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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來了。”麥致遠放下報紙,平靜地看着剛進家門的女兒。

    嘉璇睞了父親一眼,懶得回答。

    終於忍不住了吧?上午球場的那一幕,她就不信老頭子全無耳聞。

    她踢掉鞋子,白色運動鞋一前一後,一正一反落在麥致遠左右兩邊。一隻撲倒在羊毛地毯上,另一隻正正踏住茶几上的報紙,蓋上鞋印。

    “餓了吧?我去給你熱飯。”麥致遠連眉毛都不曾抽動一下,一手一個拎起鞋子,規規矩矩地擺放在門邊。

    “我不餓。”嘉璇嗲聲嗲氣地,赤着腳,跑去扭開音響開關。

    霎時,搖滾音樂響徹天地。

    嘉璇隨着音樂扭胯、擺腚,一頭長髮甩啊攪啊,比“沒吵瘋”還要瘋。

    “阿璇哪——”麥致遠低沉的嗓音穿透強勁音波,不愠不火,筆直蕩入麥嘉璇耳裏。

    嘿!終於沉不住氣了?

    嘉璇閉上眼睛,不理不睬,狀若痴迷。

    “你跳完了就上樓來,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麥致遠説着,抬腳上樓。

    “有話就快説,我沒那麼多閒工夫。”嘉璇“啪”的一聲關掉音樂,懶懶地把自己摔進沙發裏。

    説吧説吧,把你的不滿和失望全都發泄出來吧?最好是能大吵一場,脱離父女關係,那就更好了。

    嘉璇在心裏冷哼。

    “你想好了要考哪個科系了嗎?”麥致遠不着痕跡地坐到女兒旁邊,雙膝微分,雙手交疊,氣度優雅,循循善誘。

    不提上午的事?這樣都可以忍?

    A大醫學系的教授,果然是器宇不凡,有大家風範哪。

    嘉璇將一雙長腿甩到沙發背上,蹺啊蹺地,回答得漫不經心:“隨便,反正A大門檻高,哪一系也輪不到我上。”

    去年不是也很成功地名落孫山了嗎?

    “胡説,我們家阿璇是最聰明的,只要——”

    “只要我肯努力、肯用功,是不是?”嘉璇嘲弄地挑一挑眉。老頭子每次都是這些話,沒一點新意,“可你別忘了,我不僅是繼承了麥致遠的聰明才智,我還繼承了江馳美的無知庸俗和不思長進。”

    麥致遠口唇翕動,暗了眸色。

    江馳美是他的罩門,也是麥嘉璇百試不爽的利器。

    每次只要提起母親,總能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老父破功。可是,這一招用多了,連她也開始覺得無聊。

    “算了,我的事不用你管。”嘉璇伸個懶腰。

    她感覺無趣。

    論起涵養和斂氣的功夫,老頭子若認了第二,這個世上真沒有人再敢稱第一。

    “我從沒放棄過你,所以你更不能放棄自己。”麥致遠鏡片後的眼睛閃出一抹温和笑意。以前説這個也許有些大話,但今早發生的那件事卻使他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嘉璇嘲笑道:“那我是不是該對你感激涕零?”

    “不,你是要對自己負責。用了功,努過力,即使結局仍然一樣,起碼你將來不會後悔。”

    後悔?嘉璇瞪眼。她才不會後悔咧。

    只要是能令老頭子丟臉、悔恨的事情,她都做得不知道有多開心。

    “你不願意上補習班也由你,不過我已經給你請了一個好老師。”他強調着“老師”這兩個字。想起自己這個英明的決定,麥致遠難見波瀾的臉上漾起幾痕笑紋。

    老狐狸!

    嘉璇在心中嘀咕。

    不過,她相信,沒有幾個老師能受得了她這樣的學生,更何況是專教尖子生的A大講師?

    沒關係,老頭子有政策,她有對策,不怕死的就儘管來吧!

