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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武林種馬

    財富與聲望本是每個人拼命所追求的東西,只不過有許多人達到目的之後,都樹立了許多仇人。

    有些仇敵是金錢所不能擺平的。

    外號叫做刮地三尺的大惡霸史大光,樹立的仇人不少。

    這些仇人沒有一個不想置他死地,可是史大光的日子卻過得很安逸,因為他很會保護自己。

    有錢有勢的人都會保護自己,只不過史大光更會保護自己罷了。

    有人説,想殺史大光,自己使得先交代後事,因為當哪個妄想殺史大光的人,尚未衝過第一道保護網的時候,就已經躺在血泊裏了。

    長安,這座十朝帝王之都,四四方方的城牆裏面,住着不少英雄俠士,更住着許多騷人墨客。

    當然,也住了不少豪富,富得連他們自己也算不清有多少財產?

    如果一個人只要是數得清自己一共存了多少錢,這個人頂多不會餓肚子。

    算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財富的人,才是真正的富豪。

    長安也住了不少可憐人,每條街上都有靠伸手要飯的人,而且還真不少。

    但是這裏也住着不小真正的大富豪。

    這裏也住着兩大門派、三家武館、五家大鏢局,但無論哪一家,都比不過這個惡霸頭子刮地三尺史大光的名響亮。

    無論誰的財富,也休想與史大光相提並論,更沒有誰可以躲過史大光那要命的回馬一槍。

    現在,亞馬來了。

    他的任務就是殺這個惡霸史大光。

    亞馬殺人,並不是跟史大光有仇,也不是要為民除害,他沒有那麼偉大。

    他殺人是為了銀子,亞馬為了某種理由,需要大量的銀子。

    為了銀子而殺人的人,通常都叫做職業殺手,也叫做刺客。

    但是一般情形下,都稱之為殺手。

    亞馬現在就是標準的殺手,只不過他是客串的。

    亞馬來到長安城以後,很快的找到一間房子。

    房子不大,只有一張牀。

    亞馬把房子租下來,租期三月。

    他一次付清房租,心平氣和的住下來。

    不知他用甚麼辦法?把自己餓得又幹又瘦,頭髮蓮亂,滿面于思,模樣整個變了,再也沒有人認得出他原來就是那個風流倜儻,女人心目中的武林種馬。

    他就好像是個吃閒飯沒事幹的人一樣,長安城內本來就住了不少吃閒飯的人。

    不過,亞馬租的房子座向很好,冬暖夏涼,每當陽光從房後射過來的時候,亞馬總是搬張凳子,坐在屋門檐下乘涼,現在正是夏末秋初。

    亞馬租的房子位置也不錯,是在西大街中間的一處巷道口上,每天都會有人進出這條巷道。

    亞馬從不仔細的去看這些人,他只是坐在那兒閉目養神,偶爾揮動一下手中的扇子。

    亞馬住的地方附近就是個大酒樓,名字非常特別,叫做望月酒樓。

    長安城內有許多酒樓,但這望月酒樓卻時最有名的一家酒樓。

    有名的酒樓就會引來諸多名士的光顧,如果有人在望月大酒樓宴客,這個人必是很有地位的人。

    史大光就常在這裏宴客。

    他每個月總有幾次進出望月大酒樓。

    亞馬也不時光顧這家酒樓,因為這裏大師傅的手藝實在不錯。

    亞馬第一次走進望月大酒樓的時候,史大光就在請客。

    當時席開二十四桌,二樓已人滿為患,可是樓梯上卻站了八個人。

    亞馬只瞄一眼,便立刻明白那八個人的底細,他們來自太行山。

    江湖上提起三鞭五刀太行八虎大概沒有不縮脖子的人。

    只有一個人不會縮脖子,這個人便是亞馬。

    二樓正中央有個又高又大的錦衣黑臉壯漢,這人平時的眼睛總是眯成一條線,濃密的絡腮鬍又活像張飛。

    如果他把眼睛睜大,就立刻會令人發抖。

    任何人如果突然看到一頭豹子,一定會發抖。這個人的眼睛睜大,就如同一雙豹目。

    這個人就是大惡霸刮地三尺史大光。

    史大光的身後還站了兩個人,兩個面目泛灰的青年。

    別人都在動嘴吃菜喝酒,這兩個人卻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就好像史大光身後站了兩個木頭人似的。

    木頭人是不會張嘴吃喝的。

    天山兩匹狼,赫連英與赫連強!

    亞馬在內心裏這樣的念着。

    其他的護衞、打手、跟班,更是數不清,前前後後將他團團圍住。

    史大光有這些嗜血的殺手替他護衞着,他就甚麼地方都可以去了,在望月酒樓宴客,更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更何況,這家望月酒樓根本就是他的產業。

    看了這種情形,亞馬拋下碎銀子便走了。

    第二次也是這樣。

    史大光的酒宴方興未艾,亞馬便離開了酒樓。

    亞馬明白,這地方下手十分困難,就算僥倖成功,自己也難以脱身,除非自己卯上了。

    所以他不急,時間還很長,機會總是有的。

    一個成功的殺手,不但要達成任務,也要全身而退。

    一個頂尖的殺手,不但全身而退,而且還能把自己身形掩藏得沒人看出是他下的手。

    亞馬就是這種頂尖的殺手。

    所以江湖上甚少有人知道有他這號可怕的人物。

    第一個月也就這樣過去了。

    史大光一共在望月大酒樓出現七次。

    亞馬也跟去七次了。

    當然,他總且失望而歸。

    亞馬的失望是短暫的,因為他的限期還未到。

    限期來到,他就有機會,只要一擊成功,過去那些短暫的失望便也會一掃而空。

    亞馬繞道先回自己的住處,他剛登上台階,那扇半舊的木門己拉開了。

    木門時由裏面被入拉開的,而且有暗器破空之聲,向他襲來。

    幸好亞馬有一雙最善於收發暗器的魔手,他不用眼睛看,只要伸出兩隻手指一夾,就將那暗器夾住,身子不停,閃電似的翻掠而入,一把就將那牀沿上的人影撲倒!

