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相逢驟,
問可記仙源曾到?
如何消息今年,
東風此地偏杳。
——陳星涵·探春慢
三月初七,忌出行,宜祭祀,嫁娶。
繼隆重豪華的公主大婚之後,不到一個月,靖安王府又舉辦了另一場婚宴。喜宴不算簡陋,但比起一個月前萬人空巷的場面,依然讓人感覺遺憾了些。
然而,像是為了滿足老百姓們渴望新鮮刺激的願望似的,又或者只是為了給京城過分平靜的生活增添一些茶餘飯後的樂趣,可憐的靖安王府在一個月內兩度成為人們嘴裏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不説公主在新婚第一天追打夫婿,不説高貴美麗的王妃被刁蠻公主打了一個耳刮子,那些,都已是過去的舊聞,最新消息是謝家的四兒子,在新婚第一夜,拋下温靜賢雅的新嫁娘,跑去軟香閣,操辦什麼花魁選舉。
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
那樣盛大精緻的場面,那樣淋漓酣暢的表演,那樣豐富多彩的節目,那樣讓人目不暇給的金珠寶玉,彷彿一夜之間,所有美女盡聚軟香閣,彷彿一夜之間,所有財富都展示於人前。
那是一場多麼奢華的盛宴,以至於許多年許多年以後,京城的尋芳客們還在為着那一夜的銷魂驚豔而魂牽夢縈。
然而,他們都忘了,忘記在那一刻,還有一個可憐的女人,獨守着她的洞房花燭夜!
沒有人記得她,沒有人在乎一個平凡女人的悲喜榮華。
她漸漸被人遺忘,不只是路人,甚至連王府裏也不再有人關注於她。
她是曾經的四少奶奶,那個稱謂只在拜堂一剎那屬於她,如今,她還是那個客居西廂的孤女,還是那個安靜軟弱得過於平凡的女孩。
然而,她卻想:她一定是全天下最輕鬆自在的新娘!
誰叫她的新郎官是全天下最風流浪蕩的公子哥兒呢?非要在京城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害得王妃只覺虧欠於她,想要對她加倍補償,是以,無論她提出什麼要求,王妃無不點頭應允。
是以,她才能搬出新房,繼續住在西廂客房,也才能破例不與大夥兒同桌吃飯,得以在這方小小天地裏自由徜徉。
若是照這樣下去,也許,很快,她便可以帶着茴香回到屬於她們自己的地方了。
司徒聞鈴想着,一邊將藥草在草箕裏一一展平,一邊愉快地哼起了家鄉的小曲。
“月滿江,霧滿江,瀲灩波光照西窗,樑上燕兒一雙雙。藕花香,魚兒忙,隔岸私語弄垂楊,泛舟沉醉芙蓉妝……”
月光靜靜地穿透她的手指縫兒灑落在青嫩的月澗草上,吸收了月光靈氣的藥草散發出淡淡的幽香,是那種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讓人錯覺彷彿仍在月落梢頭的丹霞山上。
“砰砰!咚!”突然,後院圍牆那邊傳來幾聲悶響。
歌聲驀然止住了,司徒聞鈴狐疑地轉過頭去。
身後一丈開外便是那堵高高的圍牆。
此際,更深夜闌,牆高林密,四下裏靜悄悄的,微風拂過,樹梢兒擦過牆頭,發出刷啦啦的輕響。
莫非,是她聽錯了?
但,不可能。那幾聲響動,沉重而響亮,像是踢翻了什麼東西,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攀爬着牆壁。她心下疑惑,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圍牆那邊跨出幾步。
然後,她便看見一隻手,那隻手攀在牆頭上,在她還來不及回神的瞬間,牆外又露出一張臉。一張男人的臉,年輕,帶着幾分酒醉的燻然。
幾乎有半盞茶的工夫,那個男人就這樣與她定定對望。而後,一點也不驚訝地,他對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司徒聞鈴先是被他嚇了一跳,然後是錯愕,最後竟覺得好笑。
原來是個醉鬼呵!
她拍拍衣服上的藥草屑,走到牆邊,仰首看上去,“需要幫忙嗎?”
男人打了個酒嗝,大概是沒有聽出她語氣裏的揶揄,竟理所當然地吩咐道:“你去搬把梯子過來。”
梯子?
有沒有搞錯?
這男人大概是醉糊塗了吧?
司徒聞鈴也不以為意,反倒用一種輕快的語氣問:“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什麼好處?”
她一邊説,一邊東張西顧。
不知道這男人還有沒有其他同夥?他那樣想也不想地命令她接應他,會不會是把她錯看成他的同伴了呢?
以前,在丹霞山的時候,常聽人説京城治安良好,百姓夜不閉户,路不拾遺,沒想到,她才來沒多久便遇到了入屋行竊的盜賊,不知道是她運氣太好呢,還是這小賊運氣太差?
