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漫長的一夜,對於顏紫綃來説,簡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天剛破曉,卻忽聞馬蹄雜沓之聲由遠及近如旋風一般席捲而來。
她警覺地豎起耳朵,傾聽外面的動靜。
來的馬匹不少,而且馬上之人似乎還個個身懷武功。
不知道,這些人與步滄浪有沒有關係?
她正自思慮着,驀覺一股灼熱的氣息噴到了自己後頸之上,麻癢癢,軟酥酥。
她陡地驚出一身冷汗,沒想到在自己全神貫注戒備的情況之下,居然還有人能欺到身後!她本能地用力向後揮出一掌,怎奈掌法雖精,氣力全無。招式還未用全,她的手掌就被一隻大手牢牢控住。
“你想殺我?怕還沒那麼容易呢!”
低低的,戲謔的腔調在耳邊響起,激起了紫綃那股執拗的,不服輸的個性。
跟在步滄浪身後這麼久,什麼大小陣杖沒有見過?她懂得,該在什麼時候給他製造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一抹促狹的微笑從她眼底稍縱即逝。
她忽然“啊”地一聲,故做疼痛般叫了出來。
雖然沒有用內力催發,但在萬籟俱寂的清晨聽起來,這一聲呻吟仍是無比清晰。
不管外面是什麼人,在荒村野地忽聞這麼一聲喊,總會好奇!
既然好奇,就會來看個究竟。
步滄浪是武林公敵,到了那時候,那些人少不了羣起而攻之。最好是將他殺掉,即使殺不了,自己也能趁亂逃跑。
顏紫綃在內心飛快地打着如意算盤。
果然,外面那紛紛亂亂的馬蹄聲驟然而止,馬上之人似乎正在凝神傾聽。
她回過頭來,得意地瞟了步滄浪一眼,彷彿在説:
你不殺我,總有讓你後悔的一天。
步滄浪淡淡一笑,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他的手掠過她的髮絲,在她裸露的後頸之上飛快地點了一下。
紫綃的心頭驀地一震,整個人呆呆地怔住,心裏説不出是什麼感覺,酸酸的,甜甜的,彷彿有千百隻螞蟻爬過她的心間,又彷彿一氣喝下整灌白花蜜釀。那種與以往所有感覺都不盡相同的異樣的温馨,瞬間瀰漫在眼底心間。
怔忪之間,她忽覺受阻的穴道豁然開朗,內力在體內迅速凝聚起來。
她愣愣地,瞪大了眼睛,弄不明白他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步滄浪掃視她一眼,輕漫地笑道:“你喜歡穴道一直被封住的感覺嗎?”
那眼神,那笑容,分明透着一抹令人難以理解的狡黠。
陣陣冷汗爬上了顏紫綃的背脊,她忽然覺得很荒謬,明明是想坐看步滄浪的好戲的,可是,現在為什麼有一種主角就是自己的感覺?
她甩甩頭,想甩去這不詳的預感。
他為什麼要解開她的穴道?他不可能對她這麼好?難道,他已經看穿了她想渾水摸魚的心思?
不可能呀,如果是這樣,他應該多封她幾個穴道才對!
然而,他還在對着她笑,令她頭皮陣陣發麻。
依她以往的經驗,他一旦對某個人露出善意的笑容,就證明那個人要倒大黴了。
她忽覺大汗淋漓,幾乎全身濕透。
果然,她聽見步滄浪用他那一貫懶散的腔調説道:“如果不想死,你就快點逃吧!”
顏紫綃的眉頭皺了一皺,顯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步滄浪卻笑了,他的雙目,明亮如新月的清輝:“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好自為之。”
説罷,他放聲大笑,那笑聲——狂妄,孤絕,象一匹曠野裏的狼,全然不同於他以往的散漫。
紫綃忍不住輕呼出聲:“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個時候,她幾乎已經忘了,她曾經有多麼想置他於死地,也忘記了,他剛剛還在她身上施加的那些詭計。
此時此刻的她,對他的反常充滿了疑惑,駭異。
步滄浪沒有再説什麼,也來不及再説什麼,因為木屋的門已經被人一腳踹了開來。
顏紫綃只看見他的身形動了一動,然後就感覺到自己被他猛撞了一下。
待她清醒過來之後,才發現束縛住她雙腳的烏索已消失不見,並且,窄仄的小屋之內也不見了他的蹤跡。
他什麼時候走的?用什麼方法走的?從哪裏走的?