    他動作實在太快,那人竟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壓制得不能動彈,驚慌中發出嚶嚀之聲。

    亞馬驀然一驚!原來他正壓制在一名美貌妙齡女子的胸膛上。

    再一看手上的這枚暗器,是一枚用黃金打造得極為精緻的蘭花。

    亞馬脱口驚呼:金蘭花?

    那女子即不掙扎亦不呼叫,反而吃吃笑着:不錯,我就是金蘭花。

    亞馬趕緊放手,坐起身子,道:你怎麼來了?

    我早就來了。聲音果然好聽。

    金蘭花的嬌,就如同蘭花半開放,臉蛋兒不施脂粉,就好像五月紅了頂兒的桃子,既有紅也有白,嫩極了。

    圓圓的臉蛋像月亮,説出話來柔似骨,也可愛極了。

    這種姑娘如果有武功,又是殺手,那才真的可怕!

    偏偏這金蘭花果然就真的有極厲害的武功,而且是名殺手集團中最高明的殺手之一。

    但亞馬卻仍是一副冷酷面孔,道:你來監視我?

    金蘭花道:我來幫你的。

    亞馬道:我甚麼時候需要人幫助?

    金蘭花道:這一回你就需要人幫助。

    亞馬道:金姑娘,回去吧,我還不需要人插手。

    金蘭花道:我本來不來的,是和大叔的意思,他不希望失去你。

    亞馬笑道:以天價才能請得動我江湖野馬還會對我不放心?

    金蘭花道:和大叔説,那個史大光的命不比江湖野馬的命值錢,如果可能會犧牲掉你,他寧可另謀別途

    亞馬長長一聲笑,道:你回去吧,替我告訴和大叔,説我謝謝他。

    金蘭花道:你真的有把握?

    亞馬道:不知道。

    金頭道:為甚麼不讓我留下來?

    亞馬望着她那玲瓏有致的身材,輕輕嘆道:你留下來,對我唯一的幫助就是

    金蘭花似乎已經從他的眼睛裏讀到某些微妙的訊息,非但沒有臉紅心跳,反而驕傲地挺胸而上,眼眸中盡是挑逗,道:我會對你有甚麼幫助?

    亞馬道:你是和大叔的高級殺手分子,你也應該知道殺手任務的苦澀殺人之前是緊張的,殺人的時候是瘋狂,殺人之後卻又是無奈,你説是嗎?

    金蘭花嗤的一笑,道:所以你更需要我,我可以使你不緊張

    亞馬已經一把摟住了她,道:你能使我不緊張嗎?

    金蘭花貼了上來,將他推倒在牀上,道:我會盡力試試看

    要在牀上解除亞馬的緊張實在是不容易。

    金蘭花費盡了吃奶的力量,變換了十幾種姿勢,自己精疲力盡,亞馬卻仍是昂然如怒馬!

    金蘭花怒道:為甚麼你在牀上有這種本領?

    亞馬吃吃笑道:你難道沒有聽過我另外一個外號武林種馬?

    金蘭花已經一泄再泄,涕淚橫流,癱軟長嘆道:不行了,我快要死了

    亞馬微笑道:那麼,你還是快回去吧,千萬別死在我的牀上。

    金蘭花又愛又恨地捉住他那條昂然怒立的野馬,嘆道:我走了,它怎麼辦?

    亞馬道:你不用擔心它,也不用擔心史大光,回去告訴你的和大叔,三個月的期限內,我一定能達成任務!

    金蘭花走了,亞馬不曾着她的身影。

    關門聲傳過來的時候,亞馬已經躺在牀上了。

    他頭枕着那把二尺尖刀

    刀把向裏,刀把上的星月寶石發出閃耀的光芒。

    刀尖向外,刀尖更發出嚇人的極光!

