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還狠狠的瞪了楊柳風一眼。
楊柳風一腳將燭台踢倒,掠身縱上橫樑。
亞馬莫名其妙道:咦?你這是幹甚麼?
楊柳風道:吃醋。
亞馬失笑道:你又不是我娘子,你吃哪門子的醋?
楊柳風大吼道:人家師父、徒弟們都可以吃,我為甚麼不能?
亞馬亦隨之縱上橫樑,坐到她身旁,輕輕攬着她的腰,道:你嘴硬,你根本不是來吃她師父、徒弟們的醋的!
楊柳風道:不然我會吃誰的醋?
亞馬伸手颳着她的鼻子道:你是在吃歐明珠的醋,你當我不知道?
楊柳風倒在他懷中,纏住了他,道:人家我也要孩子!
亞馬嚇一跳,道:你們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姑娘家不做,怎麼都爭先恐後的要生孩子?
楊柳風已經開始親他、吻他,開始動手剝他的衣衫,道:你馬上就要被人家師父、徒弟們抓回去當老公了,我總不能甚麼都沒有
亞馬急道:就算你要孩子,也不能在這麼高的屋樑上
楊柳風道:怎麼不能?我的孩子,自然要比歐明珠的孩子高些
亞馬嘆道:想我亞馬這一生,跟各種女人,在各種地方做過,在這麼高的屋樑上,還是第一次
楊柳風道:凡事總有第一次
亞馬不再跟她分辯爭論,只是採取了行動。
慕容美神情落寞,坐騎也顯得無精打采,一人單騎,緩緩奔馳在荒郊路上。
月色淒寒,四周渺無人跡。
路旁有片樹林,林中昏鴉驚起。
慕容美急忙勒繮,馬嘶蹄舞間,斷虹槍已然接合,緊緊握在手裏。
忽然間,幾條人影自林內掠出,並排阻住她的去路,月光映照下,每個人都已亮出兵刃。
慕容美略一遲疑,突然挺槍縱馬,直向那批人衝了過去。
長槍本就是馬上兵刀,當年袁、馬兩家的祖先,都是沙場名將,一槍一劍,曾為先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傳到袁老爺子和馬大俠這一代,兩家仍有往來,是以才結成兒女親家。
後來由於馬大俠遇害,袁家卻已入京為官,兩家的關係,才漸漸被江湖中人淡忘。
然而自幼許身馬家的袁紫瓊,卻立志不二,專心鑽研槍法,終於被她創出這套名動天下的斷虹槍。
所以慕容美長槍揮舞,正如同沙場名將一般,威風凜凜、鋭不可當,殺喊聲中,已連創數人。
誰知就在她將脱出重圍時,只覺得槍身一沉,雪亮的槍身已被一對鋼環鎖住。
對方是個粗壯的大漢,兩臂肌肉墳起,臉上掛着一股獰笑,鎖住槍身,一掌結結實實地拍在她的胸口!
慕容美被擊得悶哼一聲,又被他一雙粗壯的手臂將雙環猛地一抽,便將慕容美拉下馬來。
只聽慕容美一聲嬌喝,槍身突然中分,槍尖已刺進那大漢的咽喉。
那大漢臉型扭曲,雙目凸出,像座小山般轟然倒了下去,目光中充滿難以置信的神色,好像至死都不相信斷虹槍竟然如此神奇。
這時另外幾人早已撲上來,將慕容美圍住。
慕容美長槍變成兩截短槍,立刻又變成兩支雙截棍,又因為都有槍頭,也可以叫做鏈子槍。
慕容美身子輕盈,武技高強,力戰羣寇,勇不可當
但她力氣到底有限,時間一久,已露敗象
就在最緊張的時刻,突然林中又竄出一條人影,幾個起落,已到眾人面前。
來的赫然是侯府總管公孫策。
圍攻慕容美那批人,不約而同的躍出圈外,每個人見到他,都像碰到鬼一般,轉身便跑,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剎那工夫已跑得一個不剩
慕容美也趁機縱上了馬鞍,以詫異的眼光瞪着他。
公孫策一任那些人逃走,也不追趕,只望着慕容美,道:姑娘好俊的槍法。
慕容美兩支鏈子槍又迅速結合成了一支長槍,拄槍而立,英姿颯爽,道:我想閣下的功夫,也一定錯不了。
公孫策笑了笑,朝那手持雙環大漢的屍體看了一眼,搖頭嘆息道:子母金環在江湖上也算個硬角色,想不到竟糊里糊塗的死在姑娘槍下。
慕容美道:我看他也沒甚麼了不起嘛!
公孫策又笑了笑,道:請問姑娘在袁紫瓊門下排行第幾?
慕容美道:第九。
公孫策道:哦,是慕容姑娘。
慕容美道:方才多謝閣下解圍,還沒有請教閣下貴姓?
公孫策道:在下公孫策。
慕容美不僅人嚇了一大跳,連馬好像都吃了一驚!接連朝後退了幾步才停下。
公孫策道:姑娘可是要趕回去會見令師?
慕容美想了想,道:是啊!
公孫策道:姑娘方才可曾見過你亞馬師伯?
慕容美又想了想,道:見過,可是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師伯。
公孫策訝然道:為甚麼?
慕容美剛想開口,又急忙收住,想了想才道:他説他年紀還輕,不喜歡人家這樣稱呼他。
公孫策道:這是輩分問題,跟年紀有啥關係?有的十幾歲就有人叫他爺爺了。
慕容美道:就是嘛!
公孫策道:你根本就不要理他,該叫照叫,他能把你怎麼樣?
慕容美忙道:那可不成,他脾氣不好,萬一發起火來,那就糟了。
公孫策道:誰説他脾氣不好?
慕容美道:他自己説的。
公孫策哈哈一笑,道:他是唬你的,其實他脾氣好的不得了,否則怎麼會朋友一大堆?
慕容美斜着眼,咬着嘴唇,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公孫策突然把聲音壓低,道:方才你師伯有沒至交給你甚麼東西?