她完全不清楚。
顯然,屋外那羣大笨蛋更是沒有發覺有人從他們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對於步滄浪那副神出鬼沒的身手,她連不佩服都不行。
她試着活動了一下自己麻木的手腳,內心卻絲毫沒有自由的喜悦。
依步滄浪遊戲人生的態度,他會怎樣對付她呢?
將她暴露在他的仇家面前,對他到底有什麼好處?
對了,她的心中靈光一現。步滄浪雖不殺羅長風之子,那嬰兒卻終究因他而死!
原來,他是想借刀殺人!
顏紫綃的心,一路沉到腳底。
“步滄浪!我們已經知道你在裏面了,躲是沒有用的,還不快快出來受死!”門外的人因聽見步滄浪的笑聲,攝於他的威勢,不敢貿然入內,只在踹開的門外不斷叫囂。
顏紫綃長吸了一口氣,看今日之局勢,要想置身事外,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這趟混水,由不得她不淌,只看淌多淌少而已。
步滄浪臨走前那一聲長嘯,擺明了告訴這些人,他的人就在此地。到時候,眾人一擁而上,逮不住主兇,少不得要逼迫自己這個局外人。
那時,她就算長了一百張嘴也休想分説得清。
顏紫綃銀牙一咬,説不得,只有憑本事硬闖了。
她本來一向自負武功了得,如今卻在步滄浪手上連番受挫,這一口怨氣也是該找幾個人來好好消消了。
她打定主意,緩緩地,緩緩地走到屋外。
初晨的陽光温柔地灑落下來,兜了她一頭一臉。
她的精神陡地一震,雙目炯炯,象兩面精光燦燦的刃,直刺人的心窩。
對面的人羣中突有一人的坐騎被精芒所驚,長嘯一聲,揚蹄直立,竟將馬上之人摔了下來。
那人一個不留神,跌落泥坑中去,“叭”的一聲,泥水四濺,驚得眾人紛紛勒馬迴避。
本來頗為壯觀的隊伍一下子亂成一盤散沙。
顏紫綃看到忘形處,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武林中盛傳縱海幫的顏家姊妹貌若天仙,只是無緣得以一見。
近海的漁村裏更是流傳着這樣一首歌謠:
船頭兒長,船尾兒翹,綠柳煙波姐兒莞爾笑;紫綃兒巧,紫絹兒俏,縱橫四海公子心慕焦。
更有甚者,那些武林與非武林人士們為求一見顏紫綃的容顏而曾經將白雲寺圍了個水泄不通。
此刻,那些人雖不知眼前青衣儒巾的文雅少年便是盛名之下的顏紫綃,但,乍一見他燦若桃花,明媚嬌豔的笑容,都不禁呆了一呆。
那跌落泥沼中的大漢更是對自身的狼狽毫無覺察,只是喃喃地道:“真美!真是太美了!”
顏紫綃聽罷,面色陡地一沉,解下腰間軟鞭,“刷”地一下就向那大漢頭上沒頭沒腦地揮落下來。
她平生最恨那些色迷迷的眼神,舉凡有人這樣望着她,她便惱羞成怒,殊不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要人不對她的笑容流連,那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迄今為止,她遇見不對她動心的男人僅僅只有兩個。
一個是為了某種“目的”而混進縱海幫裏的小麟。
再一個便是那詭計多端,陰陽怪氣的步滄浪!
那步滄浪,明明老早便發覺她是女扮男裝了,卻只一味裝痴賣傻,從不拿她當女人看待,想起來就有氣。
此時的顏紫綃,也不知道是對那大漢輕薄的語氣有氣,還是對步滄浪的無動於衷有氣,她的鞭子越來越用力,一下一下,只抽得那人皮開肉綻,哀號連連。
忽然,她驚覺自己手中的鞭子沉了一沉,似是被什麼東西鈎住了。
她一個“鷂子翻身”向後猛退,這才勉強將鞭梢拉離了危險。
她暗中鬆了一口氣,凝神向那一眾人等望去。
這一批人,少説也有四五十個,他們高矮胖瘦不一,僧俗道儒,應有盡有。
特別是當先二人,其中一個眉目和善,臉色白淨。看身材打扮,似乎是京城之中頗負俠名的柴大善人。
另一個黑黑瘦瘦,滿臉精悍之氣。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銀色短鈎,剛才出手阻止她的便是此人。
“哦?我道是誰有這麼大的陣杖,原來是“神龍堂”的陸堂主。失敬失敬!”顏紫綃裝腔作勢地抱一抱拳,那樣子,分明沒有半點敬意。
陸展鵬冷哼一聲,命令手下將泥潭中掙扎的弟子扶了起來,這才向顏紫綃喝問道:“你就是天鷹聖使?”
