”宋離摸摸鼻子,“那我們還是什麼都別説得好。”

    “也好。只不過——”湘湘學他摸摸鼻子,笑,“師哥好象還有很多話想跟紅葉説哦。”

    宋離一下子被人説中心事,有些窘,頓一頓,釋然一笑,隨即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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