慕容美莫名其妙道:他會交給我甚麼東西?
公孫策道:譬如一張紙或是一封信,當然是叫你轉給你師父的。
慕容美道:哦,有是有
公孫策神色不變,靜靜的等着下文。
慕容美道:不過只是口信。
公孫策道:口信?
慕容美道:嗯,説甚麼叫我師父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你説像話嗎?
公孫策道:不像話,簡直太不像話了,令師為他遠道趕來,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怎麼可以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慕容美道:而且他還説跟我師父一不沾親,二不帶故,好像存心要把我師父跟他的事推掉一樣,你説氣不氣人?
公孫策道:這件事姑娘倒不必生氣,我想他這麼做,也是為了顧全你們。
慕容美疑惑道:這話怎麼説?
公孫策道:你想,他一旦承認下來,不僅他跟你師父今後無法安身,連你們這羣做徒弟的都不免受到牽累,他一個人倒無所謂,可是你們師徒卻個個拖家帶眷,到時如何得了?
慕容美怔了怔!道:對呀,我怎麼未想到,我還以為他是為了身邊那個女賊呢?
公孫策道:那女賊跟他素無瓜葛,只是在動他懷裏那批東西的腦筋,如果姑娘在意,明天我就想辦法把她趕走。
慕容美微訝道:咦?你好像在幫我們的忙?
公孫策道:不是好像,是一直如果沒有我幫忙,你能這麼快就見到你師伯麼?
慕容美道:為甚麼?是跟我師伯原本就有交情?還是也在動他懷裏那批東西的腦筋呢?
公孫策笑笑道:不瞞姑娘説,交情也有,東西也想要,不過那批東西太重了,憑我們侯府一家是搬不動的。
慕容美道:你想合作?
公孫策道:不錯。
慕容美道:有誠意麼?
公孫策道:不能沒有,因為這次動這批東西腦筋的人太多,少分一點,總比落空好,你説是不是?
慕容美道:好,那麼就有勞公孫先生多支撐幾天,等家師趕到,萬事都好商量。
説完,抖繮轉馬,就想上路。
公孫策急忙道:姑娘慢走,在下還有事請教。
慕容美回首道:甚麼事?
公孫策道:這次令師真的能趕來麼?
慕容美道:為甚麼不能?
公孫策道:西廠那批人已監視你師父多年,他們肯讓你師父離開北京?
慕容美冷笑道:神機妙算這次你失算了,你以為阻攔我們師徒,是那麼容易的事麼?
冷笑聲中,人馬已如離弦之矢般衝了出去。
公孫策呆呆的站在那裏,直到慕容美的影子完全消失,才自言自語道:好像不太容易。
她衝出去不多遠,卻又將馬勒住,自言自語道:不行,我不能讓師伯一個人孤立無援,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壞
剛才被擊中的胸口,開始隱隱作疼,慕容美調轉馬頭要回破廟,卻又止步,思忖道:可是,他若生氣,我怎麼辦?
她用力搖搖頭,嘆道:唉!要是師父在這裏就好了
凌晨。
天寒地凍,北風刺骨
北國的荒原,充滿了肅殺之氣
袁紫瓊端坐在寒風裏
端莊、美貌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默默的凝視着遠方
在江湖上極負盛名的石飛虹,就站在她身旁
姑蘇石家,本是書香門第,石飛虹自幼頗有才名,後來也不知為甚麼?竟然帶着她過人的才智,投到袁紫瓊門下
幾年來,不僅將槍法練得出神入化,也替師門承擔了不少繁雜事務,儼若袁紫瓊的左右臂。
所以只要袁紫瓊到哪裏,石飛虹一定隨侍在側,只要石飛虹出現,袁紫瓊也必在附近。
石飛虹身後不遠的一棵小樹上,綁着兩匹馬,顯然是師徒兩人的坐騎。
袁紫瓊一向注重騎術,更看重優良馬匹,每個弟子的馬上功夫都不錯,也許是由於要與槍法配合,也許她早已想到,總有一天會拋棄養尊處優的日子,騎着馬去闖蕩江湖
曉風拂面而過,東方已現紫霞。
遠處隱隱現出了一個朦朧的騎影。
石飛虹道:來了。
袁紫瓊只用鼻子應了一聲。
石飛虹道:這傢伙好囂張,居然敢一個人跑來!
袁紫瓊道:如以刀法而論太行風雷刀胡遷,的確有他囂張的理由,只可惜
石飛虹立刻接道:只可惜他這次的對手是斷虹槍袁紫瓊。
袁紫瓊淡淡一笑,神態間充滿了自信。
騎影愈來愈近,轉眼已馳進清晰可見的距離。
馬上的太行風雷刀胡遷好像也已發現袁、石兩人,騎速立刻慢了下來。
袁、石不言不動,靜待胡騎走近。
尚在五丈開外,胡遷就已勒繮下馬,隨手將懸掛在鞍旁的兵刀取下。
袁、石依舊不言不動,只遠遠的望着他。
胡遷一步步走上來,他身材修長,腳步沉穩,極具大將之風。
但袁紫瓊卻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直到此刻,連槍還裝在石飛虹背上的皮匣中。
胡遷停步笑道:幸好你還沒有走遠,否則對我倒真是個麻煩。
袁、石嘴角同時泛起一抹冷笑。
胡遷道:聽我良言相勸,還是趕緊回去吧,江湖上風浪大得很,哪兒有在家裏舒服呢?
袁紫瓊冷冷道:胡遷,你一向工於心計,卻接連做了兩件糊塗事。
胡遷道:哦?甚麼事?
袁紫瓊道:第一、你不該離開京城。第二、你不該一個人來。
胡遷道:我為甚麼不能離開京城?我為甚麼不能一個人來?
袁紫瓊道:你屈居西廠第二首領多年,如今位居第一首領的齊天壽要離京南下,如果萬一他此行有甚麼三長兩短,回不來了,豈不是你的機會來了你卻這樣輕離走險,不等於自毀前程?