顏紫綃好笑地反問道:“什麼天鷹聖使?那是個什麼東西?”
眾人聽她這樣答,倒也楞了一楞。
柴大善人和氣地笑道:“小兄弟,既然你不是天鷹聖使,那麼,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什麼人從這裏經過?”
他沒見過步滄浪,但想,憑眼前這麼一個娘娘腔十足的少年,也的確不象是天鷹聖使的樣子,所以才有此一問。
反而是那些曾經對步滄浪驚鴻一瞥的人卻給弄迷糊了。
就連“神龍堂”堂主陸展鵬,在步滄浪手上栽了那麼大一個跟頭,卻仍然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
步滄浪的衣飾裝扮他是看清楚了,但那些都是隨手可以換掉的,至於他的容貌,反而沒幾個人記得清。
因為,他本身的光彩已經完完全全掩蓋了他的容貌,以至於,誰也沒有去注意他的臉蛋到底長得是什麼模樣。
應該算是英俊的吧?也應該是年輕的吧?那麼,眼前的這個少年至少符合了這兩點。
還有,那一聲精氣十足的笑聲明明就是從這間土屋裏傳出來的,而他又剛好在土屋之內,不是他還會是誰呢?
這樣一想,陸展鵬幾乎就要認定眼前的少年便是步滄浪了。
這時候,人羣中忽聞一人高聲嚷道:“好你個蕭子言,原來你和那步滄浪是一夥的!”
説話之間,那人早已提馬上前。
顏紫綃一看之下,眉頭不覺輕蹙了一蹙。
原來這鐵塔一樣的大漢正是威遠鏢局裏的羅四。
當日,正是他引“蕭子言”進鏢局的,所以,對他的印象尤其深刻。
經他這麼一提,其他鏢師都想了起來,七嘴八舌地道:“對對,是他,蕭子言!他和步滄浪是一夥的!”
一時之間,人羣騷亂起來。
原來,在步滄浪離去之後,羅長風因不堪受辱,自殺身亡。其時,鏢師錢昆正好帶了柴大善人和陸展鵬前來助拳,怎奈卻是晚來一步,致令天人相隔。
柴大善人一怒之下,決意為友報仇,於是,偕同眾鏢師聯合了與步滄浪宿仇未清的陸展鵬,一路跟蹤而來,恰在此時遇上了害人不成反累己的顏紫綃。
只見那羅四怒吼一聲,舉起手中七尺長槍向顏紫綃刺去。
顏紫綃曬然一笑,也不解釋,身子一擰,輕輕鬆鬆避了開去。她也不用鞭子,只單手握住槍尖,反手一拗,長槍已斷為兩截。
羅四漲紅了臉,退也不是,戰也不是,楞楞地站在當地,羞愧萬分。
這時候,柴大善人仍不死心,善意地説道:“小兄弟,只要你能證明你和步滄浪不是一夥的,那麼,我就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這一句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果然是人如其名,不肯輕易錯殺好人。可是,顏紫綃卻偏偏不吃他那一套。
其實,她只需説明她的身份,憑縱海幫與天鷹社的對立局面,她怎麼可能去幫助步滄浪?
但,事已至此,澄清事實就是向他們低頭,一向爭強好勝的她又怎麼肯輕易服輸?
再説,他們早已認定她與步滄浪有莫大幹連,就算柴大善人肯放過她,陸展鵬也不見得會聽他的話。到時候,她還是難以脱身,倒不如廢話不説,只在手底下見真章!