    他的右手撫摸着刀把,就好像在撫摩春天的一頭柔美的秀髮。

    亞馬就是把刀當成愛人。

    第二天、第三天,都不見亞馬的出現。

    房門上了鎖,亞馬出門去了。

    誰也不知道亞馬去了甚麼地方?就好像他從來未到長安城似的,亞馬突然失蹤,就算金蘭花也不知道亞馬去了甚麼地方?雖然她曾經又回來找過亞馬,而且來了三次。

    金蘭花心中明白,如果想找到亞馬,就得緊緊的盯上史大光。

    因為亞馬的任務就是要殺史大光,而且限期也快到了。

    金蘭花不能不替亞馬擔心,史大光不死,亞馬一定活不成。

    因為她實在太清楚和大叔的勢力。

    一旦亞馬死了,金蘭花以後的日子也會過得苦澀,過得不愉快。

    不知道從甚麼時候起?她心中只有一個亞馬。

    中秋。

    中秋是個大節,對於望月酒樓面言,中秋更是個熱鬧的日子。

    這一天的晚上,望月酒樓東面二樓上的八扇大窗子,紛紛取了下來,坐在酒樓喝酒的客人,一面喝酒,一面賞月。

    那一輪遠從曬山背後升起來的明月,像一塊溜圓的白玉般,滾向天空。

    就在這良辰美景的月圓之夜刮地三尺史大光依照往例的包下望月大酒樓的第二層。

    這一回他宴客十桌,十桌等人臨窗而坐

    史大光就坐在正中的大桌上。

    通往二樓的彎形大樓梯上,依伏站着八個怒漢。

    八個怒漢也正是王鞭五刀太行八虎。

    站在史大光身後的兩個青年,也仍然是天山兩匹狼赫連英與赫連強。

    酒席是豐盛的,史大光請客的酒席當然是一流的。

    每一道菜均有五名夥計分別往樓上送。

    每一道菜均博得客人的讚歎,當然這些讚美是説給史大光聽的。

    史大光總是捋着山羊鬍子哈哈笑。

    看,月亮升起來了!

    有人這樣噓叫起來,引得采賓客轉臉望向曬山方向。

    天空中果然一片皎潔如洗,那美麗的圓月正冉冉上升着

    就在這時候,五名夥計手中捧着八實裏子湯直往二樓上去。

    五名夥計的衣着白淨,五名夥計的姿勢一樣的俐落。

    每個夥計均手託着紅木盤子,上面是景德鎮大海碗,八寶蓮子湯正冒着香甜誘人的白煙。

    沒有人在這時候去注意這五個夥計。

    除了樓梯上把守的三鞭五刀大行八虎八人之外,就連史大光身後的天山兩匹狼也舉首望向東方。

    東方的天空,初升的月亮太美了。

    五個夥計到了樓上,最後的那位夥計身手真快,未見晃動他已搶先把蓮子湯送上正中的大桌,那模樣就好像一個爭寵獻殷勤的人似的。

    帶頭的夥計己面色青青地,他還未開口喝叱,忽然間見那碗剛剛端離木盤的大碗蓮子湯,飛瀑似的灑向史大光身後的天山兩匹狼。

    那夥計的右腕便也陡然銀光一現。

    比剛升的月光更亮的銀光,那麼凌厲的銀光抹過史大光的脖子,便也撩起大量鮮血飛濺。

    那夥計只是半旋身,便拔空而起,就像一頭翻過牆頭的兇豹一般,直往街心飛去。

    太快了!

    如果説眨眼之間夠快,那麼這夥計的動作,比眨眼還快!

    許多人剛剛伸頭望向大街上,卻早已不見那夥計的影子了。

    追出的人共分兩批。

    一批是樓上,赫連英與赫連強均帶着滿身八寶蓮子湯,並肩從二樓的窗口躍向街心追去。

    守在樓梯口的三鞭五刀太行八虎則是自樓下衝向街心。

    除了這兩批人之外,還有七名不知名的大漢,也自暗中躍出來,這些人的手中都握着鋒利的砍刀。

    在這時候,通往望月大酒樓的後院通道上,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叫,有個夥計從那裏奔出來。

    這個夥計的雙手抱着頭,似乎還有一些暈頭轉向的。

    驚嚇過度的大掌櫃已迎上去,那夥計叫道:掌櫃的,有人搶走我的八寶蓮子湯,還狠狠的一掌敲在我後腦勺上!

    亞馬閃身走進小屋裏,他匆匆脱下酒樓夥計穿的外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對於外面亂紛紛的腳步聲,他只是嘴角一牽。

    便在這時候,暗影裏傳來一聲笑:恭喜,你得手了。

    是金蘭花,她竟然還在這裏。

    你怎麼還沒走?

    你要我去哪裏?

    回和大叔那裏。

    我是和大叔派來協助你的,你任務未完成,我不敢回去。

    我説過,我不需要你插手。

    金蘭花又擺款柳腰走近亞馬。

    她眨動着比外面的月亮還亮的星眸,掀動着十分逗人的俏嘴,道:你現在更需要我

    亞馬道:怎麼説?

    金蘭花路纖纖手指,輕悄悄地在亞馬的面上搔動着,道:你不是説過麼?殺人之前是緊張的,殺人的時候失瘋狂的,殺人之後卻又是無奈的

    亞馬道:不,我跟你不一樣,我早已麻木了。

    金蘭花又是嗤地一笑,道:那你更需要我,我可以使你不麻木,而且

    她將窗簾輕輕掀開一角,笑道:史家的護衞保鏢大舉出動,大概不太會盤查一對正在做愛的夫妻吧

    亞馬果然已聽到呼喝盤查之聲,不由向她笑道:上回在這牀上的教訓還不夠麼?這次怎麼就不怕死在我的牀上了呢?

    金蘭花纏了上來,嬌媚無限,道:我現在才真正體會到男人的那句話説: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亞馬吃吃笑道:你也想牡丹花下死麼?

    金蘭花道:不對!是被武林種馬踩死

    門外已傳來雜杳的步履聲、呼喝聲

    她二人飛快地剝光了衣物,倒在牀上

    房門被野蠻粗魯地撞開

    亞馬正野蠻粗魯地撞進了她的玉門關!

    金蘭花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啊!

    天山兩匹狼赫連英與赫連強驚得張口結舌,目瞪口呆。

    後面緊跟着的幾名壯漢,更是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驀地一隻繡花鞋砸了過來,金蘭花潑辣怒罵道:看甚麼看?沒見過你爸爸媽媽是怎麼生你的?