胡遷只是淡淡一笑。
袁紫瓊又道:你匹馬單刀趕來,更是糊塗透頂,等於截斷了自己的回頭路。
胡遷道:你能斷定我回不去?
袁紫瓊道:能,因為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胡遷昂首一陣狂笑,石飛虹只冷冷的瞪着他。
胡遷臉色一冷,道:袁紫瓊,你太狂了,你也太小看我胡某了,你當我是土豆?你當我沒見識過你們袁家那套破槍法?
袁紫瓊輕蔑的笑笑道:你一定沒有見過。
胡遷道:你的槍呢?
袁紫瓊朝旁邊一指,剎那間石飛虹已將槍接好。
胡遷拔刀,橫目怒視石飛虹。
石飛虹瞪眼道:不要害怕,我們師徒兩人只帶了一杆槍,我師父説對付你這種土老頭,一杆槍已經足夠了。
胡遷一陣狂笑,笑聲一停,刀已出鞘!
刀鞘往旁邊一甩,喝道:請。
袁紫瓊不慌不忙的站起來,左手接槍,右手鬆開頸間的披風帶子,直待石飛虹將披風收走,才緩緩道:你先請,不必客氣。
胡遷難以置信道:你叫我先出手?
袁紫瓊淡淡道:不錯,如果被我搶到先機,只怕你再也沒有進攻的機會。
胡遷冷笑道:袁紫瓊,拿出真功夫來吧,胡某身子重,靠吹大氣是吹不倒的。
袁紫瓊道:你不信?
胡遷道:但願你能使我相信。
袁紫瓊喝了聲:好。
斷虹槍已閃電般刺出!
轉瞬間已接連刺出一十三槍,快如電光石火,招招不離胡遷要害。
胡遷左閃右避,好不容易抓到個空隙,揉身欺進袁紫瓊,一刀砍了出去。
誰知袁紫瓊分明刺出的槍尖,竟忽然從脅下竄出,靈蛇吐信般直奔胡遷的咽喉。
胡遷大吃一驚!連連倒退幾步,才算勉強逃過意外的一擊。
袁紫瓊收槍挺立,淡淡道:如何?
胡遷再也不敢託大,鋼刀舞動,連環劈出,招招威力無比。
袁紫瓊槍法輕靈,攻守之間,更是韻律十足,遠遠望去,宛若翩翩起舞,優美絕倫。
轉眼已纏戰三十幾個回合,正在難解難分之際,胡遷突然退出戰圈。
袁紫瓊挺立不動,右手高舉,斷虹槍猶如一支巨傘般在手中不停的旋轉。
只見胡遷凝神運氣,刀法陡然一變,刀風虎虎,如電又撲了上來。
袁紫瓊面露疑色,連避十幾招之後,才開始出槍反擊。
雙方有攻有守,又是十幾回合過去,突然兩人同時朝後躍開。
袁紫瓊滿面疑容的呆望着胡遷。
胡遷也怒目回視着袁紫瓊,鋼刀卻忽然自手中滑落,鮮血順指滴下。
袁紫瓊道:你走吧,回去等着下個機會吧!
胡遷冷笑道:袁紫瓊,你也莫要得意,以你目前的功力,碰到厲害角色,能夠支持個三、五十招就算不錯了。
袁紫瓊吃驚道:哦?
胡遷道:但願你還能夠回來,咱們找個機會再較量一場。
石飛虹一旁道:那你就趕快去找大夫吧,萬一廢了一條膀子,就更不是我師父的對手了。
胡遷冷冷一笑,拾刀上馬,揚長而去。
石飛虹替師父披上披風,道:這傢伙倒也想得開,好像根本就沒將勝負放在心上。
袁紫瓊嘆了口氣,道:你錯了,方才他是故意敗給我的,最後那二十幾招,他使的根本就不是太行風雷刀。
石飛虹詫異道:那是甚麼刀法?
袁紫瓊道:當然是齊天壽的壓箱絕招。
石飛虹恍然道:哦,原來他是來喂招的,存心不想讓齊天壽回來!
袁紫瓊點點頭,道:可是如果齊天壽的武功,真的連我也只能抵三、五十招,又有誰能留得住他呢?
石飛虹悄悄望着師父的臉,試探着道:但不知亞馬師伯的武功如何?
袁紫瓊道:他的武功如何?並不重要。
她眺望着天邊,喃喃道:重要的是他還活着,在我們趕到之前,他還能夠活着。
亞馬睡了一覺,太陽曬到屁股才睜開眼睛,翻身從高高的屋樑上跳了下來。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鍋熱氣騰騰的早飯,然後才發現楊柳風坐在矮桌旁。
楊柳風昨夜享盡温柔,雨露承恩,今天果然容光煥發,打扮清新,正用銀簪在飯菜中試毒。
亞馬打量着她,道:你用甚麼洗的臉?
楊柳風道:稀飯。
亞馬微怔道:難怪你滿臉都是騷疙瘩,難看死了。
説完,自己也覺得不像話,哈哈大笑着朝後殿走去。
到後殿的井中取水梳洗一番。
當他再走出來的時候,楊柳風早已將飯盛好。
他端起飯碗,拿起筷子,道:沒問題吧?
楊柳風道:大概不會有問題,紫衣侯想殺我們,大可明着來,何必暗施手腳?
亞馬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筷子在稀飯中攪了攪,就想入口。
楊柳風突然叫道:等一等!
當地一聲,銀筷已插進亞馬的碗中。
銀筷變色,亞馬的臉孔也變了顏色。
門外已有幾條黑影在閃動。
楊柳風恨恨道:他媽的,原來在筷子上動了手腳!
説話問,抓起兩支筷子,抖手打了出去。
窗外立刻響起一聲慘叫。
楊柳風抄起短刀,剛要撲出廟門,只見一個黑衣人疾衝而入,從她身邊閃過,直取裏面的亞馬。
亞馬卻坐在桌前動也不動。
那黑衣人反倒愣住!一柄刀舉在半空,也不知應不應該砍下去?