她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
男人聽了她的話,猛然睜了睜眸子,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的樣子,但,酒意一陣上湧,頭暈得厲害,整個身子在牆頭上晃了兩晃,幾乎便要晃下去了。
“你、本少爺叫你搬個梯子,你還要好處?呃——”胃部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男人搖搖晃晃的。
司徒聞鈴看得心驚,忍不住道:“你這樣子還想進來嗎?站都站不穩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
她好心勸他。
他卻並不領情,“你……小看我?”他手指用力一揮,像是要打她。
“呀!”她脱口驚呼,眼見那人用力過猛,收勢不住,就要倒栽下來了,然而,誰知,他晃來晃去,還是騎在牆頭上。
她一時錯愕、驚歎不已。
男人卻似乎是被她脱口而出的驚呼聲給逗樂了,“哈”一聲拊掌大笑,笑聲裏竟帶了幾分浪蕩公子的輕佻意味。
“你擔心我?”
原來他不只是個醉鬼,還是個風流醉鬼!
司徒聞鈴沉下臉來,警告他:“你要再不下去,我打你了啊。”説着,彎腰釦了一顆石子在手心,作勢,手一揚——
男人大叫:“你敢!”
他不説還好,他一説,她偏敢。
“咚。”石子扔出去,正中眉骨,鑽心的疼痛令他稍稍清醒了些,不由得破口大罵:“死丫頭,你最好不要讓本少爺給逮到!”
“你逮我?沒有梯子你下得來嗎?”
不是她看扁他,而是王府的圍牆少説也有兩丈多高,他爬上來的時候已經略顯吃力,要想一躍而下,恐怕沒那麼容易。
況且,她也不是擺在這裏好看的,她武功雖然不高,可手上功夫卻自信還過得去,一顆石子已經讓他吃不消了,再多丟幾枚,他不是更要哇哇大叫了?
到時候,驚動了王府裏的侍衞,絕沒有她這麼好説話。
如此一想,她手上使力,“咻”一聲,又一顆石子丟了出去,“還不快點回去?你還想吃石子是不是?”
然而——
咦?被他躲過了。
再來!
她好勝心起,彎腰,剛撿了一顆石子在手裏,才抬頭,驀地,眼前一花,一雙瞪得老大的帶着紅絲的雙眼迎上了她的眸子,那麼近那麼近,“呀!”她忙不迭退後一步,卻一個不穩跌坐在地。
他、他什麼時候下來的?狐疑地瞟一眼依然高高在上的牆頂,夜蟲鳴叫,星光點點,沒有任何異樣呀,一切還是和剛才一模一樣,不同的只是,那個在牆頭晃晃悠悠,看起來很危險的男人此刻就在她眼前不過一寸之地,而現在,是她比較危險。
人啊,真是不能妄自託大。
“嘿!你跑啊。”男人咬着牙齒笑,那笑容看起來既邪惡又恐怖。
“你……”司徒聞鈴雙肘撐地,頭用力後仰着,儘量拉開二人之間過近的距離,“就算你能下來也是枉然,這府裏的人並不都像我這麼沒用。”她警告他。
雖然,和平時期,王府裏的守衞並不多,像這樣的後院偏僻之地,就算持槍仗劍地打起來,一時半會也不容易驚動前院的侍衞,但,那也只能是在這裏,若他想到王府重地佔什麼便宜,恐怕也並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容易。
“你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笨蛋?!”沒料到,他劈頭就是一句。
司徒聞鈴怔了一下。
半晌,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她,哪裏笨了?就算她笨,又關他什麼事?難道他這樣不要命地一躍而下,僅僅就是為了向她討這樣一個説法?
“知道‘聽濤居’在哪裏嗎?”他問她。
她抿唇,搖了搖頭。目光卻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男人懊惱地皺了皺眉,想要站起來,腿一軟,卻一下子撐跪在地。一股難聞的酒氣撲鼻而來,司徒聞鈴忍住皺眉的衝動,卻直覺地又往後挪了兩步。
移開二人之間過近的距離。
她這小小的舉動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索性坐倒在地,睨眼瞧着她,“我很可怕?”
“不。”逼近於眼前的壓力倏然減輕,司徒聞鈴坐直身子,手指掠了掠鬢邊的散發,“只是你身上的酒氣很難聞。”
男人怔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
從沒有人用這樣一種忍耐的語氣跟他説過話,好似她現在坐在這裏敷衍他是一件令她多麼難以忍受的事情。
這不免讓他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一絲小小的懷疑。
“你來這府裏多久了?”
“三個月。”
難怪!
“在府裏可曾迷過路?”