    赫連英與赫連強忙不迭地退出房間:對不起,對不起

    八月,北雁南飛。

    亞馬隻身走在黃土官道上,目送一隊排成人字形的雁陣,嘎嘎然掠過了頂空,於雲天遠處消逝,心中悵然若失,感慨萬千。

    他沒有去過雁來的地方,但他卻住過雁去的地方。

    因為,那是他的故鄉。

    十多年來,每年這個季節,他都羨慕地望看一隊隊的雁陣掠過藍空,飛向南方。

    飛向温暖的氣候,飛向肥美的水草,飛向他們的第二故鄉,就是他的第一故鄉。

    每年這個時候,他都希望能跟雁陣結伴歸去。

    可是,每年他都幾乎為着一個相同的理由,如失羣孤雁般,飄泊異鄉,餐風飲露,做着他不想做而又不得不做的事。

    每年,他最大的享受,便是向一些來自南方的客商,探聽一些南方的消息。

    可是,知道了南方的消息又怎樣?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舊秋未消,又添新愁。

    江南春盡離腸斷,萍滿汀洲人未歸!

    忽然,他鼻子裏嗅到一股香味

    一股能引人飢腸轆轆的香味

    原來那官道盡頭,有一片遼闊的楓林

    官道盡頭,是一片遼闊的楓林。

    楓林深處,有塊空地。

    空地上挖了一個大坑洞,坑洞上架了一口大石鍋,鍋中正煮着一鍋香噴噴的兔肉。

    那是一隻八、九斤重,肥得像頭小羊羔的灰色大野兔,它是三名流浪漢的晚餐,也是他們準備喝下一大罈子酒,唯一的一道下酒菜。

    就在三名流浪漢一切處理完畢,各舀了一大碗酒,圍着兔肉石鍋,打算動箸之際,忽然發覺亞馬走了進來。

    三名流浪漢望着這個向他們走過來的青年漢子,先是帶有幾分敵意和疑訝之色,但也很快的便放鬆戒備神情,露出會心的微笑。

    因為他們已看出這青年漢子也是個流浪漢,顯然比他們三兄弟還要潦倒得多的流浪漢。

    亞馬走了過來,掏出七枚小銅錢,攤開排在石鍋邊沿上,開口道:我只剩下這麼多錢,想向你們分幾塊肉

    他的臉色很憔悴,但雙目卻炯炯有神,聲音也很鎮定,道:如果錢太少,不夠買肉,就請你們揣給我一點湯。

    三人中那個矮胖漢子取過一隻粗瓷碗,伸入石鍋中,不分肥瘦,連湯帶水,舀了滿滿一碗,一面遞過去,一面問道:你是怎麼稱呼?

    亞馬。

    亞馬?

    我姓馬,名野,人家嫌馬野兩個字不容易叫,就叫我野馬,久而久之,就叫我亞馬

    他一面接過粗瓷碗,一面道:謝謝三位大哥,這一碗肉你們給得太多了

    兄弟姓孫,名叫孫大維,外號野狼

    他又指指那個身材粗壯,臉上有刀疤的漢子,道:這是我們老二薛高。

    接着,他又指向另外一個漢子道:這是老三蔡包。

    亞馬點點頭,道:哦!魯西三狼!

    有人識得他們的大名,孫大維顯得很高興,指着亞馬的粗瓷碗道:你先把這一碗肉吃下去,吃完了,拿空碗過來,咱們喝酒酒有一罈子,肉有一大鍋,儘夠咱們哥兒幾個吃喝個痛快!

    亞馬卻退後兩步,在空地上坐下。

    他先放下了肉碗,然後從背袋裏取出兩個玉口餅,一面道:謝謝,你們請我吃下這個就夠了。

    孫大維是個粗人,不習慣拉拉扯扯、婆婆媽媽的那一套,他見亞馬不肯過來,也就不再客氣了。

    回過頭,逕自招呼自己的兩名兄弟吃喝起來。

    孫大維和他的兩名兄弟,酒量、食量都不錯。

    亞馬吃下他手中的最後一口玉口餅,三兄弟也將一大鍋子的兔肉和一大罈子的酒,幹得精光。

    孫大維抹抹嘴巴,抹在掌心上的油漬,順勢就搓擦在衣襬和衣袖上,他重新打量了亞馬幾眼,開口道:老弟也是個練家子?

    亞馬收起粗瓷碗,道:練過幾年。

    孫大維道:過去在哪條道上混?

    亞馬道:打雜,賣體力

    孫大維道:沒有靠過碼頭?

    亞馬道:沒有。

    孫大維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

    他們萍水相逢,還談不上深厚的交情,如果一股勁兒盤問下去,就算他是一番好意,也極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所以,他很快的便轉換了一個話題,道:瞧你兄弟這身打扮,好像也混得並不怎麼得意

    他注視着亞馬,語氣很懇切,道:既然你老弟有着一身好功夫,幹麼不去投靠蕭五爺?

    亞馬抬頭道:蕭五爺?

    孫大維有點意外,忙問道:怎麼?你連大蕭山穿雲豹子蕭劍青蕭五爺都沒聽別人説過?

    亞馬眨了一下眼皮道:這位蕭五爺有錢養閒人?

    孫大維哈哈大笑,道:養閒人?哈哈你老弟年輕力壯,又會幾手,能算是一個閒人麼?

    亞馬道:既是這樣,你們三位為何不投靠過去?