    轟隆隆……轟轟……

    摩托車的引擎聲在圓月的夜裏嘶吼低鳴,如曠野裏的狼嗥,叫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月黑風高殺人夜,荒村野店恐怖片。

    這是一個不好的預感。

    楚振灝蹙着眉頭,遠遠觀望。

    那裏是一個廢舊物品回收站,因為建在郊外,平日少有人跡,是以一入夜,反而成為飆車族的樂園。

    他不想去那裏,非常非常不想。

    但,他是楚振灝。

    是曾經發過誓,要做一個有擔當、有責任、重承諾的楚振灝。

    他接受了麥教授的請託,幫他教導高考落榜的女兒。他原本以為這是一份很輕鬆的工作,反正,他不是沒做過家教,也不是沒有教授過愚笨的孩子。

    但,他沒有想到,麥教授的女兒竟然不只是愚笨,而且——叛逆。

    約好補習時間的第一天,她就給他曠課。

    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麥教授居然還若無其事地告訴他,自己的女兒去了地下飆車場。那種神情和語氣,彷彿抓回不聽話的學生就是他這個業餘老師的責任。

    天哪,那個狡猾刁鑽的老頭子還是他平日敬重的麥教授嗎?

    振灝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向飆車場走去。

    這片場地遠看起來不大,但走近了,才發現枝節繁多。不規則擺放的廢舊物給掩藏在裏面的摩托車提供了天然屏障,即便是警察來了,這些曲裏拐彎的暗道也足以讓飛車高手逃之夭夭。

    車場裏的氣氛興奮而壓抑。

    那些半大不小的少年男女們圍聚在拉起橫幅的起跑線旁,翹首祈盼。

    振灝隨便問住一個女孩子:“請問哪個是小麥?”

    “小麥?你找小麥?你是她的朋友?你也是來看她飛車的?”女孩子好奇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色長袖襯衫,黑色休閒褲,紋絲不亂的黑髮貼在腦後。他的身材頎長結實,他的臉龐十分好看,只是表情過於嚴肅。

    他站在一羣青澀的男孩子中間,驕傲睥睨,彷彿鶴立雞羣。

    “飛車?你説小麥飛車?”楚振灝這一驚,又是非同小可。

    他原以為麥教授的女兒只是貪玩,她只是來旁觀,不然,教授的表情也不會那麼輕鬆篤定。然而,他料想不到的是,一派儒者之風的學者居然會教養出一個這麼頑劣的女兒,他開始懷疑他們父女之間的血緣關係。

    “喏,她在那裏。就在那個穿黑西裝,打黑領帶,戴黑墨鏡的男人後面。”

    黑西裝?黑領帶?還黑墨鏡?

    這形容疑似黑社會。

    楚振灝斂緊的五官開始扭曲。

    “快點啦,曾超,你到底檢查好了沒有?”麥嘉璇等不及地躍躍欲試,“你就不能將那個礙眼的黑墨鏡摘下來一下下嗎?”老天,現在可是晚上耶。

    扮酷也得選個時間地點場合好不好?

    “已經好了,別催了,安全第一你懂不懂?”曾超從摩托車上直起腰來,寶貝地正了正他的黑墨鏡。

    戴墨鏡的好處之一,就是不管他怎麼瞪她,她都不會知道。嘿嘿!

    當然,這是永遠不可能讓麥嘉璇知道的秘密。

    “走開走開。”嘉璇才不管他什麼秘密不秘密,一腳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

    “吼……吼……”摩托車同她一起激動、顫抖。

    “小麥?”有人喊住她。

    “不要吵!”嘉璇頓住動作,皺眉,“有屁對他放。”她頭也不回,向後揮出的左手準確無誤地指向曾超。

    什麼?又關他事?曾超一臉苦楚。

    三——二——

    起跑線上,開始讀秒。

    嘉璇全神貫注。

    “小麥!”咦?那個聲音還在耳邊?