“呃?”司徒聞鈴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個小偷為什麼還有如此好的興致,坐在這裏與她閒話談天?
“來,你扶着我,我帶你去聽濤居。”一隻胳膊理所當然地伸過來,搭在她肩上。
她嚇了一跳,直覺肩膀一側,讓開去。
他一搭搭一個空,身子霎時失去平衡,整個人歪倒下來,倒在她身上,比剛才還要依附個徹底。
一股刺鼻的酒味混合着男性特有的汗味撲鼻而來,似乎連空氣都沾染了濃濁的酒意,司徒聞鈴用力一掙,沒有掙脱,她只得拼命往後仰。
月光下,見他雙眉緊蹙,似乎正強忍着某一種痛苦。
她心下一緊。
下一秒,“呃。”他一個反胃,證實了她的猜想。
“喂!等等!”她慌得什麼似的,雙手抵住他龐大的身軀,恐懼得臉色發青。
不會吧?慢一點,等等啊!
“唔!”又是一個反胃,酒氣混合着肉類的腥臭味直往上湧,形成一波一波痛苦的浪潮。
他痛苦,她更恐懼。
什麼都顧不得了,急嚷:“不要……不要……啊……”
淒厲的尖叫聲隨着“哇”一聲解脱的嘔吐聲響起,驚散一林飛鳥。
晨光透窗,照亮了屋內的景物。
從寒冷與不適中醒來,謝慕駿首先感到的是頸子僵硬,腰背痠痛,以往宿醉之後的頭痛反倒消失不見。
奇怪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方矮小的屋頂,黑壓壓的,彷彿隨時會崩塌下來。他皺了皺眉,目光下移,同樣黝黑的牆壁上堆靠着粗細不一,長短各異的木枝、木條,視線再往下,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睡一晚覺居然會比打一場仗還要耗損力氣。
原來,他竟然睡在柴房裏!
意識到這個令人驚異的事實,他猛然跳起來,向着唯一的一扇門衝出去。
“砰!”額頭狠狠撞上低矮的門楣,熟悉的痛感令他隱約記起昨晚發生的事情,“該死!”他火大地一拳砸在門楣上!
那臭丫頭不只是拿石頭扔他,還讓他睡柴房!豈有此理!
如果不把她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他就不姓謝!讓她姓謝做主子去。哼!
謝慕駿氣沖沖地往外走,沒走出兩步,就見後院小徑那頭急匆匆地走來一位藍衫長辮的女孩,她身量兒不高,一張心型的桃子臉上嵌着一對漂亮有神的黑眸,行動之間,劉海在秀額上輕輕飄呀飄。
嘿!就是她!
他緊趕兩步,繞過一叢灌木,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哎呀。”行色匆匆的司徒聞鈴嚇了一跳,抬眸間見到是他,鬆了一口氣,忙又一把將他拽到灌木叢後。
“穿上!”
謝慕駿愕然捧着她塞過來的一團粗布衣褲,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快點啊,難道你想穿成這樣出去見人?”
在司徒聞鈴的提醒之下,他才赫然發現,自己身上竟然僅着貼身單衣。啊?他的錦袍呢?長褲呢?背心呢?還有……玉佩呢?摺扇呢?
他眼皮抽搐,臉色發青,再也忍耐不住。
“臭丫頭,你到底在幹嗎?”他咆。
“幹嗎?你以為我在幹嗎?”她沒好氣地應他,“就是要把你這個入屋行竊的小賊洗劫一空,然後換個包裝拖出去賣掉,怎樣?”
怎樣?
她居然還大言不慚地反問他怎樣?
謝慕駿怒極反笑,“什麼?你説什麼?我?你説我是入屋行竊的小賊?”他是小賊?像嗎?就他這衣着,這風度,這氣質,他像一個賊嗎?
這丫頭是眼睛不好使,還是腦子有毛病?
打擊!
他在那邊氣呼呼的,這邊,司徒聞鈴受不了地挑一挑眉,“你到底要不要穿?”昨晚,他吐她一身,她都沒跟他計較了,他還在這邊咋呼個啥?
她懶得理他,直接抖開他手裏呆呆捧着的衣褲,“抬手!”
“呃?”腦子有點跟不上節拍,瞪了她好半晌,才想起來她是要伺候他穿衣。
好吧好吧,雖然這衣服看起來有點髒,質地也很粗糙,穿在身上可能有點扎人,但,看在她態度還算恭謹的分上,就不予她計較了吧。
畢竟,穿着皺巴巴的內衣在府裏走動也不是什麼好看的事。
他懶洋洋地伸開手臂。
“轉身!”