    孫大維再度大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會去?我們若不是為了去投靠這位蕭五爺,我們怎麼會走到這條路上來?我們請你老弟一起去

    孫大維轉身向兩名盟弟揮手道:收拾收拾,該去找個好位置了。

    他的兩名盟弟應了一聲,便忙着收拾起來。

    他又問亞馬:老弟要不要和咱們一起走?

    亞馬茫然道:你説要去找個好位置?

    孫大維又笑了,笑得很詭秘,他壓低了嗓門道:老弟,你知道打這兒去大蕭山,有幾步路程?

    亞馬搖搖頭,道:沒有走過,不知道。

    孫大維道:這裏是新野縣境,到棗陽是二百里,從棗陽到大蕭山,是這段路的四倍!一則僱加起來,最少得半個月以上才能到

    亞馬忽然點頭道:唔,我懂你孫老大的意思了,你説找個好位置,就是找份好工作,大家先積蓄一點工資,好做將來上路的盤纏。

    孫大維本來想笑,但他又忍了下去,道:瞧你老弟,老老實實的,想不到説起話來,還真逗趣。

    他沒等亞馬開口,又接着道:如果照着你老弟的意思辦,我們要等到哪一天才能到達大蕭山?

    亞馬現出迷惑的神情道:要不然

    孫大維低聲道:不瞞你老弟説,我們在這附近幹一票。

    原來是這個意思,亞馬不由嘆口氣

    太陽偏西,楓紅如火

    遠處山腳下,已有炊煙裊裊升起。

    官道一端,忽然出現兩個小黑點子。

    那是兩名徒步而行的客商。

    孫大維因守候過久,已顯得有點焦躁不安,這時忽然發現獵物目標,不由得霍地站了起來。

    他扭頭望望另二邊藏身樹林中的老二薛高和老三蔡包,朝兩人分別比了一個手勢。

    顯然,他在一至思兩人作動手之前的進備。

    亞馬忽然冷冷的説道:孫老大,你坐下。

    孫大維一怔!道:甚麼意思?

    亞馬道:這兩人你們動不得。

    孫大維訝然轉過臉去道:為甚麼?

    亞馬看向遠處,淡淡的道:來的是一對年老的主僕,在這種人的身上,不會有甚麼大油水?

    孫大維道:再不濟,三、五兩銀子總該有吧?

    亞馬道:這個數目也許有

    孫大維道:那不就對了!

    亞馬道:不,你也該想想,這很可能是他們主僕在外辛苦了半年或一年的血汗錢,我們劫下了這筆銀子,人家一家日子怎麼過?

    孫大維道:要都像你老弟這樣天生一副菩薩心腸,幹我們這一行的,豈不個個要喝西北風?

    快要下山的太陽又圓、又大、又紅,但從西北高原上吹過來的季節風,卻是愈來愈使人感覺冷。

    雖然鮮明豔麗但已失去熱力的太陽下,還是有雁陣飛過,飛向南方

    亞馬目光遙凝遠處快要下山的太陽,緩緩道:我的心腸並不如你孫老大想像的那麼慈悲我殺過的人,也許比你們三兄弟殺的人加起來還要多得多!

    孫大維不由一怔!

    亞馬拔起一根已半枯的野草,咬在嘴裏咀嚼,接着又説:但我不管殺人也好,救人也好,我都一定遵守一項不變的原則。

    孫大維忍不住道:甚麼原則?

    亞馬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孫大維臉色發白,兩眼瞪得大大的,眼光之中閃射着一股怒意,怒意中也隱透着幾分懼意。

    喂,兄弟,你別弄錯了!

    他雙手叉腰,挺着胸脯道:是我野狼孫大維收容了你,並不是你兄弟收容了我們。

    亞馬道淡淡道:我知道。

    孫大維更加生氣的道:你知道?你這樣開口就教訓人,你是不是以為你已成了我們魯西三狼的首領?

    亞馬淡淡一笑,道:放心,你孫老大的地位牢固得很,就算你們魯西三狼心悦誠服,我亞馬也不會成為你們的首領。

    這一説,孫大維更不自在了,怒聲道:因為我們魯西三狼不入流?不在你馬兄弟的眼裏?

    亞馬又移目望向遠處,淡淡的道:我們的作風和想法都不同,我們不該談論這些的

    孫大維道:不談這些最好,現在我且請教你老弟,如果放過了這對主僕,我們怎麼辦?

    亞馬道: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們有的是機會。

    孫大維道:別打高空了,老弟,我且問你,假使錯過了這一票,我們大夥兒今晚怎麼過?

    亞馬道:我保證會替你們獵獲幾隻野兔或野狼,絕不會讓你們餓着肚皮捱過這一夜的。

    孫大維道:酒呢?

    亞馬道:我會體你們去鎮上買一大壇回來。

    孫大維冷笑道:買一大壇?嘿嘿你老弟説得倒輕鬆,用你老弟那七枚小銅錢去買?還是要咱們哥兒幾個剝種子?

    亞馬道:沒錢買,我會去偷

    孫大維皺皺眉頭,欲言又止。

    主僕兩個人走過來了

    從兩人的相貌和裝束上可以看出,走在前面的老者,顯然是位結束了西席生涯的老夫子。

    後面挑了一擔簡單行李的,正是一名忠厚的老人家。

    主僕兩人走過去了

    果然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亞馬起身,走入林中,一面道:我去裏面找獵物,你們宰殺時,我再去八里鋪替你們弄些酒回來

    孫大維忽然道:慢一點。

    亞馬轉過身來道:甚麼事?

