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王府之前,馥容一直擔心自己儀容不整,如何面對府內長輩?
幸虧車轎抵達後,沒有任何人前來迎接。
“這裏只有你?”扶妻子下車轎,兆臣問唯一前來迎接的總管。
“是。”桑達海垂首恭敬地答。
馥容悄悄推拒,想掙脱他的箝制。
“其他人呢?”他繼續問桑達海,握緊她的腰,就是不放手。
“老祖宗在屋內小睡,王爺與側福晉出京去了,至於福晉她——”桑達海欲言又止。
“額娘怎麼了?”
“福晉她關在房內,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出門了。”桑達海只好實話實説。
聽到總管的回答,馥容抬眼望向丈夫。
“原因是什麼?”兆臣問,眼色很沉。
“這個……”桑達海又遲疑了。
“有話直説。”
“嗻。”桑達海答:“昨日王爺要側福晉陪着出京,福晉主動提出要跟隨,王爺卻拒絕,為了此事,福晉與王爺……就這麼鬧起來了。”
第一回聽見這樣的事,馥容她驚訝。
兆臣沉默。
桑達海話已説完,主子卻一直不發話,他只好接下説:“因為如此,德嫺格格也只好留在屋內陪伴福晉。”
“我看,我先去看額娘好了。”馥容主動對丈夫説。
他回頭,淡聲答:“你現在去,額娘只會把氣出在你身上。”
“我不在乎,這是我應該做的。”她不但這麼對他説,而且還告訴他:“你先不要出面,讓我去,我有辦法安撫額娘。”
“這麼有自信?”
“對,因為我是女人,我瞭解額孃的心。”她説。
他凝望她片刻。“好,我讓你先去見額娘。”
得到他允諾,她露出笑顏。“我這就去——”
他忽然將她扯入懷中。
她嚇住。“你,你快放手,這裏還有桑總管……”
“他看不見。”他居然這樣回答。
“你怎麼能這樣説!”馥容吸口氣,丈夫的回答讓她感到不可思議,對桑總管更是深感抱歉。
他笑。“不信你自己問他,看見了什麼?”
“奴才什麼都沒看見!”桑達海竟然不問自答。
親耳聽見桑總管這麼答,讓她更羞愧!
等她慌忙回頭去看,才發現桑達海不知何時,已轉身背對兩人。
他當然什麼都看不見!
可就因為如此,馥容覺得更難堪。“你太過分了!”她輕斥丈夫。
“我只想提醒你,”他笑,握緊纖腰。“倘若額娘給你氣受,到時別哭着來找我。”
她一愣。“我才不會!”
“不會就好。”他放手。“現在,去吧!”沉聲喝令。
馥容退了兩步。
“見額娘之前,先回屋換件衣裳再見額娘,”他低笑,懶洋洋提醒:“別讓額娘嗅出什麼不對勁了。”一語雙關。
她一窒,臉蛋漲紅。“稟貞,快跟我來。”喚來自己的婢女,她匆匆離開丈夫。
凝望妻子的背影,兆臣笑容收斂,眼色轉沉。
剛才,他竟然沉醉了?
指上還留存有她身子那雪豔凝脂、滑膩的觸感。
這算什麼?
本來要推開她,卻讓她貼得更近。
這樣的事,他不容再發生第二回。
“爺?”桑達海已轉身走近他的爺,低聲道:“衞濟吉回府了。”
他回神,沉聲問:“人在哪裏?”