    該死的!麥嘉璇火大地扭頭,“你沒長眼啊?沒看見你姑——”奶奶二字還未出口,她的眼睛已經因驚駭而瞠大。

    “楚振灝?”見鬼了,她怎麼會在這裏看見他?

    “小麥?你是小麥?”他的震驚不下於她。

    “還水稻呢,小麥。”曾超氣急敗壞地吼,“阿璇,開跑了!”

    嘉璇慌忙回神,眼前一溜兒賽車已拖着滾滾濃煙,飆離視線。

    “Shit!”她秀眉一蹙,壓下安全帽。

    “等一等。”他上前,扣住她戴着皮手套的左手。

    “你幹嗎?”嘉璇眯眼。

    這男人,長度驚人,力氣驚人,膽子也很驚人。不過,他忘了去打聽打聽,他惹的是什麼人?要知道,她可是平安街的孔雀耶。

    他若是想找她報前兩次被耍之仇,那好,她正無聊着咧。

    嘉璇揚眉,油門一催,帶他一個趔趄。

    她回頭,大笑道:“我不會等你,你有本事追上了我再説。”

    摩托車拐上行車道,一路上揚起老長一串塵煙!

    楚振灝臉色發青,眼角抽搐。

    他扭頭,衝着曾超,氣勢凌人地發火,“車!給我一輛車!”

    臭丫頭,最好不要給我逮到!

    楚振灝將摩托車騎得氣急敗壞,像發了瘋般在路上狂飆。

    隨着兩車之間距離的逐漸拉近,興奮的血液在麥嘉璇骨子裏沸騰、燃燒。

    好久沒有遇到這麼有水準的對手了。

    她車頭一轉,偏離大道。要比就比點難度大的,嘉璇挑釁地閃着轉向燈。

    楚振灝毫不遲疑地加速追了上去。

    路,漸漸變得難走。

    坑坑窪窪,阡陌田梗縱橫交錯。

    哪有人這樣飆車的?那丫頭簡直就是個怪物。

    楚振灝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齒。

    這時候,小路的盡頭猛然出現障礙物。

    待嘉璇看到時,煞車已是不及。

    只見摩托車像陣風似的衝進障礙物裏,摩托車喇叭聲尖鋭地劃破天際。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附近的人家起了一陣喧譁。

    不一會兒,人聲犬吠紛至沓來。

    “天哪,怎麼會這樣?”人們愣在當地。

    楚振灝尷尬地從草垛堆里拉出被撞得七暈八素的麥嘉璇。

    “是個姑娘?”女人們詫異,男人們傻眼。

    那身清涼的裝扮看起來還真是養眼喔,呵呵!

    雖然極不願意在陌生人面前袒胸露背,但楚振灝還是極富有犧牲精神地將雪白襯衫脱下來,包住嘉璇沒剩下幾塊布料的身子。

    好慘!好狼狽!好難堪!

    麥嘉璇欲哭無淚。

    沒錯,在旁人眼裏,她是不良少女,她庸俗、她愛炫。平安街的人叫她孔雀,不是説她有多漂亮,而是暗諷她像孔雀一樣淺薄、招搖。

    她心裏明白,但並不在乎。

    這是她要的,她要的就是這樣。

    她需要女人的鄙夷,她需要男人的不屑。

    別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是厭惡,她越是高興。

    丟盡老頭子珍若性命的面子,是她樂此不疲的一項遊戲。

    然而,在今天,在此刻,在此地,她卻終於懂得了羞恥。懂得了,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不光是有欣賞和鄙棄,還是赤裸裸的慾望。

    在這些單純的農家漢子心目中,沒有美和醜的分野,沒有淑女和蕩婦的區別,他們眼裏,只看到一個衣冠不整的年輕少女。

    即使不會有進一步的言語或行動上的騷擾,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被侵犯了,被那些毫不懂遮掩的目光深深地、深深地侵犯了。