    孫大維目注官道遠處,面帶喜色道:我們的運氣好像還不錯呢,那邊有一夥正點子來了!

    亞馬走回原來站立的地方,朝孫大維目光示意之處望去,發現剛才那對主僕出現的官道上,果然又出現了一大夥人。

    亞馬眼力超絕,他很快的就看清來的是一組騾馬車隊。

    前面兩頭健馬上,騎着的是一名中年華服漢子,和一像管家身分的老者。

    後面是兩頂乘坐內眷的青篷小轎

    再後面則是三輛滿載箱籠雜物的大板車,以及四、五名徒手而行,像家丁模樣的短衣壯漢。

    孫大維扭過頭來道:你老弟這下該沒有話説了吧?

    亞馬道:你們要的,只是一點盤纏,希望最好能適可而止。

    孫大維道:你老弟不想幫忙?

    亞馬仍注視那前行的車馬隊,道:等會兒由我對付後面那批家丁,看樣子他們可能都會幾手武功。

    孫大維欣然道:好,要得,等下就瞧你老弟的了!

    亞馬道:等下我也要瞧你們的。

    孫大維一怔!道:瞧我們甚麼?

    亞馬道:希望賢昆仲別太貪心,也別太黑心,我們要的只是銀子請招呼薛老二和蔡老三不許亮傢伙,不可傷人命,更請切記別驚嚇了人家的女眷。

    孫大維點頭:我知道。

    接着,一場出奇的搶劫展開

    那一行騾馬車轎隊伍走近野狼孫大維第一個衝了出去。

    這位魯西三狼的老大,雖然天生一副五短身材,走起路來鵝形鴨步,好似兩腿之間夾藏着一個巴斗。

    但一旦竄耀騰撲起來,卻極其迅捷靈活,不下於一頭衝向羊羣的野狼。

    野狼孫大維一衝出去,那中年漢子和老管家就傻了眼,他們顯然沒想到,在這樣一條官道上也會遇上這種事。

    樹啞上的薛高和蔡包跟着凌空跳落。

    他們都是幹這一行的老手,雙腳落實地面之後,立即奔向那三輛大板車。

    後面徒手隨行的五名家丁,果然兼具護衞之職,人人面現怒容,在領頭一人吆喝之下,個個捲袖叱喝出聲,分撲薛高和蔡包二人。

    亞馬人如乳燕離巢,一掠而出。

    他橫身攔住那名領頭的家丁,大聲道:他們要的,只是少許盤費,大家容忍一點,在下保證諸位人人太無事!

    那家丁一口唾沫飛出:放你孃的屁!

    亞馬一擰腰,採腕一抄,便將那家丁手腕把住。

    緊跟着輕輕一扭一推,那家丁便趺跌撞撞的向前衝出五、六步,栽坐地上。

    人雖載倒,卻未受傷。

    另外分撲蔡包和薛高的四名壯漢,也遭他們兩人擊退。

    這羣家丁自知不是對手,都哼喲着假藉揉腰撫膝,就勢賴在地上,好像一個個都已受了重傷,都已失去了再戰的能力。

    亞馬正為這批膿包家丁感到好笑,忽然魯西三狼老三蔡包發出驚呼:啊!我的娘呀!

    亞馬尚以為那位蔡老三遭到暗襲,蓄勢旋身,遊目疾掠。

    看清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那位蔡老三正在對着一口打開的木箱發呆,臉上佈滿了一片篁暑猶疑,難以置信的神情。

    原來木箱中竟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金元寶,估計總重量,當以百斤以上。

    野狼孫大維和老二薛高聞聲,一齊聚攏過來。

    他們忙着打開其他的木箱察看,結果在三輛板車上,計發現三箱黃金,其他木箱裏則都裝的是些掩人耳目的雜物。

    不過,就這三箱黃金來説,就已經是筆驚人的財富了。

    中年漢子和那名老管家全都嚇得面無人色,瑟縮着發抖。

    不知道他們是心痛這筆財富的損失?還是耽心鉅金被劫走之後,強盜們可能會殺他們滅口?

    亞馬走向那名很頭的家丁,喝道:你們主人是幹甚麼的?

    那家丁似乎也看出情勢不妙,畏縮地道:這,這你要去問那位老管家,我們兄弟幾個不是他們的人,也不知道車上有這麼多黃金

    亞馬道:你們是鏢局夥計?

    那家丁道:不是。

    亞馬道:是什麼?

    那家丁道:打手。

    亞馬道:甚麼地方的打手?

    那家丁道:牡丹院。

    亞馬道:牡丹院?是妓院麼?

    那家丁道:是的

    亞馬道:從哪裏來?

    那家丁道:洛陽。

    現在,亞馬明白了,那中年漢子是洛陽一家大妓院的東家,在經營許多年,賺進了太多女人皮肉錢之後,暗中將積蓄化為黃金,準備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的享受個下半輩子

    又圓、又紅的太陽,有半邊墜下西山

    風更冷了

    亞馬緩緩轉身,目光所及,不禁微微一呆

    黃土官道上,那跑在前頭的兩頭健馬已經起步,馬背上的由中年漢子和老管家,都勾腰垂頭,好像魂魄已經出竅,隨時都會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兩頂青篷小轎和三輛板車,也在準備上路,那些家丁模樣的壯漢,也都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們拍打一下身上的灰塵,打算離去

    一切看來都很正常,只是魯西三狼和那三箱黃金,已告不知去向?