“書房,已在屋內等爺一上午。”
兆臣立即轉身往書房去。
桑達海與敬賢對視一眼,便機靈地跟在主子身後,一道往書房而去。
***
馥容先回渚水居換過衣裳,在這個時候她也沒浪費時間,先喚稟貞請來姥姥,問清楚二老爭執的原因,原來是王爺想攜姨娘離京遠遊,卻未邀妻子同往,福晉心裏不痛快,夫妻因此發生口角,加上姨娘在王爺耳邊説閒話,哭訴自己全心全意服侍姐姐、尊重姐姐,可是福晉卻不關心兆祥,導致府內下人不尊重他們母子,王爺與福晉口角時提出此事,責怪福晉的不是,把福晉氣得半死,夫妻倆的口角加劇,轉為爭執,最後王爺丟下妻子不管,隔日照原定計劃帶姨娘離京。
明白事情原由後,馥容才趕往桂香園。
“你來做什麼!”桂鳳見到媳婦,第一句話就沒有好氣。
她並未因媳婦一回府就前來探望而高興,心情反而更差。
德嫺在一旁,見母親對嫂嫂的態度如此,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額娘,我是來看您的。”馥容不以為忤,臉上反而堆滿笑容,柔聲對桂鳳説話。
“我很好,不需要你來看!”桂鳳冷聲道。
因心情不佳,她的態度比以前更差。
“額娘,您別這樣,嫂嫂是好意。”德嫺忍不住,細聲地提醒母親。
“不管好意還是壞意,讓我清淨一點我會更感謝她,我呀,不必人家虛情假意的特地來看我!”桂鳳對着女兒説話,但這話卻是説給馥容聽的。
馥容也知道婆婆説這些話是針對自己而來,但是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改善婆婆與自己的關係,所以她未將這些話放在心上。
但是婆婆的態度非常強硬,她知道,就算自己身段放得再軟也沒有用,只會收到更多冷言冷語。
她決定換個方式。
“我聽府裏的家人説,昨日您與阿瑪,因為姨娘發生爭執了,是嗎?”她凝視婆婆,直言不諱。
桂鳳的臉色變了。
德嫺屏住氣,暗暗對馥容搖頭,提醒她別提這事。
馥容對德嫺的警告視而不見,反而繼續往下説:“額娘,媳婦覺得,這件事您做得實在不聰明。”
德嫺倒吸口氣。
“不聰明?”桂鳳發作了。“你説什麼?!你做人家的媳婦,竟然敢指責婆婆的不是?!”
“媳婦並非指責您的不是,而是想勸告額娘——”
“我不必你勸告!”桂鳳氣得發抖。“你以為你是什麼身分?你有資格‘勸告’我嗎?你給我走,現在就給我出去!”
德嫺連忙給母親拍背順氣。
馥容站在原地,並未走開。
“倘若我現在就走等到阿瑪回府之後,您的處境仍然一樣,屆時您只會更生氣、更不高興。”
“我的‘處境’又怎麼樣?!”桂鳳突然大聲咆哮,一點都不像個富貴福晉,反倒像極了街上的潑婦!因為媳婦的話戳到她心裏最深的痛,氣得她咬牙切齒,不顧形象地伸手指着媳婦的鼻子責問:“你、你又想説什麼?你乾脆直接説出來把我活活氣死,成全我兒子做個不孝子、你就做個不孝媳好了!”
桂鳳氣得全身發抖。
德嫺一直以眼神暗示馥容,不要再説了。
見到婆婆這麼激動,馥容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將語調放得更柔軟,繼續往下説:“媳婦明白,今天讓額娘生氣的人應當是姨娘,不是馥容。”
桂鳳的眼珠瞪得很大,她用怨恨的眼神瞪視馥容。
“嫂嫂,您別再説了。”德嫺好擔心,這實在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見暗示無用,只好開口細聲‘明示’。
但馥容卻像是沒看見一樣,凝視着婆婆正色道:“還有,這件事媳婦要説句公道話,馥容認為,阿瑪的行為也不太對。”
這話把德嫺愣住,也讓桂鳳暫時把眼神收回,只是她的神色仍然嚴厲。
見婆婆神色稍緩,馥容柔聲往下説:“額娘,您是大福晉,您的地位在府內是不可動搖的,這一點不僅祖奶奶認可,下人們都尊崇,連阿瑪自己心底也很清楚。”
桂鳳眼神發直,表情怔忡起來。
“但是阿瑪這回沒有尊重您,離京遠遊卻未先邀您同往,這確實是阿瑪不對的地方。”她婉轉地接下説:“但是,倘若您因此與阿瑪爭吵,那麼您心裏雖然有委屈,可是在外人眼中看來,不對的人就變成您了。”
“我根本就不想跟他吵!”桂鳳忿忿地道:“要不是玉鑾在王爺身邊説那些瞎話,我根本懶得跟那個人吵!”夫妻這麼多年,桂鳳早就看破了。
“媳婦明白,所以媳婦剛才説,您是與姨娘生氣。”馥容柔聲説:“但是,您與姨娘生氣,其實是將自己放在與她一樣的位置上了。”
桂鳳啞口無言。
馥容繼續往下説:“倘若您生氣能夠得到益處的話,那也無妨,可您只是自己生悶氣,還因此與阿瑪爭執,結果難過的人是您自己,姨娘只是哭泣而已,卻因此得到阿瑪的歡心,請您仔細想一想,這其中的差別是什麼?您與阿瑪爭吵,對您有利嗎?”