    嘉璇憤怒,難堪,又或者是撞傷的地方太過疼痛。

    她抱緊雙臂,擁着帶有陽光清水味道的白襯衫,肩膀急遽顫動。

    “唉!別哭別哭,這草垛不值啥,沒關係、沒關係。”善良的女人安慰她。

    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衝出眼眶。嘉璇低頭,再低頭,眼淚撲簌簌急淌。她知道,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這麼丟臉,可她就是忍不住,難過、委屈的情緒潰了堤,她無法抑止地痛哭。

    越哭越難過,越哭越大聲。

    嗄?楚振灝傻了眼,手足無措,眼睜睜看她哭。

    好意外,好吃驚。

    他沒有料到她會哭,而且哭得這樣傷心,這樣不顧形象。

    “摔到哪裏了?”他硬着頭皮,説出畢生最温柔的話語,在幾十雙目光的監視之下。

    “哇——”嘉璇哭得更大聲了。到最後,索性蹲下來,哭個徹底。把那些壓抑的不滿,那些必須經由放縱才可以發泄的煩惱,統統、統統哭出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呼吸困難,彷彿遭遇人生最悲慘的事情。

    女人們嚇住了,異口同聲:“她不會是摔斷骨頭了吧?會不會有內傷?如果體內有淤血那就麻煩了。”

    斷骨?內傷?淤血?

    楚振灝越聽越心驚。

    他抱住她的肩膀,扶她站起來,“你還能不能站?能不能走?別慌哦,別怕,我帶你去醫院。”

    他手忙腳亂。

    一時又要請人幫忙叫拖車,一時又要撐住她軟軟的身子,一時又要在她耳邊打氣。到最後,終於發動了摩托車。

    她坐在他的後面,雙手環住他的腰。

    摩托車沿着來路疾馳。

    沿路是青草的氣息,月光被田梗截斷,一半明,一半暗。

    夜晚的風從田野那頭吹過來,拂過她濕漉漉的臉,風乾了眼中的淚。

    也許是因為哭過的關係,嘉璇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那顆晦暗潮濕的心彷彿被細雨洗過,清明光亮得恍若夜空裏的星。

    眼前的男人挺直得如一座山般的脊背,讓她覺得安全、安分。

    她乖順地靠着他,看着他被風吹亂的不復整齊的黑髮,想着他剛才混亂焦急笨拙的樣子,安靜地笑了。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傻瓜。

    而且是在遇見麥嘉璇之後突然變傻的。

    一個人如果在另一個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當受騙,除了笨之外,他實在找不出第二個更好的形容詞。

    楚振灝揉着失眠的眼,將早餐端到餐桌上。

    一想起昨晚他像個傻瓜一樣地奔波、忙碌,帶她去醫院看診、拍片、化驗……而她卻什麼也不説,幸災樂禍地欣賞他的表演,他就慪得要死,恨不能掐斷她的脖子。

    他怎麼會相信她摔傷了呢?

    他應該曉得她是多麼狡猾的人哪。

    方便筷撥弄着碗裏的速凍水餃,他食慾全消。

    同樣是女人,他就不明白,為什麼她和星河之間會有那麼大的差異。

    星河温柔、善良、美麗;而那個麥嘉璇卻虛偽、刻薄、尖酸、粗魯……簡直就是一無是處。

    他放下筷子,目光變得柔和。

    星河,星河……

    若你知道我昨晚所做的一切,你會嘲笑我嗎?會指責我嗎?

    不,你一定不會。

    你一定會誇獎我,會説振灝是個男子漢了。

    是不是?是不是?

    星河……

    叮——刺耳的電鈴聲劃破沉寂。

    他怔一下,神情黯然。

    叮——

    鈴聲持續。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打開門。

    “嗨!”

    “又是你!”他的臉色霎時變得好難看。

    嘉璇滿不在乎,“我沒有缺胳膊斷腿,沒有內出血,沒有去掉半條命,你很不高興是不是?”