    那三兄弟帶着三箱黃金哪裏去了?答案只有一個,進了楓林!

    以亞馬的一身輕功來説,如果他相道上他們,當然沒有追不上的道理。

    不過,亞馬臉上現出鄙夷之色,他不屑與他們那種人為伍

    此外,這個中年華服漢子的三箱黃金,是靠無數女孩子出賣青春和健康的皮肉錢。

    當然屬於不義之財的一種,甚至可以説是各式各樣不義之財中,最航髒、最卑下、也最無恥的一種。

    像華服中年漢子這種人,別説他拿走了他的三箱黃金,就是連他本人的性命也一起取走,相信也絕對沒有人認為做得太過分。

    如今,亞馬猶豫的是,將這樣一筆驚人的財富,由這個中年漢子手上,移轉到魯西三狼那樣的人物手中,是否恰當?

    這一問題的答案,無疑也只有一個不恰當!

    可是,不恰當又當如何?

    亞馬心裏明白,他如真想收拾那三兄弟,那只是舉手之勞,只不過那樣一來,三箱黃澄澄的金元寶,便會落在自己手裏,到時候他又將如何來處置這三箱黃金?

    這件事情若是被人傳揚了出去,他在別人心目中,他這種行為將會帶給別人一副甚麼形象?

    屆時,誰能瞭解他的想法和作法?

    屆時,他將能以甚麼方法來向別人表示,他並不是一個見財起意,以黑吃黑手法狠心殺劫同夥,而獨吞贓物的卑鄙小人?

    兩頂青篷小轎已經起步,三輛板車的車輪也已開始滾動,那最後一個從地上站起的家丁,正苦着臉朝亞馬走過來。

    他雖然覺得已無顏面再見他的主人,但在這種荒涼的官道上,他除了仍然追隨車隊離去,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抉擇

    又圓又紅的太陽,在西邊天際只剩下梳背大小,隱現在紅黃攙雜的彩震中

    西北風漸漸強烈

    就在這時候,風由忽然隱的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一聲不完整的尖叫,好像叫聲剛剛發出,就遭到了強力的制止!

    那家丁經過亞馬身邊時,説了這麼一句:那是我們尤大娘

    他像是有心為亞馬解除迷惑,也像是在喃喃自語。

    亞馬一驚:你説甚麼?

    那家丁繼績向前走:是那高大個子擄走的搶了人家家當,又搶了人家女人還説甚麼保證人人太平無事

    亞馬悶吼一聲,人已掠起

    他掠向楓林

    冷風吹不進密林,林中很靜

    靜得令人無法想像在這樣一片寧靜的楓林中,竟會藏有狐兔蛇鼠蟲鳥,竟會藏了三名黑道暴徒,一個被劫的女人,以及三箱黃金。

    他的心中怒火燃燒,小心而快捷的向前搜索

    他相信自己的聽覺,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亞馬終於在楓林深處,一座土丘後面,找到了那個劫財又劫色的薛高!

    他到達得幸好還不太晚

    那女人被壓在地上,衣裳已被撕破,露出大部分雪白的肌膚

    薛高興奮得滿面通紅,不住喘息,正一面拉扯着自己的衣帶,一面像是發了瘋似的在説着一些不堪入耳的髒話。

    亞馬飛躍過去,他憤怒的一腳踢出。

    薛高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踢,驚得啊喲一聲,翻滾出去,在七、八尺外撞上樹根,又彈了起來,再跌下去!

    亞馬這一腳踢得雖重,卻不是踢在要害,薛高體格相當壯健,雖然捱了一腳,居然一個挺身,就站立起來。

    他看清踢他的人竟是亞馬,不禁又氣又怒,大吼着罵道:奶奶的,你小子懂不懂得規矩?就算你他孃的想插上一腿,也得等老子先上了再説!

    亞馬衝過去,左右開弓,劈靂啪啦,又是一連四個大耳光。

    薛高被打得兩眼直冒金星,就是找不着機會還手,急怒之中,大叫道:老大、老三!你們快來

    他邊退還吼,叫道:這小子窩裏反,不存好心,大概是想獨吞我們那批黃金!

    遠處,草叢中悉悉沙沙一陣響野狼孫大維和老三蔡包像兔子般,雙雙向他立身處竄了過來。

    薛高雙手護臉,兩頰腫得像是貼上了一個對切的饅頭,鮮血從嘴角流出,成絲成串,彷佛一口咬了大小七、八條尚在蠕動的紅蚯蚓。

    孫大維和蔡包見他們老二這副狼狽相,不由得全動了真火。

    他們劫得三箱黃金,一人一箱,恰好分配,本來就覺得多了一個外人亞馬,是十分礙事的事。

    亞馬如果一聲不響的追上來,他們都不一定願意將三份勻成四份;如今亞馬既然先動手打了他們老二,無異於給了他們一個好藉口。

    他們那還一是過機會?

    野狼孫大維又挺起那個圓滾滾的大肚皮道:喂,小老弟,你是得寸進尺,愈來愈囂張了!

    老三蔡包從旁幫腔道:念在咱們相交一場,你小子若是個識相的,就趕快夾着尾巴逃命吧!

    老大孫大維接道:我們魯西三狼可以發個慈悲,一切不再計較,就算咱們從來沒有碰過面

    亞馬緩緩掃了三兄弟一眼,冷笑道:我原以為只有一個姓薛的不是東西,想不到你們竟是物以類聚,一個比一個更混賬。

    蔡包望看老大孫大維,怪叫連聲的火上添油道:老大,你聽聽,這不是要造反了麼?