想罷,她也不領柴大善人的情,軟鞭一揚,呼啦啦就向柴大善人身上招呼過去。
她早已看出這一隊人馬中,屬柴大善人和陸展鵬的武功最高,自己今日要想取勝,首先就要先發制人,撂倒他們其中一個。
而那陸展鵬從一開始就戒備森嚴,只有這柴大善人,一直在幫她開脱,所以也沒怎麼防備,這正是絕佳時機。
然而,她眼中的絕佳在陸展鵬眼裏也是絕佳,還未等她身形展開,陸展鵬的銀鈎已到了她身後,此時的她已成腹背受敵之勢,正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正在她心神慌亂之際,柴大善人的一雙肉掌已也壓到她的面前。
此時的顏紫綃,只求自保,哪裏還敢傷人?
她一手揮舞軟鞭抵擋住陸展鵬的銀鈎,一手硬生生與柴大善人對了一掌。
她的人雖藉着這一掌之力躍了開去,手中軟鞭卻已被銀鈎鈎去。
尤其是從柴大善人體內承接下來的一股大力,更是震得她氣血翻湧,站立不定。
這時候,她看見所有的人看着她的眼光都露出難以置信和原來如此這兩中表情交織的光芒。
然後,有人幸災樂禍地道:“原來是一個小妞啊?!”
顏紫綃凜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頭上的儒巾被柴大善人掌風一掃,早已碎成片片碎片,滿頭黑髮披散一肩,想藏也藏不住了。
柴大善人搖頭嘆息道:“明明是一個小姑娘,為什麼要替那步滄浪出頭?”
聽了這話,顏紫綃冷笑一聲:“小姑娘又怎麼樣?難道,小姑娘就沒有本事殺人了麼?”
平生,她最恨的就是別人瞧不起女人,所以,她雖明知道自己這麼做只是一步步落入步滄浪的陷阱之中,但,仍是倔強的承領下來。
一旁的陸展鵬早已等得不耐煩,他斷然打斷了柴大善人和顏紫綃的對話,説道:“廢話少説,捉住了她,不怕步滄浪不現身。”
柴大善人微微頷一頷首,也不再説什麼。
兩人達成默契,聯手製服眼前的青衣少女,再設法逼問步滄浪的下落。
雖説,兩名武林成名長輩聯手攻擊一個小姑娘,説出去都折辱英名,但,憑剛才一擊之下,他們早已掂量出這少女的分量,不是他們其中一人能輕易戰勝的。
如果此時在她身上消耗過多精力,到時候步滄浪突然來襲,恐怕他們誰也別想全身而退,更遑論奪回武功秘籍以及替羅長風報仇了。
大局為重,就算落得個以大欺小,以眾凌寡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二人計議已定,趁顏紫綃氣息未調之際,發動攻擊。
眼看着手掌,銀鈎齊齊向自己身上招呼過來,顏紫綃暗暗叫苦不迭。
她展開身形,在掌風鈎影之間閃躲跳躍,眨眼功夫,已迭遇險招。
而那些神風堂的弟子們更是站在一邊説着一些不堪入目的風下流話語以求分散她的注意力。
“喲,多漂亮的小姑娘,傷了怪可惜的,不如你早早向我們師傅求饒,給我們師傅做個堂主夫人,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那神風堂,原也不是什麼名門正派,十天前,堂主陸展鵬被步滄浪在妓院裏羞辱了一番,並取走武學秘籍“風鈎譜”,他心裏是又恨又怕。
今受威遠鏢局所託,卻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即使殺不了步滄浪,總還可以趁亂撈些好處。
比如,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就實非妓院裏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擬。
娶回家做個堂主夫人,這主意還真不賴。
他越想着,便越覺得眼前的顏紫綃實在是美豔不可方物。
邪念一起,他頓覺心癢難搔,也顧不得自己一方宗主的身份,棄鈎為爪,抓向顏紫綃前胸。
這個時候,顏紫綃的退路已經全被柴大善人的掌風封死,她要麼挺身硬受陸展鵬一爪,要麼退入死地。
眼看着顏紫綃必受一辱,神風堂眾弟子不禁齊聲喝起彩來。
怎奈,烈性如火的顏紫綃全不理這一條生路,而是縱身一躍,跳進柴大善人用掌力織就的風網之中。
倏然之間,她的身體如同被來自不同方向,不同勁道的力量所挾持,整個人在掌風之中扭曲,變形。
只聽得“轟”地一聲,她的人被氣流拋了起來,遠遠地跌落出去。
眾人眼看着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就要命喪當堂,不免唏噓不已,齊齊發出驚呼之聲。
可是,轉眼之間,驚呼變做叱喝,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有三條人影同時奔向顏紫綃落下的方向。
柴大善人是心存仁慈,而陸展鵬則是不甘心,他們同時動身,想看看她到底還有沒有救。
那麼,另一條黑色的人影又是誰呢?