    “你來幹什麼?”楚振灝老實不客氣地擋住大門。

    麥嘉璇咧嘴笑,對他的不悦視而不見。

    “這個,還你。”她搖搖手中摺疊整齊的白襯衣,上面還掛着洗衣店的牌子,“你放心,這上面絕對已經沒有眼淚鼻涕了。”

    她的話讓他更覺慪心喪氣。

    將雙眉擰成直線,他搶過襯衣,然後——

    砰!不留情面,甩上大門。

    哇!這麼兇?

    麥嘉璇不怒反笑。

    換了一個姿勢,右手按住電鈴,表情優哉遊哉。

    一、二、三、四……

    十根指頭數完,芝麻還未開門。

    嘉璇臉上的笑容僵住。

    這楚振灝似乎有點固執過頭。

    她瞪住緊閉的鐵門,湊身鉚起來按,大有聲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

    “死丫頭!”門摔開,楚振灝面色陰沉,烏雲罩頂,“請、問、你、還、有、何、貴、幹?”

    “貴幹喔?”她雙目遊移,皮皮地笑了。趁他一個不注意,擠進門裏。

    “哇!你跟老頭子一樣有潔僻哦?”嘉璇自動自發地換上室內拖鞋,如入無人之境。

    看不出這小子的家還挺大的嘛。漂亮優質的原木地板,雪白的大沙發,高質感的仿古傢俱,書房裏沿着牆定製的原木書櫃,擺放整齊的書籍,還有書桌上銀色的筆記型電腦……

    一律各就各位,纖塵不染。

    “你真不愧是老頭子的得意弟子。”麥嘉璇嘖嘖稱奇。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像老頭子的人咧。

    聽她第二次提到老頭子這個人,原本打算裝聾作啞打死不吭聲的楚振灝還是沉不住氣,跟他一樣的人?是誰?

    “誰是老頭子?”

    “呵呵,”嘉璇得意地笑,摸摸左耳朵上掛着的碩大金環。經過昨夜的一番折騰,她身上的衣服雖然不再那麼迷你,但依然是俗得不能再俗,“老頭子不就是麥致遠。”

    嘖嘖,老頭子眼裏所謂的好老師,還真是跳不出一個模子。她早該想到的是不是?

    “麥教授?”楚振灝凝起眉頭,忍住很想扁人的衝動,咬牙道:“他是你爸。”

    “那又怎麼樣?”嘉璇不以為然地挑眉,“我對老頭子惟一的感念就是他不曾給我取一個諸如曾超啊、悦晶什麼的名字。”

    楚振灝眼角抽搐,徹底崩潰。

    “出去出去,你給我出去。”他動手趕人。

    “好啊,這可是你要我走的,到時候老頭子問起來,我就説是你不肯教我。”麥嘉璇有恃無恐。

    “隨你。”他絲毫不為所動。

    嘉璇臉上得意的笑容掛不住了。她氣得發抖,也窘得發抖。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説過話,雖然有那麼多人討厭她,不喜歡她,但她不在乎,她喜歡耍手段,喜歡使小性子,喜歡捉弄別人,看別人無奈臣服,她就覺得高興,覺得滿足。

    像這樣面對面地撕破臉,這樣被人無情地拒絕,還是第一次。

    尤其是這個人,昨天晚上的時候,他還是那麼緊張她,對她那麼温柔,讓她覺得,即使她是那麼淺薄粗俗的一個人,還是可以被人關心着,愛護着的。

    那一切,原來都是錯覺。

    嘉璇氣紅了眼睛,手指顫抖,甚至無法好好將鞋帶綁上。

    看着她倔強地咬着唇,手指在鞋帶與鞋帶之間努力。

    楚振灝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殘酷。

    麥嘉璇畢竟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而他,居然還很認真地跟她鬧着脾氣。

    努力了那麼久,他始終還是成為不了星河心目中完美無缺的男子。

    他沉默着,心情盪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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