他熟練地配合着她的口令。
衣服穿上身,的確有點扎人,他不太舒服地轉了轉脖子,一眼瞟見她低着頭,專心致志地幫他扣紐扣的樣子。
那樣一本正經。
忽然,心裏滿滿的不忿與怒火居然一下子被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所代替。
真沒見過這樣自以為是又愚蠢的丫頭呢,居然能想出那麼有創意的點子。
嗯?説他是小賊?採花賊還差不多。
他一時興起,“喂!”高大的身影突然向前挪了一步。
“你幹嗎?”水湖藍倩影被那寬闊的胸膛一逼,趕緊退了一步,瞪着他的目光充滿了戒備與懷疑。
他咧咧嘴,“我只是有個問題想不太明白。
“什麼問題?”
“既然我是小賊,為什麼你要把我藏在柴房裏,為什麼不報官抓我?還有,為什麼失去貼身衣物的人反而是我?”説着,他唇角一彎,扯出一個在她看來非常可惡的笑容。
她蹙眉。
不對勁呵!這男人不是落魄又糊塗的嗎?怎麼才過了一夜,就好像變做另一個人了?
此一時刻,日陽初升,霽霞生輝,燦亮的光影投在他似笑非笑的臉部輪廓上,如鍍了一層金輝,讓她有片刻的失神。彷彿此刻,自己眼中看到的不是那個惡狠狠瞪着自己卻始終未曾對她動過手的醉酒男子,但……不是他又是誰呢?
她認定他是尚存良心的竊賊,然而這刻,他雖然被她半哄半迫地穿上了粗布衣衫,但,眉宇間慣常養尊處優的嬌貴氣質卻反倒更為咄咄逼人地顯山露水了。
那樣瀟灑不羈,又那樣卓爾不羣。
他,究竟是誰?
她這樣幫他,到底是錯還是對?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問:“昨天,你要去聽濤居,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從小生長在鄉間,見過太多為三餐温飽而掙扎求存的人,一個人若淪為竊賊,必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吧?更何況,昨晚,他一直沒有實質性地傷害過她,所以,她認定,他並非十惡不赦之徒,她願意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算是報答他昨晚的手下留情吧。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他不答反問。
她也並非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於是,話題一轉,“喏,這是你的東西。”從衣袖裏掏出一把摺扇,一個玉佩,連同還未為他穿上的灰色粗布長褲,一股腦兒塞到他手裏,“現在天色還早,你穿了這身衣服,快快從東門出去吧?”
謝慕駿又被她塞了個措手不及,只得狼狽地接在懷裏,然而,這一次,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嘴一咧,笑出聲來。
這丫頭,還真自以為是啊!
不知道,當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後,又為是一種怎樣的表情?忽然,他有些期待着那一刻的來臨了。
於是,他挑了漢白玉墜子勾在手掌心裏,對她微微一笑,説:“這是賞你的。”
司徒聞鈴有些嘔血地瞄了他一眼,“什麼髒物?我才不稀罕。”
“髒物?並不髒啊?”他仔仔細細地將玉佩檢視了一遍,不管兀自翻着白眼的司徒聞鈴,“這可是前年南疆使者敬貢給皇上的神物,你説它髒,它會生氣的。”
“貢品?”這一下,司徒聞鈴完全呆怔住了。
漢白玉蝶型玉佩勾在他的小手指上,那柔潤細膩的白光映着朝陽,幻化出七彩光芒,粉紅、靛紫、青藍……光華流轉,氣象萬千。
“你、你偷了貢品?”
謝慕駿一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這丫頭,還真是認死理。
他長得就那麼像一個小偷?難道,自個兒爬自家的牆壁也能稱之為偷竊?難道有那個賊是敢這樣堂而皇之地拿着貢品四處炫耀的?
他心裏憋着一股氣,忽然咧開嘴,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就是貢品!就是賊髒!就是要在你身上銷髒。”
司徒聞鈴下意識地倒抽一口涼氣。
轉身想跑,卻被他一下扯住手臂。她一掙,他只是不耐地健臂一收,輕而易舉地將她鎖在胸腹之間,讓她動彈不得。
她開始後悔,這人,誰説他是心存良善了?她真不該一時心軟,招惹了他。
他卻滿不在乎地笑着,那一口白牙,看在她眼裏,森森如狼,“我要打賞的東西,沒有賞不出去的。”
勾在手心裏的玉佩,輕易被掛在她的腰間。
“我不要!”
她像被燙到似的跳起來,沒料到他突然變得好説話,順勢鬆開她,她一個不穩,“蹬蹬蹬”連退好幾步,最後才靠在一株樹幹上穩住身形。
她驚魂未定地瞪住他。
他哈哈大笑,一手甩開摺扇,一手拎着那條贓兮兮的灰布長褲,大步離去,身後,留下一串幾欲讓她昏厥的笑語:“記住了,我的名字叫做謝慕駿!”
可不是什麼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