他最後一個撲出,卻最先一個到達。
在紫綃的身體還未落地之前,已將她穩穩地接在手中。
緊接着,他使一個連環腿,先踢柴大善人,然後連帶着柴大善人的身體再踢陸展鵬,最後一躍而起,沒入晨霧之中。
柴大善人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再看陸展鵬時,他正齜牙咧嘴跌坐在地,原來那黑衣人一腳之下,已經踢斷了他胸前三根肋骨。
柴大善人的脊背上冷汗直冒,剛才,如果不是那人腳下留情,他怕是傷得比陸展鵬還要重得多。而且,先踢之人毫髮無傷,後踢之人卻傷勢嚴重,僅憑這份得心應手的勁道,他已是望塵莫及。
“步滄浪!他就是步滄浪!”好不容易回過一口氣來的陸展鵬心有餘悸地嚷道。
眾人一聽,俱都無言。
看剛才步滄浪飛身救人的身手,這裏這麼多人齊上,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罷罷罷,還是回家去收拾殘局吧!
柴大善人命“神龍堂”的弟子扶起陸展鵬,一行人垂頭喪氣地沿來路迴轉而去。
這其中,惟有羅四兀自憤憤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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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的意志被耳邊呼呼的風聲所喚醒,顏紫綃這才感覺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彷彿全都移了位似的難受。
她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
這一下,風聲消失了,快速狂奔的身體也好似從巔峯降落到谷底,終於安定下來。
她迷惘地睜開眼睛,赫然發現一張俊秀清朗的臉正定定地停留在她眼前三公分處,似是在觀察她的動靜。她駭異地想掙扎坐起,才一動,她那挺翹的鼻尖就從那張放大的臉上一掃而過。
那人猛地抬起頭,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一副不勝煩擾的樣子。
顏紫綃倒抽一口涼氣,她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又落入此人之手?
擰着眉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似乎她的身體被柴大善人的掌力所震,重重地摔了出去。
然後,她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難道,是他救了她?
可能嗎?不太可能吧!
她對自己搖了搖頭。
搖到一半,又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也許他覺得折磨她還沒有折磨夠,所以又把她給救了回來!
一定是這樣!
她又堅定地點一點頭。
“你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看來是死不了了?那你到底還想賴到什麼時候?”步滄浪的臉上又回覆了他一貫的倦容。
“你死了我都死不了呢!”顏紫綃話一出口,這才猛地發現自己正窩在他的懷裏,兩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襟,生怕他跑了似的。
更要命的是,她的臉因為被他嚇到了,一個勁直往他懷裏鑽,那樣子,要多曖昧就有所曖昧!
她大吃一驚,一張臉羞得如熟透了的柿子一般,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用勁全身僅餘的所有力氣猛地一掙,在還沒有來得及讓她後悔以前,就聽“叭”地一聲,她的身體重重地跌了下來,弄了個狗啃泥不説,全身筋骨幾乎還齊齊散架,痛得她連哀號的力氣都沒有。
她怎麼曉得,她的身體離地面還有這麼高呢?
她惡狠狠地仰起頭來,瞪着步滄浪在樹杈上晃盪的兩條腿,自覺兇狠卻有氣無力地嚷道:“姓步的,你不得好死!”
步滄浪疏離淡漠的眼從樹枝縫隙篩漏下來:“至少我現在還沒有死,但,這樹上如此涼爽,你為什麼偏要趴在地上?”
顏紫綃猛地住了嘴,她知道,對付他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對他所有的惡作劇不驚不乍!不聞不問!
雖然,她還沒有弄明白,步滄浪到底想拿她怎麼辦,但至少有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他暫時還不會取她的性命。
這樣一來,她有的是時間養傷,有的是時間來好好思索該怎麼對付他!
五馬分屍還不解恨,大卸八塊勉強可行,但,最好是凌遲處死!
然而,這些都不是擔心氣憤了一夜,又加上勞頓了大半天的紫綃該考慮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扒在冰冷的泥地上,再一次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