亞馬左手端碗,右手持筷,指指點點道:你是要東西?還是要人?
黑衣人道:沒有東西,就要人。
亞馬道:要東西就好辦來,先坐下來陪我吃碗稀飯。
話沒説完,滿碗稀飯已然撥出,兩支筷子也同時甩了出去。
慘叫聲中,那黑衣人彎下身子。
沒等黑衣人躺下,亞馬已飛身將楊柳風撲倒,剛好壓在下面。
咚咚幾聲輕響,幾支暗器越頂而過,接連釘在廟堂的柱子上。
楊柳風既沒有看那些暗器一眼,也沒有感謝的意思,一把扭住亞馬的領口,道:你説,我的騷疙瘩長在哪裏?
亞馬嘻嘻笑道:要不要我替你擠出來?
楊柳風道:你擠,你擠。
亞馬當然沒有東西好擠,卻突然將楊柳風的嘴捂住。
只聽廟外有人道:咦?這些人見到我們怎麼跑掉了?
另外一個人道:八成是沒幹好事,做賊心虛。
正在打情罵俏的兩個人,立刻相顧失色。
亞馬道:第一個人好像是單毅城!
楊柳風點頭道:嗯。
亞馬道:第二個人呢?
楊柳風道:一定是掌劍雙絕高飛。
這時單、高兩人已到了這座破廟內之前。
只聽單毅城發現兩具屍體,不禁皺眉,道:這不是蜀中唐門的人麼?怎麼死在這裏?
高飛拔出長劍,冷笑着道:看樣子愈來愈熱鬧了
廟裏面的亞馬就地一滾,已將寶劍抓在手裏,同時拿起一隻飯碗,朝後殿扔去
他用的是金燕子打回旋鏢的手法,只見那碗無聲無息地緩緩飛向後殿,卻又加速轉彎,飛出沒有窗欞的窗户,撞在後牆上。
後殿砰然一聲巨響,前面馬上人影一晃,顯然其中一人已飛向廟後。
兩人打了個眼色,同時撲出門外。
卻有個高大的人影一閃而至,攔住去路
正是那個西廠高手單毅城,臉色很不好看。
亞馬故作輕鬆,向身旁的楊柳風道:咦?這老傢伙怎麼還沒死?
楊柳風冷冷道:快了。
單毅城笑了笑,道:楊柳風,你不是一向都很正經麼?怎麼跑到這兒來偷會小白臉?
亞馬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問楊柳風道:我的臉白麼?
楊柳風卻對單毅城怒目而視,道:姑奶奶高興,你管得着嗎?
單毅城冷笑道:如果少了一條大腿,不知人家還敢不敢抱你?
楊柳風道:有本事,就來拿吧!
説着,一招玉女投懷,人刀同時投向單毅城。
亞馬拔出寶劍,正想上前相助掌劍雙絕高飛的劍已從後面刺到。
亞馬頭也沒回,反手撥出一劍,十分巧妙的將高飛的劍撥開。
高飛躍下石階,道:這江湖野馬的劍法,好像還不錯嘛!
話當然是對單毅城説的,可是亞馬卻已搶着道:刀法也高明得很。
話沒説完,劍已劈出,果然是以劍當刀,連削帶砍,將高飛逼退好幾步。
單毅城也連施殺手,把楊柳風逼出很遠,忽然撲向亞馬,雙劍夾擊,硬想先將亞馬置於死地。
楊柳風急忙撲過來,奮不顧身的衝入戰圈。
混戰空局飛突然劈出一掌,只聽砰的一聲,結結實實擊在楊柳風肩上。
楊柳風借力翻出,落地時仍然把樁不穩,踉蹌倒退幾步,一跤摔在地上。
亞馬在兩劍合攻之下,倍感吃力,險象環生。
楊柳風趕緊從懷裏取出兩錠碎銀,前後打了出去,第一塊尚未射到,第二塊已撞上第一塊!
兩塊碎銀突然轉向,分擊單、高兩人要害。
單、高急忙閃避,相顧大吃一驚!兩人絕沒想到楊柳風暗器手法竟如此之高。
亞馬壓力一減,立刻拍手喝道:好手法!
楊柳風傲然一笑,又是兩錠銀子抖手疾射而出。
只見高飛往前一滾,銀塊擦衣而過,而單毅城卻是一聲悶哼,那錠銀子剛好打中了他的肩骨。
亞馬趁亂一陣急攻,只逼得高飛手忙腳亂,險些栽在他手上。
單毅城傷痛之餘,再也不顧同伴死活,提劍直奔楊柳風,看他那副來勢洶洶的樣子,已不像只要她的腿,而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楊柳風又將手伸進懷裏,可惜懷裏再也沒有可打的東西,情急之下,連那柄短刀也扔了出去。
單毅城身形一晃,短刀已落空,人也緩緩走到楊柳風面前,臉上露出了恐怖的獰笑。
就在這時,忽然出現一條人影,無聲無息的接住尚未落地的短刀,閃電般刺進單毅城的後心!
行動之快速,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單毅城連聲音都沒喊出,就已直挺挺的栽在楊柳風腳下。
楊柳風這才發覺那人竟是紫衣侯。
紫衣侯笑咪咪地望着她,道:楊柳風,你這次可闖下了大禍,殺官造反,罪名可不輕吶!
楊柳風愣了半晌,才道:侯爺真會開玩笑,人是你老人家殺的,跟我有甚麼關係?
紫衣侯笑笑道:別把城裏的捕快們當傻瓜,量量傷口,再想想你過去跟單毅城的恩怨,你説不是你,他們會相信麼?
只聽有人遠遠接道:他們當然不會相信,連我都不相信!
説話間,公孫策瀟瀟灑灑的走上來。
楊柳風慌張道:公孫先生!
公孫策笑着道:如果我是你,早就溜了,死纏着亞馬有甚麼用?命要緊啊!