桂鳳怔怔地發愣。
德嫺也愣着了,半晌後回頭對母親説:“額娘,嫂嫂説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
“我、”桂鳳聲量變小了,吶吶地道:“我也沒説她的沒道理呀!”
馥容笑了笑,嚴肅地分析:“所以,這件事歸根究底,一是阿瑪對您不夠尊重,二是姨娘暗中使心眼,讓您受了委屈。”
“對!她那個人就是這樣,兩面三刀!”因為媳婦站在自己的立場設想,桂鳳開始認同媳婦的話。“她表面對我笑,回頭就在王爺面前暗地裏戳我一刀,連在老祖宗面前也是這樣!有時候我真的好恨她!”
“媳婦明白額孃的委屈,”馥容趁婆婆話頭放軟的時候,很自然地走上前坐在婆婆身畔,與小姑兩人一起倚着‘額娘’説話。“所以我們要想方設法治她,讓她懂規矩,明白誰才是這府裏的主事。”
“治她?”桂鳳瞪大眼睛,瞪住媳婦。“你是説,治玉鑾嗎?”
“對。”馥容對婆婆微笑點頭。“因為她對您有心眼、會使暗招,所以您就要精明起來,讓她再也不敢瞧不起您!”
“可、可是我跟她鬥,”桂鳳在嗓子眼裏説:“好像從來也沒贏過……”
馥容抿嘴笑。“這個額娘不必擔心,有我與小姑一起做您的軍師。”她把德嫺一併拉來參一腳。
“軍師?”桂鳳瞪大眼睛,一進岔了氣咳起來。
馥容藉機吩咐德嫺:“小姑,請您到外面吩咐丫頭,請姥姥送來額娘愛喝的甜茶與茶點,給額娘潤潤喉、順順氣。”剛才她與姥姥説過話,早已吩咐姥姥準備妥當。
“好,我這就去。”德嫺不疑有他,立即應道。
待德嫺出去了,馥容才低聲對婆婆説:“不僅如此,我們還要讓王爺學會尊重您。”在德嫺面前,她避開王爺的事。
桂鳳吸口氣。“尊……尊重我?”她眼珠已瞪得不能再大。
“對。”馥容點頭,很肯定地説。
桂鳳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喘氣了!
她嫁進王府已經三十年,從來沒想過讓丈夫‘尊重’自己這回事。
而今天媳婦不過才寥寥數語,卻像當頭棒喝,一棒子打醒了她!提醒了她這三十年來應當去想,卻從來不想、更不敢去做的事!
“可是,這又要怎麼做呢?”桂鳳顫聲問,兩眼卻發光。
“要有步驟、有方法的做。”馥容微笑回答:“只要額娘願意配合,馥容有把握讓額娘在阿瑪心中的地位改觀,並且讓姨娘不敢再欺負您!”
“真、真的嗎?”桂鳳心動了。
“對。”馥容答行篤定。
“那你説我、我要怎麼配合你?”她的眼色不再那麼凌厲。
馥容微笑。“很簡單,額娘您先這麼做——”她對婆婆招手,然後附在婆婆耳邊説話。
桂鳳聽着,眼珠子越瞪越大……
“真的要這麼做嗎?!”桂鳳問看起來有點畏縮,可是眼中又充滿了躍躍欲試的神采。
“對,就是要這麼做。”馥容肯定地點頭。
“那、那我就試試看,聽你的好了!”桂鳳還想板着臉,保持婆婆的威嚴,但口氣已經放軟。
德嫺回屋的時候,馥容笑着對她招手:“小姑,你回來了?我與額娘已經想好對策了,你快過來聽!”
“對呀,嫺兒你快過來,我説給你聽!”桂鳳忽然變興奮,急着把媳婦的‘計劃’告訴女兒。
“是。”德嫺連忙走過去坐到母親身邊。
“我告訴你,剛才容兒説啊……”
這是婆婆第一次喊自己‘容兒’。
馥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代之而起的是感動……
她知道自己的堅持沒有錯,婆婆已經開始接納自己。
***
回到渚水居前,馥容在路上問德嫺:“明日你有空嗎?”
“嫂嫂有事嗎?”德嫺問。
“我回門前跟你提過,我們要一起到火神廟附近逛逛,你還記得嗎?”
“記得。”德嫺點頭,事實上,她很期待這個約會。
“那麼明日你有空嗎?”她再問一遍。
“有。”
“好,那明日辰時,你在前院等我,我們一起到火神廟去。”
“去給火神爺爺上香嗎?”