    孫大維沉臉道;上!

    老三蔡包第一個揮刀撲向亞馬,恨不得起手一刀便將亞馬徹底解決。

    他本是富家子,只為了天性嗜賭,弄得傾家蕩產,走投無路,才仗着當年護院武師傳授的一身輕功,淪落黑道。

    自與孫、薛二人結拜,幹起無本生意之後,這位仁兄依然賭性不改;平時敲詐勒索劫掠所得,差不多全部孝敬在賭枱上。

    賭徒下場人人一樣。

    這位蔡老三,也跟一般賭徒的心態差不多,認為並不是他的賭技不如旁人,只是運氣太差了。

    只要有一天有了大本錢,一定可以把以往輸掉的,一下子全部如數的贏了回來。

    現在,他若以一箱黃金作賭本,這樣的賭本可以説大得不能再大了;這是他多年來的夢想和願望,就是皇帝老子也不容破壞。

    何況,只是一個臨時的搭夥,名不見經傳的小夥子?

    野狼孫大維雙掌一錯,緊跟着也搶入了戰圈。

    老二薛高一雙眼睛在指縫中閃動,向前走了兩步,忽又站住。

    他心中忽然閃電般的掠過一個如意的念頭。

    土丘後面這塊空地不大,他如果也參加進去,三人圍攻一人,雙方一定施展不開,反而礙了老大和老三的手腳。

    他是個已經受了傷的人,即使是慢一步出手,相信老大和老三也一定不會見怪責備他的。

    這是他為自己留的退路,而他真正在心底盤算的是

    像目前這種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火拼場面,以他過去的經驗,他知道很難出現一面倒的結局,絕大多數的情況,都是落個兩敗俱傷。

    一旦如他所預料,這種場面出現之後,再由他來收拾幾個失去抵抗力的傷殘,真可説是易如反掌。

    到那時候,那個標緻的小娘們,便是自己嘴裏的一塊肥肉,而他所得的黃金,也由一箱罷三箱,足夠他今後半生揮霍個痛快。

    他又為甚麼不冒險稍稍觀望一下?

    這位薛高剛想到一半,耳中忽然傳來兩聲淒厲慘號!

    他吃了一驚!正待定神察看之際,亞馬已如旋風般到了他的身邊。

    亞馬冷冷的望着他,道:姓薛的,你們不是結拜兄弟麼?你怎麼不上去幫幫他們的忙?

    薛高一看,那老三的刀不知怎麼搞的?竟砍在老大的脖子上!而老大的刀也不知怎麼搞的?竟刺入了老三的肚子!甚至大半截刀鋒還伸出背後來!

    這兩名匪徒,竟是惡貫滿盈,互砍而亡

    薛高心頭一涼,突然跪了下去道:小兄弟第請高抬貴手,三箱黃金薛某隻要一箱,那娘們也歸你兄弟享用咱們先結一個善緣,容薛某以後補報

    亞馬輕輕一哼道:您還是先去跟你們老大和老二解釋,解釋罷

    誰知他才一轉身,這個跪地求饒的傢伙就已揮刀撲來!

    他從背後偷襲!

    亞馬最恨這種背後偷襲的無恥之人,這種無恥之人根本不容活在世上。

    他只抬腿輕輕一撥一送,這傢伙就已飛跌出去。

    只不過這傢伙的運氣也實在不好,他恰巧就撲趺在那兩個兄弟的身上!

    那伸出的半截刀鋒,卻恰巧刺入了他的肚子!

    一聲慘號,一陣掙扎這密林又漸漸靜了下來

    冷風吹不進密林。

    落日餘暉也照不進密林。

    楓林中靜寂而黑暗。

    那女人仍然躺在那座土丘後面,因為身上衣裳大部分已被撕成飄飄蕩蕩的碎條片,以致大部分的肌膚,包括幾處重要部位,都仍裸露在寒冷的空氣中。

    亞馬從中等身材的蔡包身上脱下了一套衣服,丟在女人的胸膛上。

    快點穿好起來!

    他背轉身子道:只要我們腳程夠快,説不定我們半夜立會到八里鋪,可以趕上你得丈夫。

    那女人僅輕輕蠕動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話。

    亞馬只好又轉過身來:你怎麼不起來?

    我我的腳

    亞馬蹲下身來,伸手一握,就知道她的腳踩扭傷了,他可以想像得到,一個纖纖弱質的婦道人家,在薛高那廝的暴力挾持之下,所受到的驚嚇和創傷。

    雙手一陣搓揉,熟練地為她重新接好腳踝,又伸手去把託她的腰。

    在她右邊胸頸之間看到了一塊瘀痕

    她一條右腕繞過他的頸項,抓住他的肩頭,慢慢的掙扎着坐起來,但她胸脯上覆蓋的那堆衣服,卻因而又滑落下來。

    亞馬看到他不該看的地方

    卻在半途與她的一雙視線不期而遇兩人四目相接,均不禁微微一呆。

    他們這尚是第一次面面相對,相互瞧清對方的面貌。

    亞馬不知對方在看清了他的面貌後,是一種甚麼感覺?

    他只知道,當他看清了這女人的面貌之後,心頭噗通的一聲,既感到吃驚,而又意外,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還是

    他的第一個感覺是,這女人太年輕了,年輕得根本不像是個已經嫁了丈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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