楊柳風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想陷害我?
公孫策道:不是害你,是救你,這批東西太重,不小心會被壓死的。
他們正説話中,亞馬向高飛急攻幾招,忽然收劍,道:掌劍雙絕我已領教過了,不知閣下往高處飛的功夫怎麼樣?
高飛愕然瞪着亞馬,一時搞不懂他話裏的含意?
亞馬道:我的意思是説,不知閣下看到單毅城的下場沒有?功夫怎麼樣?
高飛匆忙回顧,這才發現了紫衣侯和公孫策,當然也發現了單毅城的屍體,臉色不禁大變。
亞馬道:閣下要走就快,再遲就走不掉了。
話沒説完,高飛已騰身而去。
遠處的公孫策也隨之掠起,口中大喝道:侯爺,快!
紫衣侯身形一擺,人已到了牆外。
亞馬急忙跑過來,緊緊張張道:你還坐在地上幹甚麼?還不快走?
楊柳風身子還沒站直,就已跌腳道:你方才為甚麼把高飛放走?
亞馬拔出插在單毅城背上的短刀,往楊柳風手裏一塞,道:傻瓜,高飛不走,我們還走得成麼?
楊柳風道:為甚麼走不成?紫衣侯要抓我們,就不會去追趕高飛了。
亞馬嘆道:那是因為要殺高飛滅口,比抓我們更重要!
説完,把楊柳風一拉,兩人飛快的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兩人奔到林邊,忽然停住腳步。
路旁的大樹下躺着兩具屍體,正是單毅城的兩名侍衞。
亞馬走近一看,只見每具屍體的頸於上,都有兩個制錢大小的斑點,一黑一紅,顏色分明,不禁呀然道:咦?這是甚麼功夫傷的?
楊柳風走上去瞧了瞧,道:倒有點像崆峒的陰陽指。
林中有人哈哈一笑,道:姑娘好眼力。
説話間,鄺美雲自林中緩步而出。
亞馬笑笑道:想不到鄺老闆竟是崆峒派的高手,失敬,失敬。
鄺美雲搖頭道:馬老弟誤會了,奴家出身峨眉,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跟崆峒派可扯不上一點關係。
亞馬想了想,道:莫非是公孫策乾的?
鄺美雲道:對,此人深藏不露,兩位再碰到他,可得格外當心。
亞馬苦笑道:看來這條路是愈來愈難走了。
鄺美雲道:馬大俠放心,只要你相信我,任何人想動你都不容易。
亞馬道:如果我信不過鄺老闆,當初就不會走進聚英客棧。
鄺美雲道:馬老弟既然這麼説,事情就好辦,現在城裏太亂,我想請兩位到城外躲兩天,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亞馬道:城外就安全麼?
鄺美雲道:只要兩位肯依奴家的安排行事,奴家就敢擔保兩位的安全。
亞馬突然朝林裏望了一眼。
鄺美雲立刻道:老弟放心,裏邊是自己人。
亞馬笑了笑,道:鄺老闆不妨把你的安排説出來,大家也好有個商量。
鄺美雲道:離城十里,有個叫十里屯的小村莊,我想兩位一定去過。
亞馬道:嗯。
鄺美雲道:村尾有户人家,本是一對年輕夫婦住的,那對夫婦已被留在城裏。
亞馬道:鄺老闆是想叫我們冒充那對夫婦住進去?
鄺美雲道:不錯,那對夫婦經常拉柴進城的牛車,現在就停在林子那邊的大道上,兩位只要稍微裝扮一下,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趕車回去。
亞馬想了想,道:好,一切就依鄺老闆吩咐。
牛車緩慢的行駛在林邊的大道上。
車上載着些日用雜貨,刀劍暗藏在雜貨下面。
亞馬坐在車轅上,楊柳風斜靠在他身後,兩人士裏土氣的打扮,像極一對鄉下夫妻。
時光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偶而有幾輛車馳過,也都是趕進城送貨的,絕少跟他們同一個方向。
亞馬頭垂得很低,好像在打盹,但碰到錯車的時候,他也自然會懶洋洋的揮動着鞭子,將車往邊上趕。
楊柳風不禁好笑道:我瞧你趕車的功夫還不錯嘛!
亞馬道:那當然,有時候連魏蘇都很佩服我。
楊柳風道:你跟蛇鞭魏蘇認識多久了?
亞馬道:整整十五年。
楊柳風道:當初是他救了你?還是你救了他?
亞馬道:都不是,是他媽媽看上了我。
楊柳風嚇了一跳,道:啊?他媽媽不是很老麼?
亞馬用鞭子敲着她的頭,道:你這小腦袋裏裝的怎麼竟是髒東西?她不老,能收我做乾兒子麼?
楊柳風抱着頭笑了半晌,道:神手司空玄呢?
亞馬道:在他第一次逃家的時候,我就認識了他,算起來也有八、九年了。
楊柳風呀然道:他為甚麼要逃家?
亞馬道:因為他看上一個比他大十幾歲的女人。
楊柳風問道:他想認她做乾媽?
亞馬道:不,他相討她做娘子。
楊柳風咯咯一陣嬌笑,道:後來呢?
亞馬道:後來那女人嫁了,他傷心得坐在路邊哭,我看他可憐,才把他送回去。
楊柳風道:你認識他家?
亞馬道:我當然不認識,不過在江湖上提起江陵司空家,幾乎每個人都曉得,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
楊柳風詫異道:你説他是江陵司空家的子弟?
亞馬道:不錯。
楊柳風道:江陵司空家,以棍法馳名武林,他為甚麼去學變戲法?
亞馬道:因為那個女人是走鋼索的,為了接近她,才不得不投師學藝。
楊柳風道:你説他第一次逃家,你就認識他,難道他經常逃家?
亞馬道:不錯,總之他看上一個女人就逃一次家,到現在究竟逃了多少次?只怕他自己都已算不清。
楊柳風道:這次他又看上了誰?