馥容笑了。“是呀!”並且提醒她:“別忘了帶上你最得意的字。”
“嗯。”德嫺怔怔地看着嫂嫂的笑容非常迷人,連她都深深被迷住了。
***
午後,馥容回屋時,兆臣已經在房內。
見他已回房,她一怔。
“你今天……這麼早就回房?”她回想起車轎內發生的事……
遲疑着,她佇立在門前。
“過來。”他朝她伸手。
“我還得回廚房幫姥姥——”
“過來。”
他沉着眼,聲調更低。
她慢慢走過去,靠近時已被他一把攬住,扯進懷裏——
“怪了,你就這麼怕我?”他笑。
“不是怕你,是早上才……”她噤聲,臉紅,不語。
“才如何?”
“你不忙嗎?”她移轉題。
“當然忙。”他咧嘴。
“那麼,你不該這麼早回房,你應當在書房裏。”
“我這麼早回房,你驚喜?還是高興?”他問,邪氣的笑。
“這兩句話意思是一樣的。”她糾正他。“我得走了,不然姥姥忙着,我也閒不下來——”
“那麼,是驚喜也是高興了?”
“我不驚喜,也不高興。”她否認。
“那是什麼?”
“只有驚訝。因為你每晚都要忙至半夜才能回來,何況,為了陪我回門,你已經兩天不能處理公務,所以我想不到,今日你會這麼早就回房。”
“我説過今夜會趁早回房,你忘了?”
她雙頰暈出兩片紅霞。“我豈會去記你隨口説的話?”
“隨口?”他笑。“我對你‘隨口’過?”
她答不上來,只好移轉話題。“你摟得太緊了!先放我下來,要不一會兒稟貞進屋,讓她瞧見了不太好……”
“如何不好?我們是夫妻,想怎麼樣便怎麼樣。”貼在她耳畔,他嗄聲道:“你已經是我的人,還怕羞嗎?”大掌在妻子身上游移起來。
她屏息,按住他的手。“你這麼早回房,就這麼待到明晨嗎?”她低聲問他,掩不住嬌羞。
他撇嘴,見她粉頰上的潮紅,眸子灰濁起來。“這是挑逗?”他啞聲問。
“當然不是。”她否認。
“那麼是邀請?”他握緊懷中的温香軟玉。
“你明明知道不是!”慌忙拉起他的手,她嗔他一眼,臉更紅了。
他低笑。“還生我氣?”
她要走,他偏不放手。
強扯她過來,他拉她坐在腿上。
不安的扭臀,她想,她永遠也不會習慣坐在他的腿上。
“我不生氣。”她平靜地説:“你讓我走,我就不生氣。”
她認真的。
廚房時事情多得讓人暈頭轉向,她得去幫忙。
“要是不讓你走呢?”他眯眼。
她凝眸看他,不知他是認真,或者,又是説着玩的,因為他手是緊的,可眼色卻是淡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她忘情地撫摩這張讓她看不透的俊臉……
他眸光微閃,忽然撒手。
“事實上,我回房正有事要對你説。”他道。
她愣了愣,悄悄收回手。“你想對我説什麼?”
“我公務確實忙碌,回門之後,恐怕不能每夜陪你。”
“為皇上效命是你職責所在,”她給丈夫一個笑容。“你不必特地對我解釋。”
“你不介意?”
“我不能跟皇上爭。”她説。
“真想爭,也未必不可以。”他撇嘴笑。
那動人的弧線,軟化了她的心。
“我不爭,因為辛苦的人是你。”她説,聲調已不自覺放柔。
他挑眉,凝眼看她。
“你為公務操勞,我……我心疼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呢?”咬着唇,她道出心事。
“心疼?”他撇嘴笑。
她垂眸,輕聲説:“我聽阿瑪説過,皇上十分看重你。可也因為如此,你的事向來比任何人都多,可你不怕多、不怕繁重,皇上交代的事,你全都一肩挑下來。”她抬眸對住丈夫的眼睛。“我承認,對於這樣的你,我是心疼,是憐惜……”
心疼?憐惜?