亞馬道:只有這次例外,這次是他家裏要替他討娘子,把他逼出來的。
楊柳風道:你的朋友倒是甚麼怪人都有。
亞馬道:你錯了,不是怪,是性格,我認為他們每個人都很可愛。
楊柳風笑了笑,道:還有鄺美雲呢?
亞馬道:咦?你一再調查我的朋友幹甚麼?
楊柳風道:我經常冒充你娘子,不把你身邊的關係搞清楚怎麼成?
亞馬道:你好像還冒充得蠻過癮?
楊柳風道:到目前為止,滋味好像還不錯。
亞馬嘆了口氣:道:我卻已倒盡了胃口。
楊柳風怔道:為甚麼?我哪一點不好?
亞馬道:你既不替我鋪牀,也不替我按摩,你這種娘子,我要來做甚麼用?
楊柳風道:好吧,我替你按摩,你就快點告訴我吧。
説着,果真在背後替他推拿起來。
亞馬一臉過癮相道:你要我告訴你甚麼?
楊柳風道:鄺美雲的事呀!
亞馬道:鄺美雲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
楊柳風意外道:既然不是你的朋友,你為甚麼如此相信她?
亞馬道:那是因為她是天地盟信陽分舵的負責人。
楊柳風道:我看她的辦法好像大得很。
亞馬道:人手多,好辦事。
楊柳風道:比紫衣侯的手下還多?
亞馬道:多得太多了,若以人數而論,天地盟應該是目前江湖上最大的幫派。
楊柳風道:可是看上去,他好像對公孫策還是十分顧忌。
亞馬道:這就叫強龍難壓地頭蛇,在信陽,朝廷的勢力都沒有紫衣侯大,何況一個江湖上的幫派?
楊柳風道:你是否早就知道鄺美雲是天地盟的人?
亞馬道:不錯。
楊柳風道:按説她的身分應該很隱秘才對,你是怎麼知道的?
亞馬道:朋友告訴我的。
楊柳風道:哪個朋友?
亞馬閉口不言,只顧趕車。
楊柳風道:就算你不説,我也猜得出來。
亞馬道:哦?你猜猜看?
楊柳風道:是不是楚天風?
亞馬訝然道:咦?你還真有兩套,居然被你猜中了。
楊柳風得意的笑笑道:楚天風是誰?
亞馬道:當然是江湖野馬的朋友。
楊柳風使勁兒在他背上捶了一下,道:廢話,誰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亞馬道:那麼你想知道甚麼?
楊柳風道:我想知道他的人品、家世、武功、以及目前的身分等等。
亞馬道:你要知道這麼多幹麼?是不是想叫我替你作媒?
楊柳風狠狠的在他腰上扭了一扭。
亞馬齜牙咧嘴,做痛苦狀。
楊柳風道:他的人品,比丁月亭怎麼樣?
亞馬道:差不多。
楊柳風道:家世呢?
亞馬道:差不多。
楊柳風道:武功呢?
亞馬道:差不多。
楊柳風沒好氣道:身分呢?
亞馬道:也差不多。
楊柳風氣得兩腳在車板上一陣亂跺,道:你究竟要不要説?
亞馬嘆道:我想説,可是直到現在,我的腰還痛得要命,你叫我怎麼有心思説?
楊柳風急忙在剛剛扭過的地方又搓又揉,連哈帶哄,灌足了迷湯。
亞馬這才滿意道:其實楚天風和丁月亭完全是兩種人,走的也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楊柳風道:哦?
亞馬道:他是世家子弟,名將之後,人品好、學問好、武功更好!如非生在這個時候,他一定是一員名將。
楊柳風道:那麼現在呢?他在天地盟裏幹甚麼?職位是不是很高?
亞馬搖頭道:他到天地盟也並不太久,目的僅是藏身避禍,縱然給他較高的職務,只怕他也未必肯幹。
楊柳風不禁奇怪道:他和你也完全是兩種人,怎麼會跟你交上朋友?
亞馬笑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説我不配跟他做朋友?
楊柳風突然一拍大腿,道:哦,我幾乎忘了,你也是武林名門弟子,鐵劍馬家的後人!
亞馬撥開她的手,一本正經道:所以今後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更不可亂碰我。
楊柳風一怔!道:為甚麼?
亞馬道:如果我是鐵劍馬家的後人,就等於是袁紫瓊的老公,你整天跟我泡在一起,遲早有一天會被她殺掉。
楊柳風黯然道:她要殺就讓她殺吧!
亞馬道:咦?你好像一點都不怕?
楊柳風道:有甚麼好怕的?只要我有你的兒子,就算你老婆也不敢殺我!
亞馬嘆道:咦?你好像篤定有我的兒子?
楊柳風道:可是你也不敢篤定沒有
亞馬瞪眼道:所以你吃定我了?
楊柳風頑皮嬌笑道:不敢夫是出頭天,你只管吩咐,我唯命是從!
亞馬道:這還差不多
他一把摟住她,倒在車上擁吻,道:為了我的兒子着想,我不要你跟着我在江湖上冒險,你先回去侍候母親,我會來看你的
楊柳風緊緊纏住他道:我已警告你,還沒有生下兒子之前,我不會放過你
就在楊柳風鬧得不可開交時,忽然有個人迎面奔來,轉瞬間已擦過車旁,飛快的朝兩人掃了一眼,直往進城的方向跑去,速度十分驚人。
楊柳風也不鬧了,緊盯着那人背影疑道:這是甚麼人?好快的腳程?
亞馬道:他就是公孫策的腿,江湖上都稱他快腿陳平。
楊柳風道:看他行色匆匆,八成又沒有好事。
亞馬苦笑道:管他呢,反正事情已這麼多,再多個一兩樣也沒甚麼差別你還是快走吧!
楊柳風依依不捨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道:記得要來看我!
説完一掠數丈,鑽入林中不見
單毅城的屍體依然伏卧在原來的地方。
四周已站滿捕快,每個人都面色沉重的望着正蹲在地上,察看屍體的鬼眼程英。
過了很久,程英才慢慢站起來,丁月亭揹負着雙手,緩緩道:依你看,這件案子是哪個乾的?
程英道:根據報案人的説詞,以及現場的線索,鐵定是楊柳風乾的。
丁月亭道:不會錯吧?
程英道:絕對錯不了。
丁月亭道:好,照實報上去。
程英道:是。
一旁的李二奎卻忽然嘆了口氣,道:這次咱們的麻煩可大了。
丁月亭道:甚麼麻煩?
李二奎道:聽説楊柳風那兩條腿快得很,想抓她歸案,恐怕不太容易。
丁月亭眼睛翻了翻,道:誰告訴你要抓?
李二奎一愕道:不抓成麼?
丁月亭道:為甚麼不成?現在的情況不比往常,今天一早發現的屍體,幾乎比全城的捕快還多,如果咱們一個個都要去抓,城裏的治安由哪個維持?
李二奎指指地上的屍體,道:可是躺在這裏的不是那些人,是西廠的單大人啊。
丁月亭若無其事的道:不管甚麼人都是一樣,能夠報的咱們就往上報,不能報的就往下邊埋,只要人不是咱們殺的,西廠的人再狠,也不可能叫咱們償命,你説是不是?
李二奎聽得連連點頭,好像又被他學會了一招。
就在這時,王得寶匆匆跑過來,道:啓稟捕頭,那邊還有兩個
丁月亭不耐道:兩個甚麼?
王得寶道:死的。
丁月亭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手臂往前一揮,人已率先朝林邊走去。
丁月亭一路追查,終於追到林外的大路旁。
眾人緊隨在後,李二奎跟得更緊,總想找機會多學幾招。
丁月亭抓起一撮泥土嗅了嗅,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冷笑。
李二奎也抓起一把土拼命的嗅,卻接連打了幾個噴嚏,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鬨笑聲中,只見一個人影飛快的跑了過去。
丁月亭大喊道:陳平?
人影一晃,陳平已站在他面前。
丁月亭大拇指一挑,道:好快的腿!
陳平笑嘻嘻道:不快的話,人家會叫我快腿陳平麼?
丁月亭笑笑,突然低聲道: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碰到往城外方向走的人?
陳平想了想,道:只碰到一輛牛車,上面坐着一對年輕夫婦,好像正在吵架。
丁月亭滿意的點點頭,道:你又在忙甚麼?是否又有大消息?
陳平道:不大,也不算小。
丁月亭道:能不能説?
陳平搖頭。
丁月亭道:我也有個消息,保證比你的大得多,要不要交換?
陳平想都沒想,便道:要。
丁月亭道:你先説。
陳平道:丁頭兒,你可不能騙我?
丁月亭傲然一笑,道:我要騙也要去騙公孫策,騙你算甚麼本事?
陳平立刻道:又有個點子要進城了,這次我已學精,一看就知道她也是斷虹槍袁紫瓊的徒弟,不過比昨天那個可要高明得多。
丁月亭道:回去告訴你們公孫先生,就説袁大小姐的老公已經出城了,叫他趕快追吧!
陳平咕的嚥了口唾沫,招呼也不打一聲,撒腿就跑,轉眼已不見人影。
李二奎咳了咳,道:丁頭兒,你看是陳平的腿快?還是楊柳風的腿快?
丁月亭不假思索道:誰快我是不知道,不過我敢打包票,楊柳風那兩條腿,一定比陳平那兩條要可愛得多,你們相不相信?
眾人聽得齊聲大笑。
屋子很寬敞,光線也很充足,兩扇寬大的窗户高高撐起,竟照的院落一覽無遺。
亞馬將牛車上最後的一批東西也搬了進來,赫然發覺一個農村少女,橫卧在牀鋪上,雙腿垂在牀邊。
細看原來是那去而復返的慕容美,亞馬怒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慕容美坐起身來,道:你是我的師伯,我有責任保護你。
亞馬道:你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慕容美道:我從昨天晚上,就一直跟在師伯後面
亞馬一怔道:那麼,我跟楊柳風
慕容美突然羞紅了臉,道:我才聽到一點,就趕緊閃開,離得遠遠的
亞馬一時也怔住!不知如何啓齒?
慕容美卻道:師伯已把那女賊趕回去,師伯做得很對,而且我也不會對師父提到此事
亞馬怒道:不許叫別人女賊!
慕容美嚇了一跳!吐着舌頭退開數步。
亞馬又道:你的寶馬、銀衣呢?
慕容美道:寶馬藏在林中,銀衣收在行囊,師伯若是看不慣這身村婦裝束,我可以再換回來
亞馬急道:不,不用換,不要緊
他已在一張長板凳上一仰,斜瞟着慕容美,道:慕容美,你會不會燒飯?
慕容美有氣無力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洗衣服?
慕容美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縫縫補補的?
慕容美道:會。
亞馬道:會不會生孩子?
他料定慕容美會立刻跳了起來,躲到門外面,甚至立刻溜走。
誰知慕容美卻動也沒動,説話更加無力道:我,我不知道
亞馬愕然!慢慢走近牀邊,道: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慕容美搖頭,臉色卻很難看。
亞馬驚道:你現在可千萬不能生病,一病就糟了。
慕容美突然頭一扭,失聲哭了起來。
亞馬一怔!急忙摸了摸她的頭,觸手滾燙,不禁暗吃一驚!
慕容美邊哭邊道:我也不願意生病,可是可是
亞馬故作輕鬆道:你放心,我看也沒甚麼大病,一兩天就好的小毛病,也誤不了甚麼事。
説着,將手指搭在慕容美的脈搏上。
慕容美梨花帶雨的望着亞馬,道:你會治病?
亞馬也不理她,只專心把脈,過了很久,才道:不要緊,只是受了點風寒,不過
慕容美忙道:不過甚麼?
亞馬道:慕容美,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否受了傷?嚴不嚴重?