他笑臉凍結。
未曾想,會有女人對他説出這樣的話。
“記不記得?你説過我夜裏會踢被?”她伸手,繼續剛才未完成的渴望,邊撫摩着他英俊的臉孔,邊柔聲説:“自那時起,我半夜便警醒着,還想着待天一亮要做一個喚醒丈夫的賢妻。可我卻發現,原來自己還是不夠警醒、還是貪睡了,因為每一回我夜半醒來時,總髮現你早已不在炕上,原來每一個晚上到了中夜你就下炕,前往書房辦公務去了。”
那柔軟的小手,將他從怔忡中喚醒。
“你發現了?”他低道。
嗓音出乎他預料的瘖啞。
“發現好一陣子了。”她的手肆虐到了他的發。
他握住她,那太温柔的手,燙到了他。
“所以,我説心疼,這是認真的。”她柔聲對他説:“我不要你再擔心府裏的事務。我們説好,你主外,我主內。雖然,現在我還不能讓額娘與小姑立刻喜歡我,但是請你放心,往後我會對她們更好,努力讓她們喜歡我;我也會更盡力侍候老祖宗與阿瑪,讓他們每天都過得快樂、幸福。”話説完,她投入丈夫懷中。
她嘆息,不再與他嘔氣,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對我敞開心扉,不怕我負心?”斂着眼,他啞聲問。
“你會嗎?”她抬眸凝視他。
“你怕?”
半晌,她點頭。“我承認,我怕。”
他沉眼,眸子低低斂下。
“但是,就算再怕,我也不會要求你的許諾。”她輕聲説。
“為什麼?”他眸子略閃。
原以為,她就要如一般女子,開口求他了。
“因為,世上沒有可以實現的許諾。”
她的淡然,讓他執着了。
“所以,我不要你説。”
“什麼意思?”
“因為你一定做不到。”她笑。
“你,認為我做不到?”他眸裏驟然點了一把火。
“別誤會我的意思,因為這世上,沒有能做到的天長地久的承諾。”她説,笑容有一絲美麗的輕愁。“就算是這世上最相愛的夫妻也一樣,即使不生離,也總有一天要死別。”
“至少,你可以要求我承諾,不必生離。”
“我不想求。”她卻説。
“真不想求,或者,只是壓抑想求的慾望?”
“求來的承諾與慾望一樣的,那是一座心牢。”她説。
他眯眼,似在研究她。
“如果你是有心的男人,那麼我根本不必開口去求。一旦開口去求,執着的就會只有我一個人而已,這樣的承諾,不是一座心牢是什麼?我何必為自己造一座心牢,為我的丈夫造一座囚牢呢?”她淡淡地説。
他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你的話,很難懂,也不應該出自一名女子之口。”他收攏握在她腰間的五指,不喜歡她的瀟灑。
這讓他感覺到,她像只彩蝶,隨時會飛出他的掌握。
“你不喜歡聽我説實話?”她問,笑看他。
他凝視她的笑,忽然一使勁,用力將她揉進胸口。
“兆臣?”她嚶嚀一聲。
“今日我得出城,不過現在我後悔了,不該允了這個許諾。”他聲調低啞。
“你要出城?”她輕輕推丈夫。“那麼,我得立刻為你收拾衣裳。”語畢,她欲離開丈夫的懷抱。
他拉她回來。“現在,我想要你。”
她一怔,從他灰濁的眸中瞭解了他意圖。“你、你不是想,”她輕喘,得知他的意圖後有些窒息。“可現在還是白日,況且我們早上才……”她羞人地停頓,難以理解他強盛的慾望。
“白日又如何?正好讓我好好看清楚你。”他邪氣地説。
她屏息,因為他的言語而羞紅臉。“可我還得回廚房——”
她語未畢,他已抱起她直接來到炕邊,徹底打消她離開的念頭——
現在,他要牢牢握住她的人。
馥容還來不及多説什麼,已被放在炕牀上,如此近距離,讓他更清楚地望見,她唇上那顆飽滿誘人的嘴珠。
粉嫩的唇微啓,正嬌弱不安的喘息……
他沉眼,那顆豐腴的珠肉,勾掉他的三魂七魄。
“我要你。”他粗嗄地説,已拋掉今晨不容她再勾引自己的誓言。
“我疼,”她嬌羞地對他低喃:“昨夜,還有今晨,真的疼。”赧顏低訴,實在難以承受他反覆索求。
“這回,我會温柔。”他眸子已濁。
“你,保證嗎?”她輕顫。
那眸中的矜持,惹他低笑。
自昨夜至今日,已不知要過她多少回,竟還如此矜持。
“我保證。”握住她,他聲已啞。
話方落,他已俯首吮住她唇上那顆豐腴誘伯唇珠……
她承受,遲疑,嬌喘,最後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