慕容美不語。
亞馬將慕容美的身子整個挪上牀,慕容美急忙推開他的手,緊張道:你你要幹甚麼?
亞馬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慕容美道:不,不
亞馬驚愕道:莫非你根本沒有受傷?
慕容美點點頭,眼淚又滾下來。
亞馬哄着她道:傷在哪兒?給我看一下。
慕容美一面護住胸口,一面不停的哭泣。
亞馬恍然道:哦,一定是在胸口,是不是?
慕容美邊哭邊點頭。
亞馬開始解她肋旁的衣釦。
慕容美窘紅了臉,死抓着衣襟不放。
亞馬焦急道:慕容美,我是替你治病啊,你不許我看傷口,我如何下藥呢?
慕容美猶疑的看着他,道:你真的會治病?
口中説着,終於鬆開手,轉頭對着牆壁,用手臂將臉孔遮住。
衣襟敞開,露出了雪白的肌膚,起伏的酥胸,被一件大紅的肚兜罩住,肚兜上面繡着一幅鴛鴦戲水圖。
亞馬小心的掀起肚兜,但見乳峯挺聳,兩點腥紅嬌豔欲滴,不由得咕的嚥了口唾沫。
慕容美輕聲道:傷得怎麼樣?
亞馬這才發現乳下有塊烏黑的傷痕,輕輕在傷痕四周按了按,道:幸虧你當時閃避得快,否則肋骨少説也要斷一、兩根。
慕容美道:嚴重嗎?
亞馬道:輕得很。
慕容美急忙掩上衣襟,紅着臉望着亞馬,道:好不好治?
亞馬道:內服外敷,一劑見效。
慕容美道:好像真的一樣!
亞馬道:慕容美,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慕容美嘆道:好吧,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
亞馬笑笑道:你是袁紫瓊的好徒弟,我要向她負責!
又笑着替她蓋好被子,把她的隨身兵器放在她的被裏,然後抓起了自己的劍。
慕容美急忙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亞馬道:去替你抓藥。
慕容美緊盯着他道:你不會溜掉吧?
亞馬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開溜,還莫如干脆把你醫死,然後躲得遠遠的。
慕容美也笑了一笑,又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已失去自衞能力,説不定在你回來之前,我已被人幹掉了。
亞馬忙道:這點你倒不必耽心,我敢擔保,鐵定不會。
慕容美道:何以見得?
亞馬道:因為很快就會有人來保護你。
慕容美呀然道:哦?誰會來保護我?
亞馬道:衙門裏的公差。
慕容美大吃一驚!道:衙門裏的人怎會知道我們躲在這裏?
亞馬道:是我告訴他們的我一路上都留下了記號。
慕容美道:你既然已將行藏公開,又何必躲起來?住在城裏豈非更安全?
亞馬道:你不要搞錯,那些記號,只有丁月亭才看得懂,丁月亭是我的朋友,我要躲的,當然不是他。
慕容美道:那麼你要躲的究竟是誰?
亞馬道:當然是神機妙算公孫策。
他得意的笑了笑,繼續道:我要讓他急一急,將來談生意的時候,他才不敢在咱們面前太囂張。
公孫策獨自坐在侯府餐廳的椅子上,面對着滿桌酒菜,筷子幾乎動都沒動過,彷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胃口。
侯府七名管事,全都垂手肅立廳外,個個面色沉重,偶而有人交談,也儘量把聲音壓低,唯恐驚動了正在火頭上的公孫先生。
一名廚司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鴨子走過來,立刻被內務孫管事擋住。
他隨手接過托盤,朝其他幾人望了一眼,轉身走進餐廳,小小心心的將盤子放在公孫策面前。
公孫策瞧瞧那盤鴨子,又瞧瞧孫管事,皺眉道:這個時候,怎麼還在上菜?
孫管事陪笑道:這是總管最喜歡吃的香茶鴨,本來一早就已做好,誰知一不小心被野狗叨走了,所以屬下又吩咐他們趕做了一隻,但不知火候如何?請總管嚐嚐看。
公孫策聽得連連搖頭道:孫管事,你好糊塗,侯府的廚房,怎麼會有野狗?這種鬼話,你居然也相信?
孫管事尷尬的笑笑道:總管責備的是。
公孫策道:你馬上去查清楚,看看廚房裏究竟出了甚麼事?
孫管事恭身退下,臨出門時,公孫策又道:順便把田力叫進來。
沒等孫管事傳話,身着勁裝的田力田管事已閃身而入,只見他腰桿筆挺,充滿了英悍之氣,與舉止斯文的孫管事完全是兩種典型。
公孫策對待兩人的神態也全然不同,他冷冷的瞪着田力,道:怎麼樣?
田力道:啓稟總管,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那輛車。
公孫策冷笑道:三十六匹快馬,趕不上一輛牛車,你説好不好笑?
田力臉孔難看得活像捱了兩記耳光,顯然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公孫策道:城西大道的岔路極少,應該很容易就能趕上才對,你們已追了兩個時辰,竟然連一絲痕跡都沒摸到,你那羣手下究竟是幹甚麼吃的?
田力忙道:屬下不僅各岔路均已派人追蹤,連沿途三個村莊,也都命人挨户查過,可是就是找不到那輛車的下落。
公孫策道:難道那輛牛車會憑空消失掉不成?
田力目光畏懼的望着公孫策,囁嚅着道:屬下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説?
公孫策道:説。
田力道:該不會是丁頭兒在耍甚麼花樣吧?
公孫策道:快腿陳平曾親眼見過那輛車,難不成他也在跟我耍花樣?
田力愧然垂首,無言以對。
公孫策道:你再多派幾批人出去,無論如何,非把那輛車給我找到不可。
他冷笑一聲,接道:如果天黑之前,你們還沒有找到,哼哼,我看你這個管事,也別幹了。
田力嚇得冷汗直流,諾諾連聲,應命而去。
公孫策這才拿起筷子,夾了塊鴨子放在嘴裏。
遠處傳來